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 10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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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 106 章
“迷霧小山村, ”泰勒看著文件袋拆出來的東西，皺著眉頭，“基金會派去的人從沒回來的, 意外進入有概率離開, 但也說不清楚在裏面發生了什麽，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在裏面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最近一次是一個百人旅游團，全都消失了。”
他倒吸一口涼氣，抖了抖手裏的紙, 遞給李青山：“一百個人可不是小數目, 要是死了應該有屍體, 就算有處理辦法，也不可能輕而易舉就處理幹凈，可是活不見人, 死不見屍，這就奇怪！”
“會不會是走出去了？因為根本不在那村子裏，所以找不到？”李青山接過紙張看了一眼, 猶豫著問。
泰勒笑了起來：“有這個可能，但我覺得，這個可能很小。”
李青山點了點頭，再次掃了一眼紙張上的內容, 把紙還給他問：“今天去還是明天去？”
泰勒收回紙張, 看著上面的內容, 皺著眉頭說：“明天吧，這種事不好拖, 但今天又太急了，我想，安蘭德不至於立刻就要催我們。”
“那我們過去的任務目標是？”李青山問。
泰勒有些惆悵似的嘆了一口氣：“解決問題。”
李青山睜了睜眼，有點驚訝：“解決問題？我們？”
泰勒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啊，我們。”
李青山猶豫著問：“會有別人嗎？”
泰勒搖了搖頭：“這個任務的難度不低，基金會之前已經派過許多人去都沒有結果，又怎麽可能平白無故派很多新的人過去呢，那不是送死嗎？
要是基金會的人死在那裏，會對那裏的什麽東西進行增益，那之後要處理起來就更麻煩了，所以還是人少一點好。
更何況，我們和別人的關系也不怎麽樣，要是和基金會裏的其他人組隊，恐怕別人不願意聽我們的。
要是算資歷，我們進基金會也沒有多久，更不會有人願意聽。
除非用武力脅迫，可是那有什麽意思呢？我們可以用武力，別人也可以，說不定到了地方，他們直接反著幹，不管怎麽樣，先把我們殺了再說，那事情就更麻煩了！”
李青山嘆了一口氣，點頭說：“也對。”
泰勒忽然笑了笑：“這個任務是安蘭德給我的，只讓我挑一個人，我挑了你，也沒有別的餘額，是加不上人的！除非安蘭德另外找人來。”
李青山點了點頭。
次日，他們到了迷霧小山村。
正在路上走著，後面的霧中突然緩緩開來了一輛綠皮大公交，或許是因為路上有霧，怕速度太快出事故，這輛公交車的速度可以說是緩慢，從二人身邊經過的時候，兩個人都可以清楚看見車子裏並沒有滿員。
司機是個身形偏瘦的中年男人，長臉，也有表情嚴肅的緣故，把那張臉拉得更長，下巴上有一點胡茬，發青，眉頭皺著，好像正在思考什麽生死攸關的問題，眼圈發黑，眼球直勾勾看著前面，卻又有些渙散，好像有一半的靈魂在發呆，和那輛公交車一樣，速度遲緩。
從這一點上說，司機和車真是太配了。
司機後面，零零散散坐著一些人。
其中一個年輕女生，緊緊抱著自己懷裏的棕色書包，一個勁眨眼睛，十分緊張的樣子。
臉色偏白，掛著明顯的三角形的黑眼圈，短下巴，右邊門牙緊挨著的第二顆牙齒有點歪，比較靠後，乍一看不太明顯，但如果上牙咬著嘴唇，紅白相映，就能立刻看出牙齒是不齊的。
坐在靠窗的位置，開著窗戶，或許是為了呼吸新鮮空氣，避免暈車，側著臉面向窗外，一直在向窗外看。
呼吸有點急促，身體有點顫抖，看見有人的時候，精神一振，仿佛熬夜時喝了一杯咖啡，睜了睜眼睛，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那麽頻繁眨眼，擡了一下手，仿佛想向外打招呼，但手還沒擡起來，就重新落了下去，更加用力抱著書包，仿佛裏面有什麽重要的東西。
但就李青山看，恐怕書包裏的東西只是一些很普通的用品，並不是很重要，那個女生之所以那麽用力抱著書包，是因為除了書包，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抱。
她需要抱著東西來緩解自己緊張的情緒。
這麽看，這是那一群人裏面最不冷靜的一個，如果這輛車是要到村子裏去，等他們下了車，可以去問那個女生，或許比問別人能得到更多信息。
車子緩緩在李青山和泰勒面前消失了。
李青山和泰勒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低頭趕路，又走了一陣子，才走到了村口，村口的霧氣比路上的淺薄多了，眼前一下子清晰起來，像是近視的人突然戴上了眼鏡，整個世界都亮了一亮。
之前在路上看見過的那輛綠皮大公交，就停在村口前面不遠處小路的旁邊，緊靠著一堆綠油油的樹和草，感覺一不小心就會翻下去。
車裏的人都站在村口，司機站在最前面，臉上沒有表情，其他人臉上有些慌張，手裏抱著或者提著自己的東西，正小聲說話，好像怕聲音太大，驚擾了什麽。
李青山和泰勒慢慢走了過去，那些人發現了他們，漸漸安靜了，都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們。
村子裏走出來一個年紀頗高的老人，空氣裏那種即將凝固的氣氛突然被打破了，眾人都看向了他，他身後有很多人，穿著差不多，應該都是村民。
“你們好，”老人清了清嗓子，把他們都看了一遍說，“我是這個村子的村長。
歡迎你們來到這裏，這裏是個小地方，沒有什麽旅館酒店，你們可以住在我家，我家很大，多少人都能住下。
只是你們不能白住，白天要在這兒幹點活，晚上可以自己挑房間住，保證日常生活需要的東西都有。
你們放心，我們幹活的人很夠，不會需要你們做特別麻煩的活，你們只要能幫上一點忙就行。”
一個膀大腰圓的大嬸，插著腰，瞪著眼睛，努力壯大自己的氣勢，大聲問：“你們這究竟是什麽地方？”
“迷霧小山村！”村長往旁邊指了指，那裏立著一塊牌子，牌子上寫著村子的名字。
“我明明是坐公交車要去菜市場的！”大嬸豎著眉毛，怒道。
“那就是你上錯了，怪不得我們，”村長笑了笑，笑起來有一點像老鼠，“我們這兒的公交車，七天來一次，今天已經來過了，要想離開，只有等七天之後了！”
他收斂了笑容，盯著大嬸，冷冷說：“別的地方我也管不著，但你們要是在這兒鬧事，我們可不會和你們客氣！”
大嬸已經被盯得有些膽怯，但還是不肯相讓，皺著眉頭質問一般怒道：“不客氣？你們能把我怎麽樣？”
村長再次緩緩笑了起來，這一次的笑容頗為陰冷：“你可以試試。”
這下子大嬸完全鬧不起來了，往後退了一點，十分謹慎看著他們，皺起眉頭，仿佛才意識到自己陷入了危險的境地，安靜了下去。
其他人更沒有說話。
村長的笑容恢覆了和藹可親的狀態：“各位別站著了，快進村子來，我帶你們到我家去休息，時間也不早了。”
眾人面面相覷，司機第一個走了上去。
村長緩緩轉身，領著一群村民向自己家走，李青山和泰勒跟了上去，公交車上的其他人猶豫了一下，也連忙跟上了。
他們怕一不小心落在最後面出事，走起來緊趕慢趕，渾身帶風，幾乎要跑，倒好像爭先恐後要到村長家去。
村長笑瞇瞇把他們領到院子裏，指著一堆房間說：“這些都可以住，怎麽住隨便你們，今天就不用你們幹活了，休息也好玩也好，天黑之前要回房間，休息之前要記得關門關窗，最好早點躺在床上睡覺，晚上別出門，這裏沒什麽燈，黑漆漆的，容易出事。”
年輕女生一個勁打哆嗦，看起來幾乎站不穩，需要扶著墻才能走。
司機面無表情站著，像個木頭樁子。
大嬸左右看了看，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表情，小聲說：“地方不大，事兒還挺多。”
村長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沈了下去：“那我就先走了。”
大嬸的聲音大了些，表情得意洋洋仿佛打了勝仗，迫不及待說：“快走！”
村長轉身就走，連帶著一群村民也烏泱泱離開了。
司機皺著眉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大嬸隨便挑了一間房，推開門走了進去，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選了房間。
李青山上前一步攔住司機問：“你剛才想說什麽？”
司機把他看了看，瞇著眼睛說：“村長還沒說吃飯的事，今天不吃，明天也要吃，還不知道怎麽樣！”
李青山點頭問：“你來過？”
司機臉上彌漫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我是開車的。”
李青山點了點頭。
司機挑了房間推開門說：“我要休息，有事可以找我，但我不一定有空，你走吧。”
李青山和泰勒挑了一個房間住了進去，關上門之後，保持安靜，試探著聽了聽隔壁的動靜，能聽見一些，但並不清楚。
李青山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向泰勒問：“你覺得現在是什麽時候？”
泰勒看了一眼時間，又想了想進來前的天，皺起眉頭說：“理論上說，現在是中午前後，可是看天色完全不像，有霧氣在，這裏更像黃昏或黎明。”
李青山點了點頭：“我想出去轉轉。”
泰勒問：“可以，只是你想去哪？”
李青山皺著眉頭說：“在附近轉轉罷了，能去哪裏就去哪裏，不能去的地方之後再說，反正我們有時間。”
泰勒點了點頭起身道：“走吧！”
他們在院子裏轉了轉，院子打掃得很幹凈，就好像前不久才打掃過一次，表面上看沒什麽問題，角落裏有一股微妙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不是聞錯了。
不過如果從前有人死在這裏，或者這裏的人有用血液澆灌花朵的習慣，那這股味道恐怕就是血腥味，不會有錯。
他們從院子門口出去的時候，外面有一個仆人在不遠處半躲半藏，怯生生盯著他們，看年紀並不大，頭上紮著兩個丸子，身量不高，穿著粉色衣衫，打扮得像個古代的小丫鬟，但又不完全像，因為衣服是改良過，方便行動的那種。
那個小丫鬟被他們發現在偷看之後就立刻轉身跑掉了，速度快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年長一些的男仆，穿著棕色壽字盤扣褂子，黑色長褲子，甚至是布鞋，彎著腰出現在陰影中的時候，簡直像是之前就等在這裏。
他出現的位置是小院出口的一側，雖然彎著腰，但眼睛是看著人的，那個姿態有一點詭異，表情像死不瞑目，身體像提線木偶，額頭上的擡頭紋沒有重到讓人一眼看見，也沒能讓人完全忽視，臉上是在笑的，只是第一眼看不出來。
“二位有什麽事嗎？”老仆人恭恭敬敬問。
“我們想出去走走，”李青山說，“你能告訴我們，村子裏有什麽地方不能去嗎？”
老仆人低著頭想了想：“後山是不能去的，一不小心就要迷路，還有很多野獸，晚上更加危險，野獸可能偷偷溜出來，總是很餓，什麽都吃，找不到人就吃畜生，找不到畜生就吃莊稼，連莊稼都沒有就要吃房子，晚上可千萬要關好門！窗子也別留下！不然，野獸從縫隙偷偷鉆進房間，那可就不好了！”
他嘴上說著不好，臉上卻漸漸笑了出來，尤其是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簡直像是抹了蜜的向日葵，高興極了的樣子，只是沒笑出聲。
李青山點了點頭問：“只有後山嗎？”
老仆人笑道：“只有這個地方最不能去，別的地方要是不能去，會有人攔著你們的。”
李青山點了點頭，準備離開，老仆人站在門口說：“天快黑了，最好不要出去，容易出事。”
泰勒說：“謝謝！我們會早點回來的。”
老仆人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李先生和泰勒在村子裏大致走了一圈，村子裏的霧氣比村口濃郁多了，天色越來越黑，路越來越不好走，周圍的房子越看越像是蹲在地上好整以暇觀察獵物的野獸。
路上一個人也沒有，但是走在路上總能零星聽見一點稀奇古怪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或是身後或是身前，或是左側或是右側，不像是貓狗或者鳥，更像是人的聲音。
“看來今天是得不到什麽了，我們回去吧。”泰勒拉住李青山眨眨眼睛說。
李青山點了點頭，二人轉身回到了院子，幸好他們在霧中沒有迷路，很快就回到了院子門口，這裏的霧氣比村子路上的霧氣要淡一點，門口隱約有一群人，正在吵架。
二人走了過去，看見大嬸插著腰站在門口，正在和老仆人吵架，老仆人身後有一群面無表情而虎視眈眈的年輕仆人，手裏拿著棍子，一副隨時可以動粗的樣子。
大嬸的聲音很大：“我才不管！我現在就要回家！”
司機站在門口遠遠看著這裏的吵鬧，沒有表情。
年輕女生偷偷開了一條縫，把眼睛湊在門縫邊上，悄悄觀察外面的情況，和李青山對上視線的時候，年輕女生被嚇了一跳，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一些其他人待在房間裏無動於衷，另一些人在大嬸身後勸阻：“大晚上的又沒有車，就算想回去又能怎麽回去？還是先休息吧！”
大嬸一個勁搖頭：“不行不行！
我孫子還在家裏等著我回家給他做飯呢，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把他從幼兒園接出來，我怎麽能不回去？我不回去，家裏就沒人了！
小孫子怎麽辦？要是在路上迷路了，出事了或者弄丟了怎麽辦？”
邊上一個人皺了皺眉頭：“你之前也沒提這事兒，怎麽突然想起來了？難道你在這挑房間的時候，還覺得自己能在天黑之前回家去嗎？”
大嬸被這話噎了一下，冷笑道：“我定了鬧鐘的，鬧鐘剛才響了！平時這個時候，我都已經在家裏準備飯了，我能不急嗎？”
其他人面面相覷，沒有再說什麽。
大嬸猛然轉過頭看向老仆人，皺著眉頭怒氣沖沖問：“你們在這堵著幹什麽？不許我出去？那是違法的！小心我告你！”
老仆人垂著眼往後退了一步，仿佛不願意再爭執：“如果您一定要現在走，那好吧。”
其他仆人讓開了一條路，只是一直盯著大嬸，仿佛怕大嬸突然改變主意要留下來或者和他們打一架，沒有說話。
大嬸冷哼一聲，得意洋洋邁開大步，甩著手臂，風一樣沖了出去，很快就在霧氣裏消失不見。
人群中一個面露擔憂之色的年輕婦人，看了看周圍，欲言又止問：“真的能出去嗎？時間晚了，路又不熟，沒有車子，一個人走，真的沒問題嗎？”
邊上一個中年男人發出嗤笑聲：“我們勸也勸了，攔也攔了，找死的人是沒有辦法的！與其多管閑事，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吧，還要在這住七天呢！你以為那麽容易？真是太閑！”
他說完轉頭就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關門的時候發出砰的一聲，好像非常不高興，也不知道是因為不能走不高興，還是因為有人在自己面前走了而不高興。
其他人也漸漸回到了房間。
李青山和泰勒待在房間，檢查了一下門窗，都關好了，李青山坐在一邊問：“你覺得大嬸能出去嗎？”
泰勒笑了笑：“正常情況是不可能的，但是，也許呢？
說不定現在離開就是出路，留在這裏就是死路。
留在這裏的人之中，只能活一個人，僥幸活下來的那個人一邊往外逃跑，一邊看著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死掉，當身邊的人都死光了的時候，他就會看見大嬸，帶著人和車回來。
多麽荒謬，多麽可笑，多麽絕望，是不是？”
李青山笑了笑，點頭說：“聽起來就很難過。”
“雖然今天好像沒吃什麽東西，”泰勒看著他，“但是我不太餓，你呢？”
“一樣。”李青山回答。
“那我們早點休息吧。”泰勒說。
李青山點了點頭。
房間裏有兩張床，一人躺在一張床上，閉著眼睛裹著被子，這裏的天氣十分舒適，蓋著被子正合適，不悶不熱不冷，很快就昏昏欲睡。
李青山躺在床上半夢半醒的時候，忽然聽見靠墻的位置傳來了一點敲擊聲，一開始還不明顯，他繼續閉著眼睛休息，都沒有動，可是漸漸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規律，對睡眠很有影響，李青山一下子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往墻上看了一眼，墻上幹幹凈凈，什麽都沒有，和閉上眼睛之前沒有區別，他深吸了一口氣，壓著煩躁和怒意，往屋子裏看了一圈，屋子裏沒有什麽。
這個時候，敲擊聲突然停了，一個蒼老的沙啞的女人聲音幽幽說：“找到你了！”
李青山渾身一顫，被嚇了一跳，但他還是在床上躺著，沒有動，因為他記得，不管是村長還是仆人，都反覆說過，晚上關好門窗，不要出門。
他不打算現在推開門逃跑，因為現在出去，恐怕才是自尋死路！
他緊貼著床，閉上了眼睛，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不要一個勁顫抖，床板因為他的顫抖而發出的微微的響聲漸漸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門外響起的緩慢的腳步聲，那聲音聽起來是拖著腿走的，像是擡不起來，身體狀況不好的人或者老年人確實是這麽走路的，如果腳上穿的是拖鞋，那聲音就更像了。
但除了腳步聲之外，還有一點滴滴嗒嗒的聲音，乍一聽像是水龍頭沒有關好，但是那嘀嗒聲隨著腳步聲越來越靠近房門，顯然不是真的水聲！
李青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往門縫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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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小山村, ”泰勒看著文件袋拆出來的東西，皺著眉頭，“基金會派去的人從沒回來的, 意外進入有概率離開, 但也說不清楚在裏面發生了什麽，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在裏面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最近一次是一個百人旅游團，全都消失了。”
他倒吸一口涼氣，抖了抖手裏的紙, 遞給李青山：“一百個人可不是小數目, 要是死了應該有屍體, 就算有處理辦法，也不可能輕而易舉就處理幹凈，可是活不見人, 死不見屍，這就奇怪！”
“會不會是走出去了？因為根本不在那村子裏，所以找不到？”李青山接過紙張看了一眼, 猶豫著問。
泰勒笑了起來：“有這個可能，但我覺得，這個可能很小。”
李青山點了點頭，再次掃了一眼紙張上的內容, 把紙還給他問：“今天去還是明天去？”
泰勒收回紙張, 看著上面的內容, 皺著眉頭說：“明天吧，這種事不好拖, 但今天又太急了，我想，安蘭德不至於立刻就要催我們。”
“那我們過去的任務目標是？”李青山問。
泰勒有些惆悵似的嘆了一口氣：“解決問題。”
李青山睜了睜眼，有點驚訝：“解決問題？我們？”
泰勒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啊，我們。”
李青山猶豫著問：“會有別人嗎？”
泰勒搖了搖頭：“這個任務的難度不低，基金會之前已經派過許多人去都沒有結果，又怎麽可能平白無故派很多新的人過去呢，那不是送死嗎？
要是基金會的人死在那裏，會對那裏的什麽東西進行增益，那之後要處理起來就更麻煩了，所以還是人少一點好。
更何況，我們和別人的關系也不怎麽樣，要是和基金會裏的其他人組隊，恐怕別人不願意聽我們的。
要是算資歷，我們進基金會也沒有多久，更不會有人願意聽。
除非用武力脅迫，可是那有什麽意思呢？我們可以用武力，別人也可以，說不定到了地方，他們直接反著幹，不管怎麽樣，先把我們殺了再說，那事情就更麻煩了！”
李青山嘆了一口氣，點頭說：“也對。”
泰勒忽然笑了笑：“這個任務是安蘭德給我的，只讓我挑一個人，我挑了你，也沒有別的餘額，是加不上人的！除非安蘭德另外找人來。”
李青山點了點頭。
次日，他們到了迷霧小山村。
正在路上走著，後面的霧中突然緩緩開來了一輛綠皮大公交，或許是因為路上有霧，怕速度太快出事故，這輛公交車的速度可以說是緩慢，從二人身邊經過的時候，兩個人都可以清楚看見車子裏並沒有滿員。
司機是個身形偏瘦的中年男人，長臉，也有表情嚴肅的緣故，把那張臉拉得更長，下巴上有一點胡茬，發青，眉頭皺著，好像正在思考什麽生死攸關的問題，眼圈發黑，眼球直勾勾看著前面，卻又有些渙散，好像有一半的靈魂在發呆，和那輛公交車一樣，速度遲緩。
從這一點上說，司機和車真是太配了。
司機後面，零零散散坐著一些人。
其中一個年輕女生，緊緊抱著自己懷裏的棕色書包，一個勁眨眼睛，十分緊張的樣子。
臉色偏白，掛著明顯的三角形的黑眼圈，短下巴，右邊門牙緊挨著的第二顆牙齒有點歪，比較靠後，乍一看不太明顯，但如果上牙咬著嘴唇，紅白相映，就能立刻看出牙齒是不齊的。
坐在靠窗的位置，開著窗戶，或許是為了呼吸新鮮空氣，避免暈車，側著臉面向窗外，一直在向窗外看。
呼吸有點急促，身體有點顫抖，看見有人的時候，精神一振，仿佛熬夜時喝了一杯咖啡，睜了睜眼睛，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那麽頻繁眨眼，擡了一下手，仿佛想向外打招呼，但手還沒擡起來，就重新落了下去，更加用力抱著書包，仿佛裏面有什麽重要的東西。
但就李青山看，恐怕書包裏的東西只是一些很普通的用品，並不是很重要，那個女生之所以那麽用力抱著書包，是因為除了書包，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抱。
她需要抱著東西來緩解自己緊張的情緒。
這麽看，這是那一群人裏面最不冷靜的一個，如果這輛車是要到村子裏去，等他們下了車，可以去問那個女生，或許比問別人能得到更多信息。
車子緩緩在李青山和泰勒面前消失了。
李青山和泰勒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低頭趕路，又走了一陣子，才走到了村口，村口的霧氣比路上的淺薄多了，眼前一下子清晰起來，像是近視的人突然戴上了眼鏡，整個世界都亮了一亮。
之前在路上看見過的那輛綠皮大公交，就停在村口前面不遠處小路的旁邊，緊靠著一堆綠油油的樹和草，感覺一不小心就會翻下去。
車裏的人都站在村口，司機站在最前面，臉上沒有表情，其他人臉上有些慌張，手裏抱著或者提著自己的東西，正小聲說話，好像怕聲音太大，驚擾了什麽。
李青山和泰勒慢慢走了過去，那些人發現了他們，漸漸安靜了，都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們。
村子裏走出來一個年紀頗高的老人，空氣裏那種即將凝固的氣氛突然被打破了，眾人都看向了他，他身後有很多人，穿著差不多，應該都是村民。
“你們好，”老人清了清嗓子，把他們都看了一遍說，“我是這個村子的村長。
歡迎你們來到這裏，這裏是個小地方，沒有什麽旅館酒店，你們可以住在我家，我家很大，多少人都能住下。
只是你們不能白住，白天要在這兒幹點活，晚上可以自己挑房間住，保證日常生活需要的東西都有。
你們放心，我們幹活的人很夠，不會需要你們做特別麻煩的活，你們只要能幫上一點忙就行。”
一個膀大腰圓的大嬸，插著腰，瞪著眼睛，努力壯大自己的氣勢，大聲問：“你們這究竟是什麽地方？”
“迷霧小山村！”村長往旁邊指了指，那裏立著一塊牌子，牌子上寫著村子的名字。
“我明明是坐公交車要去菜市場的！”大嬸豎著眉毛，怒道。
“那就是你上錯了，怪不得我們，”村長笑了笑，笑起來有一點像老鼠，“我們這兒的公交車，七天來一次，今天已經來過了，要想離開，只有等七天之後了！”
他收斂了笑容，盯著大嬸，冷冷說：“別的地方我也管不著，但你們要是在這兒鬧事，我們可不會和你們客氣！”
大嬸已經被盯得有些膽怯，但還是不肯相讓，皺著眉頭質問一般怒道：“不客氣？你們能把我怎麽樣？”
村長再次緩緩笑了起來，這一次的笑容頗為陰冷：“你可以試試。”
這下子大嬸完全鬧不起來了，往後退了一點，十分謹慎看著他們，皺起眉頭，仿佛才意識到自己陷入了危險的境地，安靜了下去。
其他人更沒有說話。
村長的笑容恢覆了和藹可親的狀態：“各位別站著了，快進村子來，我帶你們到我家去休息，時間也不早了。”
眾人面面相覷，司機第一個走了上去。
村長緩緩轉身，領著一群村民向自己家走，李青山和泰勒跟了上去，公交車上的其他人猶豫了一下，也連忙跟上了。
他們怕一不小心落在最後面出事，走起來緊趕慢趕，渾身帶風，幾乎要跑，倒好像爭先恐後要到村長家去。
村長笑瞇瞇把他們領到院子裏，指著一堆房間說：“這些都可以住，怎麽住隨便你們，今天就不用你們幹活了，休息也好玩也好，天黑之前要回房間，休息之前要記得關門關窗，最好早點躺在床上睡覺，晚上別出門，這裏沒什麽燈，黑漆漆的，容易出事。”
年輕女生一個勁打哆嗦，看起來幾乎站不穩，需要扶著墻才能走。
司機面無表情站著，像個木頭樁子。
大嬸左右看了看，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表情，小聲說：“地方不大，事兒還挺多。”
村長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沈了下去：“那我就先走了。”
大嬸的聲音大了些，表情得意洋洋仿佛打了勝仗，迫不及待說：“快走！”
村長轉身就走，連帶著一群村民也烏泱泱離開了。
司機皺著眉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大嬸隨便挑了一間房，推開門走了進去，其他人也陸陸續續選了房間。
李青山上前一步攔住司機問：“你剛才想說什麽？”
司機把他看了看，瞇著眼睛說：“村長還沒說吃飯的事，今天不吃，明天也要吃，還不知道怎麽樣！”
李青山點頭問：“你來過？”
司機臉上彌漫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我是開車的。”
李青山點了點頭。
司機挑了房間推開門說：“我要休息，有事可以找我，但我不一定有空，你走吧。”
李青山和泰勒挑了一個房間住了進去，關上門之後，保持安靜，試探著聽了聽隔壁的動靜，能聽見一些，但並不清楚。
李青山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向泰勒問：“你覺得現在是什麽時候？”
泰勒看了一眼時間，又想了想進來前的天，皺起眉頭說：“理論上說，現在是中午前後，可是看天色完全不像，有霧氣在，這裏更像黃昏或黎明。”
李青山點了點頭：“我想出去轉轉。”
泰勒問：“可以，只是你想去哪？”
李青山皺著眉頭說：“在附近轉轉罷了，能去哪裏就去哪裏，不能去的地方之後再說，反正我們有時間。”
泰勒點了點頭起身道：“走吧！”
他們在院子裏轉了轉，院子打掃得很幹凈，就好像前不久才打掃過一次，表面上看沒什麽問題，角落裏有一股微妙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不是聞錯了。
不過如果從前有人死在這裏，或者這裏的人有用血液澆灌花朵的習慣，那這股味道恐怕就是血腥味，不會有錯。
他們從院子門口出去的時候，外面有一個仆人在不遠處半躲半藏，怯生生盯著他們，看年紀並不大，頭上紮著兩個丸子，身量不高，穿著粉色衣衫，打扮得像個古代的小丫鬟，但又不完全像，因為衣服是改良過，方便行動的那種。
那個小丫鬟被他們發現在偷看之後就立刻轉身跑掉了，速度快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年長一些的男仆，穿著棕色壽字盤扣褂子，黑色長褲子，甚至是布鞋，彎著腰出現在陰影中的時候，簡直像是之前就等在這裏。
他出現的位置是小院出口的一側，雖然彎著腰，但眼睛是看著人的，那個姿態有一點詭異，表情像死不瞑目，身體像提線木偶，額頭上的擡頭紋沒有重到讓人一眼看見，也沒能讓人完全忽視，臉上是在笑的，只是第一眼看不出來。
“二位有什麽事嗎？”老仆人恭恭敬敬問。
“我們想出去走走，”李青山說，“你能告訴我們，村子裏有什麽地方不能去嗎？”
老仆人低著頭想了想：“後山是不能去的，一不小心就要迷路，還有很多野獸，晚上更加危險，野獸可能偷偷溜出來，總是很餓，什麽都吃，找不到人就吃畜生，找不到畜生就吃莊稼，連莊稼都沒有就要吃房子，晚上可千萬要關好門！窗子也別留下！不然，野獸從縫隙偷偷鉆進房間，那可就不好了！”
他嘴上說著不好，臉上卻漸漸笑了出來，尤其是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簡直像是抹了蜜的向日葵，高興極了的樣子，只是沒笑出聲。
李青山點了點頭問：“只有後山嗎？”
老仆人笑道：“只有這個地方最不能去，別的地方要是不能去，會有人攔著你們的。”
李青山點了點頭，準備離開，老仆人站在門口說：“天快黑了，最好不要出去，容易出事。”
泰勒說：“謝謝！我們會早點回來的。”
老仆人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李先生和泰勒在村子裏大致走了一圈，村子裏的霧氣比村口濃郁多了，天色越來越黑，路越來越不好走，周圍的房子越看越像是蹲在地上好整以暇觀察獵物的野獸。
路上一個人也沒有，但是走在路上總能零星聽見一點稀奇古怪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或是身後或是身前，或是左側或是右側，不像是貓狗或者鳥，更像是人的聲音。
“看來今天是得不到什麽了，我們回去吧。”泰勒拉住李青山眨眨眼睛說。
李青山點了點頭，二人轉身回到了院子，幸好他們在霧中沒有迷路，很快就回到了院子門口，這裏的霧氣比村子路上的霧氣要淡一點，門口隱約有一群人，正在吵架。
二人走了過去，看見大嬸插著腰站在門口，正在和老仆人吵架，老仆人身後有一群面無表情而虎視眈眈的年輕仆人，手裏拿著棍子，一副隨時可以動粗的樣子。
大嬸的聲音很大：“我才不管！我現在就要回家！”
司機站在門口遠遠看著這裏的吵鬧，沒有表情。
年輕女生偷偷開了一條縫，把眼睛湊在門縫邊上，悄悄觀察外面的情況，和李青山對上視線的時候，年輕女生被嚇了一跳，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一些其他人待在房間裏無動於衷，另一些人在大嬸身後勸阻：“大晚上的又沒有車，就算想回去又能怎麽回去？還是先休息吧！”
大嬸一個勁搖頭：“不行不行！
我孫子還在家裏等著我回家給他做飯呢，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把他從幼兒園接出來，我怎麽能不回去？我不回去，家裏就沒人了！
小孫子怎麽辦？要是在路上迷路了，出事了或者弄丟了怎麽辦？”
邊上一個人皺了皺眉頭：“你之前也沒提這事兒，怎麽突然想起來了？難道你在這挑房間的時候，還覺得自己能在天黑之前回家去嗎？”
大嬸被這話噎了一下，冷笑道：“我定了鬧鐘的，鬧鐘剛才響了！平時這個時候，我都已經在家裏準備飯了，我能不急嗎？”
其他人面面相覷，沒有再說什麽。
大嬸猛然轉過頭看向老仆人，皺著眉頭怒氣沖沖問：“你們在這堵著幹什麽？不許我出去？那是違法的！小心我告你！”
老仆人垂著眼往後退了一步，仿佛不願意再爭執：“如果您一定要現在走，那好吧。”
其他仆人讓開了一條路，只是一直盯著大嬸，仿佛怕大嬸突然改變主意要留下來或者和他們打一架，沒有說話。
大嬸冷哼一聲，得意洋洋邁開大步，甩著手臂，風一樣沖了出去，很快就在霧氣裏消失不見。
人群中一個面露擔憂之色的年輕婦人，看了看周圍，欲言又止問：“真的能出去嗎？時間晚了，路又不熟，沒有車子，一個人走，真的沒問題嗎？”
邊上一個中年男人發出嗤笑聲：“我們勸也勸了，攔也攔了，找死的人是沒有辦法的！與其多管閑事，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吧，還要在這住七天呢！你以為那麽容易？真是太閑！”
他說完轉頭就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關門的時候發出砰的一聲，好像非常不高興，也不知道是因為不能走不高興，還是因為有人在自己面前走了而不高興。
其他人也漸漸回到了房間。
李青山和泰勒待在房間，檢查了一下門窗，都關好了，李青山坐在一邊問：“你覺得大嬸能出去嗎？”
泰勒笑了笑：“正常情況是不可能的，但是，也許呢？
說不定現在離開就是出路，留在這裏就是死路。
留在這裏的人之中，只能活一個人，僥幸活下來的那個人一邊往外逃跑，一邊看著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死掉，當身邊的人都死光了的時候，他就會看見大嬸，帶著人和車回來。
多麽荒謬，多麽可笑，多麽絕望，是不是？”
李青山笑了笑，點頭說：“聽起來就很難過。”
“雖然今天好像沒吃什麽東西，”泰勒看著他，“但是我不太餓，你呢？”
“一樣。”李青山回答。
“那我們早點休息吧。”泰勒說。
李青山點了點頭。
房間裏有兩張床，一人躺在一張床上，閉著眼睛裹著被子，這裏的天氣十分舒適，蓋著被子正合適，不悶不熱不冷，很快就昏昏欲睡。
李青山躺在床上半夢半醒的時候，忽然聽見靠墻的位置傳來了一點敲擊聲，一開始還不明顯，他繼續閉著眼睛休息，都沒有動，可是漸漸那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規律，對睡眠很有影響，李青山一下子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往墻上看了一眼，墻上幹幹凈凈，什麽都沒有，和閉上眼睛之前沒有區別，他深吸了一口氣，壓著煩躁和怒意，往屋子裏看了一圈，屋子裏沒有什麽。
這個時候，敲擊聲突然停了，一個蒼老的沙啞的女人聲音幽幽說：“找到你了！”
李青山渾身一顫，被嚇了一跳，但他還是在床上躺著，沒有動，因為他記得，不管是村長還是仆人，都反覆說過，晚上關好門窗，不要出門。
他不打算現在推開門逃跑，因為現在出去，恐怕才是自尋死路！
他緊貼著床，閉上了眼睛，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不要一個勁顫抖，床板因為他的顫抖而發出的微微的響聲漸漸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門外響起的緩慢的腳步聲，那聲音聽起來是拖著腿走的，像是擡不起來，身體狀況不好的人或者老年人確實是這麽走路的，如果腳上穿的是拖鞋，那聲音就更像了。
但除了腳步聲之外，還有一點滴滴嗒嗒的聲音，乍一聽像是水龍頭沒有關好，但是那嘀嗒聲隨著腳步聲越來越靠近房門，顯然不是真的水聲！
李青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往門縫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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