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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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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你有沒有代替過謝聞黎和我約會?”

話音剛落,謝明虞瞳孔驟縮,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頸側動脈伴隨著陡然加速的心跳而猛烈地舒張。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程韞雙感受著指腹下突突的起伏,輕笑道:“有嗎?”

“......有。”謝明虞在她的逼視中漸漸無所遁形,直至節節敗退,對所有罪名供認不諱。

他愧疚地低下頭,因此沒有註意到,程韞雙面上一點笑意始終未達眼底。

她收回手,淡聲吐出兩個字:“繼續。”

聞言,謝明虞喉口一滯,短暫的怔楞後,開始在腦中艱難地組織語言。

“我......”他抿了抿幹澀的唇,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陶藝工坊、海洋館、濱江日落,都是我......”

“小高考放假第二天,陪你去市立圖書館自習的人,是我。”

“第三個返校日和你一起看電影的人,也是我。”

謝明虞似乎忘記了來自掛繩的束縛已然解開,依舊維持著俯身的姿勢,整個人顯得卑微又可憐。

他苦中作樂一般,竭力回想著那些偷來的時光:“那部懸疑片口碑很好,你看到血腥場面會往我懷裏靠,但我知道你其實不怕,抱住你的時候我在想,你少見的示弱,原本是給謝聞黎的。”

“那年秋天,他開始頻繁生病,作為他的替代品,我得到了更多進入一中見你的機會。”

“謝聞黎會給你烤可露麗,我做不來這個,所以我換了曲奇餅給你。你當時很驚訝,沒有發現我那會兒緊張得差點露餡。”

“可惜紀念日的游樂場不屬於我,生日與煙花也不屬於我。”

“我是真的很羨慕他,所以當我知道他主動和你提分手的時候,產生過一瞬間的沖動,想將這一切都告訴你,你應該先感到震驚,然後是氣憤,不過你厭棄的對象不會只有我。”

“謝聞黎貪心又膽小,他是我的共犯。”

“但我沒有那樣做。”謝明虞一貫磁沈低緩的嗓音似乎有些顫抖,“他喜歡給你寫信,我也是,我寫了很多封手寫信,只送出去了一封。”

程韞雙眸光一頓,瞬間猜到了是哪一封。

心口驀地一顫,與此同時,一滴水落了下來,在煙灰色的布料上洇開一抹深色的水痕。

“我在信中掐頭去尾解釋了謝聞黎從一中輟學的原因,雖然漏洞頗多,但總好過一聲不響地離開。”

明明做錯事的人是他,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的人也是他。

謝明虞好像總有辦法讓她心軟,程韞雙手指微動,險些抑制不住為他拭淚的念頭。

然而訊問尚未結束,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關註謝明虞的變化。

“分手那天,通海下了一場大雨,來找我的人,是你,還是謝聞黎?”

“是他。”謝明虞斬釘截鐵道,“我永遠不可能向你提出分手,如果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那麽我們的分開,一定是基於你的意願和自由。”

“只要你還願意留下我,無論是什麽身份,我都心甘情願待在你身邊。”

他所求的很少,指縫間漏出的一丁點憐愛已經足夠他為之獻祭出全部的自己。

無私得令人動容,程韞雙卻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

高高在上的審訊官用極盡輕描淡寫的語氣,蓋棺定論道:“你一直都知道我和謝聞黎才是情侶,不是麽?說到底......”

“你也只是個徹頭徹尾的小偷啊。”

暗戀有苦難言也好,多年一往情深也罷,再多的付出、再低的姿態,都無法洗脫他欺瞞竊占的罪名。

謝明虞猶如剎那間被人擊穿命脈,血色迅速從他臉上褪去。

男生支吾半晌,難堪地發覺自己竟無從辯駁。

可真相究竟如此嗎?熟悉的刺痛感自後腦泛起,眼前一陣暈眩,謝明虞壓在桌邊的手因為過分用力而逐漸泛白。

瞳色愈發幽深漆黑,不知不覺間,他的目光再度回到了程韞雙的臉上。

“我不是。”他機械開口,眸中一片混沌。

見狀,程韞雙微微坐直身體,戒備地盯著身前的人,神色卻不禁流露出幾分隱晦的期待。

“不是什麽?”她問。

下一秒,謝明虞身形一晃,喃喃:“謝聞黎......”

“謝聞黎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失焦的眸光重新匯聚到一處,他伸出手碰了碰程韞雙的側臉,漫聲道,“謝聞黎才是那個小偷。”

“看來你已經想明白了。”男生勾起唇角,泛紅的眼尾襯著散漫的笑,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

他摸到眼下未幹的淚痕,不由輕嗤:“膽小鬼。”

不知是在嘲諷謝聞黎,還是在嘲諷躲起來的另外一副人格。

“不是不想見我麽?刺激他做什麽?”謝明虞,或者說剛換回來的副人格,不解地歪了歪頭,“我以為你比較喜歡乖的那一款,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同意了韓致的新方案,結果又要因為謝聞黎前功盡棄。”

“程程,你究竟想要什麽?”

這個問題,程韞雙自己也說不清,她可以肯定對謝聞黎已經是過去式,否則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對方。

但對於謝明虞,單獨留下哪一個人格,似乎都算不上完整的謝明虞。

她從副人格往日的只言片語中窺見真相的冰山一角,自以為是小偷的人實際上早已被他人竊取了身份。

程韞雙仰面看向他,目光平靜而柔和:“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

“告訴你什麽?”

“告訴你我才是在海晏樓沒錢吃早飯的那個少年,你最先遇見的人是我,本該和你在一起的人也是我?”

謝明虞好似無奈到極點,嘆聲道:“你當我不想嗎?但從我生病的那天起,一切就已無法挽回了。”

她所以為的副人格,才是這具身體原有的意識載體,謝明虞的病癥比弟弟來得更早。

妄念滋長,愛欲橫生,因為有執,所以無法解脫,無法成全。

她是心病的誘因,也是他唯一的解藥。

可他們之間好像總差一點運氣,副人格憋著一口氣想等程韞雙自己發現,等她因為那些陰差陽錯而感到愧疚,好多愛他一些,偏偏程韞雙於感情實在遲鈍。

他們總是在錯過,總是被誤會磋磨。

“我不是‘他’,得知你和謝聞黎在一起後,我就放棄了。”謝明虞不忘拉踩另一個人格道德感低下,“但事實證明,我確實後悔了。謝聞黎去找你告白的那天,是他的生日。”

程韞雙一楞:“那天也是你......”

“也是我的生日。”謝明虞彎起唇角,“雖然沒能見到你,但我半道撞見謝聞黎,打了他一頓。”

“早知道不打他了,他回家的時候臉上貼了創可貼,一看就知道找你賣過慘。”故作輕松的語氣遮掩不住謝明虞眼中的失落,他眼神飄忽,感嘆道,“沒想到過去這麽久了,我還是很羨慕他。”

“疼嗎?”

“什麽?”

程韞雙伸指隔空虛點著他的唇角:“我記得他的手擦破了皮,你弟弟還手了,疼嗎?”

她像是認真考慮過這件事,無意識的關心讓謝明虞控制不住地上癮。

“不疼了。”他順勢牽起程韞雙的手,帶著她貼向臉頰曾經腫起的位置,微闔著眼蹭了蹭她的掌心,“你選擇了我,就都值得。”

程韞雙沒有接話,只是安靜地望著他。

“阿執。”良久,她溫聲道,“我可以陪你去見韓致的。”

謝明虞緩緩擡眸,盯著她看了一小會兒,隨即笑了笑:“我知道,但我不希望你經歷那些。”

無論是戒斷時的痛苦還是反覆從催眠中尋回自我意識,他都不想程韞雙親眼看見。

明明他可以借此求得更多的憐惜,謝明虞卻舍不得她為自己擔心。

磕磕絆絆,分分合合後,終於能從她身上感受到一種稱得上是“愛”的情緒,於他已經彌足珍貴。

“周末韓致飛雷市,我和他一起回去。”謝明虞捏了捏她的手心,解釋道,“關於我和‘他’,韓致大概有了一點想法,我明白你的意思,會盡早完成治療,回到你身邊。”

他沒問程韞雙能不能等他一段時間,只說:“周日下午三點起飛,你可以來送我嗎?”

程韞雙點了點頭:“好。”

-

自從那天兩人說開以後,直到送機日前,他們都沒有再見面。

有關程伯易的證據已經整理得七七八八,暗中聯系可靠的人脈層層遞了上去,程韞雙得留在總部處理收尾事宜。

而謝明虞提前交接了實習生的工作,忙著完善國內的行跡。

周日中午,程韞雙匆匆結束會議,剛進辦公室,便被黎未叫住。

“老板,3015緊急會議,您得去一趟。”

程韞雙掃了一眼會議信息,的確推脫不掉:“你先過去,我馬上到。”

她將沒電關機的手機連上電源,給謝明虞發了一條消息。

【抱歉,阿執,公司臨時有會,我恐怕趕不過去,不必等我,下月有國外行程,到時雷克雅未克見】

發送成功後,程韞雙放下手機前往樓下會議室。

結束會議已經將近一點半,從公司到機場至少一個小時,雖說不一定趕得上,她卻仍然拿著沒處理完的文件上了車,但手機於匆忙之中落在了辦公室裏。

“張伯,麻煩再快一些。”程韞雙少見地有些焦躁。

純黑色的邁巴赫一路疾馳,駛入郊區。

然而,在臨近機場不足一公裏的地方,變故陡生,一輛沃爾沃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徑直撞了上去。

一公裏外,即將登機的謝明虞心口一跳,仿佛有什麽東西正飛速脫離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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