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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二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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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二周目

◎筆友◎

後來他也還是沒能夠踏進那一個光之小徑。五條悟在那一曲之後完全陷入了沈默狀態, 最後也只能夠像是機器人一樣,一步一個指令的被緒方梨枝牽回吉普那裏。

她倒是出乎意料地清楚,也許在這之前就已經踩過點了吧,不然她怎麽會剛剛好知道那裏有個地方可以讓她買到止痛藥。

兩人在吉普車上面坐著, 最後五條悟聲音艱澀的問她“那首曲子是怎麽回事?”

聽起來完全是外行人的問法, 他明明可以問那個旋律是怎麽回事,你的創作靈感是什麽?之類的事情。但是因為太過於嚇人了, 所以只問了出來這麽一句話。

緒方梨枝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沒有了詩集和那幾張稿紙之後她顯得有點無所事事。她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指甲, 一根一根的嘗試去移動手指,當然右手的那三根還是靜靜的垂落在她的膝蓋上面。

她說“今天寫出來的。”

“今天寫出來的。”五條悟條件反射的重覆了一遍, 然後楞住了。

那應該指的就是緒方梨枝睡醒之後,從這裏失蹤的一段時間。

他原本在疑問‘她這幾個小時裏面就做了買藥一件事情嗎?’沒有想到她還利用這一段時間把詩集和稿紙帶走,臨時趕工。

或者不管用什麽樣的方法,能夠創作出那一首歌——幾乎已經可以說得上是不朽傑作。

緒方梨枝之前也為它苦惱很久, 完成度最高的一次也只寫了2/3, 最後還是棄之不顧。

五條悟當時看到廢棄稿紙,心裏面有點遺憾, 覺得那首勉強寫完, 應該也能夠成為很棒的曲子,入選全球單曲100名都不是什麽難事。

但是真正聽到完整版的時候, 卻完全被其所震撼,甚至連評判好壞都做不到。

這麽一看, 她之前付出的辛勞與完成品的偉大程度相比, 實在是前者太少而後者太多。

但是之前幾天怎麽樣都做不出來的曲子, 為什麽今天失蹤的那10個小時裏面就剛剛好寫出來了?總不至於在那10個小時裏面, 她就這麽碰巧被繆斯女神所祝福吧。

等一下…

“今天。”五條悟忍不住出聲。

如果說是今天的話, 那不就是…

“嗯。”在旁邊的緒方梨枝似乎發現了他此時的心中所想,靜靜的把臉給轉過去。

雖然說她努力的去直視五條悟的眼睛(好像有誰教過她,直視別人眼睛才是不心虛的表現),但是她有一點發紅的耳尖已經徹底拆穿了她。

她說“昨天晚上,因為你…難得沒有太痛,睡了一會。“

“雖然只有幾分鐘。”

緒方梨枝深呼吸一口氣,好像終於無法忍受互相連接著的視線,又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手指。

只有幾分鐘。

但是在完全的黑暗——甚至連疼痛和對死亡的恐懼都驚擾不到的黑暗中,她享受了大約三百秒的睡眠。

在那三百秒的睡眠結束之後,“莫名其妙的有了靈感,所以就脫離阻礙去寫了這樣子的歌。”

當時她其實只是想要找地方買藥而已,就跑到了谷歌地圖搜索到的最近藥店,沒想到真的能夠買到這麽一大袋,幾乎算得上危險品,起碼坐飛機肯定會被攔下來讓海關檢查的止痛藥。

而且價錢便宜得幾乎白送。

接下來她就是坐在臺階上,拿著筆,對著波德萊爾的詩集在那裏冥思苦想的寫。而且接下來,幸運再一次降臨一樣,看到前方階梯的最盡頭,就是那條光之小徑。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神明剛剛好祝福了她一樣,而這些過程她當然沒有告訴五條悟,只是說了一句‘脫離阻礙去寫了這樣子的歌。’

‘阻礙…’他不可思議的指了指自己,“是在說我嗎?”

“還能夠是誰呢?”緒方梨枝冷淡回覆,但是接下來,她又把頭低下去,口中哼起了一個曲調。

“……”這個曲調雖然只聽過一次,但是五條悟怎麽樣都不會忘記。

這是之前她牽著他的手,伴隨著樹海的波浪聲,回響在這個世界上面的曲子。緒方梨枝所創作出的唯一一首代表【對生的渴望】的歌。

“這首歌究竟叫什麽名字?”他問,好幾秒鐘都沒有回答,原本以為緒方梨枝會無視他,結果最後得出的答案卻是“你來取名。”

“…我嗎?”

“嗯,因為你昨天晚上…”緒方梨枝還是沒有說下去。

因為如果說到那裏,那就必須得提起前面的兩天晚上,五條悟是怎麽在吉普車裏面裝睡,對她置之不理的事情的。

她又微微擡起臉來,藍色的眼睛隔著額前的發絲瞪了他一眼。

五條悟舉起雙手表示投降。請她把接下來的話繼續說下去。

“因為你昨晚…幫助了我。”緒方梨枝謹慎的選擇用詞,“雖然沒有什麽用,但還是幫助了我。”

“這也太刻薄了吧。”五條悟心裏面想。

但實際上也是如此,單純論鎮痛效果的話,緒方梨枝在臺階上面坐著,一次性吃掉三盒的止痛藥,要比他硬邦邦的懷抱來得有用的多。

“然後…”緒方梨枝擡起臉來看著他,現在她的神情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認真,她以前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坦誠過。

“之前沒有人幫助我,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這麽直接的對我做好事。”

“你表現得好像真的很害怕我死掉一樣,之前從來都沒有人這樣過。”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子我才能夠寫出這首歌。”緒方梨枝說,“謝謝你。”

“……”五條悟被那雙藍眼睛註視著,一時半會幾乎說不出話。

她說“所以你來給它取名好了。”

最後五條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控制住自己的手腳返回駕駛座,怎麽打開油門,操縱方向盤,繼續讓汽車行進的。

他只知道不管前方的景象再怎麽變化,不管旁邊再怎麽開過其他車輛(有些好事的車主看到坐在後面的緒方梨枝,她今天沒有戴防毒面罩,會一個勁的吹口哨,她都置之不理)他也是,只能夠感覺到車輪一個勁的轉,汽車一個勁的向前。

下午的太陽又慢慢的往下滑,他的眼前卻好像還殘留著緒方梨枝之前看著他的景象。

這算是危險駕駛吧?五條悟這麽想,去摸方向盤的手還是抖的。

他覺得被一個14歲的女孩子操控成這樣子,會不會真的太沒有出息了一點。

但是一邊又忍不住在心裏想,這孩子真可愛啊。不愧是我的妹妹。

“……”

“真的真的真的好可愛啊。”

這句話他甚至忍不住說出了聲來,原本在後面百無聊賴的托著臉頰,觀望著海面風景的緒方梨枝看了他一眼。

完全是看變態的眼神。

吉普車依舊單調的行駛在海邊公路上,這一次並不是駛向海灘搖滾節,而是駛向東京的市中心,到處都是人群(緒方梨枝眼中的毒氣)的地方。

那裏的建築物高低錯落,也都是毫無個性的鋼筋水泥大樓。

緒方梨枝在之前的十四年裏面一直都被囚禁在大都市中,爸爸媽媽按照她們的想法去塑造她,希望緒方梨枝能夠讓她們在這個都市裏升得更高。

可是現在,就是行駛在這麽一條路上,陽光溫柔的傾瀉下來——讓人無法聯想到夏天炎熱的,溫柔到幾乎不可思議的陽光遍布了緒方梨枝的每一寸肌膚。

她用手撐著臉頰,看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海面。

對於其他人來說也許是單調乏味的景色,可是對於她來說,每過一秒鐘,車每向前一點,海浪上的光芒照耀形式都會截然不同。

這樣子景色她無論看多少遍——無論看多少遍都不會厭煩。

“我要去那裏。”回程的車上,緒方梨枝反覆吟唱著那首歌的最後一句。

到最後五條悟幾乎要把這句法文背下來了。

“人類都生機勃勃,樹木都郁郁蔥蔥。”

那首歌最後被五條悟命名成《緒方梨枝》

“反正是由你創造,也只能由你唱出來我才有感覺的歌嘛。”他振振有詞。

#

與英國紳士會面之後,緒方梨枝算是拿到了通往光明未來的邀請券。

只要充分的為那個比賽做準備,甚至保持現在的樣子上臺,光閃閃的前途就會再一次在她的面前展開。

但是五條悟莫名其妙的總覺得緒方梨枝對這件事情不太上心。

這孩子慣常的準備工作總是大量的練習、去寫一首新曲子,還有就是變裝。最後一點變裝算得上是最重要的,比起緒方梨枝的技巧怎麽樣,她的才能怎麽樣,這種到現在已經根本不用再提的問題,最重要的是【她究竟有沒有面對人群的能力】

緒方梨枝很害怕人群,之前大多在臉上戴防毒面具,完全隔絕別人看過來的視線,同時自己眼中見到的世界也暗了不止一個色調,像是在深海裏一樣,不管看到什麽樣的人,都把他們通通當成深海裏面長得奇形怪狀的魚而不予理會。

除此之外,之前在海灘音樂節為了讓別人認不出自己,特地花了很大的力氣(雖然主要是五條悟在花力氣)把她那頭銀發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而在這段時間裏,她對於變裝提都沒有提過,防毒面具拿回來就隨手放在桌子上,這些天也沒有重新拿起來。

頭發上染的顏色很快脫落,照理來說應該不會這樣子,但是她的發絲簡直像是完全拒絕其他顏色附著上去,沒過幾天就又是閃閃發亮的銀色發絲。

五條悟每天回來的時候,緒方梨枝都坐在床上發呆。

吉他也好,用來充當玩具的鋼琴板也好,都放在角落,完全沒有準備去動的意思。

這女孩看上去並不想參加音樂大賽——明明那是不知道多少人夢寐以求前往的場所。

那天氣氛很好,緒方梨枝從海灘搖滾節回來的時候,也沒說什麽把她送回醫院之類的話。

時間已經過去一半,都不用特地去說緒方梨枝的三個月壽命,看她的樣子就可以知道她已經接近人生的終點。緒方梨枝自己好像也領悟了這一點,她似乎覺得在搖滾節之後,自己沒有什麽需要執著的東西了,一整天都只是靠在床上發呆。

表情不特別高興,只是活著——不管是在這裏,還是在病床上,都沒有什麽差距。

五條悟感覺再這樣下去她就可以成佛了。

並且他莫名其妙的無法忍受植物一樣安靜的妹妹。

她哪怕就是像之前一樣,對她露出那種露骨的躲避表情都要好一點啊。

最後他要求她為了接下來的比賽寫歌。“反正之前不管是咖啡館的比賽還是海灘搖滾節,大多都有這麽一個流程。”

他這麽說,緒方梨枝過了五秒鐘才把頭轉過來,好像在此之前根本沒想到還會有人對自己搭話,五條悟把那五秒鐘一秒鐘一秒鐘的數過來,所以記得特別的清楚。

她看著他,帶著一點得意的口氣說“沒有工具——詩集和本子都已經丟掉了。”

緒方梨枝之前寫歌,所需要的是超級大量的唱片,一本拿來在裏面尋找歌詞的詩集,和用來記錄她所思所想的筆記本。

唱片好說,房間內儲存著大量的,幾乎可以開店的唱片。

問題在於後者,上本詩集已經被緒方梨枝丟到海裏面,此時大概化作無數個細小的纖維碎片在魚的肚子裏面和一些藻類一起過活,筆記本也差不多是同樣的情況。

五條悟不抱什麽希望的問“你一定要那些東西才做得出來嗎”而緒方梨枝也像是為了為難他一樣點了點頭。

他於是嘆了一口氣。

不管是詩集還是筆記本,都是她之前說想要五條悟就隨便給她找來的東西,完全看不出來哪裏獨一無二,為什麽非得要這些東西不可。

但是無論如何,既然緒方梨枝這麽說了,他就得去幫她找。

本子是問服務人員要的,他記得當時服務員聽到這個要求的時候楞了一下,但畢竟是五星級酒店,態度非常好,彎下腰來就從櫃子裏面找出了一個皮革本遞給他,遞之前還小心的用紙巾擦去了上面(不存在的)灰塵。

他再去問一次。

服務員這次好像早有預料(他之前的行為應該也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酒店的客人一般會要各種各樣的東西,加滿滿冰塊的鮮檸檬馬提尼,讓她們去外面專門請一個樂隊過來演奏,但很少有要筆記本的),遞過來。

和之前簡樸的筆記本不一樣,這一次只是看著都能夠感覺到精美,五條悟拿著,看了一眼,最後跟她說“能不能給我之前那種?”

好壞無所謂,妹妹只用自己習慣了的東西,像是討厭過敏原一樣討厭新事物。

“……”服務員楞了一下。

最後還是在一個專門用來放東西的庫房裏找到的,並且不巧,他之前拿到的筆記本就是那個顏色的最後一本了。

在無數個顏色不同但同樣粗制濫造的皮革筆記本之中,五條悟選中了看起來顏色最像的那一個。

他拍掉上面的灰塵,打了好幾個噴嚏,不禁抱怨這個幻境裏面的身體實在是不方便。

詩集就不要再想一模一樣了,原本是在舊書市場裏面隨便買的,估計攤主自己都沒有多餘存貨。

最後依舊在舊書市場找來找去。緒方梨枝說好糊弄也好糊弄,但是說挑剔是真的挑——討厭小說,認為字太多完全看不進去。而且圖片裏只要出現一只蝴蝶,就會尖叫著把自己的身體躲在什麽後面。

她好像真的很怕那個,五條悟覺得這是緒方梨枝的小怪癖,但也沒準備讓她去克服——妹妹就只能夠活那麽一段時間,還要克服什麽?不該讓她待在舒適區裏面嗎?

真給緒方梨枝那些比較長比較艱澀的書籍,她也這輩子都沒有把它看完的機會了。

最後五條悟找來找去,看到某本,眼睛一亮,用手指了指那個,對攤主說“請給我這個。”

五條悟把那本書帶回去的時候,緒方梨枝從床上擡起頭來看著他,看到他手臂與身體之間夾著的書的時候,忍不住楞了一下。

那是一個看上去很大,像全家福相框一樣巨大的書本,但很薄。五條悟把那東西放到桌子上,一點一點的拆去包著的牛皮紙,然後用手指了指封面。

封面本身顏色非常鮮艷,有個金發戴圍巾的小男孩坐在一顆星球上面,仰望著頭頂的無盡星空。

這個封面能夠讓人想到只有一個——五條悟說“我給你帶了書回來。小王子。”

其實裏面全是法語,五條悟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故事。但是配上這樣子的封面,還是童話書,那麽能夠讓人想到的形象也只有一個。

他當時看到那個,覺得緒方梨枝應該會喜歡。

“算是有些悲傷的故事,或者說對於很多大人來說其實都有點難懂。”

不過也許真的會是妹妹喜歡的類型。

而緒方梨枝有點不高興的盯著他,嘟囔“太幼稚了。”看來還是拒絕去看童話書。

這家夥到底在說些什麽呢?

五條悟不可思議的看她,明明長得跟十一歲差不多,而且覺得所有小說都【密密麻麻的,看不進去】,還在這裏嫌棄童話書幼稚?

最後五條悟直接把那本書放在緒方梨枝的床邊。

不是放在桌子上,是放在緒方梨枝的床邊,這個行為直接構成了對她領地的侵/犯。

緒方梨枝盯著那本書,把它當成什麽具有強烈汙染性的臟東西一般,沿著呈對角線的方向往床的角落縮。

而那個角落剛剛好比較靠近五條悟。

他於是得以湊到她的旁邊,一只手撐在床頭桌上,親親熱熱的跟她說了好久——五條悟單方面很親熱,並且喋喋不休,關於小王子的劇情,關於那個故事有多麽感人,狐貍有多可愛,玫瑰有多漂亮……

都是騙小孩子的。其實他自己也沒看過那個故事,主把焦點匯聚於這本書在全世界文學有什麽樣的地位,著重說明緒方梨枝不看這個就真的是落伍了。

他胡亂說了一通,最後搞不好自己也相信是具有重大意義的傑作。而緒方梨枝已經徹底不耐煩了。

她把自己的臉從一個方向轉到另外一個方向,主要目的都是為了遠離五條悟,但是怎麽樣都沒有辦法擺脫在自己耳畔繚繞著的全方位立體聲。

之後她把一只手豎在面前,像是趕蒼蠅一樣的揮了揮,“我知道了。”

然後盯著床單上面的某條褶皺,等著五條悟把臉從她的旁邊移遠。

現在空氣終於安靜。但是緒方梨枝知道如果不采取行動,接下來又會有很嘈雜的聲音過來吵自己。

她嘆一口氣,慢慢的從床上站起來。

起來的時候,白色床單從她的身上滑落,燈光照在她的身上,宛如剛剛從波浪上誕生的維納斯。

緒方梨枝居高臨下看了五條悟一眼,然後走向床角,把童話書撿起,抱進懷裏面。

最後她坐在沙發上,看到她小小的身體在沙發裏面幾乎縮成一團,五條悟莫名其妙的覺得有點像築巢的貓咪。

並且他覺得這個形容真的是再貼切不過,說不定自己也有做文學家的才能。

但跟緒方梨枝說出來,妹妹肯定又要發火,所以閉口不言。

#

緒方梨枝一開始裝樣子看書,從中間隨手翻起的,但是看了幾十秒之後微微端正了坐姿,看完一頁後把書翻回第一頁,從頭看起。

五條悟猜她真香了。

#

像每一次一樣,不管在看到五條悟剛剛帶過來的東西的時候,妹妹是怎麽樣的瞧不起(並且全方面鄙夷他的品味),在隨後的時間裏面,這東西很快又會變成緒方梨枝的專屬,再找她要的時候,就只會得到她那種不太高興的,好像自己東西被別人動了的小孩子一樣的表情。

緒方梨枝也許挺喜歡這本書的,五條悟每次進門的時候都可以看見她趴在床上,要不然就是整個躺著把手舉得高高的,眼睛盯著上面的圖畫,和大大的專門給小孩子看的字。

而且雖然說和之前一樣沒有露出真正的笑容,就連嘴角稍微有沒有掀起弧度都看不清楚,但是莫名其妙的可以感覺到在她周邊的空氣比平常稍微上揚了一點,就好像聽著貝多芬的小樂曲一樣,有點舒緩。

也就是說應該處於莫名其妙的愉悅狀態。

五條悟心裏面想,小王子是這麽一個能夠讓人高興起來的故事嗎?

雖然說一般人在看到緒方梨枝的外表,尤其是知道她的音樂天賦之後,自然而然的就會把她歸類為那種【不好相處的孤僻天才】。但其實緒方梨枝應該跟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或者比她們更加單純。

別人喜歡的東西她也會喜歡,別人看到會感覺到難過的東西,緒方梨枝會哭的比誰都大聲。

後來五條悟試著旁敲側擊的問了一下,緒方梨枝過了幾秒鐘才把臉轉過來,臉上還帶著莫名其妙的些微高興。她說“我不知道你說的《小王子》是什麽樣子的故事…”

她把書名說出來的時候用的是法語,感覺上簡直就像是在說專有名詞。

“但是你應該搞錯了,這裏面不存在什麽人類,主要是…倒是有玫瑰,有蛇,也有狐貍。”

“它們三個在叢林裏面很快樂的生活著。”

這麽說的時候,仿佛是為了能夠讓五條悟理解一樣,她的手指順著其中的某一行字慢慢的滑過去。

但是五條悟再怎麽去看,都只覺得那是一片長得有點像蝌蚪的法文字母而已。

真的要說的話,緒方梨枝輕輕按在上面的指尖還能夠讓他看懂一點。

他有些迷惑的哦了一聲,可是心裏面怎麽想都覺得那個封面(戴圍巾坐在星星上的小男孩)又是法語,童話,只能夠讓人聯想到小王子。

關於這件事情他在後面得到了解答。

這套童話書並不只有一本,他當時帶給緒方梨枝的是這一系列的第二冊 ,緒方梨枝看完之後非常喜歡,同時催促他趕緊從舊書市場裏把剩下的也買回來。

明明之前還一副看不起的樣子,瞧不起他的品位來著……五條悟頗有微詞,不過最後還是乖乖的下去給她找。

他向之前買到童話書的那家攤主搭訕,而對方顯然對這套書非常熟悉,一邊把手掌合在一起,一邊說“你說的是那套不存在的幻書啊。”

“【不存在的幻書】”五條悟重覆這一詞語。

這完全不是日常生活中會聽到的詞,充斥著一股中二氣息,他一瞬間以為會不會這個幻境根本就不是她原來想的無魔設定,而是把所有的超能力都凝聚在這本書裏面。起名為幻書,用這本書能夠召喚出來自異世界的怪物,或者看完那本書能夠得到什麽魔法之類的。

不過最後攤主的解答卻讓他大失所望。

和五條悟一樣,攤主一開始買回這本書的時候,也以為是小王子(畢竟封面是那樣子的,大開本童話書,並且裏面全部都是法文)

而且看上去出版的年份不短,如果說真的是幾十年前的版本,又有原文加持的話,說不定能夠賣給相關愛好者。

攤主當時抱著這個想法進貨,還收集了挺多的,但是後來鑒定的時候卻大失所望。

裏面的內容根本不是小王子,雖然說有玫瑰有狐貍,讓人聯想到故事裏面的角色,但明顯是完全不同的展開——“只能夠認為是買到了盜版書籍”

五條悟聽到這種說法的時候,正在攤子裏慢悠悠的翻著攤主所收集的系列。

“本來在舊書市場裏面買書的人就不太喜歡童話,更不要提還是法語的了,基本上買到之後就完全賣不出去。”

“這樣子完全就是被騙了,而且受騙者還不少。”攤主義憤填膺。

“傻子還挺多的哈。”五條悟隨口說。

“啊?”

“沒什麽,我是說所以這套系列在舊書市場才有【不存在的幻書】的名頭?”

他把書翻到後面去看,發現並沒有書號,裝訂方式也和其他書大有不同,後來猜想會不會這一套書根本就不是出版社賣的,而是某個作者自己創作了出來,自費裝訂成冊,然後把它在市場之中散布。

為了能夠讓別人也看到這個故事,或者說幹脆就是為了騙別人把這個故事給買下來,所以才套上了這樣子的封面。

“這麽一想的話,搞不好寫這本書的根本不是法國人。”五條悟說。

“明明是用法語寫的…?”攤主楞楞的反問。

“就因為是用法語寫的嘛。”五條悟說。

本來能夠在日本的舊書市場裏買到法語書就挺不可思議的,一開始攤主自己也很困惑為什麽小王子的初版會落到他手上。

但如果專門就是為了騙日本讀者,就非常好說了——攤主也是去找人鑒定過之後才發現是假貨的。

如果在法國那邊賣,隨便一個人翻開肯定就會知道自己上當受騙。

“但是這樣子的話就完全搞不懂作者的用意了…ta雖然說希望別人把它給買下,卻似乎完全不指望別人能夠讀懂?”

或者說就是因為讀不懂才會將它買下的。

“怎麽看都只覺得算是一個惡作劇。”

不過用法語寫作的日本人啊……

五條悟想,怎麽想都只能夠想到緒方梨枝。

她對於日語算是壓倒性的不擅長,之前寫歌的時候歌詞也用外國的語言,說這樣才能夠流利的表達自己的思想來著。

話說回來。五條悟摸了摸下巴,開始想今天出來之前的事情。

這幾天裏面緒方梨枝非常的沈迷這套童話書,並且大概是被裏面的劇情所感染了,感覺最近對他也溫柔了不少。

倒不是說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件之類的——依舊不怎麽說話,甚至連視線交流也很少。主要是她偶爾看過來的時候,視線的堅硬程度有所減少,還有在兩個人之間慢慢漂浮著的空氣,似乎都比以前更加輕快了一點。

五條悟自己是有感覺到這一點,並且也在考慮是不是下一次不要給她看童話書,幹脆買幾個宣傳【哥哥照顧妹妹有多麽的不容易,妹妹又有多麽崇拜哥哥】的書,給她稍微耳濡目染一下為好。

但最後還是忍痛放棄了這個考慮。

主要是因為舊書市場裏面真的找不到(h書除外)。那種東西拿給妹妹看,就等著被她用書卷起來打頭打到比之前矮三公分。

不過作者創意不錯,五條悟用學術性眼光看,每每驚嘆‘這姿勢不骨折?’

那套盜版童話書描寫了【小動物們高高興興的在叢林裏面生活】的故事。緒方梨枝自己看著,在感覺到有點幸福的同時,也稍微開始‘那為什麽沒有人這樣子跟我玩呢’的嘆息。

五條悟聽到這句話之後,想起“哦,你的確是從以前到現在,一個朋友都沒有的。”

“……”妹妹就差沒讓他滾出去了(從窗戶)

五條悟自覺說錯話,為了將功補過,跟她說,“要不然我帶幾個女孩子回來,你們聊天如何?”也被緒方梨枝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盯著看。

她最後似乎是出於‘不和白癡生氣’的理由原諒了他,不過這次輪到五條悟因為妹妹的態度生氣了。

接下來五條悟氣焰瞬間被澆熄,因為緒方梨枝說“我和女孩子之間通常不怎麽處的來。”

這句話換誰說都顯得綠茶,首先的確,全世界的女孩子在看到緒方梨枝的臉之後,通常都不能夠保持平常心。

但她自己應該沒那個意思,緒方梨枝對自己的顏值是沒數的,而且也是真的跟女生處不來——或者說緒方梨枝從以前開始,都是受著女孩子的欺負長大的。

學姐也好,往她裙子裏面放蟑螂的文藝委員也好。妹妹到現在還沒有覺醒女性恐懼癥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不過現在她似乎是很平等的恐懼全人類。

而男生就更加不行了。妹妹14歲,是青春期的年紀,同樣看她的臉就知道,全世界的男生在跟她相處的時候,沒有一個能夠保持正常的【好朋友】心態的。

“絕對腦子裏滿滿的青春期妄想——我當然除外。”五條悟大言不慚。

兩人之間雖然沒什麽血緣關系,但在這裏面的設定是兄妹。

可是他怎麽樣都不可能跟她做朋友的——因為一開始的屬性就已經是哥哥了。

最重點的是她幾乎誰都不能見。

所以最後五條悟給她的建議是“你幹脆交一個筆友如何?”

“筆友…”緒方梨枝楞楞的重覆。

她的聲音中有一絲心動的味道。

五條悟一開始提出這個建議也不是真心的,隨口一說。但聽到緒方梨枝的回答,再看了看她的表情,他自己也有一點楞了。

過了幾秒鐘才想起來,在緒方梨枝以前上的私立女校裏面,她的確是受著大小姐的封建教育,那麽對【筆友】這一落後時代五十年的行為產生好奇也是有可能的。

於是他也開始思考起了這個的可能性。

最後覺得似乎真的可行。

不過目前最主要的問題是,緒方梨枝究竟要把她的信寄給給誰,對方也毫不在意這一份可疑的來自陌生人的信,並且不問電話號碼郵箱地址的乖乖寫滿一張紙給她寄回去,讓兩個人自然而然的發展成筆友呢…?

——她根本沒有能夠把信寄出去的對象啊!

“又不是誰都跟我一樣任勞任怨的!”五條悟憤憤不平。

緒方梨枝哦了一聲,這次沒有頂回來,而是自己也知道做不到的情緒低落下來,抱著枕頭不說話了。

“……”五條悟盯著她半埋在枕頭裏的臉看。

最後他嘆了口氣,轉身出門。

這就是今天來舊書市場之前的事情——倒不是說真的變成那個笨蛋妹妹的跑腿了。哪裏她說要買系列作就乖乖給她買!但是如果沒法為她從哪裏找到一個朋友,那就別連這個看書的願望也一起放棄了。

“真的很苦惱啊。”五條悟隨口說。

這個年代本來比起筆友這麽老土的行為,還是發郵件比較靠譜。

但是緒方梨枝對於所有的電子產品都是毀滅性的不擅長——而且她所剩下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如果按照日本的郵政系統,寄出去花一個星期,對方寄回來花一個星期。就算真的僥幸遇到一個緒方梨枝所憧憬的完美筆友,不到三篇信,她也該死了。

……解決這一切的手段只有一個。

五條悟的眼神出神的盯著那套盜版童話書,腦子裏面閃過一個想法。

他把攤上還剩下的系列童話書都給買下,但只從中抽出了這個系列的第一本,微笑著遞給老板。

“拜托你幫我一個忙。”

#

五條悟把那本書帶回來的時候,緒方梨枝莫名其妙的感覺到他的心情很好。

明明收到書會開心的人應該只有她一個…?

緒方梨枝把書小心的從他手上接過來,有點懷疑的看了他一眼,但沒有得到什麽明確的結論,倒是五條悟心情更好的哼了一個小調。

“……”她有些遲疑,緩慢打開書。

的確沒有異常,書頁上面沒有塗毒藥,裏面也沒被五條悟用筆畫上一個王八。

她將信將疑的看下去,不過最後還是沈浸在劇情中。

她看的是這個系列的第2本,系列作的好處是每一本單獨拿出來都可以看,但是真正把這些按順序閱讀又是另外一種感受。

她之前看第二本的時候,玫瑰狐貍和蛇已經成為了好朋友,但是第一本講的卻是它們相遇並且成為朋友的過程。

新得到智慧,可以開始說話的時候,蛇和狐貍還好,都是動物,生理構造就有大腦。但是玫瑰作為一個植物開始說話,這對於它們來說就有一點太超乎常理了。

尤其是當時狐貍已經張開嘴,把自己的尖牙刺到了玫瑰的根莖上面,玫瑰才說“我已經有了智慧,你不能夠吃掉我。”

“…啊!”狐貍被嚇了一跳,但也彬彬有禮的回答她,“我雖然有了智慧,也會說人話,但是我遇到人類依舊要逃跑。因為他們還是會用□□把我射殺,把我的皮剝了,身體烤著吃掉。”

“所以我現在還是要吃掉你。”

狐貍這麽說的時候,緒方梨枝即便知道下一冊中三個生物會成為好朋友,還是忍不住屏住呼吸,緊張的看著下面的發展。

五條悟整個過程都在旁邊撐著臉頰,看著,心裏面感慨,緒方梨枝還真的是每一個作家都很想騙騙看的萌新作者。

最後三名生物經歷了【超級大冒險】,對於緒方梨枝來說,大冒險可能是從車禍中逃出,或者當時在玻璃花房裏面突然有一個隕石砸下來的程度,而對這三個小生物來說,狐貍差點掉入獵人的陷阱,玫瑰用根莖把它從中提出來,就已經算是很了不得的大冒險了。

蛇在其中也起了作用,它用自己的毒液(“沒有毒的毒液,你得註入【愛】才能夠得到”)灌溉進玫瑰所根植的土壤之中,讓她能夠伸出【長長的比麻繩更加堅硬的根】。

三個生物在這場冒險之後成為了好朋友,而第一本也就在這裏戛然而止。

緒方梨枝看得非常滿足,她用手憐愛的撫摸著最後一面書頁。

書是從舊書市場買回來的,被翻得有點破爛,甚至油墨都輕微暈開。她白色的指尖每一次撫上去的時候,都讓人感覺到兩者之間的對比。

但她卻把這本書當成自己從以前到現在,得到過的最重要的寶貝。

在看到末尾的時候,緒方梨枝歪了歪頭。

五條悟從之前開始一直盯著她,就是在等待這個瞬間。

他在心裏面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但是面上依舊什麽都不顯露,只是假裝有點好奇的湊過去看。

兩個人的視線一起追隨著書的最後一頁。

在硬皮書底的角落,有三行秀氣的字。

第一行是一個名字,【松崎玲王奈】

“好像是一個女孩子。”五條悟貌似隨意的說。而緒方梨枝則對他為什麽這麽篤定對方的年齡為【孩子】抱有疑問。

但她沒問出來,只是繼續看下去。

第二行是一串數字,大概是電話號碼。

不過緒方梨枝沒有手機,也不擅長用電器,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出去的。

第三行則是一個地址。

“按照邏輯來說,先是名字後是電話號碼,那這個就是她的住址咯?”五條悟推理。

他好想當然哦。

放電視劇裏面這種人肯定第一個推理,然後被真正的偵探駁斥的體無完膚——不過五條悟自己倒是很篤定的樣子。

“法國…巴黎。”緒方梨枝慢悠悠的讀出來。“埃菲爾鐵塔。304號室。”

“…怎麽會有人住在這裏?假的一樣。”

“......”五條悟渾身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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