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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回憶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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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回憶篇

◎蟑螂盒子◎

短發女生今天過來就是為了讓緒方梨枝好看。

當時文藝委員決定給緒方梨枝的裙子裏面放蟑螂的時候, 她是知情的。

不僅僅是她,全班大多數的女生都知道。

畢竟那是又要調開老師,又要躲攝像頭,還要在拿到禮服之後的幾個小時內迅速完成的大工作, 如果沒有大家齊心協力是不可能完成的。

她們做這件事情的時候, 即便有過一時的不安,到後來也幾乎變得同仇敵愾了。

“是那家夥應得的!”其中一個人說出了她們的心聲。

她說“誰叫她這麽傲慢!真的很傲慢, 她以為她是誰啊。”

緒方梨枝剛剛過來的時候全校都轟動了, 她們都知道那件事, 電視臺在打碼報道,在東京學生共用的BBS上面都快傳瘋了。

【貴族千金學校連環殺人事件】

【聽說還有人跳樓了?】

【十三歲的女孩子, 政治家的千金,跳樓的時候還懷了孕。】

【據說是因為詛咒才死人的。】

可信不可信的流言傳得滿天飛,緒方梨枝算是唯一一個幸存者,集體服毒啊, 這種事情多少年才能夠出現一次。

她一進來就註定了要被當成珍禽異獸一樣參觀。

但是讓所有的傳言止住的, 還是在論壇上面瘋轉的,幾乎和全球知名女星私房照一樣備受關註的一張照片。

肯定是偷拍的, 不太清楚, 但是拍到了緒方梨枝的側臉。

照片裏面她穿著新換的校服,校服一向會被學校裏面的女生改來改去, 抱怨太土氣,什麽年代了還有這種衣服!但穿在緒方梨枝的身上, 像是裹在模特身上的春季高定。

她的頭發是銀白色, 幾乎反射著天空的光輝。

她的眼睛靜靜的註視著某處, 並沒有看向鏡頭, 蒼白的側臉卻不禁讓人生起憐惜之意。

那張照片被轉的很多, 短發女生在回學校的時候發現有很多男生一夜之間就把它設為自己的鎖屏或者桌面了。

他們倒也真的不覺得不好意思,不懂被同齡的女生看到她會怎麽想,不過也有可能他們就是希望被緒方梨枝看到,至少讓她覺得不好意思,來滿足他們那種幾乎是暴/露/癖一樣的愛好吧。

這個年齡的男生總是很喜歡欺負喜歡的女孩子,也不管人家到底討不討厭他們。

女生們對於緒方梨枝這種外來入侵物種,幾乎瞬間豎起了警鐘。

“她身上好像全身都是謎團。”

“以前是一個大小姐學校吧…但是聽說她家裏面好像沒有什麽錢.”

她剛進來的時候其實還是符合幾乎所有人的期望,音樂天才少女,不怎麽來學校,甚至書桌上面一個月過去了都還幹幹凈凈的,連本書都沒有。

老師不敢管她,從來不跟任何人交朋友,班級裏面女生歧視鏈的頂端專門對她發出了邀請,“下午一起去吃甜點吧。”結果緒方梨枝只是有些茫然的偏過頭來看了看,於是不歡而散。

在那天晚上,轉學生的囂張名號瘋傳到整個校園裏面,大家都知道這是一位天龍人,一過來就瞧不起他們所有人。

其實也的確可以瞧不起,她身上有著所有日常生活中都接觸不到的要素,大家都知道學校專門把她挖過來——在這所幾乎被譽為考試工廠的學校,把這位除了音樂專長之外,連十以外的加減法都算不好的女孩子挖過來,是為了什麽的。

“…不就是為了那一場音樂大賽!”

在她旁邊的文藝委員幾乎咬碎牙齒。

在這所學校裏面文藝委員不算是長得最漂亮的,但是很會打扮,很會追潮流,時尚雜志的封面上面新出了什麽產品,只要不是特別貴的,都會出現在她的身上,而且和老師們的關系也處的很好。

在班級小圈子的歧視鏈中,她算是處於最上層,之前給緒方梨枝發出邀請的也是她,被拒絕之後顯然惱羞成怒。

緒方梨枝身上有著所有她沒有的東西,文藝委員之前在學校裏面也因為一邊保持著年級上游的成績,一邊也發展了自己的鋼琴愛好而飽受讚譽,之前有幾次比賽她都代表著學校參加,並且也取得了雖然不算很好,但是在學校裏面已經算是史無前例的成績。

而現在緒方梨枝一來,就好像是在一個燈泡旁邊突然放了一個太陽,她的光芒完全被碾壓了過去。

如果緒方梨枝是拉小提琴的,拉古箏的,甚至三味線都可以,可偏偏兩個人得意的地方相互碰撞。

美貌也好,鋼琴上面的才能也好,都被對方碾壓得體無完膚。

緒方梨枝是十一歲的時候就完成了整個歐洲巡演,破格得到維也納那邊的音樂學院邀請的超級天才,這種情況下面要相互戰鬥,簡直就像是準備拿彈弓射死幾十米高的怪獸一樣,讓人絕望。

“但是學習成績。”

短頭發的女生試圖安慰旁邊的朋友,“你比她好很多啊。”

之前老師問緒方梨枝戰國時期的武將,隨便答出來一個名字就好的問題,但是她竟然都答不出來。

她這麽說的時候文藝委員又是一陣咬牙,“學習成績好又有什麽用?”

文藝委員的成績在年級處於中上游,但是距離她想要去的那一所學校還是差了一大截,如果真的想要進去,那就只能在自己的履歷上面多下功夫。

家裏有錢,支持她,她報名參加了很多學校裏面的事務,每個月會做至少十個小時的義工,甚至前幾年電視臺裏面的一個地區采訪活動,她都有作為志願記者出場。

這一次的音樂比賽本來她已經辛辛苦苦的準備了很久了,只要她能夠參加,作為整個學校裏面幾乎算是唯一一個剛剛好長得好看,成績好,有鋼琴才能的人,就會被學校大力讚助的推出去,評委組那邊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她回學校取回第一個地區性的三等獎。

學校和自己的雙贏,他們多一個獎杯,自己多一個履歷,想要的高中穩了。

但是這些願望全部都被緒方梨枝給改變了。

她只要一來,校方最近就在多方奔走,要把整個地區的初賽都專門在學校裏面舉辦。

“還說些什麽,我們學校有悠久的音樂歷史…什麽音樂歷史啊,舊校舍裏面的鋼琴室都已經廢棄多久了?”

文藝委員心裏面這麽想。

這次的事件算是她一個人去準備執行的,其他人只是裝作看不見,沒有什麽壞心眼,起碼短頭發的女生真的覺得沒有什麽壞心眼。

“她人太囂張了。”

“我不管以前她在山上的教會女校是什麽樣,現在是正常人的世界。”

“這裏是大都市,是東京,把她身上的大小姐架子給我收一收。”

這樣子的說法得到了幾乎全體女生的讚同。

她們幾乎是抱著一種責任心去做這件事情的。

說真的,短發女生覺得既沒有扇巴掌,也沒有把她的頭按進馬桶裏面踩來踩去。

“就是在她的裙子裏面放個蟑螂…!”

就算那家夥再怎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也頂多是被嚇得白了臉。

“…誰知道她真的會只穿著內衣,像一個精神病人一樣坐在那裏抱著自己的肩膀發抖,不肯上臺啊。”

事情鬧大了,女生們只好輪番去勸。

校園暴力也好排擠也好,和電視裏面演的不一樣,老師不可能真的不知情,區別只在於想不想管而已。

這次的音樂比賽如果真的出了問題,她們全部吃不了兜著走。

但最後還是勸不下來,換老師們親自出場。

通常來說她們這裏隨便有一個人有緒方梨枝的毛病,老師就一巴掌呼過來,叫她這種時候應該以校園責任為主,不要鬧脾氣。

“但是到她那裏…該說天才是真的有特權嗎?還是該說她那裏的情況跟全世界都不一樣?”

老師們也好,那些以前在學生眼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好,都只能一個一個低著頭去安慰她。甚至連手都不敢伸的太靠近。

老師們這麽做的時候,女孩子們都看著,心情各異,而在她旁邊的文藝委員則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短頭發的女生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慰她們,反正最後文藝委員只是這麽低聲的跟她說,“她那樣子真難堪。”

“能夠讓她出醜,我就已經挺滿意的了。”

她說的話言不由衷,如果可以的話,文藝委員可能是想直接把蟑螂縫進她的身體裏面,而不是就這麽隔靴搔癢的在她的裙子裏面放一放。

更何況之後事情對她們更加的不利,突如其來的大人物駕到,老師也好,比賽方也好,都是靜靜的站在一旁低著頭,像是古代電視劇裏面的家臣。

她們這些學生就更加沒有立場了,只能夠擠作一團,像是冬天裏面的小鳥一樣瑟瑟發抖。

短發女生能夠分清楚織作茜身上穿著的衣服的牌子,也能夠看到她身後的保鏢是多麽的訓練有素,織作茜一上來就直奔著緒方梨枝,對她噓寒問暖,給她送上了更漂亮的禮服,簡直就像是在童話故事裏面專門拯救危難中的女主角的仙女。

“這下子我們所有人都成了反派了…”

給緒方梨枝的陷害反倒讓她變得更加有利。

在旁邊的文藝委員的手一直死死的抓著她,在緒方梨枝換衣服的時候所有人都得出去,她出門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一時沒有註意,指甲竟然深深的陷進了短發女生的手背裏面。

但是事情又出現了轉機。

首先是緒方梨枝答應了和她更換位置的,算文藝委員戰勝一局。

她不知道緒方梨枝能夠演奏出什麽樣的樂曲,雖然聽說很厲害,但是總覺得都是初中生,還是十一歲,再厲害能夠厲害到哪裏去。

什麽天才少女,大概也只是炒作的產物,就像他們學校因為需要一個獎牌,需要一個‘我校註重學生文化素質培養‘的名聲,要專門把文藝委員給推出去一樣。

“在她以前所在的貴族女校裏面,也一定要為了向那些權貴家長們宣傳,“我們能夠把你們的孩子培養成這樣子的名流淑女”,而把緒方梨枝給推出去,不管實際水平是怎麽樣,讓她在那裏隨便彈上幾個音符,動作看上去沒有錯,音樂聽起來也沒有特別大的錯誤,評委們就會給她誇獎吧。“

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只有在旁邊的短發女生,她真正聽過緒方梨枝的演奏,那是流傳在某個圈子的一個視頻,也是動用了一些手段才拿到手的。

不是說對於十一歲的女孩子來說是怎麽樣的演奏,而是說放眼整個亞洲圈,究竟有沒有人能做到這種地步。

她感覺到了一絲不安。覺得自己心高氣傲的朋友要受挫了。

但幸好,緒方梨枝的演奏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大紕漏。

這可是整整五分鐘的空白。萬眾矚目,下面全是屏息以待的觀眾,她一個音節都彈不出來。

人們看到了之後緒方梨枝眼睛裏面蓄滿的淚水,和在她的身側微微顫抖著的雙手。

這樣子算得上是把文藝委員心目中的所有願望都完美實現了,甚至還加了倍。

但是文藝委員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

因為在不管是此時還在幕布後面看著的工作人員也好,還是在下面竊竊私語的觀眾們和評委也好,表情看起來都不完全是面對一個失敗的演奏現場。

其中有一個人暴露出了他們的心聲。

他說“真漂亮啊…”

為什麽會有這樣子的人?不管做什麽都不行,但是不管做什麽都會得到別人的誇獎。

她的美貌跟其他人是完全不屬於一種層面的,她站在他們之間,對比顯得所有人都是未進化完全的動物。

緒方梨枝眼睛裏面流著淚水的樣子,漂亮到甚至讓人覺得這是不是某一個電影裏面的場景。文藝委員上去接替她的位置的時候,甚至覺得自己是一個反派。

文藝委員的確超常發揮,下面的人卻興致缺缺,大多沈浸在銀發少女剛剛的淚水裏,‘身體不好嗎?’‘好漂亮…幹嘛不去當演員?’‘哦,我剛剛上傳yutube了,三分鐘一千轉…!’完全不像是音樂會的吵雜,所有人的心都被那個女孩子牽動。

文藝委員在上面,手也跟著不受控制的顫了顫。

彈好彈壞都沒差,就算是原先那種超常發揮,在短發女生的耳朵裏面聽了,也總是沒有之前像素模糊的視頻裏面,緒方梨枝的演奏給她的一半震撼。

但一曲終了,她還是在後臺用力的為自己的朋友鼓掌,看到下面的評委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給了文藝委員一個原本以為不能夠拿到的高分。這也是和學校商量之後的結果。

那一天的事情算是前所未有的成功,當時女生們有一點慌張,她們竊竊私語,互相交流著說‘是不是蟑螂的事情的確有一點…’這種時候反倒是短發女生第一個站出來,大聲說“沒事的!”。

她的表情是這麽的嚴肅,雖然之前她沒有主動的去支持把蟑螂放進緒方梨枝的禮服裏面,她總覺得這樣子會惹麻煩上身,而且她覺得在這個年代,到底有哪些女孩子會怕這麽小的一只甚至已經死掉的蟲子呢?

但是到了現在,她也得堅定的站在自己的朋友身邊。

甚至不全是為了友誼,更重點的是當時站在那裏,哪怕跟緒方梨枝沒有任何的利益沖突——短發女生不玩鋼琴,如果說她想要去更好的學校,也不需要提高自己的成績,向爸爸媽媽撒個嬌,去見幾個教授,拿幾封介紹信就可以做到。

但是當時,沒有任何利益沖突的她看著在後臺,看著舞臺上面的緒方梨枝。

緒方梨枝什麽都沒有彈出來,她成為了整個學校的笑柄。但是她眼中蓄積著淚水,擡起頭來,被燈光照亮,漂亮得熠熠生輝。

那景象讓她升起了難以言表的嫉妒。

短發女生大聲的跟所有人說,“如果說她因為一次事情就一蹶不振,那就純屬她心裏承受能力太差,我們提前給了她這樣子的試煉,讓她不至於在更大的舞臺上面出醜,她應該感謝我們才對。”

她說的是這麽的斬釘截鐵,又很大聲。女生們面面相覷,就算知道這句話有點不講理,但最後還是勉強答應了下來。

更重點的是在她旁邊的文藝委員,現在還陶醉於自己的勝利之中,腳步都有一點虛。中途問她說“我不是在做夢吧?”

你並不是在做夢,短頭發的女生堅定的對她說。

她決定要成為文藝委員的保護者,現在她就是想要把緒方梨枝給踩下去,踩上一腳,再加上一腳,她不想再看到她漂亮的樣子。

不管是被別人同情也好,還是其他的什麽也好,她現在希望讓緒方梨枝變成笑柄,變得不再那麽美麗。

第三次轉折出現在那天晚上。

而且這一次事情往不利於她們的方向發展。

#

那天晚上的所有事情都像是劇本,一波三折。

織作茜再一次出現在短發女生面前,她知道她是一位大人物,就算當時沒能夠看出來,後來按照學校校方人員恭恭敬敬的叫出來的名字上網一搜索,也知道她是現任織作財團的理事長兼對外發言人。

搜索結果的第一條,就是她和某個政客握手的照片,可之前織作茜在更衣室裏面,像抱著一個小孩子一樣抱著緒方梨枝,安慰她有我在這裏,什麽事情都不用擔心,那時織作茜一點鋒芒都沒有,只像一個鄰家的好心大姐姐。

“我會保護你的。”班裏所有女生都沒有把這一句話放在心上。當時不知道她真的能夠把能夠兌現這一句話,並且比所有人想的都殘忍。

她的助理過來叫文藝委員過去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一點忐忑,這樣的大人物對自己隨便說一句話就會讓人思量好久,更何況這是在剛剛發生蟑螂事件之後。

大家心裏面或多或少的都知道,再怎麽說,說緒方梨枝緊張,說她精神病突然犯病了,在臺上出那麽大醜,最直觀的原因估計還是因為文藝委員放進她裙子裏面的那只蟑螂。

而現在,織作茜顯然跟緒方梨枝關系匪淺,一上來就把她叫過去,還是這樣子的晚上,都知道來者不善。

短發女生想要拒絕,但是助理的笑容裏面似乎蘊含著什麽東西,讓她們沒有拒絕的勇氣。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因為在她們的休息室門口就站著兩位保鏢,如果現在拒絕,一點用沒有,場景只會鬧得更加難看。

短發女生上前一步,想要把她給攔下來。她爸爸是公務員…說公務員還稍微欠缺了一點,雖然沒有到參議員的程度,但至少也讓她在學校裏面不用特意做些什麽,就處於歧視鏈的頂端。

她覺得自己在這裏可以說上話。

但是助理如果要過來教訓人的話,之前就應該把這裏的人全部調查一遍,現在顯然沒有把她放在眼裏。

“……”短發女生想問你知道我父親是誰嗎?在旁邊的文藝委員阻止了她。

文藝委員之前低著頭,表情陰沈不定的,幾十秒裏面想了很多。現在臉上掛著無所畏懼的笑容。

不是為了安慰短發女生而裝出來,她現在是真的無所畏懼。

她說“就算有錢又怎麽樣,管不到我的頭上來吧?”

“我爸爸是社長呢,他會保護我的。”

這麽說了之後她就上前一步,學著電視劇裏面的女主角一樣走在助理的前面,又轉過頭來說對助理說“你帶路吧。”

助理估計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麽對著自己說話,眨了眨眼睛,隨後又笑了出來。

笑容中含著一點點的輕蔑。

讓旁邊的短發女生忍不住抓緊了自己胸前的布料。

她反應過來後就迅速的收回了手。

這動作是緒方梨枝習慣性的動作,她之前抓衣服的時候,所有的女生都在笑她小家子氣。

而現在短發女生卻做出來了,她為此深以為恥。

他們雖然要叫文藝委員過去,但是並沒有禁止她跟隨,短發女生當然沒有當時跟過去,說實話她真的挺害怕,怕那兩個是押送的黑西裝保鏢,怕那個看上去像條蛇一樣的助理。

但還是抵不住好奇心,在他們走出一段距離之後默默跟在了後面。

助理在中途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肯定發現她了,但是他卻什麽都沒有說。

是有痔無恐呢還是什麽?不過就算這麽想,短發女生終究還是沒有勇氣拿出手機記錄下這裏即將發生的事情——日本的手機為了保護隱/私/權,攝像一直都是有聲音的。

而接下來的事情她寧願自己完全忘記。

因為她看到自己的朋友是怎麽被帶到樹林裏面,位置大概就和之前緒方梨枝哭著跑出來被安慰的地方差不多。或者說織作茜幹脆送走緒方梨枝後就站在那裏,根本沒有挪步。

短發女生剛剛看到她的時候幾乎被嚇一跳。離得近了,不是在隔著人群,隔著好幾個人的簇擁,可以看到織作茜的外貌非常柔美,沒什麽攻擊力,甚至會給人一種楚楚可憐的很好欺負的感覺。

但是如果她身上穿著昂貴的,花費她父親一年的工資都買不起的(除非受賄)衣服,在身邊又簇擁著幾個身材魁梧的保鏢的話,那就一切都顯得大不相同了。

織作茜一上來溫溫柔柔的和文藝委員說了些什麽,站在不遠處的短發少女只能夠聽到那種音調,像是音樂,而聽不清楚具體的意思。

但是一開始說的話應該沒有危險性,證據就是文藝委員露出那種不耐煩的表情頂了回去。

接下來又是溫溫柔柔的幾句話,文藝委員似乎確信這一次的押送對於她來說是沒有危險的,到最後直接就甩開了旁邊扶著自己的助理的手,直接問織作茜說“阿姨,你大晚上的叫我過來,究竟是想要幹些什麽?”

她的聲音很大,就算是站在遠處的短發少女也聽得清清楚楚,幾乎要在整個森林裏面回蕩開來。

“想為那傻/逼報仇?你別搞笑了。”

“那些事情全部都是她自己的錯,你知道嗎?”

她潛意識的化用之前短發少女對她的說法,“就因為這麽點小事就彈不好琴,那還說什麽自己是天才。”

“她知不知道別人為了這一個比賽到底付出了多少的努力,這點挫折都受不了,趕緊回家算了!”

“反正她本來就是…”

就是窮鬼的小孩,估計學琴也是之後才學的吧?

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出來,好像有點遲疑。

這點遲疑不是因為面前微笑的女人,正常人應該感覺不到殺氣之類的,而是因為旁邊的保鏢已經朝她走近。

織作茜掛著一如既往的笑容,之前緒方梨枝演奏失敗的時候也好,現在文藝委員出言不遜的時候也好,她的笑容都沒有任何的動搖。

好像這些發生的事情對於她來說都挺微不足道的。

“……”

她又開始輕聲細語的說話,不遠處的短發少女依舊沒有聽清楚她的聲音,但是她站在原地,手指扒著樹皮,死死地盯著織作茜張合的嘴唇。

那天晚上回去,短發少女一點一點對著鏡子模仿著她的口型,這才理解了那幾句話的意思。

她說“我其實無所謂的。”

“這孩子的演奏水平是高也好低也好,世界不需要第二個莫紮特或者巴赫了。”

“但是她哭了。”

織作茜說的很認真,低下身來和文藝委員視線持平,態度也很溫和。

可是當她擡起身,文藝委員已經被身後的保鏢整個壓著,腰彎下來,只能夠擡起頭來看著她了。

因此場景就顯得格外的有壓迫感。

她說“我和那孩子是第一次見面,之前我的妹妹經常有提起她,我知道她是一個怎麽樣的女孩子,應該說我的妹妹在生前能夠獲得的所有快樂,都來源於那孩子。”

“我答應過我的妹妹要一直保護她,真的是一直一直——直到我們中一個人死去。”

這麽說著的時候,織作茜的手指輕輕的摸上了文藝委員的臉頰。

她的指甲剪得非常齊。但是在指甲的邊緣碰到文藝委員的臉頰之後,文藝委員好像被刺痛,發瘋一樣的扭動著自己的身體掙紮了起來。

旁邊的助理毫不猶豫的抽了她一巴掌。

那一巴掌非常的重,站在遠處的短發少女恍惚之間自己的臉頰也開始泛腫。

文藝委員的頭被打的偏了過去,一直都沒有轉回來。

最後還是保鏢拽著她的頭發把她的臉給轉過來的。

“而且那孩子也很可愛。作為我自己,也想讓她笑起來。一直笑著。”

織作茜溫柔的對她說,“放蟑螂挺好玩的吧?”

她果然知道了。

這裏的兩個女孩子心裏面都感覺到絕望。

通常來說猜也猜的出來,老師們其實也算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時的情況不不是能夠追究她們的責任的時候,而是趕緊讓像小孩子一樣喜歡鬧別扭的問題兒童(緒方梨枝)打起精神來上臺演奏。

織作茜說出這句話之後,什麽也沒有說,只是微微的側了側頭。

這似乎是一個信號。

一直站在她右後方的黑西裝男人上前,他的手上拿著一個黑色的盒子。

不過細細看去,就會發現盒子並不是黑色的,而是半透明的。

只是因為裏面晃來晃去的黑色液體,才會讓它的顏色顯得是這麽的漆黑。

“……不。”

那不是什麽動來動去的黑色液體。

但是很多細小的蟲子,油光發亮,有著翅膀和帶著橫條紋的身體。

它們在盒子裏裏面飛來飛去,爬來爬去。

文藝委員似乎已經完全被嚇傻了,她的腿直直的僵硬在原地,也已經忘記了掙紮。

而在遠處的短發少女幾乎要把指甲給摳進樹皮之中,她的胃部在翻湧,忍不住想要嘔吐。

這是一整個盒子的活蟑螂…!

女人又問了一句,“放蟑螂挺好玩的吧。”

聲音依舊溫柔到毫無起伏,其中蘊含的意味卻大不一樣。

文藝委員這種時候才終於想起來要害怕,她一邊搖著頭一邊努力的往後退,可是後背已經被黑西裝男人用力的抵住了。

甚至連脫力的倒在地上都不被允許,只能夠看著面前的保鏢拿著裝滿蟑螂的黑盒子朝她不斷的靠近。

“不要不要不要…我道歉,我道歉!我不該這麽做的!”

以前也欺負過人,【不懂事】的女生,抓到廁所脫光衣服拍照,把那人打到在地上爬,最後被欺負的女生抑郁癥退學,大家聚在一起當笑話說,說她【缺乏適應社會的才能】,說自己給她【上了一課】

以前做壞事從來沒得到過教訓,哪裏想到一上來踢了個這麽大的鐵板!

她的嘴唇動了動去的抖,身上穿著的襪子被打濕,似乎是已經失/禁了。

她說不要,我不要,我知道錯了,我會跟她道歉。

接下來的話沒能夠完全說出來。

保鏢打開盒子,把它按在了她的臉上。

“…….”

接下來的事情短發女生就記不清了。

她覺得這對於自己和對於文藝委員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但是在回到家之後,她卻在淩晨3點發現自己跪在馬桶的前面,拼命的摳自己的喉嚨催吐。

好像自己也和當時看到的情感共情了。

不僅僅是把一整盒的蟑螂按在她的臉上,讓它們在她的身上爬來爬去這麽簡單,她真的要把那些蟑螂全部都吃掉,不這麽做就不可以走。

她記得一開始的時候,文藝委員是怎麽從驚恐的咒罵掙紮,到之後的求饒,再到最後跪在地上一點點的去抓那些跑出來的蟑螂,然後把它們塞進自己的嘴裏咀嚼吞下的。

那種場景單單只是旁觀著都覺得讓人毛骨悚然。

她不知道經過這麽一套的文藝委員要怎麽才能夠健全正常的繼續活下去。

她的心裏面覺得能夠想出這種方法的織作茜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類。

就因為她不是一個正常人類,她不敢憎恨她,當然也不憎恨旁邊的那些保鏢和助理,短發女生覺得他們不過是惡魔用來實現自己願望的工具而已。

取而代之的,不管是她也好,文藝委員也好,都無可救藥的憎恨上了緒方梨枝。

如果不是她就不會有這麽一件事!

她當時怎麽就不能忍氣吞聲!就這麽點事情而已,剛剛轉學過來的學生每個人都會遇到一點,她遇到的已經是程度最輕的,已經是她們手下留情。

短發女生之前甚至有同情她,為她說過幾句話,雖然沒起到作用,但是現在她怎麽就這麽來回報她!

那之後的日子短發少女並不敢去探望自己的朋友,那一天的事情還銘刻在她的心裏面,也是她心中的一道傷痕。

她去教室的時候沒有看到文藝委員過來,意料之中,但是也讓她松了一口氣。

旁邊的女孩子們圍上來打聽她的情況,她當然不會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說出來,只是含含糊糊的應了幾句。

那些女孩子們都很聰明,只要一點暗示就能夠想清楚大部分的真相,起碼是她們覺得比較合理的真相。

情況很簡單,既然她當天晚上給緒方梨枝的裙子裏面塞了蟑螂,導致她晚上的演奏會徹底失敗,那麽之後文藝委員第2天為什麽沒有來上學——肯定就是被報覆了唄!

她們心裏面想的報覆方法肯定比那天晚上真正遭遇過的輕上一萬倍,但是這已經足夠讓她們瞧不起緒方梨枝,覺得她是一個只會告狀的小人。

整個班級裏面就是這樣子的,學生可以欺負學生,老師可以欺負學生,但是一旦你要跳出這個圈子,尋求更高力量的幫助,從所謂的【校園霸淩】裏面解脫,所有人都會覺得你是一個膽小鬼。

緒方梨枝一進來的時候,整個教室的女生都很露骨的在排斥她。

男生們當然是無所謂,她們也不可能跟男生們講這種事情,講了那群人肯定也只會說‘這什麽呀,哪裏有這麽覆雜?‘其實只是不願意摻和女生這些事而已。

但是女生們絕對能夠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短發女生相信在整個三年裏面,緒方梨枝不要想要度過任何美好的校園生活了。

可是緒方梨枝進來,她沒有走回自己的座位——如果她走到那裏坐下來,她會發現自己的裙子要不然就是被膠水粘住,要不然就是整個凳子都散架。

今天還沒有辦法做到第二種,但是第一種已經安排上了,有個女生甚至往那裏吐了口口水,在後面的男生都忍不住發出了‘惡——‘的聲音。

但是緒方梨枝一上來沒有回到她的座位,她自然而然的走上了講臺,她以為她是誰啊?那是老師的地方,她以為自己有權威對著學生發號施令嗎?

昨天才出的事情,她究竟有沒有一點廉恥心?

在下面的女生們竊竊私語,雖然說是私語,但是聲音並不算小,在講臺上面的緒方梨枝應該聽的到。

短發的女生並沒有跟她們一樣喧鬧,她就這麽僵硬的站在原地,因為她的座位是正對著講臺的,緒方梨枝站上去之後,她那張漂亮得不太像人類的臉就這麽正對著她。

緒方梨枝當時在找自己的座位,眼神當然向下看,可是在短發女生眼裏,就是自己被她高高在上的俯視了。

這種眼神讓她想到了昨天晚上的織作茜,也讓她忍不住毛骨悚然。

“……”她好像有一點失禁了,握住自己手臂的手也用力地嚇人。

短發女生聽到自己牙齒咯咯打顫的聲音,根本不敢繼續質問下去,到最後竟然忍不住哭了。

她這樣一哭,所有的女生都覺得是緒方梨枝對她做了些什麽。

雖然說她什麽都沒有做,沒有推她,沒有打她,沒有往她身上吐口水,但是緒方梨枝肯定通過眼神對她做了些什麽!

於是所有人都過來安慰她。

這一種集體性的安慰讓她們之間產生了一種氣場,變成了一個聯合體,這種聯合體散發出來的力量,能夠把那些敵對的人阻擋到在外面。

緒方梨枝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不管她究竟是怎麽被怪物一樣的女人保護著她,肯定還是一個十一歲的女孩子,懂得察言觀色。

她因為那種團結一致的對她的厭惡嚇到了,微微後退了一步,然後轉過身去。

這就算是整個女生團體對緒方梨枝的第一次勝利了。

她之前在講臺上面俯視的時候,她們只敢偷偷說話,但是只要她一轉身有逃跑的念頭,她從講臺到門口的那麽兩三米之間,她們就可以把所有難聽的話都往她的頭上丟。

“真惡心。”“快滾啊!”“你以為你是誰…”

她們的聲音太大了,甚至隔壁班的人在經過的時候都忍不住從窗戶那裏探頭,他們一上來看到同仇敵慨的女生的時候,都忍不住向後面的男生一樣呃?一聲,可是隨後看到緒方梨枝的時候又會把這些事情都忘掉,因為她真的很可愛,被嚇到的樣子尤其像慌不擇路的小鳥。

短發女生討厭這一切,討厭所有人看到緒方梨枝時候的不同感覺,她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人不去那什麽維也納的音樂學院,也不去繼續她的歐洲巡演,而偏偏要來這所學校,攪亂這地方的生態系統!

出事的前面幾天她不敢去找緒方梨枝的麻煩,那一天的事情還是深深的銘刻在她的心中。

但是過了一段時間,她的膽子現在也大了,她發現織作茜並沒有對緒方梨枝進行特別的照顧,起碼學校沒有恢覆緒方梨枝待遇的打算,那家夥還是像一只混跡在固定地點的流浪貓一樣,圖書館和舊校舍兩點一線。

“聽說她在舊校舍那裏反覆彈著出不了聲的電子琴,那家夥腦子終於瘋掉嗎?”

“瘋掉幹嘛不去精神病院,這裏又不是什麽殘障人學校。”

說完這一句話之後,女生又集體笑作一團。

短頭發的女生時刻準備著在緒方梨枝的身上取得第一次的勝利。她現在調查得知,雖然和緒方梨枝以前是在那所非常出名的私立宗教女校之中就讀,但是她的家世其實不算太好,沒有做政治家的父母,也不是什麽有錢人的孩子。

於是她放下了心。

這國家是家世決定一切的,日本是一個資本主義的國家,就像之前文藝委員說的那樣,她當時願意去赴織作茜的約,並不是說法律會保護我,而是說“我爸爸是社長呢,他會保護我的。”

當然那位做社長的父親沒能保護她,兩人遭遇了有史以來最慘痛的滑鐵盧,可是到現在短發女生也不覺得這是因為自己做了錯事,做錯事法律可能會懲罰她也可能不會,畢竟沒什麽實質性傷害又是兩個未成年,而且誰家正義英雄伸張正義的手段是餵蟑螂啊??

她只是覺得自己輸給了更大的不公平而已。

她們這段時期對緒方梨枝的孤立特別明顯,雖然說通常不至於做到這種程度,但是如果真的保護欲很強的話,織作茜甚至可能會通過老師來下達指令,‘唉呀,你們也要帶她玩,不要讓那女孩孤零零的嘛。’

其實可以說短發女生和整個女生團體一直都在等待這個瞬間,等到老師說‘你們要跟她和睦相處’的時候,她們就會讓緒方梨枝知道【和睦相處】究竟是什麽意思。

不著痕跡的毀掉一個人有很多個辦法,不管是把她更衣室的裸/照給上傳到網站,發到學生郵箱人手一份,還是說著我們一起出去玩吧,結果ktv包廂裏面卻坐著好幾個流氓混混,女生們笑著在外面反鎖住門。

這都非常的輕而易舉,她們以前其實也幹過這件事情,幹的次數很少,很隱蔽,因為一旦被抓到,就算是有錢人的小孩也吃不了兜著走。

但是完全毀掉一個人的感覺的確讓人目眩神迷。

班級鄙視鏈其實就是這麽來的,非得通過把一個人逼到活不下去,才能夠讓她們確立自己在團體中的位置。

但是沒有人做出反應,老師也好那個【助理】也好誰都沒來,這讓短發的女生在失望之餘又感覺到了一絲的安心。

這說明不管是家庭也好,還是來自於其他的貴人也好,並沒有什麽有效的力量能夠保護緒方梨枝。

那自己就可以對她做一些事情了。

下定決心之後,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望了自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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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家都很黑,明明是白天卻把所有的窗簾都給拉了起來。

伯父伯母知道她要過來,一早就在家裏面等著。

他們的神色好像是老了十歲,一看到她就在那裏唉聲嘆氣,面容上面籠罩陰雲,也不怎麽說話。

客廳裏面漂浮著的空氣就已經讓人感覺到沈重到無法行走了,可是真正進到文藝委員的房間的時候,卻發現還是小巫見大巫。

房間裏面飄散著一股臭味,不僅僅是因為朋友已經好幾天沒有洗澡了,還是因為她現在甚至連走出房間都感覺到害怕,就連排洩都得通過一個小壺在自己的房間裏面解決。

她進去的時候朋友並沒有認出她,反倒是因為有別人侵入,而把自己更加用力的在床上縮成了一團。

她的頭發亂蓬蓬的,指甲也好久沒有剪了,一邊拼命的撓著自己的頭皮一邊大喊著讓她滾出去。

那副樣子讓人聯想不到之前她的樣子。

在書桌上面還放著去年她們在北海道那裏拍的照片,在照片裏面的朋友微笑著面對著鏡頭,舉了一個v字手。

和現在的模樣大相徑庭。

短發女生在退出去的時候表情顯得很煩躁。

她當時看到相片的時候,心裏面其實沒多少唏噓。

想的就是,原來就算是以前文藝委員最漂亮的時候,那張照片也還是遠遠比不上緒方梨枝在學校論壇裏面的偷拍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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