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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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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老嬤嬤滿臉笑開了花,“可不是麽‘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一輩子一次的事,可不能疏忽呢!”

李延竹下意識轉頭看了大師伯一眼,她也正盯著老嬤嬤手裏的剪刀看,明眸中似乎有波光流轉,只是目光一與李延竹對上,便似有似無地挪開了。

李延竹心臟沒來由地跳了個雜亂無章。

“新郎官,新娘子,都是拜過堂的人了,怎麽還害羞上了?快分一縷頭發下來,然後……”

“等一等——”

站在一旁的另一個老嬤嬤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望著戚明雪道:“話說新娘子以前成過一回親,已經行過結發之禮了,如何還能再結一回?”

屋裏眾人霎時都想起了這差點被遺忘的一茬——大師伯直到昨天都還一直是個“寡婦”。

歷來都是男子娶繼室,女子改嫁並非什麽光彩之事,成過親的女子守寡,再成一回親,罕見有像這樣大辦婚禮的。不過論罕見,當然還是苦主的徒弟嫁給仇人的兒子更罕見一些,所以這事沒人敢吱聲。

但結過一回發,再結第二回,這便不是罕見,而是絕無前例了,所謂結發夫妻,即是初次拜堂、合巹的原配夫妻,大戶人家續弦妻子雖是正妻,但終究與發妻元配有所差別,當下的情況奇特了一點,新郎官給媳婦當了填房。

顯然是婚禮操之過急的缺陷,剪子都端上來了,這種重要的事情才被想起來。

“那就……不結了?”李延竹手裏還拿著剛才的秤桿,下意識地把秤桿練劍一樣轉了兩下,察覺到老嬤嬤責備的眼光,才摸摸鼻子放了下來。

不結那就不結唄,正好還省事了,本來他就累得要命。

戚明雪仿佛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目光輕飄飄的不知落在了哪裏。

這些司儀的老嬤嬤也是從外面請來的,事先雖然打聽過“這戶人家”的情形,但鑒於柔雲派眾口紛紜,到底也沒得出個確切結論,只知道新娘是個寡婦,新郎官比新娘子小了不少,而且好像這兩家原本有仇,是新郎逼婚,新娘子似乎也不情願這門婚事等等。

然而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今見到這一對如玉的新人,幾個眼光犀利的老嬤嬤便看出來了,這新娘子雖然有點冷冰冰的,但是對新郎官沒什麽抗拒,要說有不願意,那也不關這小郎君的事,不情願的倒像是小郎君,尋常男子聽見自己的新娘曾與別人結發,有哪個會高興?但這小公子卻好像沒什麽所謂的樣子,看著媳婦兒的眼神還有點閃躲,似乎是有些怕。

但光看他喝交杯酒時那直楞楞的眼神,便知這小郎君的魂兒早已被娘子勾去了,充其量是有點害怕姑娘的冷情冷性罷了。

幾個當了一輩子月老的老嬤嬤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眼,心裏皆是暗笑——真是個楞頭青,她再冷情冷性,房門一關,紅燭一照,她還冷得起來麽?

“那……郎君,夫人,到這兒就算是三書六禮、天地見證了,願郎君和夫人花好月圓、多子多福,我們便退下了。”

李延竹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屋裏的人就魚貫關門出去了,腳步都帶著熱切,仿佛屋裏馬上就會發生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不是等等——”李延竹方才還嫌結發禮麻煩,這下如坐針氈地跳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追到了門口,房門不知被誰毫不客氣地關上了,李延竹硬生生剎住腳步,鼻尖擦著門框站成了一只木雞。

他頭皮發麻地打開門,脖子仿佛變成了石頭做的,頭也不回地說道:“那個什麽,大師伯我還得陪客人喝酒呢,你先……咳咳咳……你困了就吃餓了就睡哈不用等我……”

然而一只腳剛邁出門檻,眼前一道黑影閃過,墨悲清俊的臉一聲不響地出現在了他面前,“少爺。”

李延竹本來就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這下差點沒讓他嚇出抽搐癥來,捂住梗塞的胸口兩腿發軟地倒退了半步,“墨大哥?你來幹什……你來得正好,快帶我去前廳,陪酒是我的職責……”

他寧願忍受喻明霄和衛明霖吃人一樣的眼神,也不想在這個房間裏和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單獨相處一個呼吸的時間。

墨悲行禮道:“少爺,教主讓我來告訴您,不必去與那些人應酬了,他已經一應替您擋下,您只管安心待在洞房裏便是。”

李延竹不可思議地扒住門框,“什麽?誰讓他……”

話沒說完,墨悲已經會意,道:“教主說不用謝他,這是做父親應該的——那屬下就先告退,願少爺和少夫人琴瑟和鳴,白首偕老。”

這次李延竹連一個字都沒出口,墨悲的身影就憑空消失了,似乎就此融入了夜色,天地茫茫,無影無蹤。

李延竹靠著門框慢慢坐了下來,悲涼地發現了一個事實——白頭偕老這個詞語,不是祝福別人長命百歲,而是祝願夫妻共度一生。

他目光呆滯地移到紅燭之下的美人臉上,心道這莫不就是傳說中的美人蛇,看著文靜,美艷,柔情脈脈,吃起人來兇殘,狠毒,生吞活剝。

糟了,美人蛇也在看他。

李延竹坐在地上憋了半天的勁,終於一鼓作氣爬起來,舍近求遠地繞了一個大圈,來到了撒滿大棗花生的婚床邊上,從離大師伯最遠的角落緩緩爬到床上。

這婚床比他想象的更寬敞,他硬著頭皮屏住呼吸,好不容易爬到了最裏面,胡打亂撞地揪住一條柔軟的被子,小心翼翼拖出來,大氣也不敢出地從撤退著爬回了床邊,然後抱著被子,朝大師伯一躬到地,“那個師師師伯,小的先先先滾,您自便,自便……”

李延竹尋思著我都這麽卑微了,大師伯應該不至於突然掏出一把匕首抵在我脖子上,結果戰戰兢兢一擡眼皮,就對上了大師伯刀刃一樣的眼神。

完了完了,果然還是不行,大師伯被喊這麽多聲新娘子和少夫人的怒火不是這麽容易就能平息的——沒經過猶豫,李延竹放下龍鳳呈祥的花被滾到了大師伯面前。

“師伯,我真的是被逼的,我這人說話從來沒有一個字是假的,你還不知道嗎?”

說完這句話,李延竹就慚愧地低下了頭,醞釀片刻,再次擡起頭看著戚明雪,眼神真誠,“……我知道你知道,但是這次的事,全部都是李玄霆那個老混蛋一手搗鼓的,我被他關起來好幾天,今天下午才放出來……沒事你不用理我,你就把我當成一陣風,你讓我往哪吹我就往哪吹,平時看不見也摸不著——”

他越說越覺得不對勁,怎麽大師伯的眼神越來越嚇人了呢?

脖子上冰冰涼涼的,李延竹懷疑大師伯是在練習眼刀殺人術,終於徹底認命了。

他再次戰戰兢兢爬到床上,在離戚明雪最遠的地方抖開鴛鴦戲水的被子,鋪在床上,又拿了個繡花枕頭擺好,然後回到大師伯身旁半跪下來,當牛做馬任勞任怨:“師伯,擡擡腳,小的給您脫鞋——”

說著,托著大師伯穿著紅色繡花鞋的右腳,把鞋子脫了下來,接著又脫下了左腳的——這個過程異常艱難,因為穿在大師伯腳上的鞋子略微有些緊,但他想用力又不敢,生怕碰到什麽不該碰的地方,讓大師伯一腳把腸子踹出來,托著一只纖纖玉足,活像握著一塊烙鐵。

好在某人發揮了死不了就找死的精神,終於把兩只鞋子擺好,酸麻著腿站起來,放下大紅的鴛鴦帳子,把大師伯那張要殺人的臉隔絕在了裏面,這才松了口氣,賠上最後一個笑臉,“師伯,早些安置吧,明日還有早朝……不……小的這就退下了……”

說完,抱著自己的被子一溜煙鉆到了房間角落的角落,熟練地把被子往地上一扔,人往上面一躺,拉起半面被子蒙住頭,假裝自己不存在於這巴掌大的洞房。

蒙在被子裏,漆黑一片,李延竹依舊能感受到外面花燭明亮的燭光,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一揮袖子帶起風聲,燭光猛然搖曳一下,繼而整個房間便陷入了沈默的黑暗。

終於沒事了,李延竹這才徹底放下心來,看來至少自己不至於命喪洞房。

剛這麽想著,身後陡然傳來一陣破空之聲,聽起來不像利器,顯然是個相當大的物件在正向自己砸過來——

原來大師伯是要趁自己熟睡時動手!

他心裏打了個寒戰,生死一線之際竟有些失神,好在求生的本能足夠強大,一骨碌滾了出去。

電光火石之間,那“巨物”砸在了他原來躺著的被子上,李延竹驚喘一口氣,借著月光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個繡著並蒂蓮花的枕頭。

他原地楞怔了好一會兒,帳子裏傳來帶著冰碴子的一聲“哼”,接著被子一掀,把枕頭扔出兇器聲的呂洞賓翻身躺下了。

被隔空發火的李延竹手足無措地站起來,最後還是心情覆雜地滾回地上的被窩,把要死的的枕頭往脖子下面一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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