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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國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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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國來使

好悶。

賦遠舒清楚地記著自己是抱著狐貍睡著的,除非他又窩在自己臉上了,否則怎麽會……

狐貍的起床氣挺大的,他剛一擡手,就被一爪子按住了,耳邊傳來幾聲不悅地哼哼聲。

賦遠舒艱難地睜開眼,白色的長發糊滿臉,帶著黑尖的狐耳還在輕輕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自己的下巴。

餘逍趴在他身上,半個肩膀都露在外面,自己的一只手還放在他的腰上。

儼然一副昏庸皇帝酒池肉林,活色生香的日子。

……

沒睡醒。賦遠舒冷靜地想。

昨天晚上還是狐貍的樣子,今天早上就變成人形了,怎麽可能呢?

餘逍動了動:“……別吵。”

賦遠舒只能睜著眼睛,瞪天花板。心裏在神仙打架。

過了會,他緩緩擡起放在餘逍腰上的手,移到了餘逍趴在自己胸口的腦袋上,柔軟的白色發絲在指縫間滑過,賦遠舒才屈指輕輕點了一下餘逍。

餘逍眉頭一皺,把頭擡起來,半瞇著漂亮的眼睛。張口就罵:“大早上的,你有病?”

賦遠舒一噎:“……”

沒病,就是沒病才要起來,有病就安心躺著摸狐貍了。

他微微坐起:“……你起來一下。”

餘逍翻了個身,把頭埋到被褥裏悶悶地留下一條尾巴在外面:“。”

無聲說著:要滾快滾。

賦遠舒趕緊躡手躡腳地爬起來。三年過去,少年的身量已經拔高,面龐也褪去了青澀,穿上帝王的墨色錦緞華服倒也有幾分人模狗樣的莊重和威嚴。

窗外的楓葉紅了,太陽還沒完全升起,風穿過樹葉窸窸窣窣地輕響,帶來了一陣涼意。

賦遠舒目光停留在庭院裏的淩絕號上。

他的院子裏沒多少人,卻並不會冷清,丞相和將軍總是會把最好的留給他,盡職盡責地守護著雲璟,任他當個甩手皇帝也完全可以。

餘逍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趴在床上雙手托腮無言盯著賦遠舒的背影。

“小九——”餘逍懶懶喊道,“過來。”

賦遠舒走到床前,視線不著痕跡地滑過餘逍半個肩膀,思索著該怎麽勸他把衣服裹緊一點。

餘逍道:“這就要出發了?”

賦遠舒眨了眨眼,回神:“嗯,丞相說去見一位魂燼國的使節。”

餘逍歪著腦袋,想了片刻,攏了攏衣領,沒讓它滑下來。下巴一擡:“走,我陪你一起。”

賦遠舒哦了一聲,也歪頭,明知故問:“你怎麽不繼續睡了?”

“……”

這一句讓餘逍氣急敗壞,站起身就走,無情地甩下一句,“睡醒了!”

賦遠舒嘆氣,慢慢悠悠跟在後面:“哦,還以為是我起來了,你不習慣……”

餘逍腳步一頓,咬牙切齒地道:“你走不走?”

“走走走。”

三年過去,不僅身量長高了,還學了一肚子壞水,常以挑逗狐貍為樂。

丞相總是很忙的,跑上跑下處理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通知了賦遠舒後就不知去了哪。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雲璟沒了他這個皇帝可以,沒了丞相是真不行。

大殿內,餘逍化成狐貍在一旁閉目養神,陸執刃則目視前方,嚴肅地佇立著。

只餘下賦遠舒和使節在大殿裏面面相覷,往日恨不得一天上奏十次的大臣們此刻見不到一個。

瘦高的人形裹著破舊的黑灰色鬥篷,還有不少的補丁,兜帽陰影遮住面容,裸露在外的腳卻瘦得皮包骨。

腳上沾有黑色的塵土和血汙,就這樣踩在大殿的地面,走一步便留下一個臟兮兮的印記,賦遠舒不禁皺了皺眉。

即便看不見他的臉,也覺得這個奇怪的家夥在陰惻惻地盯著自己。那人動了動,詭異地笑道:“久違。陛下,您還安好麽?”

他的聲音是沙啞的氣音,像是喉嚨被刀捅破後漏風,身上也帶著一股腐爛的臭味,賦遠舒有些惡寒。

眼角餘光瞟到一旁毫無反應的陸執刃和餘逍,定住心神,回答道:

“很好。何事?”

“王派我來……我們的王,邀請您去,商討應對即將到來的雪獄……”使節僵硬的軀體挪動了一步,舉起手行禮,之後便兩手高舉,“像五十年前那樣,讓我們一起度過這次從極寒之地吹來的風暴吧,陛下。”

他低低地笑著,“您說過,我們是絕地共同求生的人,像鬣狗一樣掙紮,為了活著什麽都做得出來,現在,是我們借助對方力量的時候了。”

賦遠舒皺了皺眉,敏銳地感覺到身邊陸執刃的臉色有一瞬間的變化,他雖然半知不解,卻還是試探著開口:“這次情況已經提前知悉了?”

“您去了,王會告訴您的……”

賦遠舒哼了一聲:“是嗎,一點也沒有誠意,想來朕去或不去都無所謂。是自大到相信自己就可以對付了?”

“不,當然不是。”使節彎下身子,“陛下,請相信我的忠誠。”

賦遠舒道:“如果忠誠的你發現了什麽,卻不願意說,那麽我們之間好像也不存在信任。”

使節靜默了一會,突然開口。

“雲璟帝王……您比五十年前,更強大了,王還以為,您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所精進呢。”使節歪了歪頭,靠近了一些,嗅著什麽。

“您,找到了增強天命的方法嗎?”

賦遠舒心裏一驚,還沒說話,那使節便又哈哈笑道:“沒關系,沒關系。”

“您更強大了,對王,會是一個更好的……朋友。”

賦遠舒腦中略過:

這個人把自己當成賦雲了。

可賦雲在位時分明是叫“聞海”,他卻一開口就是“雲璟”,如果不是錯漏百出的裝傻,那就是他們最後六年,賦雲在自己出生後,與他們見過。

可說的卻是五十年前?

來者不善卻與賦雲有著不淺的關系……又是他!

賦遠舒目光沈了沈,使節道:“陛下,可以隨我出去走走麽?我已經太久沒見過這樣的皇宮……”

賦遠舒道:“魂燼的宮殿還是那樣?”

“是啊,您知道的,我們出現了叛徒,所有人被他牽連。我因此變成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如今的魂燼已無法承受一次雪獄,懇求您,將旭日的光芒也照向它吧。”

使節說完,不等賦遠舒回答,忽地恍然若失般僵硬著步伐朝門外走去,嘴裏失神地呢喃似若癲狂。

“我將追隨王的痕跡……在煉獄中,無燼的鬼火會帶著我們的魂魄歸去塵泥之下,獲得,永生……!”

他剛瘋瘋癲癲地出殿門,一道銀絲便瞬息間絞上他的頸脖,陸執刃的劍更快,重重揮了過去。絲線被擊潰後劍芒威勢不減,又朝著習絲斬去。

“——!”

刺耳的摩擦聲過去之後,餘逍甩了甩手,骨爪被他捏得哢哢作響,劍芒破碎消失在他手間,化成點點微光。

“老頭,想打架?”餘逍睥睨的目光瞥向陸執刃,冷笑,“一而再再而三,我可沒那麽好的脾氣。”

使節的身子歪倒在地,抽搐了幾下,沒有了動靜。賦遠舒趕緊走了過來,舉起手示意:“都不許吵。”

餘逍收回目光,淡淡道:“嗯,好的。聽見沒,陛下還在這裏,你一個臣子不要擅作主張了。”

陸執刃眉頭緊鎖:“我警告過你,狐妖之王,管好你的手下。”

賦遠舒蹲下身,伸手掀開了使節破破爛爛的兜帽,不禁倒吸一口氣。

皮肉腐爛,眼睛凹陷下去,顯然沒有眼珠。他的嘴唇幹裂,面龐上也都是破裂的碎痕,每塊皮膚之間又有著什麽黏住,讓它們扭曲地拼合在一起。

習絲看了看那“屍體”,眼神發冷,對餘逍道:“族長,是他,是那個傀儡師……他還活著!這不是什麽使節,根本就是他操控的傀儡!”

餘逍目光微沈:“我知道,你先冷靜。”

陸執刃哼了一聲,冷道:“小妖,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魯莽,線索不足,你卻殺了他。”

“我殺了他?”習絲眼裏閃過痛恨,“哪裏是我斬了操控傀儡的傀儡絲,不是你嗎?你的劍那麽快,我根本來不及……”

話音未落,餘逍心猛得一提,回頭喊道:“賦遠舒!躲開!”

若是沒有斬去控制的傀儡絲,傀儡卻倒地不起,顯然是控制者的圈套!

……黏合肉塊的似乎是蛛絲。

使節的臉突然抽搐起來,嘴角扯到了耳邊,空洞的眼睛睜開對賦遠舒笑,露出尖銳的牙齒,一口咬住了賦遠舒的右手。

下一秒他的腦袋就被餘逍撕成了兩半,迸出黑臭的腦漿。

“唔……”賦遠舒的半個手掌都被咬住,即便餘逍的速度很快,可離得太近還是沒趕上。

賦遠舒對楞在原地的狐貍扯了個不太好看的笑,心酸不已:自己的右手是遭妖怪喜歡麽?怎麽都得啃一口。

不過這次有點不妙,蜘蛛有…毒…

“陛下!”

“……小九!”

暈了。

……

賦遠舒冷靜地閉著眼睛,耳邊是丞相喋喋不休地數落:

“師弟啊師弟,你要我說你什麽好?”

老丞相愁眉苦臉,唉聲嘆氣:“我就離開了一個時辰啊……師弟啊,不是讓你護好陛下嗎?”

陸執刃黑著臉:“閉嘴,誰是你師弟。這次是我大意。我叫你不要隨隨便便讓莫名其妙的妖孽來皇宮,你卻當成耳邊風……”

習絲在一旁低著頭,冷冷地掃了一眼陸執刃。阿一站在她旁邊,手足無措地想要勸架,卻沒有賦遠舒的臉皮和嘴皮功底,完全插不進去嘴。

餘逍則化成狐貍趴在他身上,仿佛沒聽見這房間裏雞飛狗跳一樣,還悠悠哉地搖著尾巴。

“你再裝暈,那兩個老頭子就能把房頂吵破了,我是無所謂,你可以繼續暈。”腦海裏傳來餘逍懶洋洋又幸災樂禍的聲音。

賦遠舒默默睜開眼睛,咳了一聲,希望這個房子裏的人和妖都轉移一下註意力,看在自己這個傷患的面子上安靜一點。

“陛下——!!!”老丞相滿眼淚水,掀起簾子,沖到床邊感動地握住他的手,“陛下你終於醒了,陛下……陛下你嚇死老臣了……”

賦遠舒:“……”別太誇張。

陸執刃胡子抖了抖,半天憋出來一句:“陛下,感覺如何?”

賦遠舒眨了眨眼:“還成,不疼。”

陸執刃單膝下跪,低聲道:“臣失職,請陛下責罰。”

“……”賦遠舒頭大,“陸叔,你先起來,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我也沒仔細,才著了道。”

陸執刃還待說什麽,餘逍悠悠哉道:“還不起來,沒聽見陛下說什麽嗎?”

賦遠舒清楚地看見狐貍嘴角揚起一抹奸笑:“陛下不怪你,陸將軍快快接旨,謝主隆恩。”

陸執刃臉黑得如同陳年老鍋底,餘逍不甘示弱地挑釁回去,氣氛一時劍拔弩張,好像下一秒就要打起來。

賦遠舒覺得腦仁突突疼。

所以之前沒打起來是因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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