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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縫縫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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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縫縫補補

時頌今靠在墻上圍觀著萬仞和葉子上演一出人狗情未了。萬仞嘴上對葉子喊打喊殺,見了面卻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根本舍不得從葉子身上挪開目光。

他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葉子的皮毛,手下的觸感比九年前要順滑很多。葉子也乖乖配合,趴在地上任萬仞用它擦手。

萬仞終於舍得擡起頭,臉上寫著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他對時頌今說:“你把葉子養得真好,以前覺得它有點剌剌巴巴,現在摸起來溜光水滑的。”

時頌今眼裏染上笑意:“前幾年葉子正值壯年的時候手感更好。”

葉子已經是一條十幾歲的老狗了,在狗界已經是一只七老八十、爺爺輩的狗子了。

萬仞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幸好是和小時遇見了,不然再遲幾年,保不齊那時候葉子都不在了。

九年,對於人來說,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可是對於葉子來說,萬仞幾乎是錯過了它的一生了。

“葉子,我離開你實在是太久了,少小離家老大回,你還記得我吧?”萬仞真的很想念葉子,這也是他相依為命過的家庭成員之一。

時頌今垂下眼,鄭重地向他道歉:“對不起啊,當年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順手牽走了你的狗。”

時頌今把葉子領走之後才後知後覺,自已身邊好歹還有葉子,萬仞身邊是真的空無一物了。

萬仞搖搖頭,他說:“小時,我說過的,我的就是你的。”

這也是十年前他承諾過的,時頌今那時還當是個玩笑。其實對時頌今承諾過的每一句話,萬仞都記得。

時頌今挑了挑眉:“現在不是吃葉子醋的時候了?”

萬仞爽朗一笑:“你不是說過他是我的狗兒子嘛,跟自家兒子計較什麽。”

這話就是赤裸裸地占時頌今便宜了,現在葉子也是時頌今的兒子,他們就是葉子的雙親。萬仞和時頌今都在暗自偷笑。

時頌今去給萬仞倒了一杯熱水,放在了茶幾上,“家裏物資比較匱乏,沒有蜂蜜、檸檬這些解酒的東西,你先湊合喝點吧。”

水溫熱但不燙口,喝起來正合適。萬仞十分捧場地一飲而盡,“沒事的,已經醒了。”

萬仞坐在沙發上,隨著剛進門時的緊張情緒逐漸消弭,他緊繃的身體也放松了下來。

他拿起一個身後的抱枕,抱在懷裏,唏噓地說:“麻煩你了,我沒想喝酒的,我以為是飲料。”最主要的是又一次在小時面前酒後失態了,這才剛見面,也不知道會不會引起小時反感。

時頌今倒是覺得喝醉後的萬仞和平時反差感極強,還挺好玩兒的。他無所謂道:“不麻煩的,你不難受就好。”

話題至此告一段落,兩個人一時間誰也沒能找到話題,又僵持在了原地。兩人仿佛都失去了少年時那般滔滔不絕、那般無話不談的能力。

時頌今覺得空氣有點凝固,他下意識地拉開了電視櫃下面的抽屜,從裏面摸出了一盒煙。回過神來又突然想到萬仞還在家裏,悻悻關上了櫃門,把手縮了回來,假裝無事發生。

萬仞表面上看著葉子,餘光卻一直關註著時頌今的舉動。他還是有些驚訝的,小時從前看似沒那麽循規蹈矩,實際上骨子裏還是一個很乖的少年。

如今的小時表象上更為內斂了,可內心深處的張揚卻似乎放大了。九年不見,他不光學會了喝酒,還學會了抽煙。他究竟,變了多少……

時頌今看著萬仞失神的樣子,覺得是自已的舉動冒犯到了萬仞。他心虛道:“那個,我煙癮不大的,就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或者無聊的時候才會抽上一根。”

解釋完,又連忙對萬仞保證:“你不喜歡聞煙味是吧?你放心,我不會在你面前抽煙的。”

萬仞看著時頌今小心的樣子有些心疼:“小時,你可以自在一點,以前你在我面前從來都不會這麽小心翼翼的。”

萬仞自已這九年都熬的尚且艱難,他更不敢想時頌今還要頂著壓力生活會有多難。

吸煙喝酒是最常見的解壓方式,他真的能夠理解。只是這顛覆了他記憶中小時的樣子,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這種認知。

時頌今低著頭,目光沒有聚焦。明明是在他自已家,明明人也是那個熟悉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已究竟在拘束些什麽。

萬仞讓他自在,他卻又不知道怎樣的姿態才算是自在了。他楞在原地,如芒在背。

或許是覺得將萬仞晾在原地太久很不禮貌,時頌今盡量松弛地扯開了一個他很好奇的話題:“你現在在做什麽工作啊?”

“文物修覆,主要是做一些書畫類的。”萬仞一板一眼地回答他。

不知是向往還是欣慰,反正時頌今勾了勾嘴角:“真好,萬大師的好手藝,可算是沒有荒廢。”

萬仞聽著時頌今走心的誇讚,心中卻並沒有什麽欣喜雀躍。他不希望看到小時仰視他,無論是職業上,還是生活中,他們從來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時頌今在他的心裏永遠是最高尚的。他的小太陽要高高掛在天上,不應該是這一副恨不得卑微到塵埃裏的樣子。

萬仞壓下心裏的痛惜,笑得苦澀:“只是一份負責把老物件縫縫補補的差事。”

時頌今覺得他在妄自菲薄,“你的工作多好啊,以前我就覺得你的藝術天賦常人無法企及,只不過因為成績太好,所以大家習慣性忽略你的才華。現在你的愛好也終於發展成了事業,真的很恭喜你。”

萬仞知道時頌今的恭喜沒有摻雜任何違心的成分,可是他心裏卻仿佛被一只大手瘋狂揉捏,更不是滋味了。

為什麽要這麽客套?為什麽要這麽疏離?為什麽言辭之間會有難以忽視的距離感?萬仞一點也不想這樣。

“誒,我看你們那一年文物修覆的錄取分數線不高啊,以你一直以來的分數去這個專業,你們學院可是撿到寶了。”時頌今的手機屏幕定格在歷年來蘭嶼大學文物修覆專業的錄取分數線界面上。

萬仞的嘴唇顫抖,抓著抱枕的指尖用力到泛著白。“你們那一年”,一口一個的“你們”像破空的利刃,雷霆之勢射進了萬仞的心裏。從前小時只會對他說“我們”。

時頌今話音未落,突然覺察出了不對,最後幾個字說得尾音都發飄。他下意識覺得萬仞報考了蘭嶼大學,所以查的是蘭嶼大學這個專業的分數線,可是萬仞沒有反駁。他真的猜中了。

以萬仞的成績,他完全可以去觸摸更頂尖的學府,可他還是選擇來到了蘭嶼。

他沒有遵守和時頌今的約定,為了自已搏一個更好的前程,而是選擇來到時頌今可能存在的地方,賭一場虛無縹緲的重逢。

他賭贏了,但是時頌今輸了,一敗塗地。在他看來,是他將萬仞更好的未來給葬送了。

“對不起……”時頌今喃喃著開口,聲音輕得不用風吹都處在支離破碎的邊緣。

萬仞不解,皺起眉:“對不起什麽?”怎麽就對不起了?

“你還是來了蘭嶼。”時頌今從語氣到神態到動作,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寫滿了低落。

萬仞湊上前,像九年前那般摸了摸他細軟的發絲,手感一點都沒變,萬仞很是懷念。

他安慰他:“我曾經說過的,我也很喜歡這座城市。況且,我覺得我的母校非常好,我為它感到驕傲。你剛剛也說過了,我把我的熱愛變成了工作,這種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有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他頓了頓,又揉了兩下時頌今的腦袋瓜才繼續道:“小時,不要覺得我因為你放棄了什麽,一切都是我自已的選擇,一切也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很滿意我生活的這座城市,我也很喜歡現在這份工作。所以呀,你真的不需要自責。你難道不是更應該為現在的我高興嗎?”

時頌今其實是很介意別人碰他的頭的,萬仞除外。已經很多年沒有人與他有這種肢體接觸了,他有些貪戀頭頂這只大手傳遞來的溫暖。

萬仞手下的小腦袋瓜上下點了點,時頌今擡起頭,笑得一派真誠:“萬仞,你現在特別好,我真的很為你高興。”

萬仞將摸頭的手收回來,轉而雙手捧住了時頌今的臉,他雙手微擡,確保時頌今的視線與他的視線一直處於相接的狀態。

他柔聲說:“小時,現在的你也很好,和當年一樣好。我們其實都沒變,我們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去走出那段失散在外的路。”

萬仞直直註視著時頌今,眼中是燃燒的火焰,將時頌今眼底的沈郁化作一汪清泉。

“小時,我的工作就是將老物件們縫縫補補。現在,我也想將以前那段你一個人走過的、坑坑窪窪的路縫縫補補一下,你願意讓我試一試嗎?”

萬仞捧著時頌今的臉,時頌今無法偏開頭,就只好轉移開目光。可是淚水還是不聽話地滑了下來,又被萬仞輕憐疼惜地擦去。

“我……”時頌今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哽咽就先溢了出來。

生怕他拒絕般,萬仞又補上一句:“小時,你可不可以不要拒絕我?可不可以,不要嫌棄我?”

時頌今流過淚的眼睛清澈到發亮,瞳孔中除了一個縮小版的萬仞再也裝不下其他。濡濕的長睫擡起,似乎十分不解:“我怎麽會嫌棄你?”明明是我怕你嫌棄我。×

萬仞垂下捧著時頌今臉的雙手,垂下眸子,脖頸像是被厚重積雪壓彎的枯枝,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無助和頹然。

他低聲開口:“我一直不敢對你講,我其實是個很沒出息的人。我沒有你,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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