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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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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

江尋晝側過頭笑出聲,不是客氣禮貌的笑容,而是真真切切感到愉快的笑。

“你倒是第一個這麽說的。”

“怎麽可能。”

回過頭時,江尋晝已經整理好表情,恢覆了往日的冷淡,見許秋筠還是一臉困惑,補充道:“真的。”

不知道信沒信,不過許秋筠非常乖巧地噢了聲。

“為什麽翻墻進來?”

“因為沒、找到門。”

問什麽答什麽,兩杯酒把自己賣得渣都不剩。

江尋晝沒再問下去,他不至於幹酒後趁人之危的事情。

放在桌沿邊快要被擠下去的黑盒子吸引了他的註意,將岌岌可危的盒子拿在手中,打開看是個金指環,周圍綴著綠翡翠,中間還嵌著顆白色的珍珠。

送錯了吧?江尋晝把指環放回盒子裏,這人不知道送指環是什麽意思嗎。

他把目光重新放在許秋筠身上,後者不知何時趴在桌上睡得一塌糊塗。

許秋筠睜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床帳,閉眼翻身左右來回滾了幾圈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了起來。

歪著腦袋回憶著今天、不,他掀開床帳往外看了眼,外面天色亮堂,他不會睡到了第二天吧?!

感嘆自己為什麽這麽能睡後,許秋筠下了床,屋內的擺飾顯然不和自己這幾天住的客棧對得上,自己是在江尋晝家留宿了吧。

也是,喝成那個鬼樣,還指望別人給你送回客棧嗎,沒把你趕出門已經很不錯了。

許秋筠緩慢蹲下身,把自己埋進手掌裏,渾身散發著出糗的哀怨。

等等,他把臉擡起,自己是走著回來的,還是被下人們擡回房的?這註定又是個會讓他尷尬的問題,索性就不想了。

他推開門,看了眼天色,是第二天早上沒錯了。

看不見人,許秋筠循著記憶裏的路線找到書房,房門緊閉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有人,他又往裏走到後院,環視一圈同樣沒看到人後他正打算轉頭返回,忽然腳步一頓,擡頭,果不其然江尋晝正坐在樹枝上低頭看著他。

“你要再不醒來我就要去敲門了。”

許秋筠尷尬一笑,本以為宿醉事情就這麽過去時,江尋晝又說:“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就沒讓人幫你換衣服。”

“啊?”許秋筠一陣赧然,耳根泛紅,連忙擺手,可江尋晝已經把目光挪向遠處。

“不、不用不用,我現在就回客棧。”

“不先用早飯嗎?”

“不了,我回去吃就好。”許秋筠覺得他現在一定笑得很僵硬,“那我走了,打擾你了。”

江尋晝嗯了一聲,就把臉偏過一邊閉目養神了。

許秋筠見他沒有要說的,就離開了。

回到客棧,許秋筠第一時間叫人給他備桶水洗澡,想上樓卻被坐在櫃臺的老板叫住了:“客官,您是住完今日就離店吧?”

這倒是提醒許秋筠了,當初只打算在這洛城裏待七日,所以房錢也只給了七日,但他目前還不想離開這。

“老板,房間給我再續幾日,錢我補給你。”

“誒唷,”老板為難地摸了摸胡子,“客官,叫住你就為了這事。”

“煙火節馬上就到了,一大堆外來客來洛城了,我這已經沒有房間空出來了。本來想問你要不要繼續住,繼續住的話我就給您留著,可這幾天我都沒見著你人。房間緊張,又找不到你人商量。你那間房,明天就得讓出去。”

這幾天他都跑去江尋晝家了,沒想過有這事,許秋筠皺眉:“那老板,你知道附近還有哪間客棧有空房間嗎?”

“這個,”老板想了會,搖頭,“據我了解,這附近的客棧都住滿人了。”

許秋筠點點頭,沒有再詢問下去。

回到房間,熱水已經備好,許秋筠麻溜脫了衣服把自己浸入熱水中。溫度剛好,他仰頭靠在桶沿邊,發出舒服的喟嘆。

他閉著眼,思索接下來的打算。

在這睡完今晚就得走,今天之內一定要找到地方住,不然明天他就得露宿街頭了。

泡了半個時辰,許秋筠擦幹身體穿好衣服,頭發擦得半幹,身上的水汽還未揮發就出了門。

三月的天仍舊寒,巧的是今日刮風,把許秋筠吹得恍惚。

他沿街走,找了幾間客棧都是滿人,看街上越發人多的架勢,自己看來是找不到住的地方了。

找個地方窩著也不是不行,但那是下下策了,有軟乎乎的床誰願意睡大街。

半天下來沒找到,還被風吹得眼睛幹澀,許秋筠只好回到客棧。渾身精疲力盡,連晚飯也提不起胃口,索性直接倒在床上度過這舒服的最後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敲門聲吵醒的,剛睜眼眼睛就發澀,只覺腦袋昏沈。門外店小二還在敲,許秋筠應了一聲以示知道,該收拾行李走了。

他的行李不多,就一些衣物和錢財,全給扔儲物袋裏了。

出了門被太陽一曬,他眼前黑了下,開始有些頭疼,找了間賣湯餅的店吃了早飯後他就不知該去哪了。

他向來居無定所,走哪算哪,大部分時間都在路上,可這會兒他也想不出要去哪。

兜裏的錢還是夠的,暫時不需要去接委托領懸賞。

其實是想留下的,他在這沒玩夠,也……沒和江尋晝正式道別,這就走了有點不甘心。

後天就是煙火節,看完煙火再走吧,決定好後,許秋筠找了間茶樓躲太陽。

意識清醒後,許秋筠直起身,不知牽動了哪塊骨頭,疼得他當即“嘶”出聲。

這就是趴在桌上睡覺的代價,他左右歪了歪頭,又舒展關節,頸部的疼痛才慢慢緩和下來。他搓搓臉,不用說現在臉上一定有塊紅印子。

他打開自進來後就被他關上的窗,月色皎潔、光影斑駁,街道成了發光的絲帶,聲樂下的影子混混沌沌。

竟然睡到晚上了,許秋筠垂著眼捷,甩著發麻的手臂。

將桌上早已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幹涸的食道頓時久旱逢甘霖,緊接著的是一股刺痛。

出了茶樓門,一種巨大的茫然和空虛重新席卷而來。

以為睡了一覺身體會好受點,誰想到那股昏沈感一點沒退,現下還要思索去哪。

頭疼,許秋筠面無表情,隨即想到什麽,那一潭死水的眼眸微微松動。內心有個聲音一直在催促:

去找他吧,他會收留你的,他那麽心軟。

鬼使神差的,他遵從了內心的聲音,重新直起彎下的脊椎,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等真到了那扇熟悉的大門前,他又退縮了。做了番心裏鬥爭後,秉承著來都來了的作風,心一橫,敲響了門。

門開得很及時,這次不是什麽仆人,而是江尋晝。

對方見到他頗為驚訝,剛想問怎麽又回來了,卻見許秋筠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以及那明顯朦朧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就變成了“不舒服?”

“啊?”許秋筠還沒想好借宿的說辭就被問得一楞,“沒有啊。”

江尋晝臉上寫著“我不信”,把手貼在他額頭上,聲線冷淡:

“都燙手了。”

“有嗎?”許秋筠也上手摸了摸,摸到的只有江尋晝的手。

江尋晝看他這樣就知道他什麽德行了,一看就是平時不會把小病小痛放在心上,這會也沒有問為什麽又來找自己。

“進來吧。”

許秋筠現在是說什麽就做什麽,無暇思考更多,直到跟著江尋晝走進屋子,見到屋內似曾相識的布置後才後知後覺是他前晚住的房間。

房間被收拾過,那天早上隨手掀到一邊的被子平整地鋪在床上,掛在墻上的山水畫下擺著個花瓶,花瓶裏插著枝嬌嫩欲滴的桃花。

“坐著吧,我去找藥。”江尋晝臨出門的身子又轉了回來,“你吃晚飯了嗎?”

許秋筠不作聲去看桌上的花。

江尋晝換上了幅“我就知道”的無奈神情,反手把門掩上。

聽腳步聲遠去,許秋筠坐在床邊,摸了摸臉才覺得異常的燙。

之前在茶樓以為是睡覺睡出來的,結果是發燒。

以前偶爾會生病,躺在床上睡一覺便是他的解決辦法,實在難受了就抓副藥吃,不出幾天就會好。許久沒生病,這次病情來勢洶洶。

不知過了多久,江尋晝敲了敲門,過了幾秒推門而入。

見許秋筠在床榻上,歪著身子靠著床柱,便把東西放到床頭的矮桌。許秋筠看到他不但拿了一袋藥,還端了碗粥回來。想到這個時間,做飯的下人都回去了,這粥應該是他下山買回來的。

“家裏的下人是不是都回去了?”

“嗯,先把粥喝了。”

許秋筠端起碗一口口喝,溫熱的食物很快慰藉了早已空癟的腸胃,讓他不自覺喝下一大半。

江尋晝離開半晌後端了碗東西回來,許秋筠見他看向沒喝完的粥,心虛道:“喝不下了。”

“那把藥吃了。”他將手裏的碗遞過去。

果然,對方進來他就聞到股中藥味。

他最不愛喝的就是中藥,很苦,分量還很多,每喝上一口就想吐,以前實在撐不住去抓藥,他都是讓大夫給他藥丸吃。

這回是逃不掉了,也容不得他犯矯情,許秋筠皺著臉接過,心裏來回做了番掙紮,這才將藥一口悶下去。

把空碗放回矮桌上,許秋筠還沒從苦勁裏緩過來,一只手抓了把糖放在他面前。

“桂花糖。”

他怔怔地看著江尋晝,桂花糖像星星一樣掉在他手心裏。

他的睫毛有些抖,低下頭摘了糖紙嘗了一顆,很甜。

從未有人如此細心照料過他,粥遞到手裏藥遞到嘴邊,還會有人怕他苦,買藥的時候連糖也一起買了。

良久,他說:“以前大夫和我說,怕藥苦的話吃個蜜餞會好很多。”

江尋晝語氣沒有起伏:“蜜餞賣完了,只有這個,將就一下。”

許秋筠笑著:“好哇。”

“要躺著歇會嗎?”江尋晝問。

許秋筠本想拒絕的,他不習慣當著別人的面睡覺,可身下的床鋪實在軟和溫暖,他也就顧不上那麽多,脫了鞋就往被子裏縮。

被子蓋到鼻子下,只露出雙眼睛和柔順的青絲,許秋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要是有事的話就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染上水汽濕漉漉的眼睛裏滿是依戀和不舍,就這麽眼巴巴盯著你,仿佛人要是走了,他下一秒就會在被窩裏悄悄掉眼淚。

江尋晝嗯了一聲,拿張椅子坐在了床邊。

許秋筠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掩在被子下的嘴角偷偷翹了個弧度。

今天睡了很久,現在實在不困,腦子是混沌的,意識是清醒的,這會就想找人說說話,好讓自己不那麽無聊。

他緩緩開口:“今晚來找你,是因為我沒地方住了。”

江尋晝問:“錢花光了?”

“不是。”許秋筠把煙火節洛城人滿為患,客棧房源緊缺的情況和他說了,“實在沒地方去了,這地我沒認識的人,就來找你了。”

聞言,江尋晝道:“那就在這住吧,我這不缺房間。”

“謝謝,又打擾你了。”許秋筠笑了下,又道:“你是不是成天待在家裏不出門啊,看你連城裏舉辦煙火節都不知道。”

江尋晝搖頭:“我不愛湊熱鬧,平時……確實不常出門,也沒人會和我講這些。”

聽他這麽一說,江尋晝在許秋筠心裏頓時成了個小可憐的形象,他不自覺放緩了語氣:“沒事,等我好了就帶你去逛煙火節。”

江尋晝輕笑,沒作聲。

只點了幾根燭火的房間昏昏暗暗,火光落在他那流轉著笑意的眼眸裏,如同春潮化開了冰層,金色妖冶的花落在水面上。

許秋筠心知江尋晝好看,可每每盯著那張臉,他就覺得對方宛如狐貍精轉世,昳麗的容貌笑起來攝人心魂,生生能將人的魂勾了去。

他盯著那張臉,加上腦子不清醒,有些冒昧地說:“你的原型是什麽呀?”

問完才發覺是個有些越界的問題,語氣稱得上慌張:“呃抱歉,你不想說可以不說,當我沒提過。”

江尋晝不訝異許秋筠知道他是妖怪,畢竟對方可是個捉妖師,這點分辨的能力還是有的。不過他詫異的是對方明知道他妖怪的身份,卻屢次湊上前來,他還以為捉妖師對妖怪都有種天然的排斥。

原型並不是什麽不可說的事情,不過江尋晝省去了一部分:“狐貍。”是有九條尾巴的狐貍。

許秋筠一楞,還真是狐貍精吶,難怪這麽好看又勾人的。

“是那種赤色的狐貍嗎?大尾巴是棕紅色的。”

“……我是白色的。”

“好特別。”白狐貍不常見,至少他沒見過。

在被子裏說話有些悶,許秋筠仰了下頭,將嘴巴露出來,吸了口氣,沒等說話,倒是先咳嗽上了。

“咳咳——”許秋筠又把自己悶回被子裏。

待咳嗽停下,一只手覆上了他的額頭,江尋晝低聲:“還在燒嗎?”

手很涼,放在他臉上簡直是降溫神器,感覺手要抽走,許秋筠下意識貼過去。

他嘟囔道:“好舒服。”

悶在被子的聲音聽得不真切,可江尋晝耳裏極好,許秋筠那句和撒嬌沒什麽兩樣的話被他一字不差聽了進去。

骨節分明的手一頓,有些僵硬地放在他的額頭上不動了。

或許是藥效有助眠的成分,意識變得模糊,許秋筠逐漸被睡意包圍。

直到睡著前,那個坐在床邊的身影和放在額頭上的手未曾挪動過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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