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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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 第七十八章
現實中的受難劇場, 舞臺燈光與天空投射下的自然光融合交匯，柔和而又慈悲地籠罩住舞臺中心的男子，像是溫柔的母親凝望著幼子。
飾演耶穌的男演員正在眾人或鄙夷或狂熱或哀愁或痛心的目光中, 緩緩背起身後那巨大、沈重的十字架。
與此同時, 看似全神貫註欣賞劇目的莉莉安，腦中則呈現出了一段和現實劇目截然不同, 卻又在某種程度上如出一轍的回憶。
當耶穌背負十字架在眾人面前第一次跌倒的時候，莉莉安, 或者說——伊麗莎白, 正在記憶裏那晦澀無光、僅有燭火搖曳的教堂中, 承受著剖心之痛。
她躺在畫著卡拉巴生命之樹的法陣中央, 稚嫩的兩手兩腳分別被四名面目模糊的修女死死按住！修女們一邊低聲快速念誦著咒語，一邊將手裏握著的, 底部削得尖尖的木制十字架狠狠貫穿了她的手腕和腳腕，將她釘在了地上。
伊麗莎白口中登時發出不肖人聲的淒厲嚎叫！她的身體不斷扭動翻滾, 想要全力掙脫束縛, 卻無法做到！
一只從天而降的大手猛然扼住她的喉嚨, 落下的寬長袖口幾乎覆蓋了她的小臉。
她一時陷入黑暗。
伊麗莎白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來人的面貌，但腹部傳來的痛楚卻讓她一瞬間昏死過去。等她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 就看見, 一只血淋淋的手從她腹部的傷口中, 掏出了她的心臟。
咚、咚、咚。
即使離開了主人的身體，拿非利人的心臟卻依舊在阿德裏安神父的手中頑強地跳動著。伊麗莎白的死死盯著這個儒雅、病弱的青年男子, 看他將自己的心臟捧到至前方桌子上一個銀質高腳杯中。
教堂前方, 加百列的雕像在搖曳的紅色燭火中, 悲天憫人地註視著這一切。
阿德裏安神父高舉一把銀劍，嘴裏大聲念誦著咒語, 準備刺破她的心臟！
伊麗莎白不斷尖叫著！哭喊著！
分別按住她左右腳的兩名修女臉上隱隱流露出不忍的神情，其中有一位更是邊流淚邊小聲懺悔自己的罪行。
見狀，瑞霖修女不得不分出另一只手來扼住伊麗莎白的喉嚨。
她徹底發不出聲響了。
就在伊麗莎白漸漸不再掙紮時，教堂的大門忽然被人猛地踢開了！
緊接著，槍聲響起。一枚子彈恰好擊中了教堂前方的某座天使雕塑，雕塑嘩啦碎了一地，恰好砸翻了銀杯。
盛放其中的心臟掉了出來。
考夫曼女神驚魂未定地用一把左|輪|手|槍抵住一位年輕修女的太陽穴，拽著她踉蹌著走進教堂。
“啊，瑪麗修女！”瑞霖修女回頭，見闖入者是考夫曼女士，不由皺眉呵斥道，“您來做什麽，考夫曼女士？！凈化儀式正處在緊要關頭，您不該來搗亂的！”
考夫曼女士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層慍怒的紅暈。
她比瑪麗要高一個頭，因此輕松就能將她制住，聞言，她用胳膊反勒住瑪麗的脖頸，冷冷道：“你們欺騙了我。”
“我？”
“不只是你，瑞霖修女，還有你……阿德裏安神父。你們合夥欺騙了我！那三個強|暴我的惡魔根本就沒有回到地獄！他們還在這裏！就在這座教堂裏！我能感覺得到！”
“你怎麽敢在天主面前說出如此、如此褻瀆之語？！”瑞霖修女瞪大雙眼，“這可是神的殿堂！父的眼睛正註視著我們！”
“我呸！如果衪真的在，那他當初為什麽不救我於水火，而是看著我生下這個在你們口中罪孽深重的拿非利人？讓我活生生受了那麽多苦？”
考夫曼女士將顫抖不止的瑪麗修女一把推開，大步上前將槍口對準了瑞霖修女，卻在發現她正掐著伊麗莎白脖頸時，眼瞳收縮成芒針般大小。
她的目光鋒利如鞭子，瑞霖修女在她的註視下，只覺得手背仿佛被抽痛了般火辣辣的疼痛著，不由縮回了手。
而後，考夫曼女士看見了腹部已被鮮血染紅，雙眼無神看向天花板的伊麗莎白。不遠處，一顆還在鮮活跳動的心臟被阿德裏安神父彎腰撿了起來，重新放回銀杯中。
“那、那是——”一瞬間，考夫曼女士仿佛明白了一切。她蒼白的雙唇不住顫抖著，手幾乎要拿不住槍。
阿德裏安神父淡淡望了她一眼，舉起一塊毛巾擦了擦血跡斑斑的雙手：“很抱歉讓您受驚了，女士。但未經許可擅自闖入儀式現場會招來禍端，為了安全起見，還請您盡快離開。”
“你們說過不會讓她受苦的。”
考夫曼女士對他委婉的驅趕置若罔聞，她雙眼直勾勾看著神父手中的銀杯。
“你們說過，儀式只會抽離她體內惡魔的力量。就像做夢那樣，睡一覺就好了。”
“你們說過，她會在平靜中死去。”
“可是……”一大串淚水從考夫曼女士的眼眶中滾落出來，劈裏啪啦掉在地上，綻開一朵朵心碎的水花，“……你們分明是在折磨她，折磨我的孩子。”
瑞霖修女：“是她、她不肯認罪……”
“她不是您的孩子。”神父溫和地打斷了修女，“這個拿非利人，是惡魔力量在人間的投影，是惡魔借由您的子宮孕育的，但本質上和您無關。您無需為她的死亡感到悲痛。考夫曼女士，如果您實在不願離開，也可以坐在位置上看我們將儀式進行下去。”
“如果我不願意就這麽看著呢？”考夫曼女士垂頭，看見伊麗莎白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睛，眼中正在失去光亮。
神父微笑了一下：“那恐怕，我就得認為您是決定站在魔鬼的那一邊了。話說回來，梵蒂岡派來的獵人好像還沒離開聖奧古斯丁。”
說著，神父手起刀落地將伊麗莎白的心臟劈成了兩半。
“啊啊啊啊啊啊！！！！——”
伊麗莎白喉間發出恐怖的尖叫聲。任何聽到這聲音的人都會以為這是來自地獄的吼叫。
但考夫曼女士知道，不是的。
不是來自地獄的聲音。
只是一個孩子在遭到虐待時，萬不得已發出的哀嚎罷了。
——就像她曾經經歷的那樣。也是在一片昏暗的燭火中，也是在眾目睽睽下之下，她的身體被切割成了兩半，心也碎成齏粉。魔鬼啜飲她的恐懼，周圍圍觀的人群欣賞她的痛苦。
真正與魔鬼為伍的，不是一無所知被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
而是對孩子的苦難視而不見，並且反過去迫害他們的大人。
考夫曼女士緊咬牙關，對準神父冰冷的臉，扣下了扳機。
“你才是和魔鬼通行的人。”
子彈並沒有擊中神父的心臟，只是打中了他握劍的手。一時間血花炸開，考夫曼女士在神父憤怒的咆哮和修女們的尖叫聲中連開數槍，將他們全部打傷！
修女們在痛苦中松開了摁著伊麗莎白的手。
考夫曼女士趁機一一拔出釘住伊麗莎白四肢的木十字架，將她背在自己身上，想要去奪那個裝著她兩瓣心臟的銀杯。神父見狀，一邊抽著冷氣一邊用另一只手打翻了銀杯。
銀杯於是咕嚕嚕滾到了地上，兩瓣心臟掉了出來，正好落在法陣中卡巴拉之樹“基盤”的位置。
瞬間，法陣亮起一道極其刺眼的綠芒！考夫曼女士只來及拾起一瓣心臟，就被從法陣中爆發的巨大沖擊力掀飛，連同伊麗莎白一起撞出了窗戶，跌在了教堂外的草坪上！
考夫曼女士被摔得頭暈眼花，回過神來後才想起伊麗莎白正被自己壓在身下，她今晚承受了如此之多的折磨，非常可能被她一屁股坐死！
就在考夫曼女士心慌意亂時，原本被洞穿四肢和軀幹，無法動彈的伊麗莎白，已經從她身後緩緩站了起來。
伊麗莎白雙手握著那只剩一半的心臟，擡頭看著考夫曼女士。
“謝謝你。”
這是考夫曼女士第一次聽見伊麗莎白開口。她顯然吃了一驚，但逐漸喧囂起來的周圍讓她來不及為此驚訝了——梵蒂岡的獵人還沒走呢！
她連忙撿起掉在草叢裏的左|輪|手|槍，抱起伊麗莎白就往車子的方向跑，邊跑還邊說：“你不需要謝我，伊麗莎白。”
考夫曼女士一頭鉆進車裏伊麗莎白安放到了副駕駛上，而後起動轎車，在修女的尖叫聲中揚長而去。
她看著後視鏡裏穿著睡衣，光腳奔跑試圖追上他們的獵人，嘴角劃開一抹苦澀的笑容。
“你本來就不欠我什麽。”考夫曼女士直視前方，開過一個街角後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虧欠我，只除了你。而你不欠這個世界任何東西。”
伊麗莎白轉過頭。
她看見，考夫曼女士腮邊有一滴淚珠，正在黑夜中閃閃發亮。
……莉莉安盯著舞臺上，正在為蒙受苦難的耶穌哭泣的聖母瑪麗亞。她的淚滴落在地上，粘到她淚水的地面上便緩緩生長出一叢粉色的康乃馨。
聖母的演繹非常動人，令前方女裝的撒旦信徒——湯姆大叔，都不禁發出一聲短暫的抽噎聲。
莉莉安閉了閉眼。
格裏羅正在因湯姆的入戲和矯情啼笑皆非，但礙於周圍都是一臉認真的觀眾，他也不好笑得太明顯。
他低頭輕輕咳嗽了兩聲，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嘴角的弧度，想瞧一下身邊莉莉安對此是什麽反應……
格裏羅楞住了。
雖然只是一個簡短的側目，但格裏羅清清楚楚看見，身為惡魔的莉莉安，居然正在閉眼流淚。
……她是樂哭的嗎？
快告訴他莉莉安是被樂哭的！！！！！
格裏羅看了看臺上悲苦的耶穌，又看了看莉莉安眼角那抹淚痕，心中一時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受難劇場每場演出的時長都接近五個小時，格裏羅好不容易才熬到中場休息的時間。對於莉莉安的眼淚，他心中有很多困惑，和很多想要吐槽的地方。但他不敢對莉莉安表示出來，也怕她察覺自己的古怪，只能借上廁所的名義暫時離場，獨留莉莉安一人在座位上。
當戴著假發和帽子，身穿格子套裙的湯姆·莫納漢從自己身旁經過時，莉莉安將一枚從木雕店買下的橢圓掛飾丟到了他的腳下。
湯姆一無所知地往前走去。
果不其然，穿著高跟鞋的他被腳底突然出現的物體冷不丁絆了一下，霎時間就要向後摔個屁股蹲！
就在這時，身側突然伸出來一只手臂，穩穩扶住了他。
湯姆驚魂未定：“什麽玩意兒也敢絆老子？——”
“抱歉，夫人，是我的東西不小心從袋子裏滾出來了。”
一個溫柔的女聲從耳邊響起。湯姆循聲看去，發現正是關節時刻出手拉住自己的人。
這是一名優雅的女郎，穿著白色的長裙，看著瘦瘦弱弱，手臂卻意外有力。面對他的怒視也只是微微彎了彎黑色的眼睛，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樣子。
……長了一副叫人發不出火的樣子。
湯姆收回瞟向她手腕的視線，本想借機刁難幾句，但想起她稱呼他為“夫人”，又為自己這次的女裝扮相得意起來，故而只是揚揚下巴，做出不在意的樣子哼了一聲：“既然是自己的東西，就要看牢了，不要讓它隨隨便便就滾來滾去。這次是我運氣好，如果換了別的人來，指不定要摔成個癱瘓。哎，不和你說了，我要去上個廁所——”
“既然您沒事，那可以幫我撿一下我的東西嗎？它滾到您右腳邊那個座位的底下了，我從這拿不到。”莉莉安天真無邪地指了指木雕，“可以嗎，夫人？”
湯姆：“……”
他翻了個白眼，“既然你都這麽有禮貌地喊我‘夫人’了，那我不答應你，豈不就顯得我很沒有教養嗎？你算是道德綁架對了人了，年輕人。”
湯姆清清嗓子：“所以我說，可以。”
說著，他彎腰，替莉莉安撿起了那枚作案兇器：“收好了哦。”
“謝謝您。”
湯姆得意的，扭著屁股離開了。
莉莉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又很快放下。
在湯姆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時候，他原本棕色的機敏眼眸裏，忽然飛快閃過了一抹紅芒。
莉莉安將自己的一縷惡念放入了湯姆的身體裏。從今往後，她會見他所見，感他所感，卻又不會被包括湯姆在內的任何人類、天使和惡魔發現。
她有了新的身份。
用歌聲引誘無知無覺的人墮入深淵的——“吹笛人”。
招募眼線的任務已經達到，但莉莉安卻依舊坐在劇場裏看完了整部舞臺劇。
她和格裏羅是最後走出劇院的兩名觀眾。
莉莉安把玩著手中已經雕刻成形的木雕，來到了早上去過的那間吹笛手小屋前，將木雕丟在了小屋門前的花叢中。
被釘在十字架上，擁有史蒂夫面龐的木雕於是就這樣，落入了由對葉蓮，蔔若地和繡球花交匯形成的花海。
莉莉安知道自己今天被游客的攝像頭拍到了，但她不在乎。
她明白那張照片遲早會被史蒂夫看見，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又一個月之後。
她有一種預感。
她知道史蒂夫一定會來找她。
所以，在那之前，她會一直待在這裏。
果然，僅僅過了大約五分鐘後。
莉莉安在夜色中，看見了一片如銀河般璀璨的靈魂光點，向她翩躚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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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的受難劇場, 舞臺燈光與天空投射下的自然光融合交匯，柔和而又慈悲地籠罩住舞臺中心的男子，像是溫柔的母親凝望著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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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看似全神貫註欣賞劇目的莉莉安，腦中則呈現出了一段和現實劇目截然不同, 卻又在某種程度上如出一轍的回憶。
當耶穌背負十字架在眾人面前第一次跌倒的時候，莉莉安, 或者說——伊麗莎白, 正在記憶裏那晦澀無光、僅有燭火搖曳的教堂中, 承受著剖心之痛。
她躺在畫著卡拉巴生命之樹的法陣中央, 稚嫩的兩手兩腳分別被四名面目模糊的修女死死按住！修女們一邊低聲快速念誦著咒語，一邊將手裏握著的, 底部削得尖尖的木制十字架狠狠貫穿了她的手腕和腳腕，將她釘在了地上。
伊麗莎白口中登時發出不肖人聲的淒厲嚎叫！她的身體不斷扭動翻滾, 想要全力掙脫束縛, 卻無法做到！
一只從天而降的大手猛然扼住她的喉嚨, 落下的寬長袖口幾乎覆蓋了她的小臉。
她一時陷入黑暗。
伊麗莎白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來人的面貌，但腹部傳來的痛楚卻讓她一瞬間昏死過去。等她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 就看見, 一只血淋淋的手從她腹部的傷口中, 掏出了她的心臟。
咚、咚、咚。
即使離開了主人的身體，拿非利人的心臟卻依舊在阿德裏安神父的手中頑強地跳動著。伊麗莎白的死死盯著這個儒雅、病弱的青年男子, 看他將自己的心臟捧到至前方桌子上一個銀質高腳杯中。
教堂前方, 加百列的雕像在搖曳的紅色燭火中, 悲天憫人地註視著這一切。
阿德裏安神父高舉一把銀劍，嘴裏大聲念誦著咒語, 準備刺破她的心臟！
伊麗莎白不斷尖叫著！哭喊著！
分別按住她左右腳的兩名修女臉上隱隱流露出不忍的神情，其中有一位更是邊流淚邊小聲懺悔自己的罪行。
見狀，瑞霖修女不得不分出另一只手來扼住伊麗莎白的喉嚨。
她徹底發不出聲響了。
就在伊麗莎白漸漸不再掙紮時，教堂的大門忽然被人猛地踢開了！
緊接著，槍聲響起。一枚子彈恰好擊中了教堂前方的某座天使雕塑，雕塑嘩啦碎了一地，恰好砸翻了銀杯。
盛放其中的心臟掉了出來。
考夫曼女神驚魂未定地用一把左|輪|手|槍抵住一位年輕修女的太陽穴，拽著她踉蹌著走進教堂。
“啊，瑪麗修女！”瑞霖修女回頭，見闖入者是考夫曼女士，不由皺眉呵斥道，“您來做什麽，考夫曼女士？！凈化儀式正處在緊要關頭，您不該來搗亂的！”
考夫曼女士蒼白的臉上浮起一層慍怒的紅暈。
她比瑪麗要高一個頭，因此輕松就能將她制住，聞言，她用胳膊反勒住瑪麗的脖頸，冷冷道：“你們欺騙了我。”
“我？”
“不只是你，瑞霖修女，還有你……阿德裏安神父。你們合夥欺騙了我！那三個強|暴我的惡魔根本就沒有回到地獄！他們還在這裏！就在這座教堂裏！我能感覺得到！”
“你怎麽敢在天主面前說出如此、如此褻瀆之語？！”瑞霖修女瞪大雙眼，“這可是神的殿堂！父的眼睛正註視著我們！”
“我呸！如果衪真的在，那他當初為什麽不救我於水火，而是看著我生下這個在你們口中罪孽深重的拿非利人？讓我活生生受了那麽多苦？”
考夫曼女士將顫抖不止的瑪麗修女一把推開，大步上前將槍口對準了瑞霖修女，卻在發現她正掐著伊麗莎白脖頸時，眼瞳收縮成芒針般大小。
她的目光鋒利如鞭子，瑞霖修女在她的註視下，只覺得手背仿佛被抽痛了般火辣辣的疼痛著，不由縮回了手。
而後，考夫曼女士看見了腹部已被鮮血染紅，雙眼無神看向天花板的伊麗莎白。不遠處，一顆還在鮮活跳動的心臟被阿德裏安神父彎腰撿了起來，重新放回銀杯中。
“那、那是——”一瞬間，考夫曼女士仿佛明白了一切。她蒼白的雙唇不住顫抖著，手幾乎要拿不住槍。
阿德裏安神父淡淡望了她一眼，舉起一塊毛巾擦了擦血跡斑斑的雙手：“很抱歉讓您受驚了，女士。但未經許可擅自闖入儀式現場會招來禍端，為了安全起見，還請您盡快離開。”
“你們說過不會讓她受苦的。”
考夫曼女士對他委婉的驅趕置若罔聞，她雙眼直勾勾看著神父手中的銀杯。
“你們說過，儀式只會抽離她體內惡魔的力量。就像做夢那樣，睡一覺就好了。”
“你們說過，她會在平靜中死去。”
“可是……”一大串淚水從考夫曼女士的眼眶中滾落出來，劈裏啪啦掉在地上，綻開一朵朵心碎的水花，“……你們分明是在折磨她，折磨我的孩子。”
瑞霖修女：“是她、她不肯認罪……”
“她不是您的孩子。”神父溫和地打斷了修女，“這個拿非利人，是惡魔力量在人間的投影，是惡魔借由您的子宮孕育的，但本質上和您無關。您無需為她的死亡感到悲痛。考夫曼女士，如果您實在不願離開，也可以坐在位置上看我們將儀式進行下去。”
“如果我不願意就這麽看著呢？”考夫曼女士垂頭，看見伊麗莎白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睛，眼中正在失去光亮。
神父微笑了一下：“那恐怕，我就得認為您是決定站在魔鬼的那一邊了。話說回來，梵蒂岡派來的獵人好像還沒離開聖奧古斯丁。”
說著，神父手起刀落地將伊麗莎白的心臟劈成了兩半。
“啊啊啊啊啊啊！！！！——”
伊麗莎白喉間發出恐怖的尖叫聲。任何聽到這聲音的人都會以為這是來自地獄的吼叫。
但考夫曼女士知道，不是的。
不是來自地獄的聲音。
只是一個孩子在遭到虐待時，萬不得已發出的哀嚎罷了。
——就像她曾經經歷的那樣。也是在一片昏暗的燭火中，也是在眾目睽睽下之下，她的身體被切割成了兩半，心也碎成齏粉。魔鬼啜飲她的恐懼，周圍圍觀的人群欣賞她的痛苦。
真正與魔鬼為伍的，不是一無所知被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
而是對孩子的苦難視而不見，並且反過去迫害他們的大人。
考夫曼女士緊咬牙關，對準神父冰冷的臉，扣下了扳機。
“你才是和魔鬼通行的人。”
子彈並沒有擊中神父的心臟，只是打中了他握劍的手。一時間血花炸開，考夫曼女士在神父憤怒的咆哮和修女們的尖叫聲中連開數槍，將他們全部打傷！
修女們在痛苦中松開了摁著伊麗莎白的手。
考夫曼女士趁機一一拔出釘住伊麗莎白四肢的木十字架，將她背在自己身上，想要去奪那個裝著她兩瓣心臟的銀杯。神父見狀，一邊抽著冷氣一邊用另一只手打翻了銀杯。
銀杯於是咕嚕嚕滾到了地上，兩瓣心臟掉了出來，正好落在法陣中卡巴拉之樹“基盤”的位置。
瞬間，法陣亮起一道極其刺眼的綠芒！考夫曼女士只來及拾起一瓣心臟，就被從法陣中爆發的巨大沖擊力掀飛，連同伊麗莎白一起撞出了窗戶，跌在了教堂外的草坪上！
考夫曼女士被摔得頭暈眼花，回過神來後才想起伊麗莎白正被自己壓在身下，她今晚承受了如此之多的折磨，非常可能被她一屁股坐死！
就在考夫曼女士心慌意亂時，原本被洞穿四肢和軀幹，無法動彈的伊麗莎白，已經從她身後緩緩站了起來。
伊麗莎白雙手握著那只剩一半的心臟，擡頭看著考夫曼女士。
“謝謝你。”
這是考夫曼女士第一次聽見伊麗莎白開口。她顯然吃了一驚，但逐漸喧囂起來的周圍讓她來不及為此驚訝了——梵蒂岡的獵人還沒走呢！
她連忙撿起掉在草叢裏的左|輪|手|槍，抱起伊麗莎白就往車子的方向跑，邊跑還邊說：“你不需要謝我，伊麗莎白。”
考夫曼女士一頭鉆進車裏伊麗莎白安放到了副駕駛上，而後起動轎車，在修女的尖叫聲中揚長而去。
她看著後視鏡裏穿著睡衣，光腳奔跑試圖追上他們的獵人，嘴角劃開一抹苦澀的笑容。
“你本來就不欠我什麽。”考夫曼女士直視前方，開過一個街角後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虧欠我，只除了你。而你不欠這個世界任何東西。”
伊麗莎白轉過頭。
她看見，考夫曼女士腮邊有一滴淚珠，正在黑夜中閃閃發亮。
……莉莉安盯著舞臺上，正在為蒙受苦難的耶穌哭泣的聖母瑪麗亞。她的淚滴落在地上，粘到她淚水的地面上便緩緩生長出一叢粉色的康乃馨。
聖母的演繹非常動人，令前方女裝的撒旦信徒——湯姆大叔，都不禁發出一聲短暫的抽噎聲。
莉莉安閉了閉眼。
格裏羅正在因湯姆的入戲和矯情啼笑皆非，但礙於周圍都是一臉認真的觀眾，他也不好笑得太明顯。
他低頭輕輕咳嗽了兩聲，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嘴角的弧度，想瞧一下身邊莉莉安對此是什麽反應……
格裏羅楞住了。
雖然只是一個簡短的側目，但格裏羅清清楚楚看見，身為惡魔的莉莉安，居然正在閉眼流淚。
……她是樂哭的嗎？
快告訴他莉莉安是被樂哭的！！！！！
格裏羅看了看臺上悲苦的耶穌，又看了看莉莉安眼角那抹淚痕，心中一時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受難劇場每場演出的時長都接近五個小時，格裏羅好不容易才熬到中場休息的時間。對於莉莉安的眼淚，他心中有很多困惑，和很多想要吐槽的地方。但他不敢對莉莉安表示出來，也怕她察覺自己的古怪，只能借上廁所的名義暫時離場，獨留莉莉安一人在座位上。
當戴著假發和帽子，身穿格子套裙的湯姆·莫納漢從自己身旁經過時，莉莉安將一枚從木雕店買下的橢圓掛飾丟到了他的腳下。
湯姆一無所知地往前走去。
果不其然，穿著高跟鞋的他被腳底突然出現的物體冷不丁絆了一下，霎時間就要向後摔個屁股蹲！
就在這時，身側突然伸出來一只手臂，穩穩扶住了他。
湯姆驚魂未定：“什麽玩意兒也敢絆老子？——”
“抱歉，夫人，是我的東西不小心從袋子裏滾出來了。”
一個溫柔的女聲從耳邊響起。湯姆循聲看去，發現正是關節時刻出手拉住自己的人。
這是一名優雅的女郎，穿著白色的長裙，看著瘦瘦弱弱，手臂卻意外有力。面對他的怒視也只是微微彎了彎黑色的眼睛，看上去脾氣很好的樣子。
……長了一副叫人發不出火的樣子。
湯姆收回瞟向她手腕的視線，本想借機刁難幾句，但想起她稱呼他為“夫人”，又為自己這次的女裝扮相得意起來，故而只是揚揚下巴，做出不在意的樣子哼了一聲：“既然是自己的東西，就要看牢了，不要讓它隨隨便便就滾來滾去。這次是我運氣好，如果換了別的人來，指不定要摔成個癱瘓。哎，不和你說了，我要去上個廁所——”
“既然您沒事，那可以幫我撿一下我的東西嗎？它滾到您右腳邊那個座位的底下了，我從這拿不到。”莉莉安天真無邪地指了指木雕，“可以嗎，夫人？”
湯姆：“……”
他翻了個白眼，“既然你都這麽有禮貌地喊我‘夫人’了，那我不答應你，豈不就顯得我很沒有教養嗎？你算是道德綁架對了人了，年輕人。”
湯姆清清嗓子：“所以我說，可以。”
說著，他彎腰，替莉莉安撿起了那枚作案兇器：“收好了哦。”
“謝謝您。”
湯姆得意的，扭著屁股離開了。
莉莉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又很快放下。
在湯姆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時候，他原本棕色的機敏眼眸裏，忽然飛快閃過了一抹紅芒。
莉莉安將自己的一縷惡念放入了湯姆的身體裏。從今往後，她會見他所見，感他所感，卻又不會被包括湯姆在內的任何人類、天使和惡魔發現。
她有了新的身份。
用歌聲引誘無知無覺的人墮入深淵的——“吹笛人”。
招募眼線的任務已經達到，但莉莉安卻依舊坐在劇場裏看完了整部舞臺劇。
她和格裏羅是最後走出劇院的兩名觀眾。
莉莉安把玩著手中已經雕刻成形的木雕，來到了早上去過的那間吹笛手小屋前，將木雕丟在了小屋門前的花叢中。
被釘在十字架上，擁有史蒂夫面龐的木雕於是就這樣，落入了由對葉蓮，蔔若地和繡球花交匯形成的花海。
莉莉安知道自己今天被游客的攝像頭拍到了，但她不在乎。
她明白那張照片遲早會被史蒂夫看見，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又一個月之後。
她有一種預感。
她知道史蒂夫一定會來找她。
所以，在那之前，她會一直待在這裏。
果然，僅僅過了大約五分鐘後。
莉莉安在夜色中，看見了一片如銀河般璀璨的靈魂光點，向她翩躚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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