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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與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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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與訊問

黎未抱著遺漏在會議室的材料回到樓上,走近總裁辦時,看見門外立著一道眼熟的身影。

她從敞開的另外半扇門擠進去,偏頭和對方打了個照面,眸中閃過幾分驚訝:“謝先生?”

話音剛落,謝聞黎唇邊的笑意淡了幾分。

而謝明虞面上浮出些微無措。

黎未慢半拍反應過來,這間屋子裏有兩個“謝先生”。

場面頓時有些尷尬,她低下頭,快步朝辦公桌走過去。

程韞雙接過她送來的文件翻了翻,隨後放到桌上,手指按著薄冊一角,推到了謝聞黎面前。

全程沒有分給謝明虞半個眼神,像是當他不存在一般。

謝聞黎對此求之不得,裝模作樣翻看起資料,且逐字逐句揉碎了反覆斟酌,一兩頁的內容在他刻意的拖延下進度極其緩慢。

一旁,程韞雙看破不說破,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借由喝水的間隙,不著痕跡地朝另一個方向側過身,避開了身後如有實質的目光。

謝明虞註意到她的動作,險些將手裏的補充材料連同透明文件袋一起捏皺。

約莫過了一刻鐘,謝聞黎終於看完了那份不足一千字的附加條款,在末頁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辛苦黎助。”他客套道。

黎未如蒙大赦,覷著程韞雙的臉色,問:“老板,那我先回隔壁收尾啦?”

程韞雙點點頭。

黎未抄起文件,一溜煙跑了。

她在門口與謝明虞擦肩而過,跑出去幾步後忽然想起什麽,踱著步子折回來,輕輕帶上了敞開的半扇門。

“謝先生,快進去吧。”黎未小聲提醒他,順手推了他一把。

謝明虞猝不及防,回神時,身後的門已經全部關上。

謝聞黎像是才看見他,故作驚訝地“啊”了一聲:“哥,你怎麽在這裏?”

謝明虞置若未聞。

他徑直走向程韞雙,把主管要求遞送的新版材料交給她。

“程總。”溫潤語調一下子暴露出謝明虞的變化,他恭敬道,“這是2804會議需要的補充條款,請您過目。”

稍顯疏淡的稱呼令程韞雙下意識轉過頭,仰面打量起桌邊低眉順眼的男生。

為了符合學生人設,避免張揚,謝明虞放棄了衣櫃裏裁剪合宜的高級成衣,穿著一身不知從哪裏翻出來的淘寶批發款,胸前還掛著總部統一為實習生配備的通行證。

衣著打扮極盡樸素,連說話的語氣都套上了一層公事公辦的殼子,她瞥了一眼對方貼著褲縫的手,小幅勾了勾唇。

見程韞雙沒有為難人的意思,謝聞黎失望地撇撇嘴,重新把註意力放回她身上。

他托著下巴,伏在桌邊,像從前在圖書館裏趴著看她工作那樣,不聲不響地觀察她。

等到程韞雙確認無誤,在其中一份合同上簽字後,謝聞黎才懶洋洋地朝她攤開掌心:“給我吧。”

程韞雙把紙筆一同塞給他。

謝聞黎大致掃了兩遍,在對稱位置簽了名。

“不再多看幾眼嗎?”說著,程韞雙把需要留存備案的一份單獨放回了文件袋。

謝聞黎無所謂地搖了搖頭:“我相信你,況且我原本就打算白送你的,是你......”

見他又要翻舊賬,程韞雙趕忙擡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打住,一碼歸一碼,那份資料事關重大,平熙路的地也算物有所值。”

謝聞黎一噎,幹巴巴道:“好吧。”

盡管程韞雙自問已經還清了他雪中送炭的情誼,舉止間也無甚親昵,但兩人頗為熟稔的互動落入另一人眼中,已然被心底瘋湧的嫉妒曲解成了另一種意義。

長桌一端,謝明虞一言不發,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垂落在身側的手指卻不由自主收攏成拳,指甲陷入掌心,細微的刺痛無濟於事。濃如墨色的眼瞳中緩緩積聚起大片洶湧的浪潮,頃刻間便要將他的理智吞噬殆盡。

長睫輕顫,謝明虞深吸一口氣,彎下腰問:“程總,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我就先把文件帶回去入檔了。”

與此同時,謝聞黎終於鼓起勇氣發出邀請:“你今晚有空嗎?我在觀夏小築訂了位置。”

囿於表象的平衡猝然打破,兩張堪稱一模一樣的臉齊齊轉向她,程韞雙驀地感到一絲頭疼。

遑論餘光裏,某人唇線下壓,下頜繃緊,明明在意的要死,卻不肯向外吐露只言片語。

程韞雙幾乎要被他氣笑了。

算了,她和一個榆木疙瘩計較什麽?

不知怎地,她忽然釋懷,別過臉,擡手指了指辦公室的大門:“既然文件已經簽好了,你就先回去吧。”

聞言,謝明虞捏住封袋的手一緊,心裏陡然升起一股“果然如此”的感覺。

鼻尖倏爾泛起酸澀,往常挺拔的背脊瞬間耷拉下去,隱隱流露出幾分落寞,他拿起文件,轉身向外走去。

謝聞黎盯著他的背影,眼中逐漸漫上一抹得意。

快要接近門邊時,身後卻意外響起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

程韞雙捏了捏眉心,沒想明白兄弟兩個怎麽能有病得如出一轍。

“沒讓你走。”她叫住謝明虞,轉而屈指叩了叩桌面,睨了一眼對面看戲的男生,“你,可以回去了。”

角色互換,謝聞黎成了那個不被人愛的小醜。

而謝明虞身形一滯,呆楞楞地和門板對峙,神色間滿是難以置信。

“學姐。”謝聞黎以為自己聽錯了,急得開始胡言亂語,“他還有工作呢,我留下陪你不好嗎?”

“或者如果你不喜歡觀夏小築的菜,我們也可以換別的地方,粵菜還是淮揚菜,中餐法餐都行......”

“不用。”程韞雙打斷他,“和那些都無關,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嗎?”

“什......”

[我們之間除了同門,就只有可能是合作夥伴,其他的免談。]

謝聞黎張了張嘴,遲遲沒有接話。

“想起來了?”程韞雙了然,抱臂向後窩進座椅,朝大門的方向歪了歪頭,淡聲道,“謝師弟,不要越界。”

謝聞黎無從反駁。

他勉強維持住最後一絲體面,拿上簽字蓋章的合同,大步離開了總裁辦。

經過謝明虞身側時,他有意無意撞了對方一下。

被撇開一道窄縫的門順著慣性重新關上,謝明虞揉了揉肩膀,慢吞吞轉過身。

下一秒,便聽見程韞雙開門見山道:“你沒有什麽想和我說的嗎?”

謝明虞自知躲不過,索性硬著頭皮折回辦公桌前。

“坐吧。”程韞雙點了點謝聞黎先前坐的那張椅子。

謝明虞沒動,揣著手像個犯了錯的學生,站在老師面前挨訓。

“什麽時候來的?”程韞雙兩指捏起他胸前的通行證,掃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失笑道,“原來你是拿著謝聞黎的身份進的程氏,難怪見了他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大氣不敢喘一聲。”

“這不像你啊。”

她手下稍使了點勁兒,將塑封的牌子拽向自己,斜向下的力牽引著掛在脖子上的靛藍掛繩一並收緊,謝明虞被迫彎下了腰,曲肘壓在桌邊,借此穩住身形,不至於離她太近。

程韞雙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像要撕開外層的皮囊,抽出隱藏在暗處的靈魂。

“分開這些天,你想清楚了嗎?”她擡起另一只手,碰了碰謝明虞的臉頰,琥珀色的眼瞳中不禁浮出幾分疑惑,“現在出現在這裏的人是你,這是他、還是你,又或者是你們一起給出的答案?”

野獸再度陷入沈睡,頭狼幻化為溫馴的犬類,充作家養的寵物,企圖贏回主人的喜愛。

謝明虞知道她分得清這具身體裏的人格,因此無比清楚地意識到,她認出了自己,可費心遮掩的醜陋真相已然無從粉飾。

良久的靜默後,他用力閉了閉眼,坦言道:“我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

“那就我來問,你來回答是或不是。”程韞雙沒有松手,就著這個姿勢逼視著他,即便看似處於下位,卻完全掌控著審訊的節奏。

“高中......”

這兩個字甫一出現,謝明虞便眼神一暗。

程韞雙沒有錯過他的閃躲,一字一頓道:“高中,你有沒有代替過謝聞黎去學校?”

謝明虞斂眸點了點頭。

“你有沒有代替他參加過什麽活動?”

“有。”謝明虞全盤托出,移開視線,不敢看她的反應,“我代替他出席過新年晚會的觀禮,代替他在暑假固定的返校日回過學校,結束後我跟在你後面去了臺球館,你教我怎麽打球。”

“怪不得你也說,你的臺球是我教的。”程韞雙恍然,捏著通行證的手不由加了一分力。

“合照呢?學校組織參觀的那天,站在我身邊合照的人,恐怕不是謝聞黎吧?”

“你......”謝明虞沒想到她連這個也知道,“對,我打聽到他的行程,趁他不在,趕過來想見你一面。”

舊事一旦打開話匣,便如潮水奔流,順暢許多。

袒露罪行的人已經深陷其中,被過往的美好回憶蠱惑了心神,甚至不再需要引導,徑自將那些潛藏在歲月中的細枝末節一一道明。

明明是這樣一張溫潤清雋的臉,這樣一副隱忍克制的性子,程韞雙卻覺得他連血液裏都溢滿了成為變態的因子,在模仿與窺伺兩件事上極具天賦。

墮落的天使總是吸引人的。

每一輪問話之後,掛繩便向她縮進一寸,輕微的窒息感下,謝明虞不得不俯身貼向程韞雙,遠遠看上去,就像他將對方完全圈禁在了椅子與自己的臂彎中。

直至他們鼻尖相觸,唇與唇若即若離,他能清楚嗅見縈繞在發絲間的淡香。

“最後一個問題。”程韞雙松開通行證,沿著掛繩轉而按在了他頸側的動脈上。

謝明虞呼吸一滯,聽見她問:“你有沒有代替過謝聞黎和我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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