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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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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後。

清晨的光影順著陽臺照進來,陸川平躺在床上,感受到陽光的侵襲,慢慢睜開眼睛。

他看了眼放在床頭的手機,六點整。

房間的擺設與從前別無二致,床腳的書桌書架,床頭的彩繩照片,陽臺上的泡沫箱裏蔓延生長著茂盛的綠色植物,將欄桿和墻體包裹成濃綠的顏色。

多年來的良好作息早已形成了生物鐘,陸川靜靜看著天花板清醒了一會,而後起床洗漱,阿拉斯加聽見他的腳步從客廳的窩裏撲過來到他身上亂舔。

陸川摸了摸它的頭,套上項圈出門遛狗。

“早啊陸川哥。”浩浩從自行車棚推車出來,他現在很高,足有一米八,已經從一個蘑菇頭小正太長成了英俊的少年人。

他身邊站著一個可愛的女孩,梳著簡單的馬尾辮。

陸川沖他點頭:“高考加油。”

小紅笑了笑:“浩浩說他能考G大,我說他做夢,他以為誰都像陸川哥哥這麽厲害嗎?”

浩浩不滿地拍她腦袋:“這麽崇拜陸川哥,你去和他談戀愛啊?”

小紅吐吐舌頭,跳上他的自行車座,小聲說:“陸川哥哥又不喜歡我。”

“陸川。”胖媽正在廚房做飯,看到陸川下來遛狗,油乎乎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跑出來。

她明顯比以前老了,雖然頭發還是油黑,臉上眼裏的神態卻滄桑了大半,她略顯局促地問陸川:“你最近忙嗎?還是家裏老人遺產糾紛的事,真的不好意思,一再麻煩你。”

陸川輕聲說:“沒關系,下午您去所裏,找這位齊律師。”

他給胖媽留下一個號碼:“我會提前打好招呼。”

胖媽喜笑顏開:“謝謝你了,陸川。”

院子裏的人七年前都認得陸川,他長得帥,成績好,高中沒畢業就一個漂亮又開朗的女孩同居。

院子裏的人七年後也都認得陸川,他有車有房有名望,是濱海最年輕有為的律師,可他卻沒有搬出去,而是在這破爛的深巷裏買了一間四十平米的小房。

當初這條街一度鬧拆遷,房屋的主人獅子大開口,一間破屋要價二百萬,陸川沒有還價,眼睛都沒眨掏錢將這房子買下。

阿拉斯加每早有自己固定的溜行路線,早已經熟得不能再熟,它溜溜達達跑到樓後長滿野草的荒地上,陸川解了它的繩子,讓它自己撒歡。

他站在那顆無花果樹下,初夏的季節,剛好下了春果又沒結秋果,滿樹綠油油的葉子,蒼翠欲滴。

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對面是陸奶奶嘹亮的嗓門:“晚上回家吃飯,一個星期不回家,你爸想你了。”

陸川摘了一片果葉子,看它根莖流出層層濃濃的白漿,他想了想:“有時間我就回去。”

陸奶奶在電話裏嘮叨:“忙忙忙,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沒時間談戀愛不說,連回來看看爸爸和奶奶的時間都沒有嗎?”

他剛要解釋,陸奶奶已經先一步忿忿地掛上電話。

☆☆☆

“潘律師早。”

“早上好。”

門外傳來動靜的時候,陸川正坐在辦公桌前整理下午開庭用的材料,這是他的事務所,雖然和他的資歷一樣尚年輕,但在濱海的律師界卻名聲赫赫。

陸川是喬長勳的關門弟子,喬長勳在濱海甚至全國的法律界都算的上頗有名望,有他的人脈和關系,陸川在這條路上走起來比其他人平坦很多。

除了喬老提攜,陸川自身的能力也不可或缺,勝訴率高是一方面,比起勝訴率,在濱海他更為出名的是人品和口碑。

陸川手下接的法律援助的案子要遠高於其他事務所,不管困難與否,只要是法律援助,他來者不拒,且平等對待。

有時為了打贏一個法律援助的案子,他甚至可以推掉許多事務所接到的正常官司,這不是誰都能做到。

室內寬敞明亮,他逆著清晨的熹光,面容英俊沈穩。

潘靜姝穿著一身職業裝,她出落得更加動人,舉手投足間都是女人特有的誘惑。

她在門口定定看了他一會,將一個便當盒放在他的桌子上:“我做的生煎,你嘗嘗。”

陸川眉眼不擡:“我吃過早飯了。”

潘靜姝打開盒蓋:“我不是給你發消息讓你別吃嗎?你嘗一個吧,我外公都說好吃。”

陸川不再說話,手下的鋼筆不停。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很長而骨骼分明,他的皮膚不白,是那種讓人看了舒服帶著男性陽剛的麥色,潘靜姝倚在桌子上,忽然心念一動,忍不住將手掌搭在他寫字的手上。

陸川終於停下動作。

他擡起頭:“下午開庭,你沒事做?”

潘靜姝收回手,瞥過眼去:“晚上去我家吃飯吧。”

陸川眉頭蹙了蹙:“喬老有事找我?”

“沒有。”潘靜姝眼睛向下看著地板,“是我媽,她今早去碼頭買了剛下的海鮮,想請你去家裏吃飯。”

陸川不說話。

潘靜姝局促地說:“都過去這麽多年,叔叔的案子也水落石出了,我媽當年是有錯,但她確實不知道……你別怪她了,行嗎?”

陸川挑起唇角,自然道:“你想多了,她的話我從來沒放在心上。”

潘靜姝眼睛亮了:“你不怪她?你願意去?”

陸川將手下的文件合攏理齊:“晚上要回去陪我爸。”

潘靜姝一楞,隨即說:“我和你一起去吧,叔叔的腿不方便,我可以幫奶奶做飯,也可以幫你照顧他。”

陸川起身將文件夾在袋子裏,他看著潘靜姝,神情認真:“不必了,我只帶女朋友回家。”

他向門口走去。

潘靜姝臉色白了白,開口叫住他:“陸川,你到現在還住在那個房子裏?”

陸川像聽不見她說話,拉開門要出去。

潘靜姝輕聲說:“她七年沒有聯系你,要是她和別人在一起了,你要一直等她嗎?”

“她和李東揚……”

陸川腳步頓了頓,他回頭:“你知道她在哪?”

潘靜姝別開眼眉:“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她如果沒有和別人在一起,那為什麽不回來?為什麽狄夢姐和狄叔叔對你閉口不言?”

陸川靜了片刻,淡淡道:“她只是生我的氣。”

“你只是自欺欺人。”潘靜姝無力地笑笑。

“陸律師。”旁邊走來一個青年人,“剛才接到一份委托,想請我們打個案子。”

陸川瞥了一眼:“商業糾紛?推了吧。”

“我知道所裏擅長的是刑事案件,可這個案子對方志在必得,開價很高。”青年指給他,“您看。”

陸川看過去,最先註意的不是委托費用,而是委托公司和委托人。

——珀妮雅集團,鄭妮。

☆☆☆

夜色降臨,陸川將車開進小區的停車庫。

陸呈慶的案子那年冬天出現了轉機,沒有狄俊華口中的等上一年,只隔了半年,人生就像來了一場反轉。

可當他滿心歡喜回去找狄然的時候,才發現人生的彎其實是轉了又轉,她完完全全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任他怎麽尋覓都找不到。

陸川看著電梯樓層的數字一路攀升。

陸呈慶出獄後,他將陸奶奶接來濱海,他用大學期間賺的錢和國家的補償款在市中心買了一套房子,這裏出入方便,環境也好。

適合老人居住,也適合不良於行的陸呈慶。

家裏今天很熱鬧,多了兩張陌生的面孔。

陸奶奶看他回來了,過來拉他:“這是我孫子,陸川。”

她指了指餐桌旁坐著聊天的中年婦女:“這是李阿姨,我們經常一起跳廣場舞。”

陸川和她打招呼:“李阿姨。”

陸奶奶笑瞇瞇的,又指指她旁邊坐著的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這是李阿姨的女兒,叫念念。”

“你好。”女孩大大方方向他伸出手。她皮膚白皙,眼睛很大,漂漂亮亮,幹幹凈凈的。

陸川明白了,這不是一場家宴,而是一場相親宴。

他禮貌地和她握手:“你好。”

他看著陸呈慶,陸呈慶面容斯文,他安靜坐在一旁,無奈地笑笑,用眼神示意他這都是陸奶奶的主意,他也管不了。

陸奶奶這些年身體依舊健康,她眼珠子轉了轉,看看陸川,又看看念念,對李阿姨說:“念念今年多大?”

“二十五。”

陸奶奶笑著說:“我們陸川二十七了。”

她又對陸川說:“念念是醫生,就在你的事務所對面的中醫院,你們隔得近,平時多走動走動。”

李阿姨連忙說:“哪能呀,陸川是大律師一定很忙,偶爾有時間一起吃個飯,我們念念就開心了。”

念念羞赧地一笑,對陸川說:“我見過你,青年路街頭的餛飩店,我上班前經常見你在那裏吃早餐。”

陸川點點頭,沒說什麽。

念念又說:“陸川喜歡吃餛飩嗎?我會包,有機會做給你吃。”

陸奶奶臉頰抹上一層得意的笑。

陸川靜了靜,淡淡道:“喜歡,我女朋友也喜歡。”

念念一楞,轉頭看陸奶奶,陸奶奶笑容一僵:“什麽女朋友,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陸川平靜地說:“只是很久不見,我們沒有分手。”

一時屋內尷尬,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最後開口的人是陸呈慶,他嗓音溫潤:“陸川,有些悶,你推我去陽臺吹吹風。”

☆☆☆

“別怪你奶奶,她是怕你孤單。”陸呈慶靠在輪椅上,仰頭看著天空,“她很喜歡那個女孩,你不在的時候總和我說起她。”

陸川在他腿上蓋了一條毯子,坐在他旁邊的藤椅上。

“城裏的光太亮了,總也看不見星星。”陸呈慶收回目光。

陸川看了一眼天空,在城市繁華燈光的映襯下黑漆漆一片,什麽也看不到:“以前可以,我上高中的時候,後半夜星星很亮。”

陸呈慶沈默了一會,輕聲開口:“是我耽誤你了。”

陸川一怔,隨即說:“沒有。”

“你有你的想法,我不會幹涉。”陸呈慶說,“但你也要考慮清楚,你的人生還長,不能把一輩子浪費在一個人身上。”

陸川想了想,慢慢開口:“沒遇見她以前我總想,世界上哪來那麽多至死不渝的愛,遇見她以後卻覺得,世界上所有的情深似海都不奇怪。”

“我的確不能把一輩子浪費在一個人、一件事上,可對我來說,給她的時間,那不叫浪費。”

夜裏晚風涼涼,陸呈慶凝視了陸川一會。

他目光盯著高樓之下的萬家燈火閃耀,又轉頭看著陸呈慶。

父子二人相視一笑。

陸呈慶換了一個話題:“明天在家陪我下棋?”

陸川搖頭:“上星期替綠洲酒店贏了一場官司,綠洲的經理請事務所的人聚餐,還想讓我兼任他們的法律顧問。”

“那個四星級酒店?”陸呈慶問,“聽說是個跨國企業,給的報酬應該豐厚。”

陸川無奈地笑:“我不喜歡商業糾紛案件,輸了就算了,贏了要喝酒應酬,很煩。”

陸呈慶眼神綿遠:“喝酒誤人,少喝點酒。”

“喬老家的女孩還在你身邊嗎?”陸呈慶忽然問。

陸川點頭。

陸呈慶想了想,叮囑他:“不管她和她母親做過什麽,喬老救我一條命,這是事實。就算你再不喜歡,也對她好一點。”

屋內傳來關門的聲音,他向裏面看了看:“你奶奶一定在生氣,去哄哄她。”

陸川認命地進屋,陸奶奶坐在沙發上低頭抹眼淚。

“你這麽好的條件,多少人排隊追你,你不要,奶奶給你介紹,你也不要,你真想打一輩子光棍?”

陸川道:“我還年輕。”

陸奶奶說:“你不年輕了。”

陸川握著她的手:“您也說了,我現在什麽都有,還有那麽多人排隊追我,別說我不到三十歲,就算我四十歲也會有人要。”

陸奶奶擡眼:“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難道我不喜歡然然嗎?可你現在連她在哪裏都不知道,就算你要等她,也要有個盼頭。”

陸川笑了笑,像在安慰她,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他輕聲說:“我會知道的。”

☆☆☆

三中三年前搬到了僻靜的北城區,老校區的地皮被綠洲集團開發出來,在這依山傍海的黃金地段建了一家四星級溫泉酒店。

傍晚天空雲霞詭譎,遠處的天反著暗紅色的霞光,六月初的天氣已經熱了起來,空氣裏裹著燥燥的暖意。

陸川停好車子,酒店的負責人出來接待。

“聽說陸律師以前是三中的學生?”負責人笑著,“這片地方環境很好,我們開發時特意沒有破壞原始景觀。”

他指指酒店後被開發成山頂溫泉的山包和停車場外綠葉油油的合歡樹:“這些我們都沒動。”

酒店很大,富麗堂皇,一樓和二樓由螺旋樓梯串起,天花板高高在上,墜著五光十色的吊燈,足足有三層樓高。

陸川的目光輕輕落在二樓一扇窗口,那窗戶外面有一棵巨大的榆樹,枝葉繁茂,郁郁蔥蔥。

他走過去,負責人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後滔滔不絕:“這棵樹很漂亮,幾十年的樹齡,當初建酒店的時候我們老總特意吩咐把它移到別處,建好以後又挪回來,你看……”

陸川沒有聽他說什麽,順著那棵樹粗壯而熟悉的枝丫放眼遠望,遠處蔚藍的海面寬闊無波,光滑得像面平鏡。

初夏的樹尖已經傳來早蟬的鳴叫,他擡眼望上去,什麽都看不到。

看不見知了在哪,也看不見多年前曾經停靠在上的烏鴉。

他伸出手,順著窗口出去,摸了摸榆樹上綠油油的葉子。

葉片脈絡清晰而光滑。

身後酒店大廳人聲熙熙,他靜站著,忽然在那層層攘攘的聲音裏聽到一個令他朝思暮想的熟悉聲音。

“我兩天前定了房,你今天告訴我沒有房?沒有房沒有房,沒有房兩天前鬼接的我電話?要我找通話記錄給你看?”

“我不要退定金,我就要房間。”

“沒有?可以呀,我投訴你們。”

陸川猛然轉身,他跑到二樓的木扶梯處,視線落到一樓前臺。

負責人跑過來:“陸律師,怎麽……”

他話說到一半,悄然停下。

身邊的人身子僵直,像塊冷硬的鐵。

他身上淡淡的氣質消失無蹤,眼睛赤紅,整個人像是架在高溫上的開水,快要沸騰。

他順著陸川的目光看去。

目光的盡頭站著一個女孩。

她背對他們而立,純白色的牛仔褲,草綠色的雪紡衫,一頭長發烏黑蓬松,垂到腰間,她的腰看上去很細很軟,不堪一握。

傍晚斜陽的餘暉漫漫灑進酒店的廳堂,女孩微微偏了下頭,露出下巴到頸部那一塊皮膚。

白得像雪,嫩得透亮。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篇文就是三個人的故事,七年裏肯定會發生很多事,但是如果按雙線寫,結構太亂了,所以我跳過去先寫主線,最後用番外的形式寫中間的七年。

所有現在沒說清的,包括陸川爸爸的案子,都會在番外裏說,如果覺得有些跳,可以攢攢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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