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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團深藍色的火焰懸在方遠仁指尖,將他白玉般的面龐照得有些冷,尤其那雙柔和的眼睛,跳動著顧星洄從未見過的幽深。

這樣的阿仁陌生又有距離感,仿佛將一身的溫雅平和都燒盡。顧星洄內心猛地一跳,澀聲呼喚:“阿仁。”

方遠仁的眼神落到顧星洄身上,瞬間柔軟:“在呢。”

瑩白指尖向掌心的方向一扣,深藍色火焰消失的下一秒,顧星洄就被方遠仁抱了起來。

方遠仁面上很是愉悅,他用額頭貼了貼顧星洄的臉,問道:“洗完碗了?”

顧星洄很享受方遠仁的貼貼,雙臂摟著他的脖頸,一邊自證一邊告狀:“洗完了!我洗了五個盤子三個碗,小白洗了一個盤子一個碗。”

狼王很是無語的轉過了身,尾巴不耐煩地砸在地上。

方遠仁就著抱顧星洄的姿勢,蹲下身拍了拍小白的脊背:“都辛苦了噢。”

方遠仁的手很軟,摸在背上就像是小時候母狼給自己順毛舔毛的感覺,狼王瞇著眼睛,從喉嚨裏發出了幾聲呼嚕聲。

而後,意識到自己發出了什麽丟人聲音的狼王夾著耳朵,一溜煙竄了出去。

柔和的夜風穿過回廊,將屋內的燭火吹得微微搖動。

寬大的床褥上,先洗完澡擦幹頭發的顧星洄扒拉著一塊淺藍色的布料,東看看西摸摸,然後嘆了口氣,雙手托著下巴,眼巴巴地等著浴間的水聲消失。

“阿仁阿仁阿仁……”

顧星洄一疊聲地喚他,把調子拖得長長的。

“來啦。”

幾聲細碎的穿衣聲過去後,方遠仁帶著渾身的水汽,坐在了床邊,被顧星洄撞了個滿懷。

水汽仿佛瀲灩到方遠仁的眼裏,又投到顧星洄身上,柔柔的,軟軟的。

方遠仁嘴角微微翹起:“怎麽了,小粘人精?”

顧星洄好像還挺喜歡這個新得的外號,嘿嘿笑著,把布料舉起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做袋袋!”

方遠仁一拍腦袋,差點忘了這事。

下午抉擇時,顧星洄最終點頭答應了去虹劍派修習,一旁的弟子早就打量著閔真河的臉色,很快拿來了一個小冊子和一塊布料,臉上堆著笑容說:“這個冊子裏是公子修習的時間,到時候您按照時間來接他就好。這個布料是用來縫制書袋的,他們現在還不能使用虛空儲物袋,所以得麻煩您今晚幫他縫一下。”

一聽說要親自縫書袋的方遠仁就一個頭兩個大,拉著顧星洄狂奔到裁縫店時,掌櫃的已經準備收拾鋪子回家,見他們來,連忙把趕制好的新衣物送到他們手裏,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留下方遠仁和顧星洄兩人大眼瞪小眼。

方遠仁嘆了口氣,從床邊的櫃子裏取出針線,有些尷尬地看著顧星洄:“…那個,我從來沒有自己縫過東西,可能、就是、這個書袋,它應該會很醜。”

顧星洄仍是盯著他,圓溜溜的眼睛小狗似的:“沒關系呀,只要是阿仁給我的,我都喜歡。”

……

可能一會兒你就不這麽想了。

方遠仁沒辦法,這個書袋是所有在虹劍派修習的弟子必須具備的東西。再怎麽樣,也不能讓崽輸在人生的起跑線上吧。

哪怕這個起跑線比較醜,比較歪歪扭扭,好歹也是有吧!

抱著這種悲壯又感動的心情,方遠仁凝重地接過了顧星洄手裏的布料。

按照腦海中對書袋的認識,方遠仁拿起剪子,手起刀落地剪了一長條布料下來,在顧星洄面前比著。

顧星洄微睜大了眼睛,笑容小了些,問:“阿仁,這是?”

“這個是帶子,”方遠仁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就這樣,繞過頭,斜挎在身上。”

顧星洄看著那被剪刀剪出來的歪歪扭扭滿是缺口的帶子,遲疑地點了頭。

方遠仁嚴肅地盯著手裏的布料,把剩下布料的幾個角捏在了一起,端詳著:“好像這樣就好了。”

“那個,阿仁……”

顧星洄膽戰心驚地看著被方遠仁捏得緊緊準備穿線的布料,小聲說:“好像不能都縫在一起,得有個口子,才能把東西放進去……”

“噢對,”方遠仁很快地應了聲,變成把兩個角捏在一起,留出中間口子的樣子,很是滿意:“這樣就好了。”

顧星洄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馬上成型的書袋,又看了看幹勁十足的方遠仁,慢慢抿住了唇。

書袋很快就成了型。

方遠仁把它舉起來時,才發現實在是醜陋得過分。

細線東一道西一道地纏繞著,粗制濫造都不能形容這個可怕的針腳,還有用來斜跨的帶子,全是坑坑窪窪的鋸齒狀。

……

雖然在縫制之前想到了會醜,但也沒想到這麽醜啊。

這哪裏是起跑線啊,這是丟人現眼的線吧。

方遠仁捏緊書袋,有些心虛地看著後半程全程沒說話的顧星洄,艱難道:“呃、要不,要不我現在再去買一塊類似的料子,去找找鄰居?”

顧星洄搖了搖頭,聲音沒什麽起伏:“沒關系,給我叭。”

最是見不得顧星洄受委屈的方遠仁恨不得立刻從床上彈開,拿上個七八種好看漂亮的書袋子,只為討他開心。

望了一眼門縫外的黑得發沈的天,手上的醜陋書袋仿佛變成一個燙手山芋,拿也不是,丟也不是。

因為難為情,方遠仁臉色發紅,慢慢攥緊原本就皺的布料,道:“對不起星洄,明天我再給你重新買一個。”

顧星洄軟趴趴地爬在他身上,打了個哈欠,歪著頭看他:“阿仁為什麽要道歉?為什麽要買?這是阿仁很認真做的袋袋,我很喜歡。”

“但……你帶著這個,會被師兄弟們嘲笑的。”

“為什麽會嘲笑我?”顧星洄不解:“這是我的東西,我喜歡就可以了。”

方遠仁沒說話,帶著些擔憂看他。

顧星洄不明白方遠仁的顧慮,爬了兩步枕在他心口,把布袋抱得緊緊的,視若珍寶的樣子,滿足道:“這是阿仁給我做的,只有我有。”

算了,顧星洄自小便是這個性子。

占為己有的東西,不管是好是壞,只要他自己喜歡,別人就動搖不了他分毫。

方遠仁展了眉峰,垂眸露了點笑。

顧星洄見方遠仁神色終於好轉,叭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小太陽似的:“謝謝阿仁。”

方遠仁摟著顧星洄轉了個身,用被子圈住兩人,在他耳邊說:“也謝謝星洄。”

這世上,也只有顧星洄,會全心全意地接納他的醜書袋,體貼他笨手笨腳的照顧,包容他不能盡善盡美的一切。

次日,新陽剛破曉,方遠仁就牽著顧星洄,走在前往虹劍派的路上。

“辰時練氣,巳時修習劍術,午時用膳,未時研讀古籍,申時打掃門派,酉時離派。”

方遠仁頭也不擡地讀著小冊子上的內容,疑惑地嘀嘀咕咕:“為什麽還要打掃門派?”

顧星洄挎著怪異的小書袋,目光搜羅著跟他一樣準備去修習的同齡人。突然,他停住腳步,搖了搖兩人牽著的手,奶聲奶氣:“阿仁。”

順著顧星洄的目光,方遠仁看到昨天遇到的絡腮胡大哥正朝著自己揮手,連忙回應,解釋道:“抱歉,剛剛在看這個冊子,沒註意到您。”

絡腮胡大哥心情特別好,爽朗道:“沒事沒事。你家崽也選上了?”

方遠仁點了點頭。

“那好,可以和我們明衍做朋友了。”大哥很是高興,拍了拍站在自己身側新衣新褲新鞋的兒子,道:“明衍,去認識一下弟弟。”

比顧星洄高出半個頭的小朋友走了過來,打量著顧星洄,慢吞吞地伸出手:“你好,我是陳明衍。”

這是顧星洄第一次交同齡人小夥伴,他看起來有些緊張,半個身子藏在方遠仁身後,有些怯:“你好、我是顧星洄。”

方遠仁笑著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撫,歉意道:“不好意思,他比較內向,沒怎麽交過朋友。”

大哥擺了擺手,說:“沒事,小孩子嘛,都這樣,熟了就好了。要不咱們就送到這,讓他們兩自己走過去就行,也沒多遠了。”

方遠仁看著幾乎還有一炷香才能走完的路,有些沈默。

啊?沒多遠?

這就是父親帶娃嗎?

方遠仁正準備拒絕,顧星洄就好像為了挽回面子一般,站到了陳明衍身邊,說:“我可以自己走的。”

陳明衍也跟著點了點頭,目光一直在顧星洄的綠頭發和醜陋的書袋子之間游蕩。

方遠仁還是有些不放心,被大哥猛地一拍:“沒事的老弟,讓孩子們自己去,別娘們唧唧的。”

無奈之下,方遠仁只得交待顧星洄:“要聽教習的話,午時好好用膳,我酉時來接你,好嗎?”

顧星洄乖巧地點了點頭,跟在陳明衍身後向前挪動。

大哥伸了個懶腰,轉身就走:“好了,完成婆娘交代的任務了,回去補覺咯。”

兩個小小的身影像蝸牛一樣移動著,晨光落在他們身上,像鍍了金一般。

方遠仁看著顧星洄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裏一緊,追了上去:“星洄!”

他理著顧星洄的頭發,又幫他把衣服扯的熨帖一些,絮絮叨叨:“學不懂沒關系,回來我教你。午膳如果不好吃的話,也要多吃一點,不要讓自己餓肚子。用劍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些,不要被劃傷了,知道嗎?”

顧星洄看著蹲下身來的方遠仁,一條條都應下:“我知道啦阿仁。”

方遠仁看起來還想說什麽,顧星洄就挪到了他懷裏,把腦袋放在他肩上,像一個小大人一樣拍著他的後背,說:“阿仁不要擔心,我會乖乖的。”

哪怕再怎麽告知自己,顧星洄只是離開自己一會兒去修習,但方遠仁就是克制不了內心的惶恐和擔憂。

因為,一年前,顧星洄就是這樣,雲淡風輕地給自己留下個背影,接著就是永別。

方遠仁猛地抱住顧星洄,好一會兒才退開半步,低下頭,聲音發啞:“快去吧。”

顧星洄朝方遠仁揮了揮手,重新邁開步子。

方遠仁直起身,不知是不是太陽愈發灼熱,只覺得眼眶發酸。

已經走出十幾步的顧星洄突然回頭,伸出雙臂朝他飛奔而來:“阿仁!”

顧星洄穩穩地撞進他懷裏,笑容滿面:“記得要來接我噢!”

清脆的聲音縈繞耳邊,拂過心臟,驅散了恐懼和擔憂。

方遠仁慢慢笑起來:“好,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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