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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秋筠初次登上山,本想一睹桃花林的風采,沒想到還見到那麽大一座宅子。

這座山上有片桃花林,是一個木工告訴他的。

木工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上山伐木,用來做家具。每年春季,花朵漫山遍野,有粉有白,只可惜山路不好走,不然會多很多來觀賞的人。

山路難走對他來說不算事,告別了木工許秋筠往山上走。

木工說得沒錯,正處花期的桃花絢爛豐腴,只不過對方可沒說這桃花林裏還藏了座宅子。

說是宅子其實也不確定,墻壁很高,許秋筠看不到裏面什麽樣,私人園林也說不定。

他站在墻拐角,兩邊墻面延伸的盡頭被樹遮擋,一眼望不見頭。

很大,許秋筠放棄了找正門進去的辦法,管它是什麽,來都來了,自己總得看上一眼。他往左邁了三步,腳掌發力,躍上墻頭。

高聳的墻壁到了腳下,視野不再受限。

入眼像是後院,假山池水,草木皆盛,石子漫成甬道,盡頭是石桌石椅,落了子的棋盤擺在上面還未收拾。左邊是一間敞著大門的屋子,臺階自上,門欄窗扉皆是精雕細琢,屋內博古架上書籍整齊擺放,更多的被四曲屏風擋了去。

這後院中最亮眼的莫過於那棵比外面所有樹都高,開得花都要多的桃花樹,目測得有四五米。

許秋筠今日一襲白裝,跳下高墻,仿佛墻外的白桃花偷摸撲騰了進來。

這裏看著是有人生活過的痕跡,這人去哪了呢?

他左右看了下,沒擅自進屋內。走到石桌邊,桌上的棋盤看不懂,他沒學過這個。

陽光穿過花間,地上影影綽綽,許秋筠渾身一定,不是沒人,是他沒察覺到。

他回頭往樹上看去,一個長發及腰,身著黛色的男人隱在花間。

墨發中的銀飾折射出冷冷的光,歪頭打量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什麽有趣的東西,淺色的眼睛比那剛過去的冬日還冷,也比那瓊枝春華更為耀眼。

好……好好看吶,許秋筠看得有些呆楞,見對方瞇起了眼,連忙回過神:“抱歉,我不是有意擅闖的,只是路過此地,覺得此景甚美,於是……嗯,翻進來看看。”

見對方沒說話,他又問了句:“這是你的宅院嗎?”

“是又如何。”美人不鹹不淡地應了句。

“那、那我能留下賞會兒花嗎?”許秋筠發誓,他生平攢下來的厚臉皮都用在了這刻,連這種蹩腳的理由都說得出口。

美人沒有話說,看了他一會兒,從樹上落了下來,無聲無息,沒驚動一片花瓣。

他越過許秋筠往屋內走去,許秋筠在錯身而過之際在他身上聞到了沾染上的花香。

他回味一番,沒有錯過遠遠飄來的那句“隨你”。

這就是同意的意思!許秋筠左看右看,仿佛能從這後院看出朵花來,他還真在後院走了一圈,完了坐在內屋門口的木臺階上。

他倒是想進去看看,可這樣不太好,他不能得寸進尺。

手肘搭著膝蓋,手掌撐著下巴,呆呆地看著大桃樹。

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等會有機會問問,對方是妖怪,是什麽妖呢,原型應該也很好看,很強大,自己進來時完全沒覺察出來,實力說不定在自己之上。

屋內傳來茶盞碰撞的聲音,離他挺近。

猶豫再三,許秋筠還是選擇起身,慢慢悠悠地踱步到屏風邊,像敲門一樣在屏風上敲了敲,過了幾秒後才慢慢從屏風後探出頭。

屋內的布置像是專門拿來待人接客的,還是關系較為好的那種,典雅精致,那人正熟練地泡著茶水。

許秋筠盯著他的側臉:“我能進來嗎?”

“你已經進來了。”

許秋筠心裏竊喜,這是默許了,走過去坐在他對面的軟墊上。

“我叫許秋筠,怎麽稱呼你啊。我是最近來這邊游歷的,有個木工告訴我這山上有一片桃花林,很漂亮,所以我就上山了,沒想到還有人住這。”

“住這挺清凈。”許秋筠撐著下巴看他在潤杯。

“是有客人要來嗎?”他不會自大到認為茶是給他泡的。

對方淡淡回了句:“原本有的,但臨時爽約了。”

真(太)可(棒)惜(了),許秋筠露出“遺憾”的神情,他見美人給兩個潤好的茶杯投茶葉,問:“那多出來這杯豈不是沒人喝?”

見對方擡眼看過來,許秋筠立刻送上人畜無害的笑容,仿佛在說我就問問啊我可沒暗示什麽。

一時間兩人無言語,許秋筠看得都犯困了,臨了才聽到三個字。

“江尋晝。”

許秋筠瞌睡頓時沒有了,快閉上的眼睛瞪大。他可聽清楚了,江、尋、晝,名字好聽!

茶自公道杯中倒出,均勻分在兩個一樣的茶杯中,許秋筠如願得到一杯給自己的。

茶很燙,連帶著杯子也開始升溫,許秋筠碰一下縮一下,樂此不疲。

“你平時不出門嗎,我在城裏逛了好幾圈,買了一堆東西,這兒晚上真是熱鬧,我在聽書那磕了一斤瓜子,誒還有我昨天吃了頓海錯,那家做得不怎麽樣……”

許秋筠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多數時候都是他在說,江尋晝時不時嗯一聲,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聽沒聽的他不是很在意,他眼前在意的是太陽快下山了。

夕陽越過屏風湧進屋內,他這才發覺快晚上了,再待在這有些不禮貌了,可這一走,自己就沒機會再來了吧。

自己翻墻還能翻第二次?江尋晝不會再容忍他吧,對方反應一直都冷冷淡淡的。

還能用什麽理由,許秋筠絞盡腦汁想不出來,索性就直接問了:“我、明天還能來找你玩嗎?”

江尋晝頓了頓,目光落在他緊張卻帶希翼的眼睛上,他張了張嘴,說了句不符合他的話:

“走正門。”

許秋筠第二天是快中午才找上了門,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和自己一樣睡到日上三竿,所以沒一大早打擾人,中午來的話說不定可以蹭頓飯。

他繞了幾次才找到江尋晝說的大門,和自己上山來的路不是同一邊。

開門的是仆人,仆人沒有阻攔而是順利放自己進來,想必是江尋晝提前和他們說了。

許秋筠打聽到江尋晝家只住了他一個人,那些受雇的仆人的住所安排在了山腳下,專門負責飲食的仆人定時做好菜拿上來給江尋晝,送完便安靜離開。

許秋筠這次學會了,沒有空手上門,拎了茶餅和酒以及幾袋子吃的,不知道江尋晝喜歡什麽,實在不行他的儲物袋裏還有之前在別的地方拍下的瓷器珠寶。

他謝絕了仆人要幫忙拿的好意,沿著甬道一路往裏。江尋晝家很大,稍有不慎會迷路,異常安靜,不知道的會以為這是個空宅。

他是在書房找到江尋晝的,彼時後者正倚在靠枕上,閉著眼,腿上還敞著本書。

聽到動靜,江尋晝警惕地睜開眼,在看到是許秋筠時眼神緩和了下來,在見到對方懷裏的大包小包後,神情轉化為無奈。

“我沒讓你帶這麽多東西上門吧。”他將腿上的書擱在書桌上。

抱了滿懷的許秋筠走進去,“是我想拿的。”左看右看,“能放這麽?我快堅持不住了,這酒也太沈了。”

江尋晝:“……放吧。”

一堆香氣撲鼻的食物瞬間占滿了書桌,和一旁的筆墨紙硯放在一起實在格格不入。

許秋筠撓撓頭,琢磨待會還是換個地方放吧,不料肚子先一步出了聲,他尷尬地要靜止了。

江尋晝到沒覺得有什麽,問:“沒吃飯?”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是正午。

許秋筠撇撇嘴,不太好意思地說:“我剛睡醒,一醒就來了。”言外之意——沒吃,且睡到中午。

“一起吃吧。”

江尋晝真是善解人意,沒有對自己好吃懶做的作風發表意見,許秋筠在吃過午飯後如是想到。

問及自己拿來的東西,江尋晝說放在昨天他待的那間屋子了。

正好,其他房間不敢擅闖,只有那裏他才熟悉,許秋筠儼然把那屋當作自己的根據地,把這段距離當散步,慢悠悠地晃過去。

趁屋主人沒來,許秋筠脫了鞋一屁股坐在軟墊上,從儲物袋裏拿出青花瓷器和一盒珠寶,擺在桌上一副任君挑選的架勢。瓷器有些太顯眼,許秋筠把它搬到了博古架上,瓷器一秒融入,和諧得就像本來就在那。

江尋晝進來看到的就是許秋筠端端正正坐在墊子的乖巧模樣,他眼神極好地發現架子上多了個瓷瓶。

“……”

他一走過去,許秋筠就開始說上了:“我這帶了好多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都買了點,對了我還買了老茶餅,我不太懂茶,不知道這個算不算好喝——”

“怎麽帶這麽多?”江尋晝問。

許秋筠理直氣壯:“上門玩怎麽能空手來呢!”

“這裏沒什麽好玩的。”江尋晝給他潑冷水。

“有!”他先是反駁了一句,然後嘀嘀咕咕在那自說自話:“這有趣的地方可多了。”

江尋晝只聽見前面沒聽見後面,不知道對方這個“有”是從哪得出來的,屏風被他收到一邊,這會兒可以清楚地欣賞到後院的景色。

這個家清凈又空蕩,大部分時間沒什麽活人氣,怎麽會有好玩的。反而許秋筠卻一臉信誓旦旦,搞得他懷疑這屋子藏了什麽他不知道的有趣玩意。

他的生活很單一,和他的人一樣。

從青丘離開後他輾轉到了人間,偶然路過發現自己曾經隨手灑下的種子開滿了半座山,他覺得在這片桃花林裏生活還不錯,便請了工人木匠依據他的喜好建了個大宅子在這。

宅院錯落有致,亭臺水榭,縱使後院那棵有四五米高的桃花樹奪盡了眼球,但高墻邊,攀附其上的藤蔓下,點綴其中的九裏香同樣出色。

景色很好,看得人心曠神怡,但就是空蕩了些,連下人每日上門時都不敢大聲說話。

在這裏待了快兩年,除了送飯的仆人和偶爾會來坐上半天的朋友,這裏再沒來過人。

宅子建得偏,況且被他加了禁制,能被人找到實屬不易,正好他也沒有待客的打算。可春風仍寒,有位客人不請自來。

江尋晝聽到許秋筠問他會不會喝酒,他回過神:“偶爾淺嘗。”

“真的嗎,”許秋筠不太信,“你看著就不像會碰酒的人。”

江尋晝隨意淺笑了下,想問他我看著像什麽樣的人。

可他不知,對面的許秋筠差點被這笑迷了眼睛,他晃了晃神,開了帶來的酒。

“那我們來喝酒吧,這酒還是這地方的特色呢,不知道你有沒有嘗過。”

江尋晝搖頭,接過他遞過來的酒杯,拿在手上晃了晃,見許秋筠一口悶後才放到嘴邊抿了口。

對面許秋筠臉都快皺成一團了:“哇,這麽沖,我沒喝過這麽烈的。”

一口悶當然沖,江尋晝眼裏不自覺染上笑意,看著許秋筠又開始給酒杯滿上,頗有些無奈,把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酒很烈,容易上頭,但江尋晝天生不會醉,以前同人喝酒往往都是作看別人趴下的那個。這次也不例外,等他發現酒瓶被喝了大半時,許秋筠臉頰紅潤,已然有些神志不清。

這不就又菜又愛喝嗎?

江尋晝納悶對方怎麽能在第二次見面的人面前喝得醉醺醺,真不怕自己是壞人,把他拐去賣了?

他伸手攔住他作勢要拿酒瓶的手,把瓶子放到桌底下。“沒了。”

許秋筠皺著眉,疑惑道:“沒了?我才喝了兩杯。”

……真的嗎?

江尋晝沒註意他喝了多少,只知道家裏現在多了個醉鬼。

桃花眼閃過一絲光,他問:“喝醉了?”

“啊?沒吧。”

“醉了後醒來會把所有事忘光嗎?”

“呃、不會吧,我記性挺、好的。”

江尋晝沒說話,不知道有沒有相信,打開茶壺蓋子,煮沸的水翻滾,升騰的水汽模糊了他的面龐。

“為什麽總是看我?”狹長的眼睛緊抓對方的神情,好整以暇地等待著答案。

迷糊的許秋筠略微瞪大了眼,也不知道這問題觸動了哪根神經,他呆呆地看著江尋晝,過會兒才義正嚴詞地說:

“因、因為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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