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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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在面前人沖自己傻笑起來的第三秒，向時州忍無可忍，一把抓著盛路陽風衣上的帽子，拽著人就朝外走。
“誒等等等！”盛路陽忙叫，“先別走，我酒還沒喝呢！”
“喝個屁，你怎麽來的？！”
“我打車唄，”盛路陽嚷道，“兩個區隔著三十多公裏呢，我能怎麽來啊？”
“你有病吧？！”向時州忍不住回頭呵斥一聲，“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三點四十啊，”盛路陽哼一聲，抱怨道，“零點一過我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是你先祝我生日快樂的，你還想賴賬不成？”
向時州氣笑了，甩手將人帽子松開，咬牙瞪著他。
“我他媽是祝你生日快樂，沒祝你大半夜作死，人生地不熟的你孤身一人跟著出租車瞎跑，你哪兒來的膽子？！”
盛路陽被人吼得脖子一縮，往後退了兩步，小聲嘰咕道，“這有什麽的，你不在這兒呢麽……”
“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
“……我猜的。”
向時州氣急敗壞一抹臉，恨不得把盛路陽、還有他小姨全都狠狠罵一遍！一轉頭，對方一臉呆萌裝無辜的表情望著自己，向時州不自覺楞住。
他簡直是無話可說！
“別生氣了，”盛路陽生怕他真惱了，輕皺著眉，“是我非要找你，咱們寒假事兒，寒假了，我不想開學後每天上課也沒心情。”
向時州唰地轉身逼迫過來，面目難掩兇殘：“你寒假班後來沒去上？”
盛路陽嚇一跳，舌頭都開始打結了，“我、我當然上了，這麽貴呢，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視金錢如糞土啊？”
向時州冷哼一聲，背轉過身，站出盛路陽三步之外，沈著臉，一邊深呼吸，一邊徘徊冷靜著。
盛路陽還想再勸他：“你別生——”
“你閉嘴！”向時州怒斥一聲，“喝你的酒去！”
盛路陽嚇得一個激靈，魂兒都要被向時州吼出竅了，見人讓他趕緊喝酒，他完全丟沒了腦子，一心只聽對方的，便手忙腳亂舉著酒杯，仰脖子沖嘴裏咕咚咕咚猛幹到底。
向時州震驚了。
“咳咳、咳、咳咳！！”冰塊砸鼻子上，盛路陽被嗆得狗血淋頭。
“你、你……”向時州趕忙去扶他，一時不知道該擔心還是該再繼續罵。
“我沒事兒，酒量好著呢。”盛路陽大方一擺手，將杯子放在就近桌臺上。
雖然是第一次喝雞尾酒，但他除了覺得嗆得慌沒什麽其他感覺。
向時州甩開他胳膊，徑自向吧臺走去。
“他家酒都很烈，等著待會兒勁兒上來了睡大街吧你。”
“誒誒，”盛路陽見人又回去了，連忙跟上去，“咱們不是走嗎？你還要喝？”
“喝你妹。”
向時州找相熟的調酒師要了一杯水，還有一大塊西瓜。
盛路陽“哦”一聲，主動伸手去接那塊兒西瓜。
向時州啪一下，打掉他手，先遞給他那杯水：“喝了再走。”
盛路陽面露難色：“我剛喝一杯，不太想喝。”
向時州瞥他一眼：“你看我這表情像是在乎你想不想喝的麽？”
“好吧，”盛路陽撇撇嘴，接過水，喝前不忘沖人煽情一句，“這都是為了你。”
“滾。”向時州冷若冰霜。
他真的是看在對方腦殘的份上才沒沖盛路陽肚子上再給一拳頭。
喝完水，吃完西瓜，向時州又把盛路陽強行帶去衛生間沖了把臉。
這家酒吧的長島冰茶他喝過，別家都是水貨，獨這家的酒勁兒就很猛，幸而盛路陽就喝這一杯，酒量貌似也還可以，他不必擔心對方後勁上來了沖他撒酒瘋。
當然，如果盛路陽真有這個膽子，他直接就把人扔大街上不管了。
“我們去哪兒？”
出了酒吧，門前寬闊大道上“嗡”的幾聲，接連猛竄過好幾輛摩托，隨後，一陣冷瑟瑟的風吹過，綠化帶冬青叢中刮出幾片幹裂枯葉，葉邊“嘩啦”磨蹭過杳無人跡的油漆路，在空氣中散發著瘆人的荒涼感。
盛路陽頭有點暈，問完話，便十分自然地拉過對方手臂，歪頭靠在了身旁人的肩上。
向時州：“……”
他記得，他們好像是敵對關系。
“起來。”他動了動肩膀。一偏頭，鼻尖忽地嗅到一股淡淡的發膠味。
向時州有點兒懵，心想盛路陽這混蛋不會是專門去做的造型吧？
“我暈……”盛路陽攏緊他手臂，埋頭更深，悶聲道，“靠一會兒就靠一會兒，大家都是男的，幹嘛這麽小氣。”
向時州瞥他：“你衣服哪弄的？”
“買的唄。”
“頭發也是現做的？”
“不是，前天輔導班結課的晚上做的……”他聲音頓了頓，說，“那天以為你會回來。”
“呵，”向時州冷笑，“就算回來也瞧不上你這身非主流傻帽兒樣式的裝扮。”
“那我明天換身正常的，”盛路陽擡頭看他，“你是不是就回來了？”
不知到底是醉的困的亦或是其他的情緒，對方眼眸裏波動著柔靜的水光，似乎下一秒就要從眼尾流淌出來，向時州緊抿了下唇，避開身子，將人推開。
“我後天要上學，明天當然會回。”
盛路陽高興地笑了。
“那我們是不是還一起上下學？”
“我……”向時州輕蹙著眉，凝視著對方眨眼間不經意掉落出來的淚珠，遲疑道，“我考慮考慮。”
“不考慮，”盛路陽擡袖一抹淚，盯著他，“你現在就得說。”
向時州：“……”
所以盛路陽這麽氣勢洶洶的樣子，剛才到底裝哭還是真哭？
“你少給我來這套，我做決定什麽時候輪到你說了算？”向時州硬下心腸，拽著人手腕往前邊路口走，“現在要麽你自己打車回家，要麽跟我去附近酒店待著。”
盛路陽想也不想：“打車回去都走到天明了，當然是和你一起住酒店了！”
“不是和我住，是你住一間，我住一間。”
“不行，你安排個雙床房，一人一間多浪費。”
“想得美，你怎麽不說讓我直接把你帶去家住呢？”
“也行啊！”
向時州扭頭狠狠地削他一眼。
盛路陽吸吸鼻子，沖人一笑。
“時州，看在生日的份上，陪陪我吧。”
向時州默然。
第一次遇見盛路陽的那天，他沒想過帥成這副慘相的男生居然這麽會撒嬌，他抗拒不了，更隨時怕自己淪陷，若在早些時候，他肯定要狠狠將人嘲笑一番，再狀似不經意將人抱住，懷揣著自己尚未破滅的幻想，在對方耳畔說一句“笨蛋”。
現在，他只能冷冰冰地拋下一句“蠢貨”，將人甩在身後，自顧自走去酒店前臺吩咐人給他們開房。
“我靠，你家開五星酒店的啊？”
剛聽向時州和前臺經理交談沒幾句，盛路陽察言觀色，打量著經理這笑瞇瞇的表情、熟絡親切的語氣、一副對向時州既尊敬又略帶些長輩關懷的口吻，顯然向時州是他們的東家少爺。
盛路陽一秒精神，蹭地一下躥到向時州身邊，壓聲跟人咬耳朵：“幹爹，我要豪華雙人床豪華雙人床豪華雙人床豪華雙人床……”
向時州嫌棄地將人撥到一邊：“滾。”
“這位是？”經理打量的眼神轉向盛路陽。盛路陽沖她微笑擺擺手，一副上層領導陪同家屬蒞臨指導的架勢。
“我同學，”向時州拽下身旁人不安分的手，“他過來治病，睡不慣醫院，我帶他來這邊休息。”
“誒呦這大半夜的，你們倆折騰的也是辛苦，” 經理恰到好處地蹙起了眉，憂心道，“他是治什麽？”
“腦殘。”
*
領了卡，甚至都不用做登記，倆人直接回房——
如盛路陽所願，他們這是間豪華雙人床。
雙人，左邊一張床，右邊一張床。
洗漱的時候，向時州跟盛路陽說，這算是給他的生日禮物，住上了豪華房，盛路陽就不能再要求別的。
盛路陽直接裝作聽不見，並威脅向時州如果敢不和他一起上下學，他就也去跳樓。
向時州斜他一眼，語氣冷肅：“盛路陽，如果你不在乎自己，那麽這世上也就沒人在乎你。”
盛路陽窸窸窣窣地刷著牙，滿不在意：“隨便啊，本來也沒人在乎我啊。”
“行，那你從這屋裏滾出去。”
“才不要！”
真正準備休息時，已經是早上五點。
向時州從浴室出來，系著浴袍帶，走去陽臺拉窗簾。盛路陽頭有點暈，靠在床頭揉著太陽穴，瞇眼瞧著一個雪白的人兒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頭更暈了。
他第一次見向時州的腿。向時州個子很高，袍角才剛及他小腿肚，走動間，稍微靠膝蓋的部位也會露出來一點。
這人的腿型是那種標準健康型男孩兒的形狀，裸露出來尤顯筆直修長。他小腿肚突起的弧度像彎瑩萃的月，腳踝窩被踩出兩泓帶有陰影的深溝，室內冷色調的光線照射下，他皮膚浮動著薄薄的光澤，滑如雨露不見肌理，有種令人不忍褻瀆的漂亮。
他腿還……看不到汗毛。
怎麽會有男生連汗毛都沒有？！
是年紀還沒到麽？盛路陽疑惑地低下頭，掀開自己的浴袍去瞅。
“艹！”向時州從玻璃面中發現身後男子的不雅行為，一驚回頭，“你幹什麽！”
盛路陽愕然擡頭：“什麽我幹什麽，我看我汗毛啊！”
向時州瞪他一眼：“在這裏你別想著裸睡！！”
盛路陽莫名其妙：“我這不穿著衣服呢嘛！”
“那你就好好穿著！”
向時州猛地一拉窗簾，遮住了外面黑天建築群中閃爍著的星點燈火。
向時州從他床尾一經而過，盛路陽眼巴巴看著，親眼見證著對方青白的臉色越漲越紅，簡直要噴火的高溫從脖子根迅速蔓延燒至整張臉，連耳廓都紅得好似要滴血。
“噗——”
盛路陽笑倒在床上。
向時州好奇怪，平時高冷又毒舌，逢上個莫名其妙的點就害臊得不行，他只是很普通的看個腿，向時州都這麽敏感，那他們夏天穿短袖短褲那還得了？！
向時州斜他一眼，嗓子眼擠出一聲“哼”，不自在地伸手摸了下耳垂。
他懶得跟盛路陽這種直男大野人講什麽禮義廉恥，等人笑夠了，他先關了浴室和外間的燈，然後走到床邊，把自己床頭燈也關了，掀被子躺進去。
偌大空曠的套房中只剩窗前床頭一盞昏黃的臺燈。
盛路陽輕咳一聲，掀起被角，坐在床邊，朝旁邊那人看了一眼。
向時州背對著他睡，柔軟的大床被覆蓋著他整個身子，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只露一顆頭發烏黑蓬松的腦袋。
“時州，”他望著那背影，“你朝我這邊睡吧。”
“不。”
“為什麽啊？我長得很醜麽？”
“嗯。”
“真的假的，”盛路陽輕笑一聲，“我感覺我還挺帥的。”
“盲目的自信只會讓你一無是處的人生更加可悲。”向時州不解風情地給他潑著冷水。
“好吧，”盛路陽無所謂，動作絲滑地出溜進被窩，側身拉上被子，“那我朝你這邊睡，你夜裏醒來一轉身就能看見我。”
“閉嘴吧你，還有一個多小時就白天了，誰稀罕看你。”
盛路陽笑得整顆心都雀躍起來。
他真喜歡聽向時州講話，那人沖他發脾氣也好，念念叨叨地關心他也好，他真喜歡和向時州待在一塊兒。
啪嗒一聲，盛路陽關了燈，沖人輕輕說了句“晚安和早安”，沒等到回應。
室內陷入一片漆黑，向時州閉眼裹著被子，動作窸窣著動了下身子，不留意露出一截小腿。
“時州？”對面人眨著亮晶晶地眼睛望著他。
向時州迷糊著“嗯”了聲，不出片刻，繃緊的身體逐漸松弛下來，被子斜斜的蓋著，一條手臂也耷拉在外面。
他徹底睡沈了。
“時州？”
眼眸中閃爍著異樣的光，盛路陽緊張地咽咽吐沫，待了會兒，突然大著膽子說：“你真好看，我想親你！”
對方毫無反應。
“向時州，我想親你！我、我喜歡你！”
對方依然沒反應。
盛路陽低下頭，將臉埋在掌心裏，輕輕呼吸著。
掌心滾燙。
他翻了個身，清咳一聲。
一件浴袍從被子裏滑落，險些掉落在地，被一只青筋暴起的手及時撈住，拋在了床頭。
那是一種得病的感覺——
他熾熱的眸光凝望著安睡在一旁的男生，嘴唇緊抿成一線，他胸膛肺腑劇烈地抽動、起伏，如同某種應激反應，他神經亢奮又緊張，拳頭驟然攥緊、又松開，連指尖都在瘋狂地顫抖著。
大腦餘留著最後一絲理智，盛路陽埋頭紮進被子裏，將自己置身隱秘的黑暗中。
他喜歡從將要墜入深淵的絕路上獲取安全感。
他閉上眼睛，攏住雙臂，緊緊抱著自己，一手按上肩頭，另一手扼住側腰，無聲安慰著自己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的身體。
欲念總是跳動的、猙獰的，藏在心裏是醜陋的、不得見天日的，他從未像如此這樣遭受過它主宰。盛路陽閉著眼，緊蹙著眉心，他只待它從這灰蒙蒙的時間裏消褪，然後他再做回正常人模樣。
良久，墻邊窗簾映出薄薄的亮光，窗外不時傳來麻雀嘰喳的叫聲，清晨終於來臨。
在濃重困意將他徹底擊倒之前，他慢吞吞從被子裏鉆出來，拿過浴袍，將自己原原本本地穿好，拉好被子側過身，看一眼躺在隔壁床上的人。
向時州尚在熟睡。
盛路陽輕籲一聲，安心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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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前人沖自己傻笑起來的第三秒，向時州忍無可忍，一把抓著盛路陽風衣上的帽子，拽著人就朝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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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個屁，你怎麽來的？！”
“我打車唄，”盛路陽嚷道，“兩個區隔著三十多公裏呢，我能怎麽來啊？”
“你有病吧？！”向時州忍不住回頭呵斥一聲，“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三點四十啊，”盛路陽哼一聲，抱怨道，“零點一過我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是你先祝我生日快樂的，你還想賴賬不成？”
向時州氣笑了，甩手將人帽子松開，咬牙瞪著他。
“我他媽是祝你生日快樂，沒祝你大半夜作死，人生地不熟的你孤身一人跟著出租車瞎跑，你哪兒來的膽子？！”
盛路陽被人吼得脖子一縮，往後退了兩步，小聲嘰咕道，“這有什麽的，你不在這兒呢麽……”
“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
“……我猜的。”
向時州氣急敗壞一抹臉，恨不得把盛路陽、還有他小姨全都狠狠罵一遍！一轉頭，對方一臉呆萌裝無辜的表情望著自己，向時州不自覺楞住。
他簡直是無話可說！
“別生氣了，”盛路陽生怕他真惱了，輕皺著眉，“是我非要找你，咱們寒假事兒，寒假了，我不想開學後每天上課也沒心情。”
向時州唰地轉身逼迫過來，面目難掩兇殘：“你寒假班後來沒去上？”
盛路陽嚇一跳，舌頭都開始打結了，“我、我當然上了，這麽貴呢，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視金錢如糞土啊？”
向時州冷哼一聲，背轉過身，站出盛路陽三步之外，沈著臉，一邊深呼吸，一邊徘徊冷靜著。
盛路陽還想再勸他：“你別生——”
“你閉嘴！”向時州怒斥一聲，“喝你的酒去！”
盛路陽嚇得一個激靈，魂兒都要被向時州吼出竅了，見人讓他趕緊喝酒，他完全丟沒了腦子，一心只聽對方的，便手忙腳亂舉著酒杯，仰脖子沖嘴裏咕咚咕咚猛幹到底。
向時州震驚了。
“咳咳、咳、咳咳！！”冰塊砸鼻子上，盛路陽被嗆得狗血淋頭。
“你、你……”向時州趕忙去扶他，一時不知道該擔心還是該再繼續罵。
“我沒事兒，酒量好著呢。”盛路陽大方一擺手，將杯子放在就近桌臺上。
雖然是第一次喝雞尾酒，但他除了覺得嗆得慌沒什麽其他感覺。
向時州甩開他胳膊，徑自向吧臺走去。
“他家酒都很烈，等著待會兒勁兒上來了睡大街吧你。”
“誒誒，”盛路陽見人又回去了，連忙跟上去，“咱們不是走嗎？你還要喝？”
“喝你妹。”
向時州找相熟的調酒師要了一杯水，還有一大塊西瓜。
盛路陽“哦”一聲，主動伸手去接那塊兒西瓜。
向時州啪一下，打掉他手，先遞給他那杯水：“喝了再走。”
盛路陽面露難色：“我剛喝一杯，不太想喝。”
向時州瞥他一眼：“你看我這表情像是在乎你想不想喝的麽？”
“好吧，”盛路陽撇撇嘴，接過水，喝前不忘沖人煽情一句，“這都是為了你。”
“滾。”向時州冷若冰霜。
他真的是看在對方腦殘的份上才沒沖盛路陽肚子上再給一拳頭。
喝完水，吃完西瓜，向時州又把盛路陽強行帶去衛生間沖了把臉。
這家酒吧的長島冰茶他喝過，別家都是水貨，獨這家的酒勁兒就很猛，幸而盛路陽就喝這一杯，酒量貌似也還可以，他不必擔心對方後勁上來了沖他撒酒瘋。
當然，如果盛路陽真有這個膽子，他直接就把人扔大街上不管了。
“我們去哪兒？”
出了酒吧，門前寬闊大道上“嗡”的幾聲，接連猛竄過好幾輛摩托，隨後，一陣冷瑟瑟的風吹過，綠化帶冬青叢中刮出幾片幹裂枯葉，葉邊“嘩啦”磨蹭過杳無人跡的油漆路，在空氣中散發著瘆人的荒涼感。
盛路陽頭有點暈，問完話，便十分自然地拉過對方手臂，歪頭靠在了身旁人的肩上。
向時州：“……”
他記得，他們好像是敵對關系。
“起來。”他動了動肩膀。一偏頭，鼻尖忽地嗅到一股淡淡的發膠味。
向時州有點兒懵，心想盛路陽這混蛋不會是專門去做的造型吧？
“我暈……”盛路陽攏緊他手臂，埋頭更深，悶聲道，“靠一會兒就靠一會兒，大家都是男的，幹嘛這麽小氣。”
向時州瞥他：“你衣服哪弄的？”
“買的唄。”
“頭發也是現做的？”
“不是，前天輔導班結課的晚上做的……”他聲音頓了頓，說，“那天以為你會回來。”
“呵，”向時州冷笑，“就算回來也瞧不上你這身非主流傻帽兒樣式的裝扮。”
“那我明天換身正常的，”盛路陽擡頭看他，“你是不是就回來了？”
不知到底是醉的困的亦或是其他的情緒，對方眼眸裏波動著柔靜的水光，似乎下一秒就要從眼尾流淌出來，向時州緊抿了下唇，避開身子，將人推開。
“我後天要上學，明天當然會回。”
盛路陽高興地笑了。
“那我們是不是還一起上下學？”
“我……”向時州輕蹙著眉，凝視著對方眨眼間不經意掉落出來的淚珠，遲疑道，“我考慮考慮。”
“不考慮，”盛路陽擡袖一抹淚，盯著他，“你現在就得說。”
向時州：“……”
所以盛路陽這麽氣勢洶洶的樣子，剛才到底裝哭還是真哭？
“你少給我來這套，我做決定什麽時候輪到你說了算？”向時州硬下心腸，拽著人手腕往前邊路口走，“現在要麽你自己打車回家，要麽跟我去附近酒店待著。”
盛路陽想也不想：“打車回去都走到天明了，當然是和你一起住酒店了！”
“不是和我住，是你住一間，我住一間。”
“不行，你安排個雙床房，一人一間多浪費。”
“想得美，你怎麽不說讓我直接把你帶去家住呢？”
“也行啊！”
向時州扭頭狠狠地削他一眼。
盛路陽吸吸鼻子，沖人一笑。
“時州，看在生日的份上，陪陪我吧。”
向時州默然。
第一次遇見盛路陽的那天，他沒想過帥成這副慘相的男生居然這麽會撒嬌，他抗拒不了，更隨時怕自己淪陷，若在早些時候，他肯定要狠狠將人嘲笑一番，再狀似不經意將人抱住，懷揣著自己尚未破滅的幻想，在對方耳畔說一句“笨蛋”。
現在，他只能冷冰冰地拋下一句“蠢貨”，將人甩在身後，自顧自走去酒店前臺吩咐人給他們開房。
“我靠，你家開五星酒店的啊？”
剛聽向時州和前臺經理交談沒幾句，盛路陽察言觀色，打量著經理這笑瞇瞇的表情、熟絡親切的語氣、一副對向時州既尊敬又略帶些長輩關懷的口吻，顯然向時州是他們的東家少爺。
盛路陽一秒精神，蹭地一下躥到向時州身邊，壓聲跟人咬耳朵：“幹爹，我要豪華雙人床豪華雙人床豪華雙人床豪華雙人床……”
向時州嫌棄地將人撥到一邊：“滾。”
“這位是？”經理打量的眼神轉向盛路陽。盛路陽沖她微笑擺擺手，一副上層領導陪同家屬蒞臨指導的架勢。
“我同學，”向時州拽下身旁人不安分的手，“他過來治病，睡不慣醫院，我帶他來這邊休息。”
“誒呦這大半夜的，你們倆折騰的也是辛苦，” 經理恰到好處地蹙起了眉，憂心道，“他是治什麽？”
“腦殘。”
*
領了卡，甚至都不用做登記，倆人直接回房——
如盛路陽所願，他們這是間豪華雙人床。
雙人，左邊一張床，右邊一張床。
洗漱的時候，向時州跟盛路陽說，這算是給他的生日禮物，住上了豪華房，盛路陽就不能再要求別的。
盛路陽直接裝作聽不見，並威脅向時州如果敢不和他一起上下學，他就也去跳樓。
向時州斜他一眼，語氣冷肅：“盛路陽，如果你不在乎自己，那麽這世上也就沒人在乎你。”
盛路陽窸窸窣窣地刷著牙，滿不在意：“隨便啊，本來也沒人在乎我啊。”
“行，那你從這屋裏滾出去。”
“才不要！”
真正準備休息時，已經是早上五點。
向時州從浴室出來，系著浴袍帶，走去陽臺拉窗簾。盛路陽頭有點暈，靠在床頭揉著太陽穴，瞇眼瞧著一個雪白的人兒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頭更暈了。
他第一次見向時州的腿。向時州個子很高，袍角才剛及他小腿肚，走動間，稍微靠膝蓋的部位也會露出來一點。
這人的腿型是那種標準健康型男孩兒的形狀，裸露出來尤顯筆直修長。他小腿肚突起的弧度像彎瑩萃的月，腳踝窩被踩出兩泓帶有陰影的深溝，室內冷色調的光線照射下，他皮膚浮動著薄薄的光澤，滑如雨露不見肌理，有種令人不忍褻瀆的漂亮。
他腿還……看不到汗毛。
怎麽會有男生連汗毛都沒有？！
是年紀還沒到麽？盛路陽疑惑地低下頭，掀開自己的浴袍去瞅。
“艹！”向時州從玻璃面中發現身後男子的不雅行為，一驚回頭，“你幹什麽！”
盛路陽愕然擡頭：“什麽我幹什麽，我看我汗毛啊！”
向時州瞪他一眼：“在這裏你別想著裸睡！！”
盛路陽莫名其妙：“我這不穿著衣服呢嘛！”
“那你就好好穿著！”
向時州猛地一拉窗簾，遮住了外面黑天建築群中閃爍著的星點燈火。
向時州從他床尾一經而過，盛路陽眼巴巴看著，親眼見證著對方青白的臉色越漲越紅，簡直要噴火的高溫從脖子根迅速蔓延燒至整張臉，連耳廓都紅得好似要滴血。
“噗——”
盛路陽笑倒在床上。
向時州好奇怪，平時高冷又毒舌，逢上個莫名其妙的點就害臊得不行，他只是很普通的看個腿，向時州都這麽敏感，那他們夏天穿短袖短褲那還得了？！
向時州斜他一眼，嗓子眼擠出一聲“哼”，不自在地伸手摸了下耳垂。
他懶得跟盛路陽這種直男大野人講什麽禮義廉恥，等人笑夠了，他先關了浴室和外間的燈，然後走到床邊，把自己床頭燈也關了，掀被子躺進去。
偌大空曠的套房中只剩窗前床頭一盞昏黃的臺燈。
盛路陽輕咳一聲，掀起被角，坐在床邊，朝旁邊那人看了一眼。
向時州背對著他睡，柔軟的大床被覆蓋著他整個身子，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只露一顆頭發烏黑蓬松的腦袋。
“時州，”他望著那背影，“你朝我這邊睡吧。”
“不。”
“為什麽啊？我長得很醜麽？”
“嗯。”
“真的假的，”盛路陽輕笑一聲，“我感覺我還挺帥的。”
“盲目的自信只會讓你一無是處的人生更加可悲。”向時州不解風情地給他潑著冷水。
“好吧，”盛路陽無所謂，動作絲滑地出溜進被窩，側身拉上被子，“那我朝你這邊睡，你夜裏醒來一轉身就能看見我。”
“閉嘴吧你，還有一個多小時就白天了，誰稀罕看你。”
盛路陽笑得整顆心都雀躍起來。
他真喜歡聽向時州講話，那人沖他發脾氣也好，念念叨叨地關心他也好，他真喜歡和向時州待在一塊兒。
啪嗒一聲，盛路陽關了燈，沖人輕輕說了句“晚安和早安”，沒等到回應。
室內陷入一片漆黑，向時州閉眼裹著被子，動作窸窣著動了下身子，不留意露出一截小腿。
“時州？”對面人眨著亮晶晶地眼睛望著他。
向時州迷糊著“嗯”了聲，不出片刻，繃緊的身體逐漸松弛下來，被子斜斜的蓋著，一條手臂也耷拉在外面。
他徹底睡沈了。
“時州？”
眼眸中閃爍著異樣的光，盛路陽緊張地咽咽吐沫，待了會兒，突然大著膽子說：“你真好看，我想親你！”
對方毫無反應。
“向時州，我想親你！我、我喜歡你！”
對方依然沒反應。
盛路陽低下頭，將臉埋在掌心裏，輕輕呼吸著。
掌心滾燙。
他翻了個身，清咳一聲。
一件浴袍從被子裏滑落，險些掉落在地，被一只青筋暴起的手及時撈住，拋在了床頭。
那是一種得病的感覺——
他熾熱的眸光凝望著安睡在一旁的男生，嘴唇緊抿成一線，他胸膛肺腑劇烈地抽動、起伏，如同某種應激反應，他神經亢奮又緊張，拳頭驟然攥緊、又松開，連指尖都在瘋狂地顫抖著。
大腦餘留著最後一絲理智，盛路陽埋頭紮進被子裏，將自己置身隱秘的黑暗中。
他喜歡從將要墜入深淵的絕路上獲取安全感。
他閉上眼睛，攏住雙臂，緊緊抱著自己，一手按上肩頭，另一手扼住側腰，無聲安慰著自己不受控制地痙攣起來的身體。
欲念總是跳動的、猙獰的，藏在心裏是醜陋的、不得見天日的，他從未像如此這樣遭受過它主宰。盛路陽閉著眼，緊蹙著眉心，他只待它從這灰蒙蒙的時間裏消褪，然後他再做回正常人模樣。
良久，墻邊窗簾映出薄薄的亮光，窗外不時傳來麻雀嘰喳的叫聲，清晨終於來臨。
在濃重困意將他徹底擊倒之前，他慢吞吞從被子裏鉆出來，拿過浴袍，將自己原原本本地穿好，拉好被子側過身，看一眼躺在隔壁床上的人。
向時州尚在熟睡。
盛路陽輕籲一聲，安心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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