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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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江家等待的時機很快到來。
九月底, 顏老將軍在邊關城逝世的消息傳回來，早就做好準備的江家官員宛若盯住獵物的豺狼，連上三道文書快速推動顏聞回鄉丁憂的進度。
同時, 戚氏也收到了任務。
看完字條上的內容，戚氏將紙條放在燭火上點燃。
秋嬤嬤站在旁邊，忍不住道：“夫人, 難道真的要幫江家嗎？”
戚氏盯著紙條化為灰燼，從唇縫中吐出字：“我還有別的路嗎？”
是啊, 江家掌握著她與顏勇敏的把柄, 一但傳出去，不止是她, 連帶著戚家再也擡不起頭來。
戚氏低下視線, 看向手邊。
那是一封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假聖旨, 她的任務便是將藏在顏聞書房的真聖旨偷梁換柱，然後將真聖旨悄悄送出去。
戚氏閉上眼, 良久道：“動手吧。”
雲裳再一次將東西偷了出來，不同於上一次的是, 秋嬤嬤在接過東西時, 一雙老眼死死盯著雲裳, 再三確認道：“沒有被其他人發現吧？”
雲裳心頭升起一股怪異感，口中道：“是, 奴婢一路小心謹慎，絕對沒有被發現。”
秋嬤嬤這才讓她走。
“夫人，東西到手了。”
戚氏接過打開檢查一番，隨後點頭吩咐道：“秋嬤嬤, 這次還是你親自跑一趟，一定要小心。”
“是。”
秋嬤嬤領命而去。
戚氏坐在房間裏靜靜等待, 不知為何，她的心頭總是縈繞著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份預感在天色越來越黑，而秋嬤嬤卻始終未歸時，達到了頂峰。
她喚來另一個丫鬟：“去門口看看，秋嬤嬤回來了沒有。”
丫鬟去了，卻遲遲未歸。
“不行！”
戚氏終於坐不住了：“我得去看看。”
她站起身，還未來得及出門，迎面便撞見兩個陌生面孔的壯仆：“夫人，大少爺有請，請跟小的們走一趟吧。”
戚氏心頭一跳，呵斥道：“你們是哪個院中的？我怎麽從沒見過你們。”
那倆壯仆對視一眼，居然毫無開口解釋的意思，直接上前一人一邊扭住了戚氏的胳膊，無視戚氏的怒罵，將人強行帶走。
“你們……放肆！我可是侯府的當家主母，是主子，你們居然敢碰我……”
罵罵咧咧聲中，她被帶到了一處打開的房間裏。
毫無憐香惜玉的將人丟了進去，壯仆毫不遲疑的關上房門，然後背過身看守在門口。
“混賬！”
戚氏好不容易爬起來，拍著門板怒斥：“開門！放我出去，我可是……”
“別叫了。”
一道冷漠的男嗓自身後傳來，戚氏身體一僵，回過身，這才發現這個房間裏還有其他人，並且是自己最不想看見的那張臉——顏聞。
很快，戚氏就看到在顏聞身後跟著的數個壯仆，以及旁邊被反繳住手臂、堵住嘴的那個丫鬟和秋嬤嬤。
這下，戚氏的臉色是真的變了。
怎麽回事？
難道被發現了？
這個可能性讓她的心臟‘咚咚’跳的飛快，戚氏嘗試著露出以往的微笑，第一下沒成功，第二下才提起嘴角：“瑾之，這是怎麽了？”
邊說，她邊走上前，和秋嬤嬤對視一眼。
秋嬤嬤的目光中有不解，也有惶惑不安，顯然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明明自己出門回來都是好好的，怎麽一進門就被抓了起來？
顏聞沒有說話，而是將手中的香插-進面前的香爐，才慢慢轉過身，道：“跪下。”
戚氏臉色一變，立馬沈下臉色：“你在說什麽？論身份，我也是你的母親，你就用這種口氣對母親說話？還有……”
她環視一周：“你叫人把我帶來祠堂做什麽？”
顏聞沒有說話，朝著壯仆看過去，立馬有人站出來，朝著戚氏的膝窩踢了一下，戚氏便一個腿軟，‘噗通’跪倒在地。
“你！你放肆，你個狗東西居然敢以下犯上？！我要砍了你的腳！來人！來人啊！”
“東西已經送出去了？”
一句話，讓戚氏頓時啞然，眼神下意識躲閃道：“什麽、什麽東西，你在說什麽？”
顏聞道：“自然是我書房中的那封聖旨。”
戚氏雙目睜大。
他知道？他真的知道了？
“我、我……”
戚氏嘴唇囁嚅兩下，心頭狂跳的同時，她仿佛一下子冷靜了下來：“我也沒有辦法，我是被威脅的，江家威脅我，如果我不這麽做，他們就要把那件事說出去，到時候顏家的名聲就要毀了！我都是為了顏家好！”
顏聞只覺得可笑：“你與他人私通相會，是為了顏家？”
果然，這件事情顏聞也知道了。
戚氏面皮重重抽搐了兩下：“是，這事是我不對，難道你爹就完全沒錯嗎！”
“我年紀輕輕就嫁給你爹做續弦，多年來兢兢業業，將侯府管理的井井有條，而你爹一心惦記著邊關，幾年都不回來一次！哪怕回來了，對我也是冷冰冰的，我又做錯了什麽？！”
“人人都說我的生活真是叫人羨慕，可你又怎麽知道，外人私底下都是怎麽嘲笑我的！”
戚氏吼完，急急地喘了兩口氣：“我告訴你顏聞，總之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若是不想顏家名聲盡毀，你祖母和你媳婦往後出門被人戳脊梁骨，你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她說這話時還有些得意，因為戚氏知道顏聞骨子裏是個守孝之人，他敬重祖母、又那麽喜歡宋傾冉，她在賭，顏聞會為此讓步。
然而接下來顏聞的話，卻是要叫人失望了。
顏聞冷冷道：“是嗎？”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上的人：“你以為，凈真是誰送去江家的？”
戚氏臉上的得意表情慢慢消失，化為空白一片，她過了很久才消化了這句話的意思，不可置信道：“你……是你做的，你……顏聞，難道你當真不顧侯府的名聲了嗎？！”
“不顧侯府名聲、敗壞名聲的人是你，不是我。”顏聞冷冷道。
沈默良久，戚氏忽然低笑出聲，隨即笑聲越大越大，她歇斯底裏道：“顏聞，你就是個自私自利、無情無義之人！你這種人，在這世上不會有人愛你！你爹娘早死，現在你祖父也死了，你祖母也活不了多久的哈哈哈哈哈……哦對了，還有宋傾冉！”
她發瘋般大笑：“你以為她愛你嗎？不！她根本不愛你，你還不知道吧，宋傾冉早就準備好了合離書，就壓在她的嫁妝箱底下！”
顏聞神情微怔。
戚氏忽然暴起，她拔出頭上的簪子，朝著顏聞猛然刺去：“你去死吧！！！”
因為楞怔，顏聞躲閃的反應慢了一拍，簪子沒有紮進胸口，但仍舊紮中了手臂，劇痛傳來，顏聞悶哼一聲，一腳將戚氏踹飛三米遠。
“噗——”
戚氏噴出一口鮮血，她癱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卻還在笑，配合上滿臉鮮血的模樣，活脫脫一個厲鬼。
“大少爺！”
壯仆大叫一聲，他們誰都沒有防備戚氏會忽然動手，結果居然真的叫人得逞了。
顏聞吸了一口氣，沈聲道：“看住她。”
隨即轉身離開祠堂。
簡單處理了傷口，顏聞來到隔壁房間，那是宋傾冉的嫁妝箱存放之地。
翻找片刻，他果然在最底下翻出一封信。
信封沒有封口，上面也沒有字，顏聞剛要伸手打開，倏然遲疑了。
他心中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只要他不打開，那就不會知道裏面是什麽，合離書也永遠不會存在。
最終，他還是動手，動作極慢地，一點點拆開，也看清了裏面的內容。
良久，顏聞嗤笑一聲。
果然。
顏聞帶著那封信回到房間，安靜坐下。
不知過了多久，那抹同床共枕數月的熟悉身影，拿著燭臺出現在眼前。
*
“你受傷了？！”
宋傾冉驚呼一聲，急忙快步過去。
顏聞傷在上臂，大半截袖子已經被染紅，宋傾冉看得心頭發緊。
這麽多血，這是受了多重的傷啊？
她伸出手，有心想要碰一碰，又不知道顏聞具體傷在何處，於是問道：“傷在哪裏了？疼不疼？看過大夫上過藥了嗎？要不你把衣服脫了給我看一眼……”
她喋喋不休地說著，顏聞卻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手，手！你不要用受傷的這只手！”
宋傾冉著急地叫道，被牽帶著，註意力轉移到另一邊，她這才發現桌上有一封信。
“這是什麽？”
她垂眸一看，隨即楞住。
這是……她剛來侯府之際，就盤算著日後合離的事情，這封合離書便是那時候起草寫下的。
時隔這麽久，她自己都忘記還有這封信的存在了。
宋傾冉慌亂地看向顏聞，只覺得對方溫柔的眼神，此刻無比冰冷：“你一直在盤算著要與我合離。”
這話甚至不是個疑問句。
宋傾冉下意識地想要搖頭，又頓住，須臾，她道：“我承認，在我剛嫁給你的時候，確實是想要合離的。”
“因為我昏迷不醒？”顏聞反問道。
宋傾冉搖頭：“不是的，事實上，合離的想法是在你醒來之後產生的。”
顏聞看著她。
“那個時候，我們彼此不識，你不了解我，我不認識你，我們就是兩個陌生人，因為一紙婚書而湊到了一起。”
“你可能會喜歡我，也可能不喜歡我，也可能在喜歡幾年後又不喜歡了，轉而去寵愛小妾——可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你就當做……是我看多了妻妾爭寵的後宅戲碼吧，我不願留在後宅，去和其他女人來爭奪一個男人的愛。”
“顏聞，你可能無法理解，我的一些想法和尋常女兒家是截然不同的。”
宋傾冉慢慢說著，話漸漸說開，她反而沒有那麽緊張了：“這話說出來你大概會覺得可笑，但是我希望，一個人是因為喜歡才和另一個人在一起，相守一生也好，只有幾年也罷，若是不愛了，那就分開就是，至少在一起的那時候，心是真的。”
“所以我想要合離。”
“可在經歷了那麽多後，現在的我……”
她擡起眸子，直視著對方的眼：“我是真的，有著想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心願，我、我是喜歡你的，顏聞。”
顏聞在那雙玲瓏杏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你喜歡我？”
宋傾冉肯定地點頭：“嗯！我喜歡你。”
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嚴肅且認真。
她是真心的。
顏聞道：“若我……”
他要說什麽，又止住。
宋傾冉等了半天，只聽顏聞繼續道：“罷了。”
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低聲道：“那就記住，此刻喜歡我的感覺。”
宋傾冉緊緊環抱住他，安靜片刻，又忍不住探出頭小聲問了一句：“我說了，那你呢？”
“嗯？”
“就是，比起之前，你有沒有也喜歡我一點？”
喜歡嗎？
顏聞感受著心跳，道：“下回告訴你。”
自然是喜歡的，否則，他怎麽能這麽好哄？輕飄飄的一句‘喜歡你’，就讓心中的郁氣消散無蹤。
“怎麽這樣……”
宋傾冉小聲嘟囔了一句，還是乖乖的、安靜靠在他懷中。
忽然，她想起了什麽，趕忙掙脫開：“對了我差點忘記了，你的傷！”
這一次，顏聞老老實實坐下，解開衣服讓宋傾冉查看手臂上的傷口。
他裹得潦草，剛剛幾番用力之下，傷口掙開，紗布已經浸透了鮮血。
宋傾冉看得心頭發顫，十分心疼，小心翼翼地在顏聞的指導下，重新給傷口上藥包紮，趁著這時候，顏聞和她說起了另一件事。
“邊境傳來消息，祖父他逝世了。”
宋傾冉動作一頓：“什麽時候的事？”
顏聞回答：“人是三天前走的，消息今日剛傳回來，我還未告知祖母。”
宋傾冉點點頭：“我需要做什麽？”
顏聞道：“顏家祖籍在江南，祖父的屍身已經往江南運送，我們不日便要出發，去往江南，為祖父守孝。”
“什麽時候出發？”
“後天吧。”
宋傾冉楞了一下：“這麽著急嗎？”
“嗯，越快越好。”
畢竟江家已經開始動手，越晚離開，只怕變數越多。
顏聞行動迅速，翌日便開始著手準備遠行一事。
顏老夫人年紀大了，乍聞噩耗，直接昏了過去，這關鍵時候戚氏不知去了哪裏，宋傾冉作為孫媳便上陣照顧老夫人。
因為只有一天時間，因此只準備了些必須用品，在第三日中午，宋傾冉已經坐上了即將出發的馬車。
臨出發前，宋傾冉看看四周，發現只看到了顏老夫人和戚氏的女兒顏靈蔻，戚氏和顏楓卻是不見蹤影。
顏聞正站在車前與她交代事情，宋傾冉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對此，顏聞只道：“他們會晚些時候出發，你和祖母先行一步。”
宋傾冉：“你也不和我們一起出發嗎？”
顏聞點了點頭：“我還有事需處理。祖母年歲大了，這一路上，還需你多加照看。”
宋傾冉：“我會的。”
“出發吧。”
車夫揚起馬鞭，宋傾冉在窗口與顏聞揮手道別：“那你要盡快過來，萬事小心。”
顏聞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宋傾冉臉上，倏然一動，與她身旁的安心對視。
安心心領神會，默默點頭。
*
馬車連行三日，這一日傍晚，宋傾冉等人找了一家客棧歇下。
在外一切從簡，宋傾冉與顏老夫人睡在一個房間。
顏老夫人大受打擊，加上這幾日舟車勞頓，天色剛黑下去，她便上床休息了。
宋傾冉卻是睡不著，靜靜披著衣裳坐在窗前，望著外面發呆。
不知顏聞他們現在如何了？
忽然，床榻上傳來囈語聲，宋傾冉聞聲看去，見顏老夫人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皺著。
宋傾冉悄悄站起身，撥弄了一下桌上的小香爐，發現裏面的安神香已經燒完了，便拿出隨身的小匣子，準備補充一些。
平日裏，顏老夫人就總是夢多驚多，每晚都要點安神香才能睡著。
打開小匣子一看，發現裏面已經空了，看來是因為這幾日用的量多，這才短短三天便將七天的量用完了。
好在他們還準備了不少。
宋傾冉也沒有驚動其他人，自己走到行李箱旁邊，準備翻找出新的出來。
她記得……好像是放在箱底了……
宋傾冉小心翻找著，忽然一怔。
這裏什麽時候有一封信了？
她拿出來，奇怪地打開一看，當下呆楞住，隨即，她的手顫抖起來。
怎麽會？這封合離書為什麽會在這裏？
而且上面……為什麽簽上了顏聞的名字？
他們不是已經將話說開了嗎？
顏聞這是什麽意思？
宋傾冉倉皇起身，差點撞到旁邊的櫃子，關鍵時刻，顏老夫人在夢中叫了一聲，吸引住了宋傾冉的註意力。
她定了定神，翻找出新的安神香點燃，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確認顏老夫人的情況安穩下來，這才靜悄悄地走了出去。
秋眉和安心負責守在外間，發覺宋傾冉出來了，安心疑惑道：“少夫人，你出來做什麽？”
直至宋傾冉走近了，安心才察覺到她的臉色十分不好看，她剛要詢問發生了什麽事，視線一動，就看到那封被宋傾冉攥在手裏的信。
“少夫人，您……您看到了。”
宋傾冉霍然擡頭：“你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安心抿住唇，半晌，嘆了口氣道：“本來，按照大少爺的吩咐，是要等事情結束後，叫我看情況，再決定給不給你的。”
“什麽意思？”
宋傾冉上前一步，盯住她：“什麽事情？什麽結束？他瞞了我什麽？還是說……京城出事了？”
她一直覺得奇怪，顏聞似乎有些太著急了，著急讓他們離開京城，但她沒有多想，只當是顏聞擔憂祖父屍身，想要早些讓祖父入土為安。
“少夫人，先坐下吧，我會和你說的。”
安心倒了一杯熱水遞過去，整理了一番思緒，解釋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是，京城確實要發生一件大事了，甚至是……要變天的大事。”
“大少爺說，這件事他無法保證能全身而退，若是他出事了，便要我將這封合離書給少夫人你；若是他能活著回來，便不要給，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明明喝著熱水，宋傾冉卻感覺周身都是冷的：“他會死嗎？”
安心道：“可能。”
宋傾冉沈默片刻，又問道：“我什麽忙也幫不上是嗎？”
安心不忍，安慰道：“少夫人，這件事我想已經超出了我們所有人的能力範疇。”
所以她什麽忙也幫不上。
宋傾冉點了點頭，默默喝完熱水，站起身。
安心連忙跟著站起身：“少夫人。”
宋傾冉看向她：“沒事，我回房去了，我想好好想一下，我沒事。”
安心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說不出。
這一夜，安心不敢睡著，生怕宋傾冉做出什麽傻事來。
不過這一點，她倒是多慮了，宋傾冉不是一個真正的十五、六的小姑娘，她是個成年人，成年人的理智占上風。
宋傾冉幾乎一夜未睡，翌日清晨，頂著兩個黑眼圈出現在安心面前。
安心微微松了口氣。
“收拾收拾，出發吧。”
既然在那件大事上她幫不上忙，那麽換句話來說，按照顏聞的計劃走，也是一種幫忙。
宋傾冉想了一夜，決定按照原來的計劃，前往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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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等待的時機很快到來。
九月底, 顏老將軍在邊關城逝世的消息傳回來，早就做好準備的江家官員宛若盯住獵物的豺狼，連上三道文書快速推動顏聞回鄉丁憂的進度。
同時, 戚氏也收到了任務。
看完字條上的內容，戚氏將紙條放在燭火上點燃。
秋嬤嬤站在旁邊，忍不住道：“夫人, 難道真的要幫江家嗎？”
戚氏盯著紙條化為灰燼，從唇縫中吐出字：“我還有別的路嗎？”
是啊, 江家掌握著她與顏勇敏的把柄, 一但傳出去，不止是她, 連帶著戚家再也擡不起頭來。
戚氏低下視線, 看向手邊。
那是一封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假聖旨, 她的任務便是將藏在顏聞書房的真聖旨偷梁換柱，然後將真聖旨悄悄送出去。
戚氏閉上眼, 良久道：“動手吧。”
雲裳再一次將東西偷了出來，不同於上一次的是, 秋嬤嬤在接過東西時, 一雙老眼死死盯著雲裳, 再三確認道：“沒有被其他人發現吧？”
雲裳心頭升起一股怪異感，口中道：“是, 奴婢一路小心謹慎，絕對沒有被發現。”
秋嬤嬤這才讓她走。
“夫人，東西到手了。”
戚氏接過打開檢查一番，隨後點頭吩咐道：“秋嬤嬤, 這次還是你親自跑一趟，一定要小心。”
“是。”
秋嬤嬤領命而去。
戚氏坐在房間裏靜靜等待, 不知為何，她的心頭總是縈繞著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份預感在天色越來越黑，而秋嬤嬤卻始終未歸時，達到了頂峰。
她喚來另一個丫鬟：“去門口看看，秋嬤嬤回來了沒有。”
丫鬟去了，卻遲遲未歸。
“不行！”
戚氏終於坐不住了：“我得去看看。”
她站起身，還未來得及出門，迎面便撞見兩個陌生面孔的壯仆：“夫人，大少爺有請，請跟小的們走一趟吧。”
戚氏心頭一跳，呵斥道：“你們是哪個院中的？我怎麽從沒見過你們。”
那倆壯仆對視一眼，居然毫無開口解釋的意思，直接上前一人一邊扭住了戚氏的胳膊，無視戚氏的怒罵，將人強行帶走。
“你們……放肆！我可是侯府的當家主母，是主子，你們居然敢碰我……”
罵罵咧咧聲中，她被帶到了一處打開的房間裏。
毫無憐香惜玉的將人丟了進去，壯仆毫不遲疑的關上房門，然後背過身看守在門口。
“混賬！”
戚氏好不容易爬起來，拍著門板怒斥：“開門！放我出去，我可是……”
“別叫了。”
一道冷漠的男嗓自身後傳來，戚氏身體一僵，回過身，這才發現這個房間裏還有其他人，並且是自己最不想看見的那張臉——顏聞。
很快，戚氏就看到在顏聞身後跟著的數個壯仆，以及旁邊被反繳住手臂、堵住嘴的那個丫鬟和秋嬤嬤。
這下，戚氏的臉色是真的變了。
怎麽回事？
難道被發現了？
這個可能性讓她的心臟‘咚咚’跳的飛快，戚氏嘗試著露出以往的微笑，第一下沒成功，第二下才提起嘴角：“瑾之，這是怎麽了？”
邊說，她邊走上前，和秋嬤嬤對視一眼。
秋嬤嬤的目光中有不解，也有惶惑不安，顯然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明明自己出門回來都是好好的，怎麽一進門就被抓了起來？
顏聞沒有說話，而是將手中的香插-進面前的香爐，才慢慢轉過身，道：“跪下。”
戚氏臉色一變，立馬沈下臉色：“你在說什麽？論身份，我也是你的母親，你就用這種口氣對母親說話？還有……”
她環視一周：“你叫人把我帶來祠堂做什麽？”
顏聞沒有說話，朝著壯仆看過去，立馬有人站出來，朝著戚氏的膝窩踢了一下，戚氏便一個腿軟，‘噗通’跪倒在地。
“你！你放肆，你個狗東西居然敢以下犯上？！我要砍了你的腳！來人！來人啊！”
“東西已經送出去了？”
一句話，讓戚氏頓時啞然，眼神下意識躲閃道：“什麽、什麽東西，你在說什麽？”
顏聞道：“自然是我書房中的那封聖旨。”
戚氏雙目睜大。
他知道？他真的知道了？
“我、我……”
戚氏嘴唇囁嚅兩下，心頭狂跳的同時，她仿佛一下子冷靜了下來：“我也沒有辦法，我是被威脅的，江家威脅我，如果我不這麽做，他們就要把那件事說出去，到時候顏家的名聲就要毀了！我都是為了顏家好！”
顏聞只覺得可笑：“你與他人私通相會，是為了顏家？”
果然，這件事情顏聞也知道了。
戚氏面皮重重抽搐了兩下：“是，這事是我不對，難道你爹就完全沒錯嗎！”
“我年紀輕輕就嫁給你爹做續弦，多年來兢兢業業，將侯府管理的井井有條，而你爹一心惦記著邊關，幾年都不回來一次！哪怕回來了，對我也是冷冰冰的，我又做錯了什麽？！”
“人人都說我的生活真是叫人羨慕，可你又怎麽知道，外人私底下都是怎麽嘲笑我的！”
戚氏吼完，急急地喘了兩口氣：“我告訴你顏聞，總之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若是不想顏家名聲盡毀，你祖母和你媳婦往後出門被人戳脊梁骨，你就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她說這話時還有些得意，因為戚氏知道顏聞骨子裏是個守孝之人，他敬重祖母、又那麽喜歡宋傾冉，她在賭，顏聞會為此讓步。
然而接下來顏聞的話，卻是要叫人失望了。
顏聞冷冷道：“是嗎？”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上的人：“你以為，凈真是誰送去江家的？”
戚氏臉上的得意表情慢慢消失，化為空白一片，她過了很久才消化了這句話的意思，不可置信道：“你……是你做的，你……顏聞，難道你當真不顧侯府的名聲了嗎？！”
“不顧侯府名聲、敗壞名聲的人是你，不是我。”顏聞冷冷道。
沈默良久，戚氏忽然低笑出聲，隨即笑聲越大越大，她歇斯底裏道：“顏聞，你就是個自私自利、無情無義之人！你這種人，在這世上不會有人愛你！你爹娘早死，現在你祖父也死了，你祖母也活不了多久的哈哈哈哈哈……哦對了，還有宋傾冉！”
她發瘋般大笑：“你以為她愛你嗎？不！她根本不愛你，你還不知道吧，宋傾冉早就準備好了合離書，就壓在她的嫁妝箱底下！”
顏聞神情微怔。
戚氏忽然暴起，她拔出頭上的簪子，朝著顏聞猛然刺去：“你去死吧！！！”
因為楞怔，顏聞躲閃的反應慢了一拍，簪子沒有紮進胸口，但仍舊紮中了手臂，劇痛傳來，顏聞悶哼一聲，一腳將戚氏踹飛三米遠。
“噗——”
戚氏噴出一口鮮血，她癱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卻還在笑，配合上滿臉鮮血的模樣，活脫脫一個厲鬼。
“大少爺！”
壯仆大叫一聲，他們誰都沒有防備戚氏會忽然動手，結果居然真的叫人得逞了。
顏聞吸了一口氣，沈聲道：“看住她。”
隨即轉身離開祠堂。
簡單處理了傷口，顏聞來到隔壁房間，那是宋傾冉的嫁妝箱存放之地。
翻找片刻，他果然在最底下翻出一封信。
信封沒有封口，上面也沒有字，顏聞剛要伸手打開，倏然遲疑了。
他心中冒出一個荒唐的念頭——只要他不打開，那就不會知道裏面是什麽，合離書也永遠不會存在。
最終，他還是動手，動作極慢地，一點點拆開，也看清了裏面的內容。
良久，顏聞嗤笑一聲。
果然。
顏聞帶著那封信回到房間，安靜坐下。
不知過了多久，那抹同床共枕數月的熟悉身影，拿著燭臺出現在眼前。
*
“你受傷了？！”
宋傾冉驚呼一聲，急忙快步過去。
顏聞傷在上臂，大半截袖子已經被染紅，宋傾冉看得心頭發緊。
這麽多血，這是受了多重的傷啊？
她伸出手，有心想要碰一碰，又不知道顏聞具體傷在何處，於是問道：“傷在哪裏了？疼不疼？看過大夫上過藥了嗎？要不你把衣服脫了給我看一眼……”
她喋喋不休地說著，顏聞卻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手，手！你不要用受傷的這只手！”
宋傾冉著急地叫道，被牽帶著，註意力轉移到另一邊，她這才發現桌上有一封信。
“這是什麽？”
她垂眸一看，隨即楞住。
這是……她剛來侯府之際，就盤算著日後合離的事情，這封合離書便是那時候起草寫下的。
時隔這麽久，她自己都忘記還有這封信的存在了。
宋傾冉慌亂地看向顏聞，只覺得對方溫柔的眼神，此刻無比冰冷：“你一直在盤算著要與我合離。”
這話甚至不是個疑問句。
宋傾冉下意識地想要搖頭，又頓住，須臾，她道：“我承認，在我剛嫁給你的時候，確實是想要合離的。”
“因為我昏迷不醒？”顏聞反問道。
宋傾冉搖頭：“不是的，事實上，合離的想法是在你醒來之後產生的。”
顏聞看著她。
“那個時候，我們彼此不識，你不了解我，我不認識你，我們就是兩個陌生人，因為一紙婚書而湊到了一起。”
“你可能會喜歡我，也可能不喜歡我，也可能在喜歡幾年後又不喜歡了，轉而去寵愛小妾——可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
“你就當做……是我看多了妻妾爭寵的後宅戲碼吧，我不願留在後宅，去和其他女人來爭奪一個男人的愛。”
“顏聞，你可能無法理解，我的一些想法和尋常女兒家是截然不同的。”
宋傾冉慢慢說著，話漸漸說開，她反而沒有那麽緊張了：“這話說出來你大概會覺得可笑，但是我希望，一個人是因為喜歡才和另一個人在一起，相守一生也好，只有幾年也罷，若是不愛了，那就分開就是，至少在一起的那時候，心是真的。”
“所以我想要合離。”
“可在經歷了那麽多後，現在的我……”
她擡起眸子，直視著對方的眼：“我是真的，有著想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心願，我、我是喜歡你的，顏聞。”
顏聞在那雙玲瓏杏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你喜歡我？”
宋傾冉肯定地點頭：“嗯！我喜歡你。”
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嚴肅且認真。
她是真心的。
顏聞道：“若我……”
他要說什麽，又止住。
宋傾冉等了半天，只聽顏聞繼續道：“罷了。”
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低聲道：“那就記住，此刻喜歡我的感覺。”
宋傾冉緊緊環抱住他，安靜片刻，又忍不住探出頭小聲問了一句：“我說了，那你呢？”
“嗯？”
“就是，比起之前，你有沒有也喜歡我一點？”
喜歡嗎？
顏聞感受著心跳，道：“下回告訴你。”
自然是喜歡的，否則，他怎麽能這麽好哄？輕飄飄的一句‘喜歡你’，就讓心中的郁氣消散無蹤。
“怎麽這樣……”
宋傾冉小聲嘟囔了一句，還是乖乖的、安靜靠在他懷中。
忽然，她想起了什麽，趕忙掙脫開：“對了我差點忘記了，你的傷！”
這一次，顏聞老老實實坐下，解開衣服讓宋傾冉查看手臂上的傷口。
他裹得潦草，剛剛幾番用力之下，傷口掙開，紗布已經浸透了鮮血。
宋傾冉看得心頭發顫，十分心疼，小心翼翼地在顏聞的指導下，重新給傷口上藥包紮，趁著這時候，顏聞和她說起了另一件事。
“邊境傳來消息，祖父他逝世了。”
宋傾冉動作一頓：“什麽時候的事？”
顏聞回答：“人是三天前走的，消息今日剛傳回來，我還未告知祖母。”
宋傾冉點點頭：“我需要做什麽？”
顏聞道：“顏家祖籍在江南，祖父的屍身已經往江南運送，我們不日便要出發，去往江南，為祖父守孝。”
“什麽時候出發？”
“後天吧。”
宋傾冉楞了一下：“這麽著急嗎？”
“嗯，越快越好。”
畢竟江家已經開始動手，越晚離開，只怕變數越多。
顏聞行動迅速，翌日便開始著手準備遠行一事。
顏老夫人年紀大了，乍聞噩耗，直接昏了過去，這關鍵時候戚氏不知去了哪裏，宋傾冉作為孫媳便上陣照顧老夫人。
因為只有一天時間，因此只準備了些必須用品，在第三日中午，宋傾冉已經坐上了即將出發的馬車。
臨出發前，宋傾冉看看四周，發現只看到了顏老夫人和戚氏的女兒顏靈蔻，戚氏和顏楓卻是不見蹤影。
顏聞正站在車前與她交代事情，宋傾冉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對此，顏聞只道：“他們會晚些時候出發，你和祖母先行一步。”
宋傾冉：“你也不和我們一起出發嗎？”
顏聞點了點頭：“我還有事需處理。祖母年歲大了，這一路上，還需你多加照看。”
宋傾冉：“我會的。”
“出發吧。”
車夫揚起馬鞭，宋傾冉在窗口與顏聞揮手道別：“那你要盡快過來，萬事小心。”
顏聞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宋傾冉臉上，倏然一動，與她身旁的安心對視。
安心心領神會，默默點頭。
*
馬車連行三日，這一日傍晚，宋傾冉等人找了一家客棧歇下。
在外一切從簡，宋傾冉與顏老夫人睡在一個房間。
顏老夫人大受打擊，加上這幾日舟車勞頓，天色剛黑下去，她便上床休息了。
宋傾冉卻是睡不著，靜靜披著衣裳坐在窗前，望著外面發呆。
不知顏聞他們現在如何了？
忽然，床榻上傳來囈語聲，宋傾冉聞聲看去，見顏老夫人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皺著。
宋傾冉悄悄站起身，撥弄了一下桌上的小香爐，發現裏面的安神香已經燒完了，便拿出隨身的小匣子，準備補充一些。
平日裏，顏老夫人就總是夢多驚多，每晚都要點安神香才能睡著。
打開小匣子一看，發現裏面已經空了，看來是因為這幾日用的量多，這才短短三天便將七天的量用完了。
好在他們還準備了不少。
宋傾冉也沒有驚動其他人，自己走到行李箱旁邊，準備翻找出新的出來。
她記得……好像是放在箱底了……
宋傾冉小心翻找著，忽然一怔。
這裏什麽時候有一封信了？
她拿出來，奇怪地打開一看，當下呆楞住，隨即，她的手顫抖起來。
怎麽會？這封合離書為什麽會在這裏？
而且上面……為什麽簽上了顏聞的名字？
他們不是已經將話說開了嗎？
顏聞這是什麽意思？
宋傾冉倉皇起身，差點撞到旁邊的櫃子，關鍵時刻，顏老夫人在夢中叫了一聲，吸引住了宋傾冉的註意力。
她定了定神，翻找出新的安神香點燃，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兒，確認顏老夫人的情況安穩下來，這才靜悄悄地走了出去。
秋眉和安心負責守在外間，發覺宋傾冉出來了，安心疑惑道：“少夫人，你出來做什麽？”
直至宋傾冉走近了，安心才察覺到她的臉色十分不好看，她剛要詢問發生了什麽事，視線一動，就看到那封被宋傾冉攥在手裏的信。
“少夫人，您……您看到了。”
宋傾冉霍然擡頭：“你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安心抿住唇，半晌，嘆了口氣道：“本來，按照大少爺的吩咐，是要等事情結束後，叫我看情況，再決定給不給你的。”
“什麽意思？”
宋傾冉上前一步，盯住她：“什麽事情？什麽結束？他瞞了我什麽？還是說……京城出事了？”
她一直覺得奇怪，顏聞似乎有些太著急了，著急讓他們離開京城，但她沒有多想，只當是顏聞擔憂祖父屍身，想要早些讓祖父入土為安。
“少夫人，先坐下吧，我會和你說的。”
安心倒了一杯熱水遞過去，整理了一番思緒，解釋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是，京城確實要發生一件大事了，甚至是……要變天的大事。”
“大少爺說，這件事他無法保證能全身而退，若是他出事了，便要我將這封合離書給少夫人你；若是他能活著回來，便不要給，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明明喝著熱水，宋傾冉卻感覺周身都是冷的：“他會死嗎？”
安心道：“可能。”
宋傾冉沈默片刻，又問道：“我什麽忙也幫不上是嗎？”
安心不忍，安慰道：“少夫人，這件事我想已經超出了我們所有人的能力範疇。”
所以她什麽忙也幫不上。
宋傾冉點了點頭，默默喝完熱水，站起身。
安心連忙跟著站起身：“少夫人。”
宋傾冉看向她：“沒事，我回房去了，我想好好想一下，我沒事。”
安心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說不出。
這一夜，安心不敢睡著，生怕宋傾冉做出什麽傻事來。
不過這一點，她倒是多慮了，宋傾冉不是一個真正的十五、六的小姑娘，她是個成年人，成年人的理智占上風。
宋傾冉幾乎一夜未睡，翌日清晨，頂著兩個黑眼圈出現在安心面前。
安心微微松了口氣。
“收拾收拾，出發吧。”
既然在那件大事上她幫不上忙，那麽換句話來說，按照顏聞的計劃走，也是一種幫忙。
宋傾冉想了一夜，決定按照原來的計劃，前往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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