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子虛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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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子虛烏有
在見到應知離的那一刻, 祈清和呼吸一滯。
長久積壓的擔憂與恐懼終於在心裏炸開，亂，亂得她腦海空白茫然。
他白發紅衣, 周身縈繞煞氣玄光，奄奄一息倒在地上，似乎沒有意識, 像睡著了。
“應知離。”祈清和站在殿階下, 輕輕喚他, “我來找你了。”
沒有任何回應。
她深深吸一口氣, 目光回看蘇宴，壓根懶得廢話提劍而上。
蘇宴擡手一揮，轉瞬間數道法術劈來, 祈清和在殿內輕功縱躍閃避, 同時揮劍一一擋下。
又一道法術襲來，生生攔住了她的去路。
“祈清和。”蘇宴面無表情站在高處, 語氣冰冷, “你還想不想要他的命了。”
祈清和雙眸驀地睜大。
只見蘇宴掐訣作法, 霎時一道狠戾的法術牢牢鉗制住應知離，黑光如刃橫在他頸部，緩緩割出血。
祈清和持劍的指尖攥緊了, 不得不停手，也不敢貿然上前。
“蘇宴。”她強行壓下所有的恨意與怒氣，盡量保持鎮定, “放人，我不想廢話。”
“嘁。”蘇宴目光挑釁, 嗤笑道，“那你還真的說了一句廢話。”
“如今夢神缺位夢魘亂世, 為非作歹戕害世間。”祈清和微微擡頭遙看著蘇宴，神色冷峻：“你為私欲將祥瑞占為己有，貪婪妄念，早已非求道者應有心性。”
蘇宴先是一楞，隨後，竟像是聽見了什麽可笑的話一般，放肆大笑起來。
“我貪婪？祈清和，你有何資格說這話？”
他反嘲道：“平心而論，你難道從沒想過將他占為己有？你今日來此，不正是為了搶回他？”
祈清和蹙眉不語，剛想再說話，便聽得蘇宴再度質問道。
他說：“你心安理得享受了他給你帶來的諸多好處，現在倒擺出一副為世人著想的模樣讓我放人。”
蘇宴語氣輕狂。
“祈清和，你跟我，有什麽區別嗎？”
祈清和輕輕嘆氣：“但他絕不是該被關在籠子裏，困於人類手中的生靈。”
蘇宴愈發不可一世，他笑了好一會，才終於停下。
“蒼靈上仙，我還以為你多麽無私呢。”
他譏笑嘲諷道：“知道嗎，若將夢神控制在手中，假以時日，就能人為控制六道生靈夢境，控制人心執念。”
“到那時，修士的求道修煉與進階風險都可大大降低，你不是悲憫蒼生嗎？這個時候怎麽不為人著想了呢，嗯？”
祈清和額間青筋微微跳動。
她明白，現下不是反駁蘇宴的時候，她千辛萬苦找到這裏，也不是為了跟他吵架的。
當務之急，是要救下應知離。
“我承認，我確實只為他而來，任何其他理由都顯得冠冕堂皇。”祈清和認真想了想，又道，“既然你我各為己利，那就別再拐彎抹角了。”
蘇宴似乎沒想到她說得如此直白痛快，挾制應知離的法術飄忽一閃。
“你以他要挾我，是自問沒有打過我的本事嗎？”祈清和目光不著痕跡地掠向困著應知離的法術，微微歪頭，笑了，“這不應該啊，我一路走過來，發現人們對你歌功頌德，蘇家的財富也流通四海。”
她擡手一挽，劍尖直指蘇宴。
“你如今不是也上仙？”祈清和輕笑，“若你在此戰勝我，你的名望豈不更上一層樓？”
沒法拒絕的誘惑。
蘇宴大笑，而且他能篤定，祈清和決計無力打過他，因為他曾親身於戰場上試過，夢神給予他的修為法力，遠超想象。
“行啊。”
蘇宴掌心一翻，諸多舉世罕見的法器寶劍紛紛幻化，一步一步從仙座上走下來。
轟隆——
足以毀天滅地的法術在二人間炸開。
刀光劍影兵刃相擊，祈清和任何一招都沒留手，她是鐵了心要殺蘇宴，劍風淩厲凜冽，劈刺挑斬行雲流水，太極陰陽上元九炁隨心所出。
數百年血與火的淬煉讓她仿若出鞘春風，錚錚凜冽。
可蘇宴的修為法術太過磅礴厚重，幾乎遠超她的想象，法器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斬斷一個又有另一個迅速補上，整個天地間奇珍異寶都在他掌心。
兩人陷入拉鋸僵持。
於是他們所身處的仙宮，理所當然的，開始坍塌。
四周玉石珠瓦震動，劇烈的搖晃讓穹頂斷裂，一塊又一塊的砸下來，轟隆隆崩碎，顯露出陰沈飄雨的灰天。
祈清和下意識往應知離的方向看去。
他仍舊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意識全無，身上卻悄無聲息地生成了一道似乎若無保護罩，擋下了一切動蕩。
祈清和呼出一口氣後繼續蘇宴相鬥，在一道又一道碰撞相擊的法術中躍出斷壁殘垣往仙宮外打去。
山河失色，大雨傾川。
爆裂炸開的法術讓一座又一座仙宮不斷塌陷，滾滾濃煙直入九霄，祈清和負劍懸立於天地間，衣袂翻飛，龐大的暴雨都遮不住她的氣勢。
先天之炁，後天之炁，陣法符箓，劍招劃風起，世間五行任她調遣。
僅憑一柄木劍，她運用自如。
蒼靈上仙於此。
無禁無忌。
祈清和看著不斷被她逼退蘇宴，輕輕笑。
蘇宴神色有些癲狂與不可置信：“怎麽可能？”
他已然向夢神祈求了所有，有了遠超她的資源與法力，可憑什麽，憑什麽還是隱隱被她壓制一頭！
蘇宴暴怒，後退幾步緩了緩，再次不管不顧傾盡一切與祈清和交手對上。
山川天地再次劇烈震動，樹倒草折，殿宇倒塌。
蘇宴顯然急了，賭上全部勢要與祈清和決一死戰不死不休，步步緊逼，不依不舍，再無法分出心神顧忌四周。
祈清和與他僵持著不斷後退，逐漸遠離了最開始兩人對峙的地方。
硝煙四起，火焰襲天卷著暴雨。
二人間戰況愈發膠著，蘇宴的法力源源不斷，百餘殺招再度劈來，祈清和一邊後退擡手橫劍堪堪擋下，終於著急大喊道。
“傒龍——！你好了嗎！”
烏雲怒雨裏傳來一聲龍吟。
只見一位赤巾大冠，黑衣持戟的幼小兒童不知何時從廢墟裏拖出了白發紅衣的應知離，拎著他的衣襟飛至一處平坦斷壁殘垣後，朝著祈清和所在的方向瘋狂揮手。
蘇宴目光驚駭，不可置信。
祈清和翻身一躍接連後退，輕飄飄落在應知離所在的廢墟裏，於他身前劍尖一劃，開出一道結界。
蘇宴此時終於才反應過來，他被調虎離山了。
祈清和負責與他糾纏拖延，那個孩童負責毀掉禁錮應知離的陣法，帶他離開。
好一出精彩。
“蒼靈上仙啊。”蘇宴甚至忍不住想鼓掌了，“你真是有備而來。”
祈清和一言不發，仰頭望著蘇宴，神情戒備。
傒龍縮在她身後，不知所措道：“接下來怎麽辦啊。”
祈清和掐訣作法，周遭金光流轉，足下漸漸開始生成傳送法陣。
蘇宴氣急敗壞咬了咬牙，亦是收了手，仙氣飄飄地落在一處尚且完好的殿宇屋檐上，他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夢神，忽然笑了。
“你真的能帶他離開嗎？”
“什麽？”祈清和動作一頓，神情微楞，沒明白他的意思。
“夢神這種級別的存在，你當真以為我會毫不設防？僅憑區區一個禁錮法陣來控制他？”蘇宴微微擡手，掌心玄光大作，“他早已服下控制的傀儡藥物。”
“你怎麽可能帶他離開。”
祈清和懵了，她遽然回眸，只見應知離周身亦是黑氣四溢，他仍是闔眸，但整個人卻仿佛被一雙無形無相的手操控著，不受控制地站起了身。
他身上舊傷未愈，強行站起傷口崩裂，鮮血再度順著衣襟瀝下。
“回來。”蘇宴命令道。
應知離當真毫無自我意識的開始踉踉蹌蹌向前走，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淌著血。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他離開了祈清和施展的，金光流淌的結界與傳送陣。
祈清和腦海裏嗡得一響，只覺周身血液倒流。
她完全沒想到蘇宴還有這一手，整個人都僵住，絕望自心底蔓延上來，她下意識想上前去抓住他。
“別動。”蘇宴威脅。
祈清和壓根不理他，只是自顧自地想試圖攔住他，留下他。
應知離卻恍若未覺。
“蒼靈上仙。”蘇宴神情玩味，挑眉道，“我是在認真地警告你，想讓他平安無事，你就別輕舉妄動。”
祈清和楞住，斟酌良久，她強行抓住應知離的手，不得不緩緩松開。
蘇宴滿意地笑了。
他再度對應知離下令：“拿起劍。”
應知離停住步伐，僵硬地緩緩彎腰，從宮殿廢墟中，撿起了一柄沾滿泥濘的冰冷長劍。
“現在，殺了站在你面前的女子。”
蘇宴微笑。
應知離身體微微一僵，持劍的手慢慢擡起。
他仿佛遽然承擔了什麽巨大的痛楚一般，整個人先是一個踉蹌，緊接著咯吱咯吱，骨骼作響，更多鮮血從身體裏汩汩淌下來。
仿佛有什麽，正在撕裂他。
“蘇宴你住手！”祈清和是真的要瘋，她徹底無法保持冷靜，聲音開始控制不住的打顫，“祥瑞做不到傷人，你心知肚明，你這是在強行要他的命！”
這是重芒告知她的。
祥瑞一旦妄圖做出任何對萬物生靈有威脅性的舉動，那麽，在此之前，來自天性的限制就會在頃刻間先要了他的命。
正如人強行於水下呼吸只會溺斃而亡一樣。
無論是直接傷人還是間接傷人，祥瑞都做不到。
而此時此刻，可能應知離的劍尖都沒挨過來，他就會先一步因法則反噬而死亡。
但應知離正拿著劍一步步靠近她。
祈清和放棄思考，只能不斷後退以此試圖離他遠一點，她不太清楚祥瑞的天性到底是以何標準判斷的，但她現在只能希冀那個莫名其妙的反噬不要生效！
“應知離，是我，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祈清和眼睛泛紅，她聲音盡可能溫柔平和，但牙關止不住地顫抖，“我求你了。”
應知離依舊只是無知無覺，面無表情卻有涔涔冷汗，慢慢地向著她走來。
他持劍的手在抖，青筋繃起。
“應知離，我求求你了啊你醒醒！”祈清和徹底驚慌，聲音哽咽。
她知道他此刻正承擔著反噬的滔天劇痛，天性本能正在與所作所為拼命對抗。
“蘇宴你停手！”祈清和猛然轉頭看向蘇宴，喊道，“你想要什麽！”
“怎麽辦呢。”蘇宴似乎正興致勃勃地欣賞著眼前大戲，“我得不到的東西，自然要毀了。”
他饒有興趣地想了想，擡手一揮，再度下令。
“停。”
應知離頓住腳步，哐當一聲長劍落地。
他緊皺的眉微微舒展幾分。
祈清和緊繃的心裏稍稍呼出一氣。
“蒼靈上仙。”蘇宴目光銳利，似乎在思考，“既然你不想他死，那就用你的命來換好了。”
畢竟要毀掉一個上古祥瑞，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願如此。
祈清和仰起頭，眉梢緊蹙。
她現在完全無法冷靜，也壓根沒辦法思考，讓自己看上去鎮定都已是拼盡全力。
“撤下你身上所有的防護法咒。”蘇宴站在高處笑道，“然後走上前，別反抗，讓我親手殺你。”
他再度擡手，掌心漸漸凝聚出一個烈焰翻滾的火球，沸騰咆哮。
祈清和咬了咬牙，閉目片刻後，沒多猶豫地依言而行，於是下一瞬，她周身縈繞的所有流光全部消失，與凡人無異。
“堂主——”傒龍傻了，完全束手無策。
祈清和勉強鎮定下來，她搖搖頭，一聲不吭地走上前，與應知離擦肩而過。
走出幾步後，她在一處空地上站立停佇。
蘇宴手中的火球越聚越大，他笑意越來越深。
祈清和不確定自己肉身能不能扛住蘇宴的這一招，她眼下完全六神無主，蘇宴控制住應知離的精神這一舉動完全超出她的預料。
怎麽辦啊，怎麽辦。
所有理智蕩然無存，她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死啊！
所以她只能妥協。
在確定祈清和是真的撤了所有法術後，蘇宴放肆而笑。
下一瞬，他擡手一砸，手中咆哮的火球朝著祈清和所在位置狠狠襲去，電光火石間，如流火墜落。
“轟隆——”
傒龍驚恐地看見，幾乎與爆炸同時發生的，一直佇立不動的紅衣人影卻一晃而過，快得如風。
下一瞬，劇烈的爆炸在天地間震蕩，狂風般的氣流呼嘯而作，煙塵飛濺，傒龍甚至來不及上前，就直接被掀翻在地。
而身處爆炸中心的人，也倒在了地上。
“轟隆——”
祈清和本做好重傷瀕死的準備，可預料中的疼痛沒有襲來，緊接著，她整個人只覺得天旋地轉，一只堅定有力的手攬過她的腰，帶著她就地一滾，將她牢牢護在身下。
方才怎樣都喊不醒的人此刻正覆壓在她身上，抱著她，替她擋下了蘇宴那足以要命的一招。
“應知離！”
在意識到發生什麽後，祈清和只覺得整個人幾近崩潰，淚水在眼眶裏不停打轉。
連呼吸都忘了。
“我沒事。”
應知離眼睫顫了顫，聲音沙啞。
祈清和眼淚霎時流出，哆哆嗦嗦完全語無倫次：“你騙人時能不能換個詞！”
一聲輕笑從身上傳來。
攬在她後頸上的手輕輕摩挲著，是無聲的安撫。
“噓，別怕，別怕。”
白發天人的額間神紋有流光環繞。
他重新睜開一雙柔藍澄澈的，俯瞰眾生的漂亮眼睛。
“沒有騙你，是真的沒事。”
方才地動山搖所掀起的火光不知因何莫名消失，狂風停止，驟雨消弭，一切襲擊於頃刻間，化為烏有雲煙。
就連爆炸，都仿佛夢一樣的幻影。
怎麽回事？
“抱歉，此前實在沒扛住煞氣的疼，醒得稍微晚了一點。”
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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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見到應知離的那一刻, 祈清和呼吸一滯。
長久積壓的擔憂與恐懼終於在心裏炸開，亂，亂得她腦海空白茫然。
他白發紅衣, 周身縈繞煞氣玄光，奄奄一息倒在地上，似乎沒有意識, 像睡著了。
“應知離。”祈清和站在殿階下, 輕輕喚他, “我來找你了。”
沒有任何回應。
她深深吸一口氣, 目光回看蘇宴，壓根懶得廢話提劍而上。
蘇宴擡手一揮，轉瞬間數道法術劈來, 祈清和在殿內輕功縱躍閃避, 同時揮劍一一擋下。
又一道法術襲來，生生攔住了她的去路。
“祈清和。”蘇宴面無表情站在高處, 語氣冰冷, “你還想不想要他的命了。”
祈清和雙眸驀地睜大。
只見蘇宴掐訣作法, 霎時一道狠戾的法術牢牢鉗制住應知離，黑光如刃橫在他頸部，緩緩割出血。
祈清和持劍的指尖攥緊了, 不得不停手，也不敢貿然上前。
“蘇宴。”她強行壓下所有的恨意與怒氣，盡量保持鎮定, “放人，我不想廢話。”
“嘁。”蘇宴目光挑釁, 嗤笑道，“那你還真的說了一句廢話。”
“如今夢神缺位夢魘亂世, 為非作歹戕害世間。”祈清和微微擡頭遙看著蘇宴，神色冷峻：“你為私欲將祥瑞占為己有，貪婪妄念，早已非求道者應有心性。”
蘇宴先是一楞，隨後，竟像是聽見了什麽可笑的話一般，放肆大笑起來。
“我貪婪？祈清和，你有何資格說這話？”
他反嘲道：“平心而論，你難道從沒想過將他占為己有？你今日來此，不正是為了搶回他？”
祈清和蹙眉不語，剛想再說話，便聽得蘇宴再度質問道。
他說：“你心安理得享受了他給你帶來的諸多好處，現在倒擺出一副為世人著想的模樣讓我放人。”
蘇宴語氣輕狂。
“祈清和，你跟我，有什麽區別嗎？”
祈清和輕輕嘆氣：“但他絕不是該被關在籠子裏，困於人類手中的生靈。”
蘇宴愈發不可一世，他笑了好一會，才終於停下。
“蒼靈上仙，我還以為你多麽無私呢。”
他譏笑嘲諷道：“知道嗎，若將夢神控制在手中，假以時日，就能人為控制六道生靈夢境，控制人心執念。”
“到那時，修士的求道修煉與進階風險都可大大降低，你不是悲憫蒼生嗎？這個時候怎麽不為人著想了呢，嗯？”
祈清和額間青筋微微跳動。
她明白，現下不是反駁蘇宴的時候，她千辛萬苦找到這裏，也不是為了跟他吵架的。
當務之急，是要救下應知離。
“我承認，我確實只為他而來，任何其他理由都顯得冠冕堂皇。”祈清和認真想了想，又道，“既然你我各為己利，那就別再拐彎抹角了。”
蘇宴似乎沒想到她說得如此直白痛快，挾制應知離的法術飄忽一閃。
“你以他要挾我，是自問沒有打過我的本事嗎？”祈清和目光不著痕跡地掠向困著應知離的法術，微微歪頭，笑了，“這不應該啊，我一路走過來，發現人們對你歌功頌德，蘇家的財富也流通四海。”
她擡手一挽，劍尖直指蘇宴。
“你如今不是也上仙？”祈清和輕笑，“若你在此戰勝我，你的名望豈不更上一層樓？”
沒法拒絕的誘惑。
蘇宴大笑，而且他能篤定，祈清和決計無力打過他，因為他曾親身於戰場上試過，夢神給予他的修為法力，遠超想象。
“行啊。”
蘇宴掌心一翻，諸多舉世罕見的法器寶劍紛紛幻化，一步一步從仙座上走下來。
轟隆——
足以毀天滅地的法術在二人間炸開。
刀光劍影兵刃相擊，祈清和任何一招都沒留手，她是鐵了心要殺蘇宴，劍風淩厲凜冽，劈刺挑斬行雲流水，太極陰陽上元九炁隨心所出。
數百年血與火的淬煉讓她仿若出鞘春風，錚錚凜冽。
可蘇宴的修為法術太過磅礴厚重，幾乎遠超她的想象，法器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斬斷一個又有另一個迅速補上，整個天地間奇珍異寶都在他掌心。
兩人陷入拉鋸僵持。
於是他們所身處的仙宮，理所當然的，開始坍塌。
四周玉石珠瓦震動，劇烈的搖晃讓穹頂斷裂，一塊又一塊的砸下來，轟隆隆崩碎，顯露出陰沈飄雨的灰天。
祈清和下意識往應知離的方向看去。
他仍舊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意識全無，身上卻悄無聲息地生成了一道似乎若無保護罩，擋下了一切動蕩。
祈清和呼出一口氣後繼續蘇宴相鬥，在一道又一道碰撞相擊的法術中躍出斷壁殘垣往仙宮外打去。
山河失色，大雨傾川。
爆裂炸開的法術讓一座又一座仙宮不斷塌陷，滾滾濃煙直入九霄，祈清和負劍懸立於天地間，衣袂翻飛，龐大的暴雨都遮不住她的氣勢。
先天之炁，後天之炁，陣法符箓，劍招劃風起，世間五行任她調遣。
僅憑一柄木劍，她運用自如。
蒼靈上仙於此。
無禁無忌。
祈清和看著不斷被她逼退蘇宴，輕輕笑。
蘇宴神色有些癲狂與不可置信：“怎麽可能？”
他已然向夢神祈求了所有，有了遠超她的資源與法力，可憑什麽，憑什麽還是隱隱被她壓制一頭！
蘇宴暴怒，後退幾步緩了緩，再次不管不顧傾盡一切與祈清和交手對上。
山川天地再次劇烈震動，樹倒草折，殿宇倒塌。
蘇宴顯然急了，賭上全部勢要與祈清和決一死戰不死不休，步步緊逼，不依不舍，再無法分出心神顧忌四周。
祈清和與他僵持著不斷後退，逐漸遠離了最開始兩人對峙的地方。
硝煙四起，火焰襲天卷著暴雨。
二人間戰況愈發膠著，蘇宴的法力源源不斷，百餘殺招再度劈來，祈清和一邊後退擡手橫劍堪堪擋下，終於著急大喊道。
“傒龍——！你好了嗎！”
烏雲怒雨裏傳來一聲龍吟。
只見一位赤巾大冠，黑衣持戟的幼小兒童不知何時從廢墟裏拖出了白發紅衣的應知離，拎著他的衣襟飛至一處平坦斷壁殘垣後，朝著祈清和所在的方向瘋狂揮手。
蘇宴目光驚駭，不可置信。
祈清和翻身一躍接連後退，輕飄飄落在應知離所在的廢墟裏，於他身前劍尖一劃，開出一道結界。
蘇宴此時終於才反應過來，他被調虎離山了。
祈清和負責與他糾纏拖延，那個孩童負責毀掉禁錮應知離的陣法，帶他離開。
好一出精彩。
“蒼靈上仙啊。”蘇宴甚至忍不住想鼓掌了，“你真是有備而來。”
祈清和一言不發，仰頭望著蘇宴，神情戒備。
傒龍縮在她身後，不知所措道：“接下來怎麽辦啊。”
祈清和掐訣作法，周遭金光流轉，足下漸漸開始生成傳送法陣。
蘇宴氣急敗壞咬了咬牙，亦是收了手，仙氣飄飄地落在一處尚且完好的殿宇屋檐上，他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夢神，忽然笑了。
“你真的能帶他離開嗎？”
“什麽？”祈清和動作一頓，神情微楞，沒明白他的意思。
“夢神這種級別的存在，你當真以為我會毫不設防？僅憑區區一個禁錮法陣來控制他？”蘇宴微微擡手，掌心玄光大作，“他早已服下控制的傀儡藥物。”
“你怎麽可能帶他離開。”
祈清和懵了，她遽然回眸，只見應知離周身亦是黑氣四溢，他仍是闔眸，但整個人卻仿佛被一雙無形無相的手操控著，不受控制地站起了身。
他身上舊傷未愈，強行站起傷口崩裂，鮮血再度順著衣襟瀝下。
“回來。”蘇宴命令道。
應知離當真毫無自我意識的開始踉踉蹌蹌向前走，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淌著血。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他離開了祈清和施展的，金光流淌的結界與傳送陣。
祈清和腦海裏嗡得一響，只覺周身血液倒流。
她完全沒想到蘇宴還有這一手，整個人都僵住，絕望自心底蔓延上來，她下意識想上前去抓住他。
“別動。”蘇宴威脅。
祈清和壓根不理他，只是自顧自地想試圖攔住他，留下他。
應知離卻恍若未覺。
“蒼靈上仙。”蘇宴神情玩味，挑眉道，“我是在認真地警告你，想讓他平安無事，你就別輕舉妄動。”
祈清和楞住，斟酌良久，她強行抓住應知離的手，不得不緩緩松開。
蘇宴滿意地笑了。
他再度對應知離下令：“拿起劍。”
應知離停住步伐，僵硬地緩緩彎腰，從宮殿廢墟中，撿起了一柄沾滿泥濘的冰冷長劍。
“現在，殺了站在你面前的女子。”
蘇宴微笑。
應知離身體微微一僵，持劍的手慢慢擡起。
他仿佛遽然承擔了什麽巨大的痛楚一般，整個人先是一個踉蹌，緊接著咯吱咯吱，骨骼作響，更多鮮血從身體裏汩汩淌下來。
仿佛有什麽，正在撕裂他。
“蘇宴你住手！”祈清和是真的要瘋，她徹底無法保持冷靜，聲音開始控制不住的打顫，“祥瑞做不到傷人，你心知肚明，你這是在強行要他的命！”
這是重芒告知她的。
祥瑞一旦妄圖做出任何對萬物生靈有威脅性的舉動，那麽，在此之前，來自天性的限制就會在頃刻間先要了他的命。
正如人強行於水下呼吸只會溺斃而亡一樣。
無論是直接傷人還是間接傷人，祥瑞都做不到。
而此時此刻，可能應知離的劍尖都沒挨過來，他就會先一步因法則反噬而死亡。
但應知離正拿著劍一步步靠近她。
祈清和放棄思考，只能不斷後退以此試圖離他遠一點，她不太清楚祥瑞的天性到底是以何標準判斷的，但她現在只能希冀那個莫名其妙的反噬不要生效！
“應知離，是我，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祈清和眼睛泛紅，她聲音盡可能溫柔平和，但牙關止不住地顫抖，“我求你了。”
應知離依舊只是無知無覺，面無表情卻有涔涔冷汗，慢慢地向著她走來。
他持劍的手在抖，青筋繃起。
“應知離，我求求你了啊你醒醒！”祈清和徹底驚慌，聲音哽咽。
她知道他此刻正承擔著反噬的滔天劇痛，天性本能正在與所作所為拼命對抗。
“蘇宴你停手！”祈清和猛然轉頭看向蘇宴，喊道，“你想要什麽！”
“怎麽辦呢。”蘇宴似乎正興致勃勃地欣賞著眼前大戲，“我得不到的東西，自然要毀了。”
他饒有興趣地想了想，擡手一揮，再度下令。
“停。”
應知離頓住腳步，哐當一聲長劍落地。
他緊皺的眉微微舒展幾分。
祈清和緊繃的心裏稍稍呼出一氣。
“蒼靈上仙。”蘇宴目光銳利，似乎在思考，“既然你不想他死，那就用你的命來換好了。”
畢竟要毀掉一個上古祥瑞，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願如此。
祈清和仰起頭，眉梢緊蹙。
她現在完全無法冷靜，也壓根沒辦法思考，讓自己看上去鎮定都已是拼盡全力。
“撤下你身上所有的防護法咒。”蘇宴站在高處笑道，“然後走上前，別反抗，讓我親手殺你。”
他再度擡手，掌心漸漸凝聚出一個烈焰翻滾的火球，沸騰咆哮。
祈清和咬了咬牙，閉目片刻後，沒多猶豫地依言而行，於是下一瞬，她周身縈繞的所有流光全部消失，與凡人無異。
“堂主——”傒龍傻了，完全束手無策。
祈清和勉強鎮定下來，她搖搖頭，一聲不吭地走上前，與應知離擦肩而過。
走出幾步後，她在一處空地上站立停佇。
蘇宴手中的火球越聚越大，他笑意越來越深。
祈清和不確定自己肉身能不能扛住蘇宴的這一招，她眼下完全六神無主，蘇宴控制住應知離的精神這一舉動完全超出她的預料。
怎麽辦啊，怎麽辦。
所有理智蕩然無存，她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死啊！
所以她只能妥協。
在確定祈清和是真的撤了所有法術後，蘇宴放肆而笑。
下一瞬，他擡手一砸，手中咆哮的火球朝著祈清和所在位置狠狠襲去，電光火石間，如流火墜落。
“轟隆——”
傒龍驚恐地看見，幾乎與爆炸同時發生的，一直佇立不動的紅衣人影卻一晃而過，快得如風。
下一瞬，劇烈的爆炸在天地間震蕩，狂風般的氣流呼嘯而作，煙塵飛濺，傒龍甚至來不及上前，就直接被掀翻在地。
而身處爆炸中心的人，也倒在了地上。
“轟隆——”
祈清和本做好重傷瀕死的準備，可預料中的疼痛沒有襲來，緊接著，她整個人只覺得天旋地轉，一只堅定有力的手攬過她的腰，帶著她就地一滾，將她牢牢護在身下。
方才怎樣都喊不醒的人此刻正覆壓在她身上，抱著她，替她擋下了蘇宴那足以要命的一招。
“應知離！”
在意識到發生什麽後，祈清和只覺得整個人幾近崩潰，淚水在眼眶裏不停打轉。
連呼吸都忘了。
“我沒事。”
應知離眼睫顫了顫，聲音沙啞。
祈清和眼淚霎時流出，哆哆嗦嗦完全語無倫次：“你騙人時能不能換個詞！”
一聲輕笑從身上傳來。
攬在她後頸上的手輕輕摩挲著，是無聲的安撫。
“噓，別怕，別怕。”
白發天人的額間神紋有流光環繞。
他重新睜開一雙柔藍澄澈的，俯瞰眾生的漂亮眼睛。
“沒有騙你，是真的沒事。”
方才地動山搖所掀起的火光不知因何莫名消失，狂風停止，驟雨消弭，一切襲擊於頃刻間，化為烏有雲煙。
就連爆炸，都仿佛夢一樣的幻影。
怎麽回事？
“抱歉，此前實在沒扛住煞氣的疼，醒得稍微晚了一點。”
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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