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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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裴長簡在醫院裏住了兩天, 燒退了以後，身體好得很快。
他們也耽誤不起太長時間，出了醫院, 馬不停蹄地趕去縣政府。譚嶺雖然只是西北地區一個鮮為人知的邊陲小鎮，中心街道卻比之前待過的村子都要熱鬧。
不過這裏的馬路依然是黃土壓實的泥路，沒有鋪瀝青, 一旦有大型車輛駛過, 街面上便揚塵四起, 嗆得路人直咳嗽。
從醫院門口坐公交坐到縣政府那一站下車, 還要走上幾百米，拐過街角才到目的地。
沿街滿是五金店和賣瓜子花生仁等小食的商鋪, 他們走到街角要轉彎的地方, 那裏有個須發皆白的老爺爺在擺小攤，他坐在小馬紮上，佝僂著背, 如樹皮一樣幹癟生皺的手握著面前機器的搖手，另一只手來回拉著風箱。
那是一臺黑咕隆咚的大型機器，葫蘆形燒得焦黑的壓力鍋架在旺火之上，自機器裏散出陣陣好聞的甜香。
葉嘉沅沒見過這種機器, 感到很新奇, 聽見旁邊的路人說是在現炸爆米花, 更好奇了，擠在圍觀的人群中一起看老爺爺制作爆米花的過程。
裴長簡知道她喜歡看熱鬧, 也不催她辦正事要緊，陪她站在一起, 提醒道：“捂耳朵。”
她左側有兩個初中生模樣的小女孩在嘰嘰喳喳講著笑話，葉嘉沅一時間沒聽清楚右側的裴長簡說了什麽, 轉過臉疑惑地看向他。
他沒有重覆提醒，而是曲起手掌，溫暖幹燥的掌心直接貼住了她的耳廓。他的手很白，十指清貴修長，天生是彈鋼琴的好材料，捂住她耳朵時，兩只大手幾乎能包住她的臉。
她懵懵地在他的雙手間眨了眨眼，睫毛長長，臉和眼睛都圓圓的，像一只在森林裏迷路的笨蛋小熊。
隨後，機器迸發出“嘭”一聲爆炸式的巨響。
即便被他捂住了雙耳，但外界的聲音不能完全隔絕，她還是被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嚇得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
反觀和她面對面的裴長簡，他在小鎮煙塵飄蕩的街頭長身玉立，眉目疏朗，細致體貼地替她捂著耳朵，沒有空餘的手捂他自己的。爆炸聲沖天而起，他卻一點沒被嚇到，自始至終是鎮靜泰然毫無波瀾的表情。
有這樣的人悉心守在身邊，光是看著他，都有十足的安全感。
老式機器打開，騰起一團濃濃的白煙，熱騰騰香噴噴的爆米花新鮮出爐。
她聞到那股濃郁的谷物甜香，舔了舔嘴唇，只是看了裴長簡一眼，都不用開口，他已經心照不宣地掏出錢包，上前向老爺爺詢問價格。
-
葉嘉沅抱著一大桶用原始法子爆出的爆米花，心滿意足地跟在裴長簡後面，一路走一路吃，走到縣政府的大門口。
門口身穿制服的保安大叔攔住他們，公事公辦地問他們有沒有預約。
她是沒想到這麽大點的鄉野地方竟也學大城市的公務部門搞那套預約制，裴長簡熟悉當地的人情世故，彬彬有禮地和保安溝通他們的來意。
葉嘉沅退到一旁，專心吃著手裏的爆米花。
這一邊，裴長簡還在和崗亭門口身板挺直的保安進行著言語上的拉鋸，希望大叔能通融一下，放沒預約的他們進去，卻冷不防被人從身後一把抱住。
背後的熱度貼上來時，他楞怔了一下，低下眼睫，看著交纏在他腰間的那雙雪白的胳膊。
葉嘉沅從後面緊緊摟抱住他的腰，整個人不斷往他背後縮，恨不得原地消失似的。
她手裏捏著的紙桶傾斜，爆米花撒了一地。
在他腳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是從哪兒竄出來的一只黑白皮毛的小邊牧，正歡快地搖著尾巴，在地下圍著連體嬰兒一般緊密環抱的倆人繞著圈，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很無害。
可能是上次在王嬸家被福瑞狂追亂咬留下的後遺癥，葉嘉沅現在看到狗狗還有點後怕。
裴長簡一見到這只小邊牧，就明白了葉嘉沅緣何突然往他身後躲。
小邊牧親人，她越是往後躲，它越要吐著舌頭哈著氣，往她腿上蹭。
她把他當人形盾牌，勒在他腰間的手越來越緊。
裴長簡當機立斷，一手握住她小臂，把她從自己背後拉出來，然後彎下腰，另一只手抄過她的膝彎，一發力，主動把她抱了起來。
當著外人的面，饒是素日臉皮厚的葉嘉沅也禁不住老臉一紅，拍拍他的肩，小聲耳語，讓他趕緊放她下來，這麽小的狗沒事的。
結果那只聰明的小邊牧像是聽懂了有人嫌棄自己不夠兇惡，仰著腦袋，沖她汪汪汪吠叫了兩聲，嚇得本來鬧著要下去的葉嘉沅，瞬間改成雙手攀住他堅實可靠的臂膀，花容失色地往他身上爬了爬。
她變臉變得太快。
裴長簡沒忍住，沈聲笑了笑，他伸手扶住她的腰，給她一個支點，以免她往後仰倒。
懷中女孩的纖腰只夠盈盈一握，他換了個姿勢，像抱孩子一樣抱她，讓她坐在自己的臂彎裏。
確保她沒事之後，他面帶歉色地對著保安欠了欠身子，語氣無奈而寵溺：“不好意思，我家這位膽子小，能麻煩您把狗牽走嗎？”他打一開始就看出來這只邊牧是保安養的狗，否則不會一直圍著崗亭打轉。
經裴長簡一提點，保安才回過神來，他在政府這個鐵飯碗的崗位上做到年近退休，長日無聊，養只狗還可以充當警衛犬，因此養了條小狗作伴。
保安大叔用方言叫著小邊牧的名字，指引著，把小狗轟進了崗亭，並關上了門。
不過小邊牧這通搗亂反倒幫了他們大忙，保安大叔沒想到會有人這般怕狗，為嚇到葉嘉沅而過意不去，不再糾結預約的細節，打開門閘機，放他們進去辦事了。
-
他們也算是因禍得福，順利進去政府大廳後，葉嘉沅全程聽從裴長簡的安排。
他在各個窗口填各種繁瑣的申請表格、遞交相關的證明材料，輕車熟路，有條不紊，像幹慣了這種事，其穩重熟練的程度令她刮目相看，又自然而然想到他本就是譚嶺人，或許從前來過這裏也說不定。
表格和材料交上去以後，要等待上面層層審批，他們這部分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辦手續磨了半天，等他們走出大廳的旋轉門，月亮剛爬上山頭，淡淡的清暉傾灑下來。
葉嘉沅問他：“你這趟公事出差，也算是回鄉吧，都不抽時間回家探親的嗎？”
說完，她看到他冰冷的目光橫掃過來，定格在自己臉上，心裏一咯噔，意識到自己這個悶頭悶腦的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的問題似乎逾越了邊界，問了不該問的，冒犯到了他。
她正忐忑著，卻見背影挺括的男人在黯淡的暮色中回過頭，他俯下身來，一米八幾的個子堵住她的去路，極有壓迫感。
那冷冽的雙眸中徐徐浮上些許輕快的笑意，眸光微動，他勾著一抹壞笑反問她，語調撩人：“嗯？這麽快就想跟我回去見家長了？”
他現在特別喜歡逗她，喜歡看她從驚訝轉為羞怯的表情變化，但只要她一假裝生氣，背過身不理他，沒一會兒，他又會巴巴地湊過來哄她說話。
葉嘉沅再一次上了他的當，氣呼呼拋下一句大嗓門的“誰要跟你見家長了！”，就大踏步往大門口走去。
裴長簡從她身後跟上來，放柔聲線，神色正經地把不回家的理由解釋給她聽：“這裏離鶴汀山不遠，我是有想過回家一趟，不過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你人生地不熟的……”
聽到這裏，走在前面的她忽地站住腳，回身直視他深黑的雙眸，猶豫一瞬，她鼓起勇氣坦白告訴他：“其實我很想看看，你長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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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長簡在醫院裏住了兩天, 燒退了以後，身體好得很快。
他們也耽誤不起太長時間，出了醫院, 馬不停蹄地趕去縣政府。譚嶺雖然只是西北地區一個鮮為人知的邊陲小鎮，中心街道卻比之前待過的村子都要熱鬧。
不過這裏的馬路依然是黃土壓實的泥路，沒有鋪瀝青, 一旦有大型車輛駛過, 街面上便揚塵四起, 嗆得路人直咳嗽。
從醫院門口坐公交坐到縣政府那一站下車, 還要走上幾百米，拐過街角才到目的地。
沿街滿是五金店和賣瓜子花生仁等小食的商鋪, 他們走到街角要轉彎的地方, 那裏有個須發皆白的老爺爺在擺小攤，他坐在小馬紮上，佝僂著背, 如樹皮一樣幹癟生皺的手握著面前機器的搖手，另一只手來回拉著風箱。
那是一臺黑咕隆咚的大型機器，葫蘆形燒得焦黑的壓力鍋架在旺火之上，自機器裏散出陣陣好聞的甜香。
葉嘉沅沒見過這種機器, 感到很新奇, 聽見旁邊的路人說是在現炸爆米花, 更好奇了，擠在圍觀的人群中一起看老爺爺制作爆米花的過程。
裴長簡知道她喜歡看熱鬧, 也不催她辦正事要緊，陪她站在一起, 提醒道：“捂耳朵。”
她左側有兩個初中生模樣的小女孩在嘰嘰喳喳講著笑話，葉嘉沅一時間沒聽清楚右側的裴長簡說了什麽, 轉過臉疑惑地看向他。
他沒有重覆提醒，而是曲起手掌，溫暖幹燥的掌心直接貼住了她的耳廓。他的手很白，十指清貴修長，天生是彈鋼琴的好材料，捂住她耳朵時，兩只大手幾乎能包住她的臉。
她懵懵地在他的雙手間眨了眨眼，睫毛長長，臉和眼睛都圓圓的，像一只在森林裏迷路的笨蛋小熊。
隨後，機器迸發出“嘭”一聲爆炸式的巨響。
即便被他捂住了雙耳，但外界的聲音不能完全隔絕，她還是被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嚇得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
反觀和她面對面的裴長簡，他在小鎮煙塵飄蕩的街頭長身玉立，眉目疏朗，細致體貼地替她捂著耳朵，沒有空餘的手捂他自己的。爆炸聲沖天而起，他卻一點沒被嚇到，自始至終是鎮靜泰然毫無波瀾的表情。
有這樣的人悉心守在身邊，光是看著他，都有十足的安全感。
老式機器打開，騰起一團濃濃的白煙，熱騰騰香噴噴的爆米花新鮮出爐。
她聞到那股濃郁的谷物甜香，舔了舔嘴唇，只是看了裴長簡一眼，都不用開口，他已經心照不宣地掏出錢包，上前向老爺爺詢問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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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沅抱著一大桶用原始法子爆出的爆米花，心滿意足地跟在裴長簡後面，一路走一路吃，走到縣政府的大門口。
門口身穿制服的保安大叔攔住他們，公事公辦地問他們有沒有預約。
她是沒想到這麽大點的鄉野地方竟也學大城市的公務部門搞那套預約制，裴長簡熟悉當地的人情世故，彬彬有禮地和保安溝通他們的來意。
葉嘉沅退到一旁，專心吃著手裏的爆米花。
這一邊，裴長簡還在和崗亭門口身板挺直的保安進行著言語上的拉鋸，希望大叔能通融一下，放沒預約的他們進去，卻冷不防被人從身後一把抱住。
背後的熱度貼上來時，他楞怔了一下，低下眼睫，看著交纏在他腰間的那雙雪白的胳膊。
葉嘉沅從後面緊緊摟抱住他的腰，整個人不斷往他背後縮，恨不得原地消失似的。
她手裏捏著的紙桶傾斜，爆米花撒了一地。
在他腳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是從哪兒竄出來的一只黑白皮毛的小邊牧，正歡快地搖著尾巴，在地下圍著連體嬰兒一般緊密環抱的倆人繞著圈，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很無害。
可能是上次在王嬸家被福瑞狂追亂咬留下的後遺癥，葉嘉沅現在看到狗狗還有點後怕。
裴長簡一見到這只小邊牧，就明白了葉嘉沅緣何突然往他身後躲。
小邊牧親人，她越是往後躲，它越要吐著舌頭哈著氣，往她腿上蹭。
她把他當人形盾牌，勒在他腰間的手越來越緊。
裴長簡當機立斷，一手握住她小臂，把她從自己背後拉出來，然後彎下腰，另一只手抄過她的膝彎，一發力，主動把她抱了起來。
當著外人的面，饒是素日臉皮厚的葉嘉沅也禁不住老臉一紅，拍拍他的肩，小聲耳語，讓他趕緊放她下來，這麽小的狗沒事的。
結果那只聰明的小邊牧像是聽懂了有人嫌棄自己不夠兇惡，仰著腦袋，沖她汪汪汪吠叫了兩聲，嚇得本來鬧著要下去的葉嘉沅，瞬間改成雙手攀住他堅實可靠的臂膀，花容失色地往他身上爬了爬。
她變臉變得太快。
裴長簡沒忍住，沈聲笑了笑，他伸手扶住她的腰，給她一個支點，以免她往後仰倒。
懷中女孩的纖腰只夠盈盈一握，他換了個姿勢，像抱孩子一樣抱她，讓她坐在自己的臂彎裏。
確保她沒事之後，他面帶歉色地對著保安欠了欠身子，語氣無奈而寵溺：“不好意思，我家這位膽子小，能麻煩您把狗牽走嗎？”他打一開始就看出來這只邊牧是保安養的狗，否則不會一直圍著崗亭打轉。
經裴長簡一提點，保安才回過神來，他在政府這個鐵飯碗的崗位上做到年近退休，長日無聊，養只狗還可以充當警衛犬，因此養了條小狗作伴。
保安大叔用方言叫著小邊牧的名字，指引著，把小狗轟進了崗亭，並關上了門。
不過小邊牧這通搗亂反倒幫了他們大忙，保安大叔沒想到會有人這般怕狗，為嚇到葉嘉沅而過意不去，不再糾結預約的細節，打開門閘機，放他們進去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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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也算是因禍得福，順利進去政府大廳後，葉嘉沅全程聽從裴長簡的安排。
他在各個窗口填各種繁瑣的申請表格、遞交相關的證明材料，輕車熟路，有條不紊，像幹慣了這種事，其穩重熟練的程度令她刮目相看，又自然而然想到他本就是譚嶺人，或許從前來過這裏也說不定。
表格和材料交上去以後，要等待上面層層審批，他們這部分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辦手續磨了半天，等他們走出大廳的旋轉門，月亮剛爬上山頭，淡淡的清暉傾灑下來。
葉嘉沅問他：“你這趟公事出差，也算是回鄉吧，都不抽時間回家探親的嗎？”
說完，她看到他冰冷的目光橫掃過來，定格在自己臉上，心裏一咯噔，意識到自己這個悶頭悶腦的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的問題似乎逾越了邊界，問了不該問的，冒犯到了他。
她正忐忑著，卻見背影挺括的男人在黯淡的暮色中回過頭，他俯下身來，一米八幾的個子堵住她的去路，極有壓迫感。
那冷冽的雙眸中徐徐浮上些許輕快的笑意，眸光微動，他勾著一抹壞笑反問她，語調撩人：“嗯？這麽快就想跟我回去見家長了？”
他現在特別喜歡逗她，喜歡看她從驚訝轉為羞怯的表情變化，但只要她一假裝生氣，背過身不理他，沒一會兒，他又會巴巴地湊過來哄她說話。
葉嘉沅再一次上了他的當，氣呼呼拋下一句大嗓門的“誰要跟你見家長了！”，就大踏步往大門口走去。
裴長簡從她身後跟上來，放柔聲線，神色正經地把不回家的理由解釋給她聽：“這裏離鶴汀山不遠，我是有想過回家一趟，不過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你人生地不熟的……”
聽到這裏，走在前面的她忽地站住腳，回身直視他深黑的雙眸，猶豫一瞬，她鼓起勇氣坦白告訴他：“其實我很想看看，你長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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