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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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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一番風和日麗、熱烈歡迎各位家長的老套臺詞說完,學委開始念到領獎人的名字。

首先一輪優等獎,接著是進步獎,每一次她語調都很慢,先念別人的名字,念完那一行,才口齒清晰地說本來排在前面的“盛路陽”三個字,似乎要給他來個隆重出場。

說完,她微微笑起來,目光投向臺下最後一排、那個立在一襲白色洋裝套裙漂亮女人身旁的高大男生。

女生個子稍矮,沒學著隔壁班的女主持人化妝,一張素顏娃娃小臉,幹練可愛。

女人打量她幾眼,疑惑的眼神不時轉向身旁的兒子。

盛路陽沒跟任何人對視,漫不經心地走上講臺,領獎時站遠了些,叫身旁一個男生幫他拿過獎狀,然後列隊站好,正對著班主任在後黑板架的那臺攝像機。

班主任調好鏡頭,習慣性呵斥一聲“都站好!”寂靜的教室回蕩著他洪鐘般嗓音,班主任這才反應過來現在是家長會。他放緩語氣,改換一張興高采烈的笑臉,溫聲提醒:“同學們,請站好,老師現在要拍了啊!”

包括盛路陽在內,全體學生都起一身雞皮疙瘩。

期末將近,校領導們又突發奇想開什麽家長會,一手抓學習,一手抓紀律,還要一手抓家長會,他們班主任老婆上周新添的二胎,是個大胖小子,於是班主任最近白天晚上學校、醫院兩頭跑,每天都忙的焦頭爛額,連家都回不去,吃飯都是在醫院吃老婆剩下的月子餐。班主任過勞肥,人都胖了兩圈,脾氣也逐漸暴躁,幸虧他們班成績好,雖然是二班,但上次月考趕超了隔壁,否則班主任這個一點就著的脾氣上來,肯定要把教室炸了。

他們班主任最近日子過得匆忙,於是這天家長會開得也非常簡單,表演節目都砍掉一大半,想必是想早點回家陪老婆孩子。重點班都是出類拔萃的學生,師資也是一流,班主任沒什麽特別好交代的,眼下正逢上期末的關鍵時候,他也不好當著眾家長面批評學生太狠,只是鄭重對學生交代幾句話:

“態度決定高度,成績和前途都是你們自己的,我相信在座每一位都是懂事的孩子。”

“你們之中,有部分人已經成年,關於十八歲,我想對這部分同學說:十八歲是你們人生的一次重要跨越,意味著你們的蛻變與成長,對於這個意義特殊的生日,想必趕新潮的同學會舉辦個生日聚會,喜歡低調的同學也會在家人朋友的陪伴下,聽著生日歌,對著生日蛋糕許下心願。

我說這些,不是通知你從此失去了過兒童節的資格,而是想提醒你們,十八歲的年紀,是學著承擔責任的年紀,你既要做個成年人,也要具備成年人所應擁有的野心與穩重。”

“你們——我是說在座所有同學,家長放心把你們交給學校、交給我,我和各位老師一定會竭盡所能、盡職盡責幫助大家走進夢中情校。我也希望你們能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高考之前,每一天都是倒計時,大家要把註意力全部集中到學習上來,若有困難,盡管提出,你們在家有父母,在校有老師,我們就是你們堅強的後盾,千萬不要怕麻煩,平白無故耽誤了自己的前途!”

接著,又一輪漂亮話演講,眾家長繼續耐心聽著,等班主任講完拿著茶水杯去旁邊喝水,又是新一輪的學生代表和家長代表發言。頭頂白色的風扇搖晃,教室裏不時響起一兩聲咳嗽,剩下便是主持人和代表們的發言聲。

盛路陽本來也被定了學生代表——不是名列前茅的代表,是進步生代表,學委當初跑來找他說這事的時候,他立馬就拒了,打死不去。

按照他媽的理解,“進步了”就意味著“退過步”,沒什麽好顯擺的,反而,這是一種有黑歷史的恥辱。

一個人,要麽就最出色,要麽直接爛到底,她當然不會想讓自己兒子爛到底,但不上不下的成績比讓她死了還難受,這種要強的心態會傳染人,盛路陽被他媽這樣管著久了,每次成績退步都憋屈到大腦缺氧,但凡沒在成績單前二十找到自己的名字,他就開始渾身冒冷汗。

他媽從小到大都是爭強好勝的那種人,班級第一年級第一,連工作都是蟬聯好幾年的公司最強銷冠,要不是結婚生子……盛路陽也理解她,他和他爸是她成功路上的絆腳石。

不過,他媽做全職太太後確實也享受過很長一段無憂無慮的好日子,她有時候會花自己的錢,有時也會花他爸的錢,正因此,家裏才平白無故多了許多說不清、也算不清的賬。

那都是過去了。

現在他媽新老公是個公司老總,為人矜持自重,舍得給老婆孩子花錢,沒什麽花哨癖好,就喜歡在家養一堆貓狗魚鳥和烏龜,再奢侈點的愛好就是收藏手串手表什麽的,閑著沒事兒就釣釣魚,喝喝茶,據他媽口述,對方不抽煙不喝酒不養情人,比他爸踏實可靠上百倍。

這也算是個好的歸宿了,盛路陽聽了也覺得欣慰,他媽往後要踏踏實實過日子了,他爸那邊……想必日後也不會再流連花叢、更不會鬧離婚了。

好,很好,自從這個家散了後,他爸和他媽過得都挺好。

“你今年是不是也過生日了?”他媽聽得無聊,偏了下頭,小聲問他,“當時我正忙,忘了問你,怎麽過的?”

“和朋友一起過的。”

“秦玉他們麽?”

“不是,向時州,今天要領你見的那個。”

“哦。”他媽點頭,下巴朝講臺上輕擡了擡,說,“那小姑娘老看你呢?”

“她是主持人,當然要看臺下。她也看別人啊。”

“是麽?剛才我進教室,她不是正坐在你位置上和你說話麽?”

“那是李舜然的位置,我和李舜然同桌,你現在坐的也是李舜然的位置,今天中午這座位都調過了,你沒見現在都是單桌嗎?”

“那你和那女生說話?”

“我們是同學,還不能說話了?”

“這種關鍵時候,”他媽終於忍耐不住,警告性地看他一眼,“你可別跟我談什麽戀愛。”

“怎麽可能,”盛路陽信誓旦旦,嚴肅道,“我絕對沒和她談戀愛,我和這個人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和我們班的女生,不對,我和整個學校的,也不對,我和全世界的女生都沒有半點關系!”

他媽被他這話唬住了,上下打量他幾眼,小聲嘀咕道:“倒也不必這麽說,高考完還是可以找一個的……”

“我不會再找了。”

“什麽?”

已經快五點了,整套家長會的流程走完,班主任清清嗓,喝了口水,正式宣布二班本次家長會圓滿結束。

結束後才是家長會的重點——老師和家長的交流環節。

學生們都跑出去玩了,三五成群,結伴穿梭在樓道裏追逐打鬧,享受高三來臨之前在高中時代最後半天的松散時光,家長們早已急不可待,紛紛起身上前,幾乎瞬間就將講臺上的班主任淹沒,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聽自己孩子在校的表現。

很多時候,比起學生,家長更像個希望得到老師認可的小孩。

按以往,盛路陽他媽勢必也會擠在家長人群裏,但去年秋他狀態不好,頻繁請假離校休息,還有去法院那次,都是他媽給班主任聯系的。盛路陽猜,他媽應該也知道她如果和班主任聊天,班主任肯定要和她扯到家庭責任一類的事。她不願意聽,盛路陽也不願耽誤時間,他上次成績還算可以,他媽也就沒打算在學校多做停留。

開會前,班主任特地走來他們倆人這邊,請盛路陽媽媽家長會後留下來和他單獨聊一聊,這會兒教室吵嚷得亂哄哄的,母子倆誰也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一前一後,趁亂溜出門去。

一樓大部分班還沒開完會,此時樓道裏寬敞清凈,也比教學樓外涼快,蚊子也少,母子倆便站在樓道的窗前聊天。

他媽給他講著她的繼女,叫什麽晶晶,乖巧懂事,十四中的,也是個好學生,對她這個後媽也很尊敬。他媽說,上次她給他拿的那張輔導班的海報,就是晶晶拿給看她的,那女孩兒知道她有個兒子,想著她兒子可能會用到……等回去了,她把晶晶的微信推給盛路陽認識一下……

盛路陽低著頭,左耳進右耳出,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著,將掛著“粥粥”小怪獸的書包放在窗臺角,掏手機給向時州發過去一句“我這邊結束了,你呢?待會兒哪裏匯合?”

“……還有,”他媽探頭瞅他手機,“你剛才說什麽‘不會再找了’?你給我解釋解釋這個‘再’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啊,”盛路陽關掉手機,兩手插著褲兜,懶洋洋地靠在墻上,吊兒郎當地說,“我就覺得結婚沒多大意思,我以後有朋友就夠了,我做不婚族。”

“是你爸跟你說什麽了麽?”他媽皺起了眉,“他跟你講以後不管你了?要是你結婚,他房車什麽的都不管?還是他那個狐貍精老婆用什麽威脅你了?”

“沒有,”盛路陽嘖了聲,“他老婆對我挺好的,你別老叫人家狐貍精。”

他媽立刻就不悅起來:“你看看你,沒出息的慫包,那女人給你什麽好處了,你對她投誠倒挺快!她真要對你好,怎麽不接你去家裏住?裝模作樣假惺惺,讓你一個人住在外面算怎麽回事兒?成年了你爸就可以不管了嗎?你現在可還上著學呢!我告訴你別成天忍氣吞聲的,別忘了你還有個媽呢,他和他老婆要敢虐待你,我分分鐘起訴他!”

“那怎麽了,我現在挺自由的啊,而且……”盛路陽瞄她一眼,小聲咕噥道,“你不也沒把我接你家裏住麽?”

“撫養權在我這兒嗎?”他媽振振有詞,“連我都住在別人家裏,我怎麽接你住?”

“你不在外面有房麽……”

“有房怎麽了?我都租出去了,你以為我和一個有錢人搭夥過日子就能變富太太了?你爸這種三流貨色都能一腳把我踹了,我不為自己謀後路,等老了我靠什麽吃飯?靠你爸打發的仨瓜倆棗嗎?你媽我現在四十多歲、有家庭有孩子,我都十多年沒出來工作過了,現在大環境也變了,我要想找個體面點兒的工作有多難你知道嗎?就算我把房免費給你住,又能怎麽樣?你不還是一個人住在外面嗎?我手頭上還少了一筆錢,然後呢?你發消息沖我賣可憐的時候,我拿什麽給你零花錢?!”

這一頓劈裏啪啦不帶一絲喘氣的輸出,盛路陽聽得直頭疼。他扭過臉,伸手撥弄了兩下身邊藍色的小怪獸,心不在焉道:“知道了,我隨便說說的。”

他媽哼一聲,換左手提包,伸出她鑲著亮鉆美甲的食指,重重戳了戳他肩窩:“你啊,你都老大不小了,什麽是實際,什麽是理想,你要自己分清楚,靠感情活著的人飽不了肚子,你只有賺了錢,努力讓自己活得體面才是正經,知道麽?”

“知道,知道。”盛路陽連連點頭,他媽這種話都說過無數遍了,他從小聽到大。要說八面玲瓏,他媽自然比不過他爸,但要說灌雞湯,他媽可沒少傳授給他秘訣。

秘訣的要點:利用身邊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資源為自己創造更美好的人生,然後,心腸夠硬,永不愧疚。

他媽對他,這一點就實踐的很好。

“結不結婚隨便你,”他媽看他一眼,“你現在才多大,小小年紀就不婚族,我不管你受什麽影響,這都不是你現在該考慮的事。”

“知道,”盛路陽知道預防針的目的已經達到,點點頭,“不管怎麽樣,我成績都不會落下的。”

又說了會兒話,樓道熱鬧起來。

其他班的家長會也都散了,學生們引著家長往外走,狹窄的通道變得擁擠喧鬧,盛路陽看了眼手機,向時州還沒回消息。他媽嫌吵,要去趟廁所,將包塞給他,說等她出來了,他們去校外等,還提醒他給同學買杯對方喜歡的飲料。

盛路陽連聲應下,拎著包,靠身倚在墻邊,目送著她端莊得體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中。

她套裝裙其實有點緊,染成亞麻棕的蓬松卷發披在肩後,不知是為了突顯身材,還是這單純是她櫥櫃裏最貴的一套。他媽素來重面子,今日也不例外,臉上化著恰到好處的淡妝,四十多歲的年紀,三十歲出頭的容顏,頸間細紋很少,戴著條圓潤飽滿的珍珠項鏈,手上也是一枚銀戒,一身打扮很襯她白皙的膚色。

她今天的話格外多,剛在教室,她主動搭理他時,盛路陽甚至有點受寵若驚。他都快忘記她怎麽跟他正常說話了,不免想,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的心情?

她住在別人家裏,是否會在尚不太熟悉的丈夫和繼女面前表露得很拘謹?就像自己在孫阿姨面前那樣?

畢竟她結婚後連晚上回家都要遵守時間,盡管家裏本來就有保姆,也並沒人會催她,一切的規矩,完全是她多年經驗的自覺。

“誒,想啥呢?鞋都被人踩了好幾腳,你擱這兒演木頭人呢?”

胳膊被人撞了一下,盛路陽回過神,扭頭望向說話的人。

秦玉額頭冒著細汗,一張白凈小臉被曬得發紅,渾身冒熱氣。他嘴裏正嚼著根冰棒,手上拎著一兜子雪糕,顯然是剛從小賣部跑回來。

盛路陽挑了下眉:“你們也結束了?”

秦玉點點頭,撐開袋子,將雪糕遞到他面前:“挑兩根,阿姨呢?”

盛路陽拿了兩根最解暑的老冰棍。

“廁所去了,你爸媽今天沒來?”

“沒,但他們給我班主任提前打過視頻了,也算是線上參加了。”秦玉收起口袋,和盛路陽並肩靠在墻上,嚼著碎冰,呼出一口白色的寒氣:“今天可給老子累壞了,一整天到處跑,就沒個歇著的時候,現在可算是告一段落了。”

“呂彬呢?”盛路陽咬了口冰棍,低頭又檢查了遍手機,對方還是沒回消息。

“和他爸逛超市買菜去了,他們家今天有親戚要來,家長會一散他們就走了。”

“那你咋不走?”

“我這不買雪糕去了麽?今天這麽熱,不得降降溫啊?”

“你這一兜子……”盛路陽仔細瞅了眼,“不多不少的,都給誰買的?”

“哥兒幾個唄!”說著,面前路過幾個熟人,秦玉招呼一聲,殷勤地遞上口袋,讓他們隨便拿。

盛路陽正要說什麽,迎面走來一個人,看他一眼,然後笑著跟秦玉打招呼。

“這邊真熱鬧,雪糕有我的份兒嗎?”

魏存閣。

“有,當然有!”秦玉笑著遞上,“想吃什麽隨便拿,我每樣都買了!”

“那我也拿個老冰棍吧。”

“成,都成!”

魏存閣和秦玉就此聊了起來。兩人都是班長,談起今早就開始準備領班級牌、接連不斷七零八碎的雜瑣事,奔來忙去,簡直折騰的人要命,現在總算松一口氣雲雲。

盛路陽在一旁瞧著,詫異起來,不知道魏存閣什麽時候和秦玉認識上的,雖然之前他們考試都在一考場,但他從沒見秦玉和魏存閣說過話、分過零食——起碼在上次月考之前,這倆人是不認識的。

盛路陽默默吃著冰棍,準備等待會兒魏存閣走了,他要嚴刑拷問一番秦玉。

不止是魏存閣,還有向時州!別人他管不了,但秦玉絕對背著他去勾搭他家時州了,那是幾個月之前的事,他不好在時州面前翻舊賬,對秦玉這小子可用不著客氣!

“啊,你們都收拾好了?這麽有效率!”秦玉被魏存閣的六班卷得心慌,立刻焦急起來,“不行,我得趕緊回去留幾個人打掃衛生,不然待會兒人都跑沒了!”

“行,你去吧。”

“那我走了。”秦玉對魏存閣說完,轉身在盛路陽肩窩錘了一拳,“走了啊!”

盛路陽揮揮手,視線一轉,和魏存閣短暫碰了一下。他沒想到是秦玉先走。

就剩倆人,魏存閣朝他走來,掃了眼他手裏的女式提包,笑道:“今天心情很好吧。”

盛路陽點點頭:“還行,就是天氣有點熱。”

“中午的時候,”魏存閣戲謔一笑,“西邊墻根兒底下倒挺涼快的。”

盛路陽挑了下眉,知道對方是看到他和向時州在一起了,便大方回了句:“是,中午很好,每天中午都很好。”

魏存閣是知情人士,他平時也沒避諱,兩人雖是泛泛之交,但魏存閣不是八卦多嘴的人,許是對方身上總有種氣定神閑的穩重感,盛路陽對他甚至比秦玉那個不靠譜的要放心。他和魏存閣在樓道撞見了也會打個招呼,只有向時州來找他時,魏存閣看到他們膩歪在一起,才會繞路走開。

自從上次他們在烤魚店吃過飯,魏存閣偶爾會發微信找他聊天,向他請教難解的題目,或者問他要幾張只有他們重點班才會做的套題卷子,為表謝意,魏存閣每次都會發個小紅包,作為耽誤他時間的輔導費用,但並不頻繁,一周也就一兩次,盛路陽就沒收過。

認識向時州之前,一般這種朋友發的紅包他是收的,尤其對方是不差錢的朋友,他不嫖白不嫖,反正逢上朋友過生日或者過年,他也會給對方發個大紅包意思一下,大家有來有往,無非就是錢多錢少,看財力量力而行,哥們兒幾個從小玩到大,誰也不會介意。

秦玉從前就總是拿這招釣他出來玩,每次盛路陽都會禁不住誘惑。打籃球臺球、網吧游戲、聚會吃飯,大家相熟識的幾個湊在一塊兒,反正都是秦玉請客,盛路陽讓幹啥就幹啥,反正最後有的玩兒就成。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他有了一個向時州,向時州可比紅包玩具游戲機什麽的有誘惑力多了,五十萬的卡他都不在乎,還會在乎幾百塊的紅包麽?

而且,雖然他跟魏存閣沒什麽,魏存閣無論怎麽看也不像是彎的,他也不是那種動輒因為一點小事就和朋友搞絕交的人,但原則上,幫忙可以,他不收時州吃醋對象的錢。

“我爸媽今天都來了,”魏存閣的手指突然緊捏了下冰棍的包裝,一雙眼睛望著他,“你要過去認識一下嗎?”

盛路陽心裏咯噔一下,詫異道:“我去認識一下?”

“嗯,”魏存閣笑,“我們現在也算是半個親戚了吧?那天你和我表姑在婚禮上有點不愉快,雖然事後誤會都解開了,但我怕我爸媽心裏還對你有什麽看法。”

“哦,”盛路陽了然,隨意道,“沒事兒啊,誤會就誤會去唄,我不介意。”

“我不喜歡我父母對我身邊的朋友有看法,”魏存閣說,“這對你來說不公平。”

盛路陽嘖了聲,玩笑道:“餵,你好嚴肅啊班長!”

“我不是嚴——”

“路陽。”

一聲呼喚,正談話的倆人轉過頭,女人甩著手上的水,小碎步朝盛路陽走近,催促道:“紙巾紙巾,現在人真多,想洗個手都得排半天隊。”

盛路陽“哦”了聲,低頭從她包裏翻,拆了包新紙巾,扯出兩張給她擦手。

周遭人來人往,擁擠異常,女人擦著手,這才看到魏存閣站在盛路陽旁邊,便沖他一笑:“是路陽同學吧,長得真帥啊!”

魏存閣謙遜一笑,禮貌點頭:“阿姨好。”

“好好好,哎呀,我是不是打擾你們聊天了!”女人笑說著,接過兒子手裏的包,挎在肘間就要走,轉頭對盛路陽道:“我先出去等你,這會兒太熱了,你和同學先聊著。”

“不用了阿姨,”魏存閣先一步離開,回頭沖倆人擺手,“你們聊吧,我也要找我爸媽去了。”

“再見。”盛路陽主動沖人揚了下手。

他就喜歡魏存閣這種說話恰到好處、有邊界感的同學,不會耽誤事兒。

六點鐘,盛路陽背著書包,站在人滿為患的奶茶店櫃臺前排隊點單。

室內空調吹得足,他把校服外套給他媽蓋腿了,一轉頭,他媽正坐在門口旁的窗邊座位上,正托腮看著外面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杯冰美式,一杯橙汁,一杯加布丁、仙草的三分糖的中杯奶茶。

向時州剛才回了消息。

—快了,十分鐘左右,我媽來了,她和我大伯聊完就會走了

盛路陽回覆了句“嗯”。

不知因何驅使,他本想問一句“我可以見一下你媽媽嗎”,但記掛著餐館的預訂時間,也就沒問。

第九分鐘,盛路陽倒數著時間,拎著奶茶走到座位處,將那杯美式遞給他媽。

“媽,你的。”

他媽似是還沒回過神來,轉頭來接,脫口而出一句:“好,謝謝寶貝。”

盛路陽一怔,楞楞地望著她,拎著手裏的奶茶差點掉下去。

她什麽時候對他說過“謝謝”?

連叫“寶貝”也是在幼兒園小班的時候了。

他媽一擡頭,見是他,終於反應過來,掩飾性地清咳兩聲,接過飲料。

“我以為是晶晶”。

“我知道。”

“我現在把她推給你?”他媽吸了口飲料,便拿手機操作,“她也說一直想要個哥哥呢。”

“才大幾個月,算哪門子的哥哥,以後再說吧。”盛路陽一屁股坐下,也托腮扭著臉,看向窗外來往的行人。

“沒禮貌。”她瞪他一眼,見他完全沒興趣,就此作罷。

不多時,視野中出現熟悉的身影。一身寬松的藍白校服,長身玉立,乖聰慧氣,側影幹凈挺拔,遠遠的一站,絕對優越的身高在大街上格外醒目。

盛路陽心中一喜,連忙轉過身,沖對面女人一指:“媽,他就是向時州!”

女人挑了下眉,追隨他的目光朝外望過去。

一個少年背著書包站在路口,無需詳指,一眼便能令人瞧見。他跟在一群大人身邊,淡然從容,不時說兩句話,不卑不亢的樣子,倒顯得他是這場對話的主導者。

那群大人,兩男兩女,一個是笑容可掬、一身寬松深灰西裝打扮的育材校長;另一個男人,一身職業正裝,戴著白手套,低頭等候在路邊的那輛黑色奔馳的商務車旁,顯然是個司機;正親昵地挽著少年手臂的,是個很嬌小的女人,一襲黑連衣裙,肩頭罩著件短款的波點襯衫,皮膚很白,化著淡妝,她有說有笑的,像個活潑的小孩,另一個女人——

她打扮的尤為樸素。素面朝天,頭發一絲不茍地盤起,濃眉深目,臉龐大氣,不說話時,嘴唇抿直成一條線,說話則目光望向對方,眼神堅定犀利,氣場很強。她一套幹練的黑西裝,袖口挽到臂肘間,松弛有度,腰間收窄,彰顯著她的女性魅力。

女人個子很高,目測一米七二、三,因為腳下一雙低跟鞋,談話五人中,只有她和少年的身高差距最小。

一幫人出來送行,顯然是那個西裝女人要上車,連校長都親自出來了,可見那個女人的家庭地位之高。

盛路陽盯著她,心中微微緊張,知道她就是向時州的母親。

這……這可比小姨兇多了。他忍不住想。

“黑裙子的那個,”他媽突然問,“是你同學的媽媽?”

“不是,”盛路陽搖頭,“黑裙子的是小姨,高個子的才是他媽媽。”

“哦,”他媽了然,感慨一聲,拎包起身就往外走,“我認識她,既然這麽巧,咱們打個招呼去吧。”

盛路陽嚇了一跳,不及他反應過來,他媽便整理好衣裝,推門朝走外走。

盛路陽立刻手忙腳亂起來,拎著奶茶和外套緊追在她身後,納悶地問:

“你們怎麽認識啊?”

他媽撩了下頭發,瞥他一眼:“記得當初在法庭上我請的那位律師嗎?”

盛路陽一懵,點點頭:“啊,怎麽了?”

“那律師是你同學媽媽的手下。”

“啊?”

“他媽開律所的,她自己就是個著名律師,”他媽嗔怪他一句,“你還挺會交朋友,不早說你們認識,說不準咱們早請他吃頓飯,他媽媽連律師費都給我省了。”

盛路陽震驚在原地,但心裏總覺得不太好,具體哪兒不好,他一時說不上來,只是發自內心不希望他媽去和向時州媽媽說話。

正要攔,向時州心有靈犀似的,突然偏臉朝他這邊看過來。

盛路陽視線和他對上,忍不住咧嘴傻笑起來,全然忘記了東西南北。他沖對方舉了舉手上的奶茶,比了個口型:“給——你——的——”

對方一笑,點點頭,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一顆心灌了蜜似的甜,盛路陽嘴角越咧越大,眼裏心裏,只有不遠處那個回眸一笑的漂亮少年。

身旁,他媽笑容滿面地朝那邊迎了過去。

“高律師,巧啊,真是好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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