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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回憶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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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回憶篇

◎剪刀◎

短發女生今天是非得找緒方梨枝的麻煩不可。

昨天跟朋友見的那一面是非常重要的, 現在她自己都打從心底裏面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出於正義,而不是為了滿足她心裏面那些要不然就是嫉妒,要不然就是其他什麽東西的黑暗情感。

她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中世紀把魔女送上火刑臺的教徒。就算後人怎麽說她們當時所作所為是邪惡的,是愚昧的, 人民和教會也會原諒她的。

她的眼睛裏面自然而然的蓄積起淚水, 聲音比以前更輕了,神態和舉止都更加傾向於引人憐惜。

短發女生說“我昨天去看她了, 她一直在房間裏面, 也不和我說話。”

“問起話的時候就一個勁的抓自己。”

“她之前是對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但她不是故意的,你甚至也沒有證據證明, 只是你自己一個人在那裏說而已…我們…你能不能不要再責怪她了?”

“找個時間跟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緒方梨枝當時很茫然,她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子,這人為什麽要對自己說出這些話。

她能夠察覺到的只是遠處的同學們,隨著面前的短發女生說出來的話, 好像終於明白了前因後果, 徹底放棄幹擾她們的事情。

而旁邊的老師看著她的眼神更加冷淡了。

短發女生之前就跟老師說過這些話嗎?老師是在知道這一切的前提下面,決定冷眼旁觀甚至縱容她的嗎?緒方梨枝不知道。

但是她看著下面, 覺得這人應該不僅僅是準備占據道德輿論高地而已。

之前的話簡直就像是開戰之前的聯合國公告, 只要說出來之後,接下來就不會追究戰爭過於殘忍了。

她的嘴巴張了張, 說不出來什麽話,而下方的女生眼睛裏面閃過一絲殘忍的光。

“你…”緒方梨枝張開嘴, 她想要說些什麽, 以前經常被欺負的經歷已經提供給她了什麽時候會發生糟糕事情的預感, 她現在有些心慌意亂。

踩在高腳凳橫架上面的腳也動來動去的, 想從那上面下來。

無論如何, 保持現在姿勢是危險的。

面前的人是實打實的站在大地上面,而她現在坐著凳子,只要稍微搖晃一下,就能夠讓緒方梨枝手腳不穩。

她發出聲音的時候,在下方的短發少女有些期待的看著她,但是緒方梨枝對此還是沒能夠說些什麽,她連事情的前因後果都不清楚,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非得被堵在這裏被所有人旁觀不可。

於是她張了張嘴,又把嘴慢慢的閉上,在下方的短發少女發出了一聲很小的嘆息,眼睛裏面逐漸匯聚起的水霧。

短發女生喃喃道,“太過分了。”

她說“太過分了!”

聲音真的好大,就連整層樓對面的學生都忍不住把頭轉了過來。

短發少女說完這麽一句話之後,就像是真正忍無可忍了一樣,她手上還握著推車的車把,往後退了幾步,然後猛的向前撞了過去。

緒方梨枝詫異的睜大雙眼。

她坐著的高腳椅的椅腿被推車向前推,而上方緒方梨枝還坐著的地方卻還是停留在原地,如果兩者同時發生,她坐著的高腳椅就開始向前傾。

一開始是向前傾,在第2次短暫的碰撞過程中,又開始無可抑制的向後倒。

她的手還搭在書架上,放在自己原本想要拿出來的那本書上,被這麽一推,手指就不自覺的在那本書上面用力。

理所當然的,這種不確切的結構沒有辦法拯救緒方梨枝,她的身體沒因此穩住,手指反而把那一本書給帶了出來,甚至連帶著把那本書周邊的其他那些厚重書籍一起推了出來。

書架本身也向前傾倒。

緒方梨枝的身體與地面成四十五度。

緒方梨枝的身體完全在空中,準備下落的時候,她微微擡起頭,看見了圖書室上方帶著灰塵和蜘蛛網的天花板,和一如既往的傾瀉下來照亮四散塵埃的燈光。

她看到書架紅色的一角,看到覆蓋整個天空的一邊下落一邊把書頁大張著的書籍,也預感到那些書籍最後的下落點——不管是它堅硬的四角處還是它平整但是沈重的書面處,都會砸上她柔軟的身體。

事實證明她想的沒有錯。

緒方梨枝保持著兩手向上伸,好像是要抓住什麽的姿勢落到了地上。她的屁股撞到地面上,這裏的圖書館肯定是沒有像以前學校圖書館一樣鋪著厚厚的軟毛絨毯的。

一上來她就感覺到的是尾椎處錐心的疼痛,但是還沒有來得及消化這股疼痛,順從著地心引力,那些書籍重重地砸在她的身上。

有些書砸在了緒方梨枝旁邊的地板上面,帶來的震動甚至讓她忍不住咳嗽,有些就沒有這麽幸運了,包著鐵皮的尖角隔著一層校服砸到緒方梨枝肚子上的時候,能夠聽見什麽東西被擠壓的聲響。

緒方梨枝好像能夠感覺到隔著薄的一層真皮組織和脂肪,下面的血管被砸變形堵塞的樣子。只要把那本書移開,接下來很快就會浮現出青紫色的淤青。

她身上簡直就像是紮飛鏢,大約砸了五本書左右,那些書的四角處都有包著保護用的鐵皮,那些鐵皮簡直就像是被她的身體吸引了一樣,尖角大多陷進了她的身體裏面。

“……”

她覺得很痛,一只眼睛忍不住微微瞇了起來,淚水也很自然而然的醞釀而出。

緒方梨枝保持著屁股著地往後靠的姿勢。她的一只手撐著地面,發絲淩亂的鋪在自己的肩膀,胸前和背後。

也有一些垂落到了地板上,被燈光照亮的時候像是幾截銀色的玻璃絲。

真是讓人不敢置信,就算是這樣子她還是漂亮得不可思議。

在旁邊距離她30厘米遠的地方,學生真的把身體都完全半轉過來,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原本操縱著推車撞翻她椅子的短發女生,此時也把頭微微給歪了過去,準備確認緒方梨枝目前的情況。

她看到這一副場景的時候,忍不住怒火中燒。

“你擺出那樣子給誰看啊?!”

她又握著自己的推車把手,把推車微微的往後靠。

這並不是她此時準備放棄追擊已經飽受傷害的敵人,而是為了把推車拉出一段距離之後,接下來才好借力繼續撞過去。

按照之前的計劃,現在上面放著厚厚的一層書增加重量的推車輪子,會直接碾上緒方梨枝的小腿。

正常來說撞在上面頂多導致淤青,但是緒方梨枝的手腳纖細得不可思議,肯定要骨折,要不然就是其他的什麽病。

但是現在短發女生改變主意了。

她的眼睛盯著緒方梨枝垂落在旁邊的白色手掌。

那是她用來彈鋼琴的手,現在無力的垂落在地上,連著力點都不分明,像是一只被擊中了倒死在地上的白鴿。

如果是這個的話…短發女生這麽想,把推車微微的轉一下。

如果就這樣子碾過去的話。

就在她準備往前的時候,原本一直冷眼旁觀著的圖書室老師終於咳嗽了一聲,示意她差不多得了。

短發女生一開始是想裝作沒有聽見的,但是老師都已經出聲制止了,她就沒有辦法再繼續做了。

她最後只是站在原地,用非常厭惡與遺憾的眼神看了眼坐在地上的緒方梨枝,然後才慢慢的操縱著推車轉向。準備繼續去收集其他書架上面放亂了的圖書,整理之後再把它們歸回原位。

緒方梨枝坐在地上,沒有理解發生了什麽。

但是實際上之前文藝委員的事情在學生與老師之間都傳的很廣。

學生之間算得上是通過短發女生的謠言來以訛傳訛。老師之間就更加方便一點了,織作茜能夠做出那麽一件事情,不至於全部親力親為。

文藝委員似乎已經處於半休學狀態。當時織作茜是直接找人堵在了校長室那裏的,老師們或多或少的都知道,而圖書館老師自認為自己是一個不畏於強權的人,特別討厭別人【有幾個臭錢就來擾亂神聖的學校】

對織作茜她沒有什麽好說的,不畏於強權不代表必須要以卵擊石,但是對於緒方梨枝這個麻煩的源頭嘛…老師就覺得不妨給她一點教訓。

現在老師的眼睛冷冷的透過厚鏡片看著緒方梨枝。

之前短發女生過來跟老師商量的時候說要給緒方梨枝一個教訓,也隱晦的提到了要把她的腿給撞到骨折,老師當時覺得短發女生或許沒有這樣子的膽量,但是如果真的能夠做成的話,給緒方梨枝一點教訓也不不可。

但是如果短發女生想要弄壞的是她的手,那就截然不同了。

對於校方來說,緒方梨枝唯一的價值就只是在她那雙能夠彈鋼琴的手而已。之前的失敗暫且還可以算是一個特例,接下來應該讓她更加努力的去參加比賽來洗刷之前的名聲。

如果這一雙手也失去了價值的話,那麽之前花這麽大的力氣把她挖過來學校的意義何在?

主要是要是事故發生在這裏,她作為老師也在場,學校問起來不好收拾。所以才制止的。

但是她既然制止了短發女生,就覺得自己對緒方梨枝是做了一件好事,對她有了莫大的功德。

於是老師又清了清嗓子。

緒方梨枝還沒有從疼痛中恢覆過來呢,就感覺到原本混混沌沌的漂浮在自己周邊的帶著塵埃的空氣,被某個人的聲波再次震蕩了一次。

圖書館原本是需求安靜的,緒方梨枝在這幾天也盡量保持安靜,但是現在一遍又一遍的有人打擾這種安靜,並且那些人本來是最應該維護圖書館秩序的。

她花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那句聲音的主人,有些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朝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圖書館老師就算隔著鏡片,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都忍不住微微一怔。

她的眼睛簡直就像是寶石的切面,老師想,其中每一個細小的直線之中都好像蘊含著光芒。

她的心頭忍不住升起了妒忌。

這對於她來說是一個很新鮮的感覺。女性,尤其是在這種學校裏面,一旦超過了40歲,就不會有人把她們當成女人來看待了。

別人不這麽看她,她自己也不覺得自己是女的。嫉妒是好久沒有過的了,更不要提對說好聽一點是年輕,說難聽一點是乳臭未幹的初中女生生起嫉妒之心。

老師重覆了一遍自己的說法,還是聲音冷冷的,覺得自己有權利對她下命令。

她說“把下面的書給撿起來。”

這句話說得非常理所應當。本來也就是因為她那些珍貴的保存在書架上面的書籍才會散落一地的——如果不是短發女生要去找她的麻煩,那些書又怎麽會倒下?

老師這麽想著,完全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

“不要給我們添加多餘的工作量。”

聽到這句話,緒方梨枝睜大了雙眼。

她身上每個地方都還很痛,要過好久才能夠意識到原來維持自己身體平衡的並不是後方的墻壁,而是自己向後撐在地上已經失去知覺了的手。

她慢慢的用那只完全麻痹的手再次撐著地板從地上站了起來,那些書從她的身上嘩啦啦的掉落下來,甚至有的書頁都拖在地上,微微破損。

老師很心疼的看著書頁,又瞪了一眼緒方梨枝——這一次圖書保管不力算得上是她的責任,估計又要被上面的罵了。

緒方梨枝站起來之後,彎下腰來準備伸手去撿那些書,但是做到一半痛到沒法再彎腰,指尖只是輕輕的從書皮上面劃過,然後又完全直起。

現在她完全站起來了,衣服亂亂的,頭發披散在身後,有一些發絲被她的淚水粘在太陽穴附近,讓她看上去平添了一些嫵媚。

緒方梨枝用那雙已經不再流淚,但是仍然帶著濕意的眼睛看了電腦後面的老師一眼,她心裏面已經完全無法忍受這樣子的老師。

老師沒有說話,只是好奇她為什麽不撿了,於是又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那些書。

旁邊的學生們,不管之前是看書的也好,寫作業也好,現在通通都不做了,所有人轉過頭來像是欣賞一出舞臺劇一樣盯著緒方梨枝,沒有一個人想要去幫忙。

她已經無法忍受了。

緒方梨枝遲疑著往前一步,她現在想要假裝沒有發生這一切,趕緊跑回家,並且把頭埋在枕頭中大哭一場。

但是老師接下來又跟她說“快點做。”聲音冷冰冰的,其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甚至連對同為人類的關懷都沒有。

緒方梨枝感覺自己的心臟的部位酸酸的,她說了一句“煩死了。”,帶著哭腔從地上撈起了一本書。

緒方梨枝的身體看上去不像是能夠單手就這麽拿起它的,但是也許憤怒給了她力量。

她把那本書胡亂的朝老師甩過去,帶著鐵皮的書角砸向了她面前的電腦顯示器,讓它搖晃了一下,搖晃的時候能夠看到底座上面連著的電線。

老師這下子也被嚇到,她站起來厲聲問“你幹什麽?!”緒方梨枝又說了一句吵死了,然後直直的往前走。

走到老師面前的時候,由於她是站著的老師是坐著的,所以哪怕兩個人的體型相差好多,老師還是忍不住微微縮了起來。

緒方梨枝一腳踢在了老師的辦公桌上。

辦公桌是塑料制的,相對比較薄,被她這麽一腳踢下去微微震顫。

老師原本放在桌角的水杯也倒了下去。蓋子沒有蓋,水從口中灑落出來,灑了一地。

所有人都被這大逆不道的一幕給嚇到,在學校裏面那些學生不管相互之間怎麽欺負,但是對於老師還是心懷敬畏的。

緒方梨枝踢了這麽一下之後,感覺除了自己被書撞到的身體和自己撐在身後的手,現在就連這雙腳也痛到讓人幾乎想要叫出聲來。

她維持著最後的體面,面無表情,並且竭力命令淚腺不要再繼續哭下去,快步走出了圖書館。

一出了圖書館的大門,離開了裏面被冷氣所籠罩的區域,到達了外面夏日白天的灼熱空氣之中,陽光從圖書館的前沿灑落下來,剛好照亮了緒方梨枝踩在地上的棕色皮鞋和穿著黑色長筒襪的小腿。

緒方梨枝感受到非常遙遠的太陽的熱。

和裏面的冰冷不同,現在一旦她的身體被光線給加熱,那些淤青所在的地方,血液就好像恢覆流動了一樣,往她的身體各處都輸送源源不斷的痛感。

緒方梨枝微微低下頭,把一只手臂橫在自己的眼前,毫不在意別人詫異的眼光,嚎啕大哭了起來。

緒方梨枝前面幾分鐘甚至是邊哭邊走的,所有路過的人都用詫異的眼光看著她,但是和之前一樣,誰也沒有準備上來安慰一下她,幫助一下她。

如果是那個短頭發的女生的話…緒方梨枝一邊又把手攥成拳頭抹著眼淚,一邊在心裏面想,一定就會有很多個人圍上來噓寒問暖了。

她從以前就知道自己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只不過像是雨天的流浪狗一樣被學姐撿回家裏面悉心照料了而已,而現在在學姐也已經不在了。

現在全世界就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去愛她了。

她一邊哭一邊往前走。

但是其實只是因為這孩子漂亮得實在是太過頭了。

之前老師覺得她的眼睛像是鉆石切面,上面一蘊含了水分,光線就會從中透射。雖然她的樣子非常的惹人憐愛,但是路過的人誰也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去憐愛她。

她站在人群之中,好像是獸群中唯一一個進化完全的人類。

緒方梨枝走出了學校,倒是莫名其妙的開始註意起了自己的儀表。她在一個樹蔭底下低下頭,很用力的用袖子把自己的淚水和其他一些相關的痕跡都給抹掉了。

然後才鉆進了學校門口的一輛出租車裏面,準備回家。

一路上,司機幾乎是目不轉睛的從後視鏡裏面盯著緒方梨枝的臉。

看她微微偏著頭映出窗外景色的虹膜,也看著她還帶著淚痕的白色廉價,他那種目不轉睛的程度甚至讓人擔心會出車禍。

下車的時候緒方梨枝把錢給遞過去,司機把錢遞回來的時候多找了點,指尖接觸緒方梨枝一下,讓人感覺不舒服的揉捏著。

緒方梨枝心裏面覺得很反胃,於是在完全站到地上的時候,用袖子很用力的抹之前被碰到的地方。

司機一邊點著鈔票一邊嘟囔著“幹嘛著這麽沒禮貌?”,然後才往前開,車尾氣噴了她一身。

緒方梨枝什麽都說不出來,她現在的胃部翻湧成一團,口腔裏面也苦苦的,覺得很想吐。

之前在車上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把圖書館的書給帶了出來,就是原先她準備去拿,然後被推倒之後砸到她身上的那一本書。

混亂中受了那麽多傷,緒方梨枝對於自己的身體現在哪部分是哪部分都意識不到,也沒察覺到自己真的把那本書就這麽帶回家了。

那本書之前沒有經過借閱手續,在離開圖書館門口的時候應該響起了很大的聲音,可是那時候的她沒有聽到,看來她的精神真的出了一定的問題。

…正常來說被這麽一打會出這麽大的問題嗎?

緒方梨枝有點憂心,慢慢的撫著那本書封面上的燙金小字,但還是努力的平覆自己的心情,她幹脆把那一本書給帶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翻動了起來。

之前她會在那些詩集中專門選中這一本書,就是因為她看出了這是一個樂譜。

樂譜單獨有一張,演奏的方式非常奇特,但是更多的篇幅是在說樂譜的持有者的故事。

緒方梨枝逐字逐句的翻譯了下來,在她把譯文寫到半張紙的時候,就停下筆尖,詫異的睜大了雙眼。

這似乎是從中世紀開始就在歐洲那邊流傳著的樂譜,流行時間跟黑死病相當,以前的持有者大多是一些潦倒的音樂家。

他們在演奏著樂譜之後,要不然就是突然得急病死去,要不然就是長久的失蹤。

這本書說樂譜是被詛咒的惡魔的曲子,緒方梨枝看著,倒是沒有感覺到它怎麽被詛咒了。

她用指尖輕輕地敲擊著床面,順從著樂譜上面的標記,把它在心裏演奏出來了一遍。

感覺到演奏比想象中的更加困難,彈多快指法多覆雜倒是其次,主要是其中的規律和世界上的哪首曲子都截然不同,第一次彈肯定會不習慣。

照道理這樣的曲子不會好聽,但是其中蘊含著一種魔力,讓人忍不住想要傾聽下去。

從這一種吸引力上面來說,就算說是著魔的樂譜也並無不可。

緒方梨枝繼續著對照翻譯的活計,等到夜幕完全低垂的時候,已經寫了差不多三頁紙了。

這一本書其實從第一頁之後,她得到的消息就已經沒有什麽意義。

第一頁給出樂譜和基本信息,後面就是長長的一串因為樂譜喪失了自己人生的倒黴鬼名單。再剩下三分之二,基本上都是作者從這件事出發,對於自己的宗教夢想和政治理念的闡述而已。

但是進行這種翻譯——不說出自己本人的看法,只是簡單的把一種語言翻譯成另外一種語言,會讓緒方梨枝感覺到安心。

本來在之前的學校裏面,她最主要的學術活動就是翻譯各種異教書籍嘛。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夜幕已經低垂,她聽到門口玄關處傳來開門的聲音。

爸爸今天的腳步比平常更重,很奇怪的是媽媽今天也按時回家了——她通常來說會在外面一整天的逛街,去參加夫人之間的茶會,到很晚才回來的。

爸爸現在應該也已經在學姐的公司裏面做到中高層了吧,之前看他在晚飯的時候很興奮的展望未來,甚至還定下‘我在退休之前要做到一個分公司董事長’的宏願,還準備更換房子。

不過緒方梨枝覺得不管房子有多大,自己的區域應該也只有這麽一個放著鋼琴的房間,所以無所謂。

她放下筆準備出去——爸爸回來的時候肯定得出門迎接,他當上部長就愛擺架子了,被打上幾頓之後緒方梨枝就把這件事情銘刻在心裏面。

她出門,微微怔了一瞬。

她在外面聞到了和之前圖書館一樣的,讓人感覺到危險的,有點沈重,有點潮濕的空氣。

爸爸的臉色很陰沈。

他身上穿著的西服扣子很煩躁的解開了幾顆,換鞋的時候把手搭在鞋櫃的上面,手背上青筋綻起。

他肯定想要發火,但是在後面的媽媽沒有什麽擔心的表情,看到緒方梨枝之後臉上還掛著幸災樂禍的笑容。

那麽怒火估計不會發洩在媽媽的身上。

緒方梨枝的心裏面已經有了微微的預感,她把手搭在門上面,心裏想說這種時候裝作自己不在家或者退回房間是不是比較好。

但是她一出房門,爸爸的眼睛就捕捉住了她。

“……啊。”

他渾濁的視線直直的釘在緒方梨枝的身上,然後讓她“滾過來。”

緒方梨枝遲疑的邁動了腳步。

她沒能夠完全的到達爸爸的跟前。

差不多兩個人距離還有一米的時候,爸爸就上前用手揪住緒方梨枝的衣領把她給半提起來,在她的臉上扇了一巴掌。

他的力氣很大。緒方梨枝被打得偏過頭去,感覺腦子裏面嗡嗡的。

緒方梨枝的腳被爸爸提得離開了地面,他打完一巴掌放下手的時候,她甚至也沒有力氣穩定住自己的身形,和她像圖書館那時候一樣跌坐在地上,雙膝並攏起來半跪著,腿則向另一邊。

緒方梨枝的發絲粘在她的臉頰上面,今天一整天,她的頭發基本上都被淚水或者其他各種各樣的東西黏著貼在臉頰上面。

但是現在最痛。她的皮膚上很快浮現出手指印。

緒方梨枝這種時候還沒有來得及想究竟發生了什麽,爸爸就又往她的肚子上面踹了一腳。

她滾到後面去,後背重重地撞上了桌子。

用手撐著地板準備站起來,爸爸又厲聲喝止。原來之前撞到桌子後上面的水杯倒下來,陶瓷杯,嘩啦啦碎了一地,緒方梨枝手下就是一個碎瓷片。

他說不要這麽對你的手,你這手之後不要了嗎?

還是要彈鋼琴的手。

緒方梨枝於是感覺到茫然了,她坐在地上,心裏想爸爸和之前的短發女生一樣,隨便的打我身上的任何地方,完全不把我當人,但是卻還是這麽在意這雙手啊。

之前緒方梨枝因為鋼琴的才能被學姐看中,就覺得是不是自己的價值只有彈鋼琴,但是反而是爸爸安慰她說‘不是的,你能夠被她喜歡是因為你本身也很可愛’。

那是緒方梨枝第一次被稱讚可愛,她感覺很開心。

但是他們真的只是想要這雙手而已。

緒方梨枝現在不能夠撐著地板站起來,那就真的只能靠在茶幾邊緣,她看向自己的側後方,但是頭發又被提了起來。

爸爸的神色現在已經徹底抹去了兇暴,變成了一個慈祥的微笑。

他一般打完人之後就會開始溫柔的跟緒方梨枝說教,最後總是會把緒方梨枝說的哭出來,讓她覺得自己被打,全部都是因為自己的不好,因為自己讓爸爸擔心了,自己下一次要做得更好。

這一回他也是這麽說的,開始很溫柔的闡述這件事情的起因。

他說“你怎麽可以在學校裏面這麽對待老師,你是學生。”又說“不去教室不好吧,學生的義務就是學習。”

可是明明之前緒方梨枝在學校基本沒有去過教室,只是不斷的為了音樂比賽在彈琴而已。

果然,爸爸的下一句話就暴露了他的真心。

他說由於你之前打老師,學校那邊很生氣,指責了我一大通。

緒方梨枝聽到這種說法沒有辦法做出什麽樣的表情,本來想笑的,但是身體上面的傷太多了,稍微牽動一下嘴角,肚子那邊就痛得要命。

爸爸看著她的臉皺了皺眉。

他沒得到配合又開始生氣,不過似乎他真的有想要說的話,沒有像之前一樣說‘你擺出那張死人臉給誰看?’然後重新打過來。

他只是說“我跟校方那邊說了,他們那邊也覺得因為你的才能…哎呀,你鋼琴不是彈得很好嗎?就這麽放任下去也就太可惜了。”

“所以消除了對你的處分,下一次的比賽不可能在校內進行了,等你自己過去參加,到時候拿個大獎,出人頭地。”

“之前的事情自然也就能夠一筆勾銷。”

他這麽說著,很鼓勵的把手放在了地上的緒方梨枝肩膀那裏,攙扶著緒方梨枝讓她站起來。

緒方梨枝兩腿的膝蓋互相碰觸,有點站不穩,不過最後勉強的是維持住了自己的身形。

她向上戰戰兢兢的看著爸爸,而爸爸則非常溫柔的對她笑著。

在遠處的母親維持旁觀者的姿態,不準備趟這個渾水。

他鼓勵緒方梨枝,說“來,我們現在就去房間裏面試試看吧。”

房間裏面有著一臺昂貴的跟這個家格格不入的三角鋼琴,或者說鋼琴的單價就比這個房子都要貴了。

這是之前學姐送給緒方梨枝的。

在得知緒方梨枝得到了織作家千金賞識的時候,爸爸真是咬咬牙,決定花費自己幾個月的工資來買一個電子琴放在家裏面給她練習。

不過被學姐知道後,說一開始練習就不能夠用便宜貨,不然怎麽能夠鍛造出最美麗的音色。一副特別不屑的樣子。

爸爸明明也40多歲了,在公司裏面好歹算是個小科長,對待上司怎麽樣暫且不論,對待自己的下屬永遠都是威嚴滿滿,甚至偶爾會讓下屬給自己下跪,可是那時候面對和女兒同齡的織作碧時,卻在那裏拼命的點頭,表示“您說的是。”

之後又轉過頭教訓緒方梨枝,“看看人家對你多好”“還不說謝謝。”

緒方梨枝那時候感覺有點茫然,織作碧則是對緒方梨枝聳了聳肩,她那時候於是明白了學姐打從心底裏面輕蔑著爸爸。

織作碧還在的時候爸爸不算完全是緒方梨枝的爸爸,簡直是一個為她處理事務的經紀人。但是學姐死後,爸爸就肆無忌憚了。

他現在半拽著緒方梨枝往房間走,她一只手抓著另外一只手的手臂,小小聲地試圖組織語言告訴他。

她說“不可以的,我現在不能夠練習。”

她這麽說完之後,爸爸的眼睛真的是完全瞪圓了。

他上來就握起了拳頭,緒方梨枝閉上了眼睛,但是拳頭沒有打到她的身上,而是擦著她的手臂過去,砸到了茶幾上面。

玻璃震蕩,原本茶幾上面放著一個茶杯,現在杯中水面也動來動去。

爸爸說“你不要再在這裏撒嬌了,除了父母之外還有誰會遷就你。”說“你知道我費了多大勁才幫你去跟別人說情嗎?”

“我為了你去跟別人低三下四。去跟別人低頭。”

“你現在這麽不爭氣!”

爸爸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抓著緒方梨枝的肩膀把她拉到了房間裏面。

那臺三角鋼琴在演奏會之後的幾個星期都沒有被緒方梨枝使用過。緒方梨枝現在被爸爸給摁著坐下來,他甚至很殷勤的準備去為她倒一杯水來犒勞她的辛苦。

嘴上說“別嬌氣,就多練習一下,晚飯等一下我會給你送進來的。”

“好好練習,明天再過去給老師道個歉。”

緒方梨枝既不想道歉也不想練習。

她很喜歡鋼琴,在學校一整天泡在那個開關被剪斷的電子琴室都可以玩上一整天。

但是現在她坐在這裏。感覺周邊有其他人存在,感覺到爸爸的註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她的手就開始神經質的顫抖起來。

蝴蝶又開始一個又一個的,像是新長出的花朵一樣覆蓋了她的手背。

它們在她的手上爬來爬去,翅膀也像是海面上的彩色波浪一樣揮來揮去。

緒方梨枝低頭,她既看不見琴鍵,也看不見自己的手指。

她只看到那些蝴蝶。

伴隨著她的視線,它們好像被驚動了一樣,一個又一個的飛起來,變成一個彩色的一直到天花板上面的龍卷風,把她的視野都給完全的遮蔽住。

她閉上雙眼。

而這時候爸爸已經把水杯給拿進來了,他非常殷勤的把水放在鋼琴的頂蓋上面,後來想起來鋼琴不能碰水了,於是又把它給拿起來放到房間的桌子上。

做完這一步,他就覺得自己已經對緒方梨枝做出了很大的服務,也要求緒方梨枝要做出相應的努力來回報他。

他站在旁邊催促,“快點彈啊。”

緒方梨枝好想逃跑。

但是她身上的每一個地方都很痛,她知道如果這種時候彈不出來,難得今天特別有耐心的父親會瞬間暴怒。

蝴蝶爬來爬去,填滿整個房間的蝴蝶,幾乎堵塞了呼吸的氣管,喘不過氣,但她還是努力的控制著完全麻痹的雙手,把它放在了琴鍵上面。

然後不管任何指法正確與否,只是全力按了下去。

幾乎是按下去的瞬間,也許父親什麽都沒有聽出來,但是緒方梨枝已經可以從鼓膜振動中知道有多麽糟。

只是個開始,她這麽安慰著自己,之後會好起來的。

但是沒有,緒方梨枝彈得亂七八糟。

爸爸對音樂沒什麽理解,可是他從緒方梨枝的神色裏面察覺到了什麽,就皺起眉,隨後就把緒方梨枝放在那裏不管,走出房間。

緒方梨枝微微松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彈得有多糟,放在以前她會懷疑演奏者的格調,但是現在為了不挨打,她只能夠操控自己顫抖的手指,一秒又一秒的彈奏下去。

每一個音色都給她的心靈造成了創傷,我為什麽會彈出這樣的曲子?緒方梨枝的心裏面很茫然。

之前學姐誇獎過她,說‘你真棒啊,聽著你的音樂我能夠感覺到心情變好。’說‘這也許是能夠讓整個世界往美好的方向邁進一小步的曲子。’但是現在她完全辜負了學姐的期望,也辜負了自己的。

緒方梨枝感覺自己是一個渾身裂痕的玻璃制品,每彈一個音,身上就往下面掉一點玻璃碎片。

但她還是咬緊牙關往下彈。

過了一會爸爸進來了,手上拿著一個錄音機。

這是他以前錄下來的緒方梨枝演奏片段。

他瞇著眼睛按下了播放鍵。

瞬間,音符回響在整個室內。

他說“照著這個來。“

“…….“

緒方梨枝想追上曲子的音調,但是不行,兩相對比就能夠發現不同。

她眼淚忍不住流出來,這下子再不懂音樂也明白出問題了。爸爸瞬間震怒,他一下子就把錄音機摔到地上。

錄音機發出了很大的響聲,緒方梨枝聽到螺絲釘在地上咕嚕咕嚕滾到桌子下面,撞上墻壁停下來的聲音。

他去抓緒方梨枝的頭發,讓她的臉朝自己這邊靠,但是又不允許緒方梨枝停下手中的動作。

爸爸說“你這像是什麽樣子。“

“你不想就不要彈!”

這麽說了之後,他又狠狠的從下面踢緒方梨枝的椅子,讓緒方梨枝保持不住平衡,整個重心都只能夠靠他抓著她頭發的那只手去維持。

緒方梨枝怕的要命,一直被踢的凳子又讓她想到了今天白天圖書室的那件事,她的整個喉嚨都被堵住了,但什麽都做不出來,只是神經質的繼續手上彈奏的動作。

她的眼睛裏面蓄起了淚水。

然後在某一個瞬間,淚水噠的一聲砸在了鋼琴的琴鍵上面,順著縫隙流了下去。

“……”

啊,糟糕了。

緒方梨枝想。

爸爸的表情也瞬間空白了下來。

這架鋼琴是歐洲那邊的舶來品,純手工制造,在一些零件上面還有當時工匠的名字縮寫。

這些事情爸爸都不理解的,他唯一一個能夠理解的事情,就是它很貴。

還有鋼琴絕對不能夠碰水,一旦水進入了鋼琴的內部就會擾亂它內部的構造,甚至有可能讓鋼琴整個報廢。

現在緒方梨枝的眼淚滴下去的時候,爸爸的呼吸整個都停止了。

他心裏面不清楚這麽一滴淚水會對鋼琴的內部造成什麽樣的影響。但是一想到那些淚水裏面含有鹽,還有各種各樣的成分。

一想到這臺昂貴的鋼琴——雖然說不是自己出錢,但是既然織作碧把這架鋼琴送給了緒方梨枝,爸爸也就自然而然的把這看成了自己的東西。

一想到這架鋼琴接下來會從此報廢,想到緒方梨枝損壞了他的財產。

他的心裏面就又是一陣暴怒。

爸爸放下了她的頭發,緒方梨枝感覺頭皮好痛,但是心裏面微微松了一口氣,很天真的想這樣子就放過她了吧。

而爸爸的手卻放到了打開的鋼琴蓋上。

緒方梨枝努力的不去看他,繼續彈奏,在門口的媽媽卻屏住了呼吸。

“…….”

爸爸重重地把鋼琴蓋壓了下去。

厚重的鐵板直接壓在了緒方梨枝還在彈奏的手指上。

“我讓你不想彈就不要彈了!你整天擺出這副樣子給誰看!!”

爸爸的怒吼聲貫徹整個房間

因為太過於疼痛,所以甚至沒來得及發出痛呼。

緒方梨枝只是睜大眼睛。

在門口的媽媽看到這一幕,似乎她脆弱的神經終於接受不了了,發出了一聲尖叫。

接下來,緒方梨枝很緩慢得,像是從廢墟之中搭救地震幸存者一樣,把自己的手從中抽出來。

鋼琴蓋在完全脫離了她的手掌的時候,也就是她指尖那裏,痛得要命。

她把手抽出來,手掌還在一遍又一遍的神經質振顫,如果說去醫院拍片的話,應該已經骨折了。

她在流眼淚,但是心裏面既不緊張也不悲傷了,只是像旁觀者一樣很冷靜的分析這一切。

轉過頭卻能夠看到男人肥厚的嘴唇,張合之間噴出來的唾沫,和因為吸煙而發黃的牙齒。

他每對緒方梨枝訓斥出一句話,唾沫就從他的嘴裏面飛濺出來,中年男人的口臭也就朝緒方梨枝這邊噴過來。

他臉上的表情猙獰得完全不像是一個父親,甚至連作為人都不太夠資格。

“真惡心。”緒方梨枝想。

她從鋼琴凳上面站起來,動作很慢,低頭看看,兩條腿上全部都是淤青。

但是她還是站起來了。

她沒有再看爸爸一眼,直接轉過身朝房間外面走。

爸爸這種時候出離憤怒,他看到緒方梨枝站起來的時候其實被嚇了一跳,以前從來沒做出過這種反應,甚至覺得是不是被打傻了。

聽見緒方梨枝說惡心的時候沒有反應過來,但是她要走這件事倒是看的分明,就覺得自己被挑釁了。

他幾乎從地上跳起來,他說“你走什麽,爸爸跟你說話你就是這個態度?”

然後伸出手去抓緒方梨枝。

緒方梨枝腳步很快,繼續往前走,爸爸一時沒抓到,整個人摔倒在地上,爬起來就去追她。

他追上的時候緒方梨枝正走到廚房那裏洗手,冷水嘩啦啦的留下來,在她白色的手指上覆蓋一層泡沫——如果不冷敷一下她現在痛到沒法行動。

爸爸只覺得自己抓到了這個敢逃跑的女兒,影子覆蓋在她身上,揪著她頭發想要把她往後面拽。

緒方梨枝頭也的確仰過去了,額頭和藍色的虹膜都靜靜的映著窗外的陽光,臉上還帶著淚痕,卻沒什麽害怕的神情。

男人當時心裏震了一瞬。

她頭擡起來,餘光看到桌子上面有剪刀,就直接伸出手去撿。

她的手抓住剪刀那一瞬間,爸爸被嚇到了,半呆楞在原地。

緒方梨枝把剪刀打開,哢嚓哢嚓,幾秒鐘剪掉被抓著的長發。

爸爸手一松差點後仰,她又回歸自由身。

她的身體算得上是男人準備幾年之後精心推銷出去的昂貴品,不要說剪斷長發了,每天吃的東西都有定量,絕對不能發胖損壞美感,之前醫生給她開的精神科藥物也被丟掉了。

男人暴怒起來,大手整個打開要去抓她的脖子。他覺得今天不打是不行了。

緒方梨枝面無表情,冷水已經沖夠了一分鐘,再沖下去也是麻木而已,而且搞不懂為什麽身後這個人就是不願意放過自己。

他的手已經掐上了她的脖子,一上來就是死手,緒方梨枝整個人被他提得雙腳懸空,但是這麽一抓,她就和爸爸面對面。

而緒方梨枝的手上還拿著剪刀。

有史以來第一次,男人沒在她的臉上找到害怕。

簡直像是呼吸一樣自然,緒方梨枝把剪刀尖端刺入父親的腹部。

一次,兩次,數都數不清。

一開始爸爸很震驚的往下看,看沒入自己身體的青白刀鋒,看在衣服上面擴散的深色。

後來他嘴上也開始冒血泡,手上松了力讓掉下來,她站都站不穩,但是手依舊死死握著剪刀,繼續往前面刺。

直到爸爸完全倒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抽搐,緒方梨枝才停下來。

她靜靜的站在廚房的地上,外面的光照進窗外,媽媽戰戰兢兢的走近,她原本以為緒方梨枝正被父親暴打,覺得怕是要出人命,後來聽到不對勁才有膽靠近。

光照亮了緒方梨枝的一邊眼睛,讓她的視野整個都是一片光,而從媽媽的那個角度看,緒方梨枝的左眼,從帶著掐痕的脖子到肩膀一直到線條纖細的手臂都隱沒在暗處。

她手上依舊死死的握著剪刀,黑色的把,處於陰影中深灰色的刀刃,刀尖尤其發黑,全都是血,靜靜的往下滴了一灘。

緒方梨枝動也不動,靜靜的轉過眼珠看她。

“……!”

女人雙手一起掩住嘴,抑制住喉頭的那聲尖叫。

作者有話說:

回憶篇是不存在五條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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