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拼酒

關燈
拼酒

“外面在鬧什麽?”練清竹盤膝坐在榻上,睜開眼。

喻尺夜立在窗口,回頭看他,每當這個時候練清竹身上都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氣澤,仿佛這個人已經游離於世外,不在這人間,給人一種摸不得碰不得的出塵聖潔之感。

這或許是他修習神祇正心功法的緣故。

“靖陽侯府設了千英宴,靖陽侯要宴請天下英豪,大家都去了。”喻尺夜道。

練清竹下了床,眨眼間飄到了他身邊,搭著他的肩膀朝外面看,就在這短短一會兒的時間內,他整個人已經落到了實處,不再給人那種虛無縹緲的感覺:“趁了星河會武的便利,靖陽侯想籠絡江湖人嗎?”

喻尺夜:“不明白。”

練清竹的手摸到他臉上,慢慢揉著:“你不去嗎?”

喻尺夜搖頭。

“你不喜歡靖陽侯和靈韻長公主?”

喻尺夜看著他,啄了他一下,道:“他們這類人我都不喜歡。”

“先不想他們了,陪我去找酒喝。”

練清竹很喜歡品酒,兩人不去那些知名的酒樓,專往小街小巷裏鉆,有時遠遠聞到酒香,便像覓得了寶物般欣喜,禦著輕功踩著夏風飛掠過去。

“這酒叫烈喉燒,兩位公子嘗嘗吧。”

練清竹抿了一口,頓時驚喜。

喻尺夜觀他神色,好奇起來,直接灌了一口,一股烈火從胸腔燒到了喉嚨,喻尺夜憋著沒咳出來,給了練清竹一個大拇指。

練公子剛剛竟然能夠面不改色。

酒肆裏鬧哄哄的,面對面說話都聽不太清楚,練清竹晃了晃手裏的酒壺,拽著他的腰帶讓他貼到自己跟前:“我想跟你拼酒,來嗎?”

鼻尖幾乎貼著了鼻尖,喻尺夜笑了笑,沒在怕的,倒是這撲面而來的氣息讓他有些心猿意馬。

一個人的感情真的能夠變化的如此快嗎?

他先是看練公子不爽,後來覺得這人有些奇怪,然後因為人家對他的感情而不知所措,想要疏遠,可又忍不住被對方身上的種種特質吸引,慢慢覺著和這個人相處很輕松很開心,他們還可以互相督促著武學的進步,這種時候練公子要吻他,他不僅沒抗拒還很開心,稍微親.密一點之後,對方的聲音氣味都會讓他覺得舒坦,甚至還會在心底生出一種他自己說不明白的渴望。

他覺得練清竹也是一種酒,不像烈喉燒那樣火.辣濃烈,而是清冽甘美,喝進口中,慢慢流入心底,漸漸將心神迷醉,無孔不入,回味無窮。

烈酒一杯接著一杯入了腹,對他來說灼燒過之後就好似沒了存在,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練清竹,仿佛只有這杯清酒能夠讓自己徹底沈醉。

年輕人首次品嘗到這樣的感情,完全無法自控。

練清竹坦然接受著他的目光,喝著烈酒,唇邊卻是輕松愉悅的笑,他從來不是個仙人,應該是仙人墜下了凡塵,外表依然是神仙顏,內裏卻已是妖.邪魂,明明極為清淺的笑容都似乎含著勾.魂攝.魄的邪氣。

也許是酒喝多了。

喻尺夜丟開酒杯,一把拽住練清竹帶著人到了酒肆外面偏僻的角落裏。

沈沈覆了過去。

唇.舌也會成為武器。

在別人的地盤裏胡攪蠻纏。

練清竹不會讓他放.肆太長時間,兜著他的後腦勺反攻回擊。

千種歡笑萬種悲苦在世間,此刻都離他們很遠,這昏暗的小小地方,只剩下越來越無法自拔的唇槍舌戰。

……

夏夜就應該這樣熾烈而喧鬧,酒肆裏的聲音就像沸騰的水,又吵又熱,而他們在一墻之隔的地方獨享著靜謐,也獨享著彼此的愛意。

甘美,青澀,又欲罷不能。

“手哪裏去了?”喻尺夜抵著練清竹的額頭問,氣.息很是不穩。

練清竹也不清楚,他有點迷迷糊糊的,只顧在喻尺夜背上一通亂.揉,想往下去,但最終沒有:“你還說我。”

喻世子的手也不老實,想幹點什麽,最終也止住了:“總覺著……似乎不止如此。”

練清竹低低笑道:“世子爺怎的這般清純?你以前喜歡姑娘,都喜歡的什麽?”

他的笑聲也是“飄”著的,飄在喻世子心頭,激起一陣酥.麻。

喻尺夜無奈道:“我不知道,沒想過太多。”

而練公子看著他仿若含著星子的醉眼,以及英挺俊美的臉,心尖也是輕飄飄一片。

他心裏已經有了打算,但這會兒沒有說出來,只問道:“酒還喝嗎?”

“不行,我頭暈了。”喻尺夜把腦袋放到他肩膀上。

“酒量不如我。”

“行吧,我承認,你是怎麽練出來的?”

“天生的,本公子在很多地方都天賦異稟。”說到這裏,仙風神骨的練公子突然狡黠一笑,把他的手一挪,“這也是。”

“……人不可貌相啊。”

喻世子很震驚,酒都快被震醒了,但是他也不慫,不服氣道:“我的也很……”

“很什麽?”練清竹探了探。

“茁壯。”喻世子臉紅了。

“的確。”練公子證實了一番,笑著認同。

……

喻尺夜醒來的時候天還不怎麽亮,練清竹沒有在屋裏,他發了會兒呆,想起昨夜拼酒的事就沒忍住一陣樂。

客棧附近轉了一圈,喻尺夜在一個餛飩攤上找到了練公子,練公子穿著跟旁邊小販相似的短打布衣,正在那雙手翻飛的包餛飩,動作嫻熟,包的非常快。

喻尺夜走過去,竟然沒有為他在餛飩攤上包餛飩這個事太震驚,只是奇怪:“你什麽時候起來的?”

練清竹看了看他,道:“半個時辰前,餓醒了。”

喻尺夜還是沒忍住道:“你會包餛飩啊?”

“剛學的。”練清竹笑著,他雖然容貌氣質獨特,但不知怎麽的,跟早市環境放在一起竟然絲毫不違和,“攤主有事回家一趟,便讓我幫他看著。”

喻尺夜好奇地湊過去,想幫個忙,竟然不知道從哪裏下手,這時有兩個早起巡城的兵甲過來,要了兩碗餛飩,練清竹又利落地給人家下好了,讓喻尺夜幫忙端過去。

“這就是體驗不同的事嗎?”

攤主回來後好生感謝了練公子一番,練公子也終於閑下來跟喻世子一起吃餛飩。

“嗯。”練清竹閑閑道,“體悟紅塵,於武功修習上也大有裨益。”

喻尺夜道:“你真的很神奇。”

“是嗎?”練清竹湊過去親了下他的臉,“如此可算神奇?”

喻尺夜下意識往旁邊看了看,低聲笑道:“太神經了。”

練清竹哈哈笑起來。

“嗯?”街口匆匆過去一個人,喻尺夜掃了一眼,突然起身追了上去,可轉了一條路,那人就不見蹤影了。

“怎麽?”練清竹跟上來。

“看到一個人,不似黎人。”

“冰禪教?”

喻尺夜搖頭:“更像是赤漩人,他們的兵卒都喜歡在脖子上紋蛟龍,剛剛匆匆一眼,沒有看清。”

練清竹若有所思:“星河會武時期,若說有赤漩武人不顧恩怨前來大黎也還說得過去,尤其靖陽臨近西六州。”

喻尺夜沈聲道:“我不放心。”

非他緊張,而是實在赤漩人可恨,西六州敗後,赤漩占了大黎的城池,對黎人多有欺.辱之舉,囂張狂妄至極,他一看到赤漩人心裏就不舒坦。

練清竹道:“一入人群,很難找出來了。”

“或許是我多想了,”喻尺夜嘆了口氣,“可又實在擔心……這事要請拜前輩幫忙,靖陽軍務防衛皆是拜都尉負責,我去都尉府問問,看看是否有赤漩人進入靖陽城,他們又是為什麽而來。”

“我跟你一起。”

“你就不要了,手臂還沒好,這兩天又瞎折騰,”喻尺夜看向他,“回客棧休息,我去就行,很快回來。”

“好吧。”

“大黎與赤漩的商路並未斷絕,兩國百姓常有交流,赤漩人出現在靖陽城中不稀奇,而近日趕上星河會武,赤漩武人也有很多來了大黎,不少武人都會在軍中任職,你在靖陽城裏看到蛟龍紋身也不是稀罕事。”拜遙請喻尺夜坐下喝茶,“是不是一看到赤漩人腦子就熱了?”

喻尺夜道:“我控制不了。”

拜遙道:“有這種顧慮也算人之常情,我會請兄長幫忙留意。”

“麻煩前輩了。”

“說這話就過分了,我也是黎人。”拜遙說罷,想了想又道,“左右我閑著沒事,你若感興趣盡可來尋我比劍,我雖是個無用之人,給你攢攢經驗,做個磨刀石還是可以的。”有人希望你可以變得更好。

“前輩怎會無用?”喻尺夜猶豫了一下,道,“有些話晚輩不該說,但過去之事已經過去,前輩也應該往前看了。”

“我懶。”拜遙笑了笑,隨意癱在椅子裏,身上又散出了那種風流公子哥般的氣質,“從泥潭裏爬出來太費力氣,且讓我歇歇吧,別逼我,而且我發現培育好苗子挺好玩的。”

喻尺夜道:“前輩是指令妹嗎?”

“啊。”拜遙道,“我妹妹是個天才,你也很不錯,看著你們比養花養草有意思多了,我可能膩煩做什麽劍道第一人了,又累又麻煩,就讓我隱下聲名,以後有你們在不也挺好嗎?”

喻尺夜回去的時候發現客棧門口鬧哄哄的擠了一堆人,他心裏隱隱有了點不好的感覺,連忙跑過去,剛踏進大門,便聽“嗵”“嗵”幾聲響,幾個黑影從樓上砸了下來,而練清竹站在二樓欄桿旁,居高臨下,神情冷漠。

身後有人討論:

“這人真是大膽,靖陽侯府的人都不放在眼裏。”

“你不知道?他是神祇宗的,就是被殷夢何下了戰書的那個人。”

“原來如此,怪不得有那麽大的底氣。”

喻尺夜看了那幾個被練清竹扔出來的人一眼,越過人群,幾步踏上二樓:“什麽情況?”

“說是請我參加什麽宴,我不想去,他們就要來粗的。”練清竹道。

喻尺夜皺了皺眉,抓住他的手腕:“咱們換一個地方住。”

“哪裏都一樣,不都是靖陽城嗎?”練清竹不甚在意地轉身回了房間。

喻尺夜跟過去,跟他說了拜遙的話。

“好事,”練清竹道,“這世上沒有比他更好的磨刀石了,快快把你的鋒芒磨出來,尺夜骨子裏是有狂氣的。”

喻尺夜道:“我也希望。”

過了約莫有半個時辰,樓下又有了些不尋常的動靜,有人過來敲門道:“練少宗主,在下常覆,奉靖陽侯之命請您赴千英宴。”

這個常覆也是江湖知名高手,原是牧蒼派弟子,現為靖陽侯府的侍衛。

靖陽侯府三番兩次來請,果然沖的是神祇宗的名頭,神祇宗少宗主身在靖陽城中不是什麽秘密,靖陽侯想知道自然不會錯過,他設了一個結交天下英豪的千英宴,千英裏頭漏了神祇宗少宗主就說不過去了,第一次來請練清竹沒有給面子,恐怕已經惹怒了他,第二次來就有點強逼的意思了。

喻尺夜知道門外不止常覆一個人。

他按了按指骨,不介意動手。

練清竹非常喜歡他這不經意間露出來的拽氣,心情一好,態度也好了點,笑吟吟地對門外開口:“多謝相邀,只是在下不大方便,不好意思了。”

“聽聞練少宗主琴技無雙,便是陛下禦前的琴師都不可及,我們侯爺想聽聽這聲名遠揚的琴聲,練少宗主還是動身吧。”常覆道。

練清竹道:“我的琴聲可不是誰都能聽的,若非九五之尊,便是弦下亡魂。”

這話當然是隨便唬人,他彈琴從不看聽者是誰,興致來了想彈就彈,不想彈的時候便是皇帝叫他他也要推辭。

“練少宗主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一聽這句話,喻尺夜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要動手,當即拔了劍。

房門被撞開的瞬間,劍也抵達了來人的頸下,距血肉只有一寸之遙。

常覆悚然一驚,額上冒出冷汗。

練清竹閑著沒動,但眼中卻劃過危險的冷意:“靖陽侯要會英雄,難道都是這般‘禮待’?”

“誤……誤會,”常覆連忙換了一副表情,拱手道,“是在下沒有說清楚。”

練清竹微微挑眉:“哦?”

常覆忙掏出請帖,轉向喻尺夜:“其實在下此來主要是長公主殿下吩咐,長公主聽聞喻世子在靖陽,想到許久沒見過喻世子了,便給您備了美酒,請您去說說話。”

又小心對練清竹道:“也請世子的朋友練公子一起做客侯府。”

喻尺夜收了劍,接了帖子。

他母親長蘅長公主跟靈韻長公主關系不好,樂安侯府與靖陽侯一脈也不熟,他又一向不喜靖陽侯夫婦的做派,所以才由著脾氣沒有主動拜訪,但說到底也是親戚,不好鬧得太難看,心底便有了些猶豫。

這時練清竹不知為何改變了主意:“尺夜,既然長公主和侯爺如此盛情,我們做晚輩的也不好太過失禮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