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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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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天藍日清,風淡雲白。

勞動節剛過,仿佛就在這幾天,日頭突然毒辣起來,但不同於三伏天那種憋得令人喘不過氣的悶,五月份是純粹的曬。

早冷午熱晚涼,這就是距離高考不到三十天的氣溫變化,一如沖刺到最後,育材高三集體學生的精神狀態。二模剛結束,分數出來,整座南校區都彌漫著一種筋疲力盡的迷茫和頹唐,連老師們也被感染得暴躁易怒。

育材在全省聯考排名中一本率占第二,但高考在即的沖刺終點段已經成為多數學生瀕臨崩潰的臨界點,最後一個月,不少人開始頻繁請假休息,百日誓師大會上打雞血的瘋魔勁頭早已被數不清次的考試和打擊消磨,現在,無論成績好壞,幾乎每個人都秉持著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好賴成績都那樣了,既然沖不動了,倒不如勞逸結合放松心態,穩住原有成績。

盛路陽是這麽想的。最後一輪覆習過後,他成績穩定在年級前十,兩次聯考都在省前三十,快高考了,他心態穩的一批,每天上學如度假,想學就學會兒,想睡就睡,偶爾太清閑了,還會上樓找男朋友聊會天,解解悶。

向時州就沒他這麽悠閑了。

不到半年時間,向時州累病了兩次,人都瘦了十多斤,飯也吃不下,酒店做的不合口味,家裏做飯阿姨變著花樣的做大補湯也不見效。

向時州本不是個勤奮苦學的人,加上下半年超載的學習任務,心心念念惦記著今年要完成的目標——年級前二十,一時太過認真,陷入了死胡同,反而走火入魔,差點把身子搞垮。

小姨心疼得不行,當即作廢了當初立下的條款,零花錢也全都給了他,讓他想吃點什麽就去吃。高虹來看過幾次兒子,思來想去,覺得君子重諾,不可言而無信,買了些營養品關照過後,仍拿原來的成績標準來要求他。

“你的路還長,怎麽能走到這裏就走不下去了?什麽叫吃不下飯?餓得就剩皮包骨頭了還吃不下飯嗎?未來一整個集團都要交到你手裏,你現在就這樣對待自己的身體?學習不只有念書考試,工作也不只有做業務,學會抗壓和自我調節也是一種能力的體現,你不要顧此失彼。”

“知道了。”

這場對話是向時州高燒在病床上輸液時發生的,病好後,他就算再沒胃口,多少也會強迫自己吃點兒,但回校一勞累,從小到大松弛慣了的精神繃得太緊,身體又會控制不住地反胃想吐,吃開胃藥也不管用。

向時州知道他媽有慈悲心,但不多,因為他媽對自身要求更嚴苛,曾經集團瀕臨破產,他媽沒日沒夜的辦公,數度房顫,有次病情惡化嚴重,人都被送進ICU了,吊點滴時還不忘帶電腦開線上會議。跟她比起來,他這點小痛小癢實在登不上臺面。

盛路陽在一旁就只能幹著急。

他發現自己是一點都幫不上忙,向時州現在的學習也好,工作也好,全都沒他插手的份兒,生活上他也沒辦法照顧對方,向時州不想吃東西,他就舍不得讓人吃,向時州吃了就吐,他就更急得上火!他是眼睜睜看著人一點點瘦下來的,每晚睡前擔心的難以入眠,生怕向時州犯胃病落下病根,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打電話問候。

盛路陽就感覺自己特像網上那種光動嘴皮子不幹實事的下頭男友。

後來有天倆人中午在食堂吃飯,向時州皺眉盯著營養餐飯盒裏一成不變的肉菜米,突然放下筷子,扭頭問他一句“那天的雞蛋羹還能做嗎”,盛路陽二話不說,當天放學就拉著人回家,途徑海鮮市場買了五斤活蝦,給向時州蒸了十個蛋。

盡管向時州僅吃了半碗就再咽不下,剩下的都進了的盛路陽肚子,但那天向時州飯後狀態很好,也沒吐,吃好了就開始犯困,盛路陽去廚房洗碗,向時州便懶洋洋地跟過去,黏在人身後,抱著盛路陽的腰,趴在他背上打瞌睡,始終舍不得松手。

向時州生病的時候像只小貓一樣,特別粘人,盛路陽那一晚就沒放他走。

小姨也沒說啥,她知道當時就憑向時州這種糟糕的身體狀態,那倆小子也幹不了什麽出格的事,就算幹了……她也不在乎了。

倆十九歲的大男孩兒了,小姨只在乎她外甥的身體健康。

凡是一旦開了先例,就立刻會有第二例、第三例……好事情是,向時州體重漸漲,精神也越來越好,膚白玉潤的,每次從盛路陽家回來,臉都洋溢著動人的光彩,笑容也多,開朗陽光,一看就是每天就過得很快樂;

壞事情是,這件事很快就被高虹發現了。

這天高虹突然來看兒子,沒提前打招呼,發現家裏只有小姨一個人盤腿坐在沙發上打游戲,游戲音嘈雜喧鬧,茶幾上堆得全是外賣奶茶垃圾食品,做飯阿姨也不見了,冰箱裏全是空的,三室一廳只有一個掃地機器人繞著地板跑來跑去,氣得高虹當場就拍桌子找小姨要人。

小姨也不是素的,一臉鎮定地邊打游戲邊回姐姐消息,說你家寶貝現在一頓能吃兩碗米飯啦,人都胖了好幾斤,你讓我叫他回來,他又不好好吃飯,你逼著他吃,他硬吃也是吐,倒不如讓小男朋友照顧著,大家心情都好。

高虹冷哼一聲,嫌不像話,當即回了一趟公司,叫秘書從保險箱裏把早已擬好的、她原本準備在那倆人高考後簽的保密協議拿出來,然後親自帶著文件去盛路陽家敲門抓人。

門開了。

向時州開的。

他見到他媽毫不驚訝,因為小姨提前給他串通過消息,盛路陽為此特地做了一大桌子菜,還將出租房裏裏外外全都打掃了一番。

高虹進屋時,盛路陽剛好端著一鍋蔬菜丸子湯從廚房走出來,兩人視線一對,盛路陽訕訕地說了句“阿姨好”。

高虹應了聲,心情覆雜地坐到沙發上,面對著滿桌子的豐盛菜肴,審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打量。

一個屋子,兩個男孩兒,同款愛心情侶裝T恤,走動間,空氣中浮動著沐浴露清爽的氣息。他們頭發也很蓬松,顯然都洗過了澡。

高虹註意到客廳陽臺外面掛著兩身夏季校服衣褲,藍白上衣,純色長褲,飄搖晃動在夜風中,時而緊貼,時而分離,緩慢、悠然,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繾綣旖旎。

向時州外宿沒有搬被子,換洗衣服也沒拿,高虹盯著他沈默許久,看著他那麽自然的牽起盛路陽的手,帶著那人走到自己面前,她就沒問這早已擺在明面上的事實。

“既然沒事了,怎麽不回家?”高虹擡眼凝視著兒子,肅聲道:“我和你小姨是養不起你嗎,成天賴在別人家裏蹭吃蹭喝像什麽話?”

“這邊離學校近,上下學走路散步可以放松心情,”向時州回答的有條不紊,“而且盛路陽是我男朋友,不是別人。”

旁邊盛路陽低下頭,緊握了下他的手。

“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高虹瞪他一眼,“你不在乎自己的成績,就不怕影響他的學習麽?”

“盛路陽今年兩次模考排名都是年級前五、全省前三十,”向時州淡然的語氣中流露出幾分驕傲,“跟他在一起,我連請老師的錢都省了。”

高虹懶得聽他炫耀這些有的沒的,目光轉向盛路陽:“最近勞煩你照顧他,有什麽需求就找他小姨說話,時州越長大越不懂規矩,有些事是我這個做母親的管教不周到,但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凡是輕重緩急要分清,現在這個階段,我希望你不要陪著他一起任性。”

盛路陽點點頭,他知道她在試探什麽,幹脆給人一個明確的回答:“阿姨您放心,我們就是湊在一起做個伴兒,時州學習很用功,每晚都要做完兩套卷子才會睡,他失眠嚴重,我比誰都希望他多睡一會兒,絕不會耽誤他休息的。”

高虹“嗯”了聲,又將求證的視線投向另一人。

向時州擡眼看她,回答比盛路陽還直接:“太忙了,還沒做。”

高虹臉上閃過幾分不自然,盛路陽也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

“先吃飯吧,吃飯,哈哈!”盛路陽打著圓場,小跑去臥室搬出兩個月亮椅,和向時州並排坐在高虹對面,端碗盛飯。

高虹沒打算在盛路陽家吃飯,對方盛飯時,她便從公文包掏出保密協議,正要開口,向時州使過來一個眼神,將她制止住了。

高虹看他一眼。

向時州遞過來一雙筷子:“先吃飯,別掃興,他做的都是你喜歡吃的。”

高虹無可奈何,看著面前倆人坐的一模一樣的椅子,一模一樣的裝扮,見他們默契地配合,恍然不覺有多親昵的肢體動作,一個俊麗明媚,一個沈靜冷冽,倒……還挺般配的。

她便接過筷子,隨口評價了句:“椅子不錯。”

盛路陽笑了聲,接道:“時州也喜歡!”

這椅子是向時州住在他家後買的,半夜倆人睡不著的時候,就喜歡一塊兒坐在陽臺上吹著涼風看星星。

每當夜空中劃過一顆流星,向時州就會給他講一個故事,盛路陽特別喜歡聽向時州講他小時候的故事,像什麽狂飆智鬥保姆、放學後和司機躲貓貓、三歲清潔工和他的背帶褲、與刺刺頭男同桌二三事、還有喝酒。

向時州六歲就開始喝酒了。

起因是小姨有天晚上參加姐妹的party喝多了,小向時州在家沒人陪,就跑去小姨家纏著她陪他看動畫片,小姨硬撐著精神從床上爬起來給他開電視,隨便播了個米奇妙妙屋就昏睡過去了,期間小向時州說渴,又跑去晃她,小姨迷瞪著眼,隨手把桌上的酒當成水遞給他了。

第一口進嘴,又辣嗓子又上頭,難喝,但令人興奮不已,小向時州抱著半瓶威士忌喝的津津有味,連昏過去時都飄飄欲仙。第二天早上醒來,小姨喝斷了片,剛下床沒走幾步,就註意到腳邊躺著個四仰八叉的小酒鬼,呼吸有些微弱,嘴裏還吐著泡泡,身邊軲轆著個空酒瓶,嚇得她差點瘋掉。

那天還是暴雨天,小姨鞋都沒穿就火急火燎地抱著他去醫院做檢查,一番操作下來,檢驗是酒精中毒,幸而發現還不算太晚,醫生最後采用最溫和的方式給他稀釋了。

向時州大難不死,小姨事後請他吃了頓大餐,席間軟硬兼施,威逼利誘,讓他不要告訴媽媽,不然她會死得很慘。小向時州答應了,回家後轉頭就告訴了爸爸,爸爸又告訴了媽媽,媽媽當即開車去醫院拿檢測報告,揚言如果情節嚴重,她就要高彩好看!小姨聽說後連夜逃跑,半年都沒敢回家。

後來小姨就很少喝酒了,改成了喝奶茶,全家最大的酒鬼就變成了向時州。盛路陽笑說難怪他待在向時州身邊會覺得很幸福,原來某人從小到大都這麽幸福。

向時州給他一腳,讓他不許再說羨慕之類的話。

“盛路陽,有我在,以後只有他們羨慕你的份兒。”

向時州在很多個流星閃過的瞬間都這樣說,無情打斷盛路陽閉眼雙手合十的期盼,似乎不想他再將願望寄托給那些虛無縹緲的隕石,而是現實的人。

一個叫向時州的人。

一頓飯安安靜靜的吃完,飯後,向時州識相地去廚房刷碗,客廳僅留盛路陽和高虹。

該來的總會來,盛路陽其實還沒有適應“宏昇集團高虹董事長兒子秘密男友”的身份,雖然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獨自和這樣一個大人物對峙,向時州不在身邊,他難免有些緊張。

高虹看出他的拘謹,主動緩和氣氛,詢問:“你很會做菜啊,父母教的?”

盛路陽清清嗓,規矩答:“自己看著菜譜學的。”

“學會一道菜大約要多長時間?”

“說不準,”盛路陽迎上她目光,“主要看菜的覆雜程度,和我想學的迫切程度。”

“那什麽時候最想學會呢?”

“做給喜歡的人吃的時候。他想吃什麽,我就會做什麽,只要他當天說了,我就一定能學會。”

高虹一笑:“你覺得你這份熱情能保持多久?能有一輩子嗎?”

“我不知道,”盛路陽也笑,“說一輩子太遙遠,我只敢保證當下。我希望我和他永遠都是在當下。”

“我也希望,但未來之事不可測,”高虹話頭一轉,將協議和筆遞給他,說,“以防萬一,我希望你無論什麽境遇下都能保全時州的體面,你應該知道,他身份特殊,無論是公眾面前還是私下交友,我都不希望任何人捏到他的把柄。”

“我理解,您放心,我永遠都不會成為他人生路上的絆腳石。”

盛路陽毫不猶豫地接過,直接掀到最後兩頁需要簽字的地方,三兩筆飛快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高虹有點詫異,提醒道:“盛路陽,我現在沒把你當做小孩兒,而是一個完全具備承擔民事責任的成年人,這合同協議一旦簽署就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你不要當做兒戲。”

“我知道,”盛路陽擡起頭,將文件返還給她,“您的要求,時州後來陸續都跟我講過,我沒意見,成為他的依靠是我將持之以恒追求的目標,不簽協議我也會想法設法地融入進他的學習和工作,至於學位,如果這是您眼中時州男友的基本標準,我很樂意向您證明我會配得上他。”

高虹沈默片刻,沒再勸他,只道:“你的話很漂亮,但是否能做到,我拭目以待。”

盛路陽頷首:“我絕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高虹還算滿意地離開了。

夜裏,兩人躺在床上聊天。盛路陽因為晚餐期間高虹並沒動多少筷子菜而煩惱,向時州因為盛路陽最終還是簽下了母親的不平等條約而感到歉疚,各自一說,都覺得對方在意的其實沒多大點事兒。

“我媽嘴硬,就算菜再好吃她也不會承認,更不會讓你看出來,”向時州安慰盛路陽,“而且你又不是一直做飯給她吃,是做飯給我吃,我愛吃不就行了?”

“那我也挺願意簽那份協議的啊,”盛路陽將人抱在懷裏,一點點給向時州分析,“這種不用走關系塞錢就能拿到手的崗位,你媽就這麽輕易送給我了,我以後工作還能跟你待在一塊兒,多美啊!而且我也不介意多讀一個學位啊,很多學科都是相通的,我又不笨,是吧?”

“不,你笨。”向時州不滿地說,“我們兩個,至少得有一個人是自由的。”

盛路陽笑了起來,再次將人摟住,向時州整個人都香香的,他沒忍住湊在人耳邊親吻了兩下,小聲道:“寶貝兒,沒有誰可以擁有完全的自由,喜歡一個人就是心甘情願被鎖住,我喜歡你,我就想一直守在你身邊,我不覺得我朝著你的方向努力有什麽不好,你不也為我做了很多嗎?”

向時州最不喜歡聽盛路陽講恩情這類的話,他睜眼瞪他:“所以呢,你跟我在一起原來是報恩來了?你要不要再給我唱一遍感恩的心?”

盛路陽無奈又好笑,解釋道:“我沒那意思,就是前兩個月你生病那麽嚴重,讓我感覺自己什麽都幫不上忙,很像個廢物。時州,你曾經那麽努力的參與進我的生活,我以後也想融入你的圈子,你能明白嗎?”

向時州冷哼一聲,背轉過身:“不嫌累就隨你便,反正你就算生病了,我也不照顧你。”

盛路陽從背後抱住他,埋頭在他後頸:“向時州,你知道人的話都帶有某種潛意識嗎?”

“什麽潛意識?”

“你……你總是說不管我了,說不準哪一天就真的不要我了。”

向時州立刻扭過身來,和人緊緊抱了一下,輕聲道:“怎麽會?”

他撫摸過眼前人的臉龐,撩開對方額前垂下的碎劉海,俯身在人眉心處吻了一吻:“盛路陽,你也是我的寶貝,我愛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這是向時州第二次說這種話,盛路陽別過臉,不太自在地“嗯”了聲。

他還是有點聽不習慣。

舊去的日子裏,他的詞典似乎是本盜版,世間所有的詞匯都有,偏偏就缺少“我愛你”這三個字,以致他如此擅長表達的一個人便就此滯澀住了。

盛路陽明白,可他就是說不出來,他只能任憑自己拼命表達的關於“喜歡”的字句在向時州一句簡短的“我愛你”中黯然失色。

真是沒用,他在心裏唾罵著自己。

“盛路陽……”向時州緩緩褪下他*,俯身壓了下來,雨點般的碎吻遍他·,最終爬上來和他接吻,詢問道,“我們……要不要試試?”

盛路陽閉上眼,打開齒關,任由向時州貪婪的游舌闖入他齒間,二人呼吸全亂在一處,待向時州要*時,盛路陽卻埋頭在向時州胸前,不肯再配合下去。

向時州便再次過來親吻他的耳朵,將手搭在他肩頭安撫:“沒事,不用怕,我會輕輕的。”

“時州,”盛路陽固執地不肯動,悶悶地說,“改天吧,我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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