我還沒來得及等到王皇後的案卷，宮裏卻出了命案。

西宮茹妃的貼身宮女芍藥死了，本來在這深宮裏，死個宮女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可是芍藥卻偏偏死在王皇後忌日的第二天，於是宮裏傳聞，是王皇後的冤魂來索命了。

本來我和茹妃在冷宮遇鬼一事就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了，如今又出了一條命案，宮裏的人自然是人人自危，頓時司計房一時香燭符紙短缺。

與此同時，宮外傳來消息說刑部侍郎張贅中因為叛國通敵已經被關入死牢了，秋後處斬。

我記得張贅中，那個面色蒼白的年輕男子，說幾句話都會忍不住要咳幾聲的人，縱使他曾看了方丈的信箋後幫我與娘親相見，我也依舊不相信他會叛國，且不說他如何清廉，受百姓愛戴，一個人鋌而走險，不外乎是為了信仰和榮華，但據我所知，張贅中出身官僚世家，家裏世世代代為西靖效力，為財就更不可能了，他一無雙親，二無家室，一個命不久矣孤零零的人，還有什麽榮華好貪圖的。

然而他叛國的事情又是證據確鑿，聽說連他自己也承認了，如今我奔波於王皇後的案子，即使可憐張贅中，也沒有想過要插手他的案子，不過後來我又聽說了一件事情，改變了主意。

張贅中所通的敵國，與王皇後當年所通的敵國一樣，皆是郾國。

聽說這個消息後我立刻讓人通知了父親，讓他設法讓我見張贅中一面。

江紋雖然對我的舉動很是不解，不過倒是很快就派人將我接出了皇宮。襲水沒有跟出來，畢竟我是偷偷出宮的，麝香殿裏必須要有一個自己人照應。

大概牢獄裏的守衛也知道張贅中是一位好官，縱使他犯的是誅滅九族的大罪，依舊給張贅中安排了最好的單間。

所謂最好的單間，也不過是相較於那些鋪滿稻草，爬滿老鼠的大屋子來得幹凈了一些，多了幾件擺設罷了。

我隔著欄柵望著站在墻角用一只黑炭在墻上題著字的張贅中，許久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許是感覺到門外多了一人，張贅中轉過頭看了我一眼，臉上沒有一絲的詫異，依舊帶了淡淡的笑容，“蘇姑娘怎麽會想起過來看看我？”

為了方便起見我著了一襲男裝，沒想到他依舊一眼就認出了我，我望著他卻是怎麽也笑不出來，輕聲道，“大人，你有冤屈麽？”

張贅中依舊站在墻角，牢房裏的光線有些晦暗，但是我卻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解脫，“我的確是通敵叛國。”

我怔了怔，明明自己希望是這個結果的，可是當從他口中聽到的時候，不知為何，我的心底竟然難受起來。

“蘇姑娘來看我怕是不會只是為了問我是不是冤枉的吧？”張贅中眼光灼灼的看著我，我仿佛被他一下子看透了似地，忍不住低下了頭。

“大人，你可記得三年前因為與郾國勾結，被打入冷宮的王皇後？”我緩緩吸了口氣，上前一步問道。

張贅中神色覆雜的看了我一眼，突然嘆了口氣，“蘇姑娘，我想你還是不要查這件事的好。”

聽他說話的口氣，我知道他必定曉得不少事情，立刻有些激動起來，“你若知道內情，請一定要告訴我，這關乎一個對我來所很重要人的性命。”

張贅中卻別過了頭，“我說過，這件事你還是不要查的好，若是你想活下去的話。”

我總覺得他這句話有很大的深意，他一定知道很多事，我忍不住握住了欄柵，急急道，“大人，我不怕死，可是，我必須把這件事查清楚。”

張贅中垂下頭突然笑了一聲，隨即又轉過頭看著我，“你很愛那個人對不對？”

我怔了怔，隨即用力的點了點頭。

張贅中卻擔憂的望著我道，“我同你有過一樣的心情，為了愛人願意犧牲一切，可是，這件事我真的不能告訴你，因為牽扯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我頓時失望的松開了手裏的欄柵，咬了咬唇道，“那麽，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王皇後是不是被冤枉的？”

張贅中緩緩嘆了口氣，“她是一個好皇後。”張贅中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裏帶著惋惜，帶著敬佩，“所以，她絕不會做對不起西靖的事情。”

我對張贅中深深的行了個禮道，“多謝大人，大人可有什麽未了的心願，蘇樓必定盡全力替你完成。”

張贅中搖了搖頭，苦笑道，“此生我已經做了太多對不起西靖的事情，心早已死了。”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對他點了點頭，轉身向外走去，當我快要走遠的時候，張贅中突然又叫了我一聲。

我頓住步子，轉過頭望著他，“大人，還有什麽事？”

張贅中低了低頭，躊躇道，“蘇姑娘，若是你將來碰到一個叫做芷風的郾國女子，幫我轉告他，張贅中與她兩不相欠了。”

我看了張贅中良久，才用力的點了點頭。

在愛情面前，每個人都是癡迷的，明知將萬劫不覆，卻依舊毫不猶豫的縱身而下，盡管我並不了解張贅中與那個叫做芷風的女子之間的糾葛，但是，我想，我是懂他的。

當我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麝香殿的時候，大殿裏早已經有人臉色鐵青的候著了。

皇後面無表情的端坐在主座上，她的身旁站著一排氣勢洶洶的宮女，襲水一臉焦急的侍立在一旁，而謝淑慧卻不知為何跪在地上，看她的樣子似乎還被人打過。

我以為皇後是在因為我出宮的事情生氣，一進殿立刻恭謹的跪了下去，“蘇樓見過皇後娘娘。”

皇後淡淡的掃了我一眼，似乎對我身上的男裝有些詫異，不過並沒有說什麽，只是緩緩道，“蘇姑娘不必如此客氣。”

我莫名其妙的站了起來，看這樣子，她似乎並不是因為我出宮的事情生氣，可是聽她的語氣卻又很不善，往日裏她都是叫我妹妹的，今日喚的卻是蘇姑娘，我思前想後，除了那日皇上送櫻桃過來的事，我實在記不起哪裏得罪過她了。

我見謝淑慧依舊跪在地上，這一屋子人坐的坐站的站，她這麽跪著就顯得突兀的很了，心裏立刻就明白可能與謝淑慧有關，立刻小心翼翼的問皇後，“娘娘，是不是淑慧姐哪裏怠慢了您？”

皇後沒有說話，襲水走過來低聲道，“你不在的時候謝淑慧鬼鬼祟祟的跑到鳳鸞殿裏不知道做什麽，被皇後的人抓住了。”

聽完我看了謝淑慧一眼，又看了皇後一眼，前者一臉悲戚的跪在地上，盡管身上滿是傷痕，卻一直將嘴唇咬得緊緊的，連我進來也沒有一句求饒的話，而皇後則是淡淡望著我，似乎等我給她一個交代。

謝淑慧的為人我雖不是十分了解，但是她一向謹慎，這麽冒失一定是有什麽原因，或者，是被冤枉的，而皇後，分明只是想用這件事情針對我罷了，畢竟她是六宮之主，而我，連麝香殿的主子也算不上，她若是要處置一個宮女，根本就不需要經過我。

我低頭想了想，佯作恍悟的道，“哦，娘娘誤會了，是蘇樓讓她過去的。”

皇後狐疑的望著我，“哦？你倒同本宮說說，是怎麽一回事？”

我維諾的行了一禮，輕聲道，“回娘娘，蘇樓這些日子總是夢見王皇後，而且早上不是傳聞死的那個宮女也與王皇後有關麽，蘇樓擔憂娘娘，可是又知道娘娘不信鬼神，蘇樓聽說鬼魂都怕艾草的味道，所以便讓謝淑慧偷偷用艾草熏了身後去皇後宮裏轉轉，即使沒事，驅一驅邪氣也是好的。”

幸好謝淑慧迷信，自從出了冷宮的事情後，她每日裏都會用艾草熏衣物，我這個理由雖然蹩腳，不過如今皇宮裏各種奇怪的傳聞比比皆是，所以也算不上太荒唐了。

皇後大概也曉得我是在撒謊，可是我說得頭頭是道，又是為她好，當著這麽多下人的面，她自然也不能失了皇後的面子，只見她牽強的扯了扯嘴角道，“你這丫頭也不早說，倒讓本宮錯怪她了，好了，既然只是誤會，那本宮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恭送皇後娘娘。”我立刻屈了身子道。

等皇後走遠，我立刻將謝淑慧扶了起來，輕聲問道，“沒事吧？”

謝淑慧擡頭望了我一眼，搖了搖頭，突然眼淚就落了下來。

襲水慌忙掏了帕子來替她擦，我將謝淑慧扶到椅子上坐下後對襲水道，“去把我屋裏的創傷藥拿過來，好在還剩一些。”

謝淑慧落著淚道了一聲謝。

我替她上了一些藥後便讓襲水扶她回去休息，謝淑慧卻轉過頭問我，“小姐，你不好奇我為什麽要偷偷去鳳鸞殿麽？”

我沖著她笑了笑，“你不願意說我就不問了，只要你沒事就好了。”

謝淑慧頓時又哭了起來，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小姐，求你一定要幫我查清楚這件事。”

我趕緊上前扶住她，“有什麽事好好說就是了。”

謝淑慧卻執意不起身，咬著唇道，“小姐還不記得我同你說過，我在西宮裏有一些很好的姐妹。”

我點了點頭。

謝淑慧接著道，“這個人就是芍藥。”

我吃驚的道，“是那個傳聞被王皇後的冤魂殺死的宮女？”

謝淑慧傷心的點了點頭，一邊抹著淚，一邊道，“我懷疑她是被皇後娘娘殺死的。”

“什麽！”

56.第一卷 只願君心似我心 莫道離情-第五十六章 疑點重重心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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