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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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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然下飛機後直奔酒店而來,幾天前訂好的房間,此刻卻被告知滿房了。夏天的濱海是旅游旺季,工作人員一時疏忽也是有可能。

酒店方提出退定金,她不要。

酒店方又提出退三倍定金,她也不要。

她就要房間。

狄然揚揚下巴,亮了亮手裏綠洲酒店的會員金卡:“這就是你們對待尊貴VIP的態度?”

前臺一見,連忙打電話替她處理。

狄然無所事事地站在大廳,手機一開機湧進來十幾個未接電話,她剛要仔細看看,唐昕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她接起電話,對面長舒一口氣:“謝天謝地,然然你終於接電話了。下飛機怎麽不回家也不去公司?不認路讓司機接你呀。”

狄然撇嘴:“我認路。”

唐昕頓了一下,又問:“在你爸家?”

狄然說:“不在。”

“你在哪裏?我讓公司司機去接你。”

狄然音量調的大,清晰地在話筒裏聽見對面傳來一聲淺淺而傲嬌的——“哼”。

她想也沒想,大聲道:“哼個屁!”

那邊估計也是開著外放,李東揚瞬間回嘴:“你有膽子再給我說一遍!”

狄然淡淡定定掛上電話。

三秒後,電話又打來了,還是唐昕的聲音。

她一開口就直奔主題:“東揚說了,狗可以養。”

狄然不表態。

唐昕又說:“他也可以不計較你偷跑去南美的事情。”

“你踢他……那裏,他也原諒你。”

“不讓他進屋這都是小事。”

“你現在回家,這些賬一筆勾銷。”

狄然問:“知道我氣什麽嗎?”

李東揚瞬間接話:“不管你生什麽氣,都是我的錯,我給你跪下行不行?一聲不吭走兩個月,你就不怕我出去亂搞?”

狄然哼哼一聲:“你去呀。”

李東揚慫道:“我不去。”

狄然很滿意,剛要說“好吧原諒你”,前臺的工作人員遞給她一張金色的房卡——普通套間住滿了,酒店不加錢為她提供了頂樓的總統套房。

有便宜要占是人之本性,她又改變了主意:“明天再回去吧。”

她說完,不給李東揚說話的機會,迅速掛上電話關機。

接過房卡後,她高高興興將手機塞進隨身的包裏,轉身向旁邊的電梯走去,剛剛邁出三步,她突然頓住步子。

像是被冥冥之中的感覺指引,她回頭看了一眼。

酒店大堂進來一個旅行團,幾十個人有老有少,氣氛熱鬧,小孩子手裏抓著彩色氫氣球圍著大堂的噴泉奔跑。

導游的喇叭調成輕音讓游客到前臺交身份證辦理住宿手續。

一片嘈雜的人流川湧中,她的目光正正和陸川交匯在一起。

他站在她身後十米,也許是五米,她已經沒有心思和力氣去判斷。

七年不見,陸川還是沈穩幹練的模樣,他的氣場比起之間更加強大,只是站在那裏身上就彌漫著讓人挪不開眼睛的鋒芒。

在層層人群裏,他像會發光。

狄然怔了好一會,她不能確切知道到底是多久,但總不會超過二十秒,指尖輕輕打著顫,將她的思維從一片呆滯的空蕩裏拉出來。

身體深處,肌肉記憶的內裏,那股許久不曾肆虐的感受蠢蠢欲動,在更明顯的異樣出現之前,她輕輕別開眼。

她曾經很多次想過,再見陸川時的情景。

她會如何想,如何說,如何做,她曾為此提前預備過幾十種對白和上百種可能。可真當到了這一刻,她頭腦空空,整個人像飄在宇宙外太空,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做不出來。

她感受的到陸川的目光,即使別開眼睛,她也知道陸川在看她。

一旁的電梯落地,她擡起腳,快步走了進去。

電梯空蕩蕩,只有她一個人,心裏突然蔓延起一陣恐慌和不安,她剛要踏出電梯,卻看見陸川向這邊走來。

狄然縮回腳,毫不猶豫按下關門的按鈕。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樣做,這可能是種人潛意識裏保護自己和逃避的本能。

可在電梯門關上的最後一個縫隙裏,陸川將手插了進來。

他進來了。

狄然垂著眼睛,緊緊攥著手裏的手機,沒拿手機的另一只手,指甲掐進皮肉。

她擡了擡腳,打算出去。

陸川適時擡起胳膊去按樓層的按鈕,將她堵在裏面。

“你去幾樓?”他聲音很低,也很柔軟。

七年前的陸川早已過了變聲期,狄然記得,他的音色很好聽,比其他男孩子的少了三分張揚,多了兩份磁性,剩下的一分是只有對她說話時才會帶上的溫柔。

狄然沒有回答,她向電梯壁上靠了靠。

陸川垂著眼,將按鈕從2樓到頂樓通通按了一遍。

按完收回手,目光卻停留在她側臉上。

狄然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她以前很少低頭,她說話時喜歡盯住人的眼睛,犯錯時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你們把我怎麽樣的囂張神情。

她一直都有自己那點猖狂的小驕傲。

陸川不說話,只是眼睛不眨地看著她。

她長高了,比以前更白了,可她的模樣沒怎麽變化。

時光格外善待她,她濃密的睫毛,挺翹的鼻梁,嫣紅的嘴唇還有白嫩的臉頰,穿回高中校服,做個十八歲的少女也不會有絲毫突兀。

她左耳垂上帶著一個淺藍色的耳鉆,上面刻著一個大寫的字母“L”。

電梯門開了又關,關了再合。

停停走走,一路向上。

電梯裏的氣氛稠稠厚厚,讓狄然覺得呼吸困難。

後腦涼颼颼的,像是對著風口,不知哪裏吹來一陣冷風,順著頭皮融進血液裏,她頭裏面有處地方一陣泛酸,像是被強酸溶解了某一處腺體,奔流的液體想要順著眼睛淌出來。

她試圖閉上眼,剛一合上,腦海裏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多年以前的點點滴滴,還有記憶裏那張清晰的臉。

而那個人,此刻真的就在她身邊。

她又睜開眼,惶惶地仰頭看著樓層的數字,狹小空間一切都流通不出去,她快被這難過的氛圍憋得喘不過氣。

“叮——”電梯終於停在頂樓,狄然奪門而出。

陸川跟在她身後,他一路沒有說話,見她將房卡貼在門上那一剎那,終於開口叫她:“狄然。”

狄然只停住一下,而後開門進去,將他隔在門外。

她背靠著門板喘息了片刻,終於忍不住,轉身推開衛生間的門。

☆☆☆

夜,九點。

華燈初上,總統套房的位置是整個酒店最好的,十幾扇落地窗外就是綿延的海灣,海港上一圈圈燦爛的燈光包圍著暗沈的大海,遠處海島上的燈塔時暗時亮。

狄然抱著膝蓋坐在窗邊的地毯上,屋內燈光太亮,在玻璃裏反射出她自己的身型,小小的一只蜷縮著,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屋外有人敲門。

她走過去,別上防盜鏈拉開門。

陸川站在外面,一身酒氣。

她下意識要關門,陸川瞬時將手掌卡在門縫裏,被門狠狠夾了一下,他悶聲哼了哼,狄然連忙松開門板。

“狄然。”他聲音沈沈的,開口時嘴裏飄出濃郁的白酒味道。

他喝了很多酒,但不知道有沒有醉。

狄然不敢擡頭辨認他的眼睛和臉。

“讓我進去。”他低聲說。

狄然搖搖頭。

陸川垂著眼,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裏全是難言的疼痛。

狄然又要關門,她這次放慢了動作,給他充足的時間從門縫裏抽開手,可陸川很執著,被擠紅的手背不挪動分毫。

狄然只得讓門停在那裏,她開口時話裏帶上了哽咽的強調:“有事明天再說吧。”

陸川問:“你在怕我?”

狄然不說話。

“我不會走,我會在門外等一晚上。”陸川說,“讓我進去,我不做什麽。”

狄然沈默了很久,她關不上門,也不開門。

陸川帶著酒氣的鼻息順著門縫透進來,他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懇求的意味:“我只想和你說說話。”

她沒來沒聽過陸川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本來就不平靜的心裏一下子混進了酸水,難受得她不知所措。

她剛要說話,陸川又在這酸水裏撒了一把鹽,將她這些年裸.露在外一直沒愈合過的傷口碰得更痛。

“求你了。”陸川這樣說。

他用了“求”字,狄然五臟六腑疼得一顫,她呆楞片刻,輕輕拉開門栓,在陸川一只腳要踏進屋裏的前一刻,她關上了屋子的燈。

陸川說是要和她說話,進來以後卻一個字都不說,他靜靜站在門口,不動也不說話,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他似乎對這樣的黑暗有些無措,剛要伸手去按開燈的開關,狄然輕聲制止他:“別開。”

房間裏很靜,陸川喝過酒的呼吸有些粗重。

狄然一直背身對著他,他想了想,走到她身邊:“你在怨我?”

“沒有。”狄然聲音細微,她站在窗邊,目光若有若無落在遠處的海面。

“這些年你去哪了?”陸川順著她的目光看出去,才發現這間房的位置像極了當年他們坐過的班級後窗。

狄然言簡意賅:“國外。”

陸川忍不住轉頭看她,她臉上沒什麽表情,似乎這件事沒什麽可提起的,也不重要。

他喉結滾動:“奶奶說你來找我,我給你打過電話。”

狄然淡淡“嗯”了一聲。

“你說你煩,我知道你生我的氣。”

狄然想說“沒有”,可簡單的兩個字在嘴裏吞吞吐吐就是張不開口。

“那年冬天我爸的案子結了。”陸川繼續說。

狄然點頭:“我知道。”

“我回去找你,他們說你出國了。”陸川看著她,“你姐不告訴我你去了哪裏。”

狄然的臉在黑暗裏有些模糊,但盡管如此,陸川依然舍不得將眼睛從她身上挪開半分。

七年不見,她比以前成熟了,成熟到可以掩藏心裏說不出口的情緒,但他卻幼稚了,幼稚到覺得這樣的對話太煎熬。

如果不是剛才在門口做了承諾,他現在只想將她摟進懷裏,去親她白皙的臉頰,吻她柔軟的嘴唇。

他快想她想瘋了,七年來每一個日夜他心裏的煎熬,大概只有天知道。

“我知道。”狄然說,“是我不讓他們告訴你。”

陸川苦笑:“你都知道?我去過英國很多次,我見過李東揚,他什麽都不說,也是你授意?”

狄然一楞,這件事她不知道。

她轉過頭,在夜色漆黑裏對上了陸川的目光。

陸川眼神很沈,蓄滿了她能一一讀懂的悲傷。

沒等陸川仔細看看她的眼睛,她下一秒又轉回頭。

海灣上燈火閃爍,她說不出話,陸川沈默了一會,緩緩開口。

“浩浩長高了,他今年高考。”

“小紅長成了大姑娘,她和浩浩在一起了。”

“小胖初中畢業和家人吵架,離家出走了三年。”

“蔣婆婆去年從樓梯上摔下來,癱瘓了很久。”

“孫叔在夜市盤了一家店面賣燒烤。”

“我上個月見過宋博,他在做職業電競選手,海峰進了部隊,笑笑總和我問起你,你生我的氣,就連他們也不要了嗎?”

狄然眼眶一熱:“別說了。”

陸川看著她,眼睛泛紅:“我把那間屋子買下來了,張爺爺去世了,那棵無花果樹還在,現在你想吃多少都可以。我養了阿拉斯加,還在陽臺種了一棵爬墻虎。”

狄然捂著額頭,聲音水汽蒸騰:“你別說了。”

陸川靜了片刻,輕聲說:“我一直在等你。”

“我等了你七年,你什麽都知道,卻不肯聯系我,在你心裏,我就這麽不可原諒嗎?”

狄然長久地維持著那個姿勢。

她手掌覆在額頭和眼睛上:“我說過不讓你等我。”

陸川忽然就忍不住了,他從進門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今晚會食言,狄然之於他,是年少漫長黑夜裏唯一一顆璀璨的星光。

他從地穴裏爬出來過,他見過天上通明的星鬥,他又被重新打回黑暗深邃的地底深處,這種感覺,痛不可測。

他轉身將狄然摟進懷裏。

明明以前轉過臉就可以親親抱抱,低下頭就可以耳鬢廝磨的人,距離卻被時間拉得那麽長那麽遠。

說不清為什麽,可他傍晚跟在她身後就是不敢上前,直到晚飯喝了酒,覺得自己有些醉了才能頂著所有的急迫和不安來敲她的房門。

現在他連做出一個微小的動作,都提著心吊著膽。

他怕下一秒狄然將他推開。

狄然沒推他,但卻比推開他還要殘忍。

殘忍上一千倍一萬倍,她聲音低微,聽在陸川耳朵裏卻像晴朗的天空驟然劈下一道驚雷,將他勉強維持的冷靜炸得粉碎。

狄然沒動,陸川抱得她太緊,她有些喘不過氣,心臟發疼,呼吸急促。黑夜裏看不見她臉色蒼白,她勉力平覆住聲音,控制住身體的顫抖。

“你放開我吧。”她小聲說,“我結婚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小天使建議多更一點,但最近實在太忙了,如果沒事的話一天一萬也寫得出來,卡在這裏真的抱歉。

有論文要交,明天斷更一天去做作業,後天晚上照常更新。

雖然這篇文看的人少,但不留言說一句斷更總覺得不太好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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