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無念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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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無念無情
我想將你, 藏進夢裏。
這個念頭在應知離心裏浮起來的時候，他恍然發覺自己原來一直如此虛偽。
他能將她藏起來嗎？
當然能，只要他願意, 他可以用無窮無盡的美夢蒙蔽她的感知，讓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他可以理所應當地去愛她，占有她, 守著她。
藏在夢裏, 就……誰也傷不了她了。
他滿心牽掛姑娘正安靜地倚躺在雲裏, 昏昏沈沈的, 對他毫不設防。
祈清和擡起眼簾，回答了他的貪心：“可是，夢終究是會醒的呀。”
疼得狠了, 每一個字都溢出破碎的嗚咽。
得先處理傷口, 他想。
祈清和的法術在與兇獸的對峙中消耗殆盡，他只能先以人間的辦法緊急處理她最要命的幾處外傷。
應知離欠身上前, 褪去她的外衫, 又用小刀小心翼翼劃開她血肉粘連的裏衣, 雪白的肌膚上一道血淋淋的駭人傷口從肩處一路貫穿下來，幾近見骨。
他心裏跟著疼。
藥堂裏有金創藥和清創用的水，沿著傷處沖淋下去, 再用小刀迅速剜除結痂死肉，沒有傷到最要緊的位置，萬幸。
在然後, 就是縫合了。
祈清和的意識不斷醒來又沈寂，綿長的疼痛讓身體無法動彈, 她模糊感知到他在自己身上的動作，一寸寸冰涼沿著身體裏的灼燒處拂過去, 像雪滾在火裏。
攢了半天力氣，她終於勉強說了一句話：“你會……縫合麽？”
藥堂裏還有桑皮線或羊腸線麽？
應知離蹙著的眉梢更深了幾分，他輕輕嘆氣，一縷白色的光在他指尖縈繞，柔軟若綢緞。
一根以夢化作的線。
祈清和兀自失笑，緩了緩呼吸，又道：“拿了別人的夢來用，不怕夢主人傷心麽。”
他低著眸，也不說話，目光落在她身體上，開始專註地一層層縫合她的傷。
“我的。”
聲音很低沈，像藏著心事。
“是我的夢。”
用他自己的夢，是他存了私心。
他的夢會隨著傷口一起彌合，從此以後，永遠融在她的血肉裏。
祈清和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身上的傷太多了，碾過身體，無處尋起的疼呼嘯而來，整個人像墜在火裏，燒著意識朦朧不清。
可夢是涼的，落在她身上，感知得分外明顯。
他的夢在她身體裏穿行，水一樣淌過去，安撫了神智，恍惚中就覺得，好像也沒那麽疼了。
他手指靈活，動作精準利落，祈清和忍不住想，這絕不是他第一次處理外傷。
在她不記得的歲月裏，他應當，受過無數次像她這樣的傷。
身前的傷終於縫合完畢，應知離沈著目光，又劃開了她腰間背部，手臂腿處的染血衣衫，處理清創。
夢一息一息蜿蜒，成了奔流進她身體裏的河溪。
最後結束時，早已不知過了幾個時辰。
他將她身體清理幹凈，換上幹凈衣衫，又將一片夢蓋在她身上，掖好了，闔眸，心念一動，給這裏降下夜色。
應知離拾起藥箱，準備離開。
剛走了沒幾步，只覺得腳步一頓，似乎被什麽絆住了，他回眸，只見祈清和非常固執地抓著他衣服的一角，拒絕他離開。
應知離嘆氣，不得不勸道：“你需要休息。”
見她不肯松手，他便想脫下被她抓著的外衫。
祈清和忽然冒了一句：“尾巴呢。”
貓尾巴永遠比應知離的反應快一步。
它冒出來，極為從善如流地湊過去，挨在她的手心，祈清和松了衣服將尾巴抱在懷裏。
像小孩子耍賴似的。
這下，抱著他的尾巴，他是徹底走不掉了。
“你別走。”
她眼尾泛著一抹淡淡殷紅，聲音喑啞，像受了委屈。
應知離壓下心中悸動，哄道：“我身上沾了血，換一件衣服就回來，好麽？”
祈清和沈默了好一會兒，這才妥協般戀戀不舍地松了手。
等應知離再回來時，祈清和卻緊閉著眼睛蜷縮在雲彩裏，面色通紅呼吸急促，意識不清。
他快步走過去，彎腰探了探她額間與身體的溫度。
起熱了。
那兇獸到底狠戾，煞氣順著傷蔓延進身體，與她體內的仙氣混雜沖突，引起了高熱。
他闔眸輕嘆，俯身扣住她的掌心，將自己的氣息渡進去，一點點將她體內兇獸殘留的煞氣往外引。
冷不丁地，他的尾巴被輕輕一扯，就被躺在雲彩裏的姑娘，又攏進了懷裏。
“你騙我。”
“你說好很快回來的。”
祈清和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非常不滿地抱怨著。
“可天都黑了。”
她意識不算很清醒，一時間竟忘了這裏是夢。
“我錯了。”應知離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跟她講道理，“原諒我麽？”
自己渾身滾燙，祈清和下意識想往他身上靠，可是疼還在，每動一下，就牽扯了傷處。
於是她心安理得要求道：“你坐過來，我就原諒你。”
應知離無奈，只能小心翼翼挨過去，倚靠在她身邊，又時時註意了不讓自己碰著她的傷處。
他身上更涼，這一對比，祈清和忽然就不愛他的尾巴了，轉而鉆進他懷裏，去抱他的腰。
因為長期在雪地裏生活，他的腰身勁瘦有力，手搭上去最為舒適正好，祈清和實在很滿意這個溫度，頭枕在他臂彎裏，貪汲著他身上的涼意。
應知離看著她難得這樣任性，心中泛疼。
原來自己的小姑娘在生病時，也會仗著傷員的身份耍賴，和尋常人沒什麽兩樣。
他想，很久前她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受了那樣多的傷，她是怎麽熬下來的。
祈清和的高熱，持續不退。
她雖然半夢半醒著，卻知道，他一直守在她身邊，渡水拭汗，無微不至。
看著他因傾心自己，而蹙攏在眉宇間的憂愁自惱。
看著他的七情六欲皆與自己息息相關。
祈清和終於遲鈍地覺察出了這長久以來，自己身上的種種違和所在。
她驀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擡眸仰頭，去吻了一瞬他的唇角。
應知離怔楞了片刻，啞然無話，他下意識想動，但又怕碰著了她的傷，於是生生止住了動作。
本以為她是因一時觸動而來吻他，應當會一碰即離，可是，祈清和又不輕不重在他唇邊咬了一記。
她在誘他回吻。
於是他捉住了她，讓這個小小的要求如願以償。
一記吻落入她的唇齒間，深遠綿長，繾綣糾纏著，他理所當然地奪了她的氣息，又奪了她的聲音，卻只還給她貪戀與占有。
所有的自私都含在這個吻裏，揉碎了渡給她。
他發現自己不僅虛偽，還怯懦。
他怕她的死亡，怕她的倔強，怕她的自毀與決絕，亦怕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怕自己救不了她。
祈清和斷斷續續承受著這個吻，她身體沒有力氣，攀在他身上，全靠他臂彎裏的支撐。
她指尖探過去，挨在他心臟位置。
一呼一吸間，她在仔細聽著他的心跳與情動。
一吻落盡的最後，她不得不與他分離，可剛分開，她就又湊上去，在他頸側位置，又輕咬了一記。
她身體是滾燙的，貼過來，像一場火蔓延開，摧枯拉朽，終於也燒著了他。
他眸光一沈，於是她終於清晰感知到了他身體上的兵荒馬亂。
“為什麽呢……”
祈清和終於悟明白了一直以來，自己到底是哪裏不對勁了。
她有幾分失神，身體迎著他，眸中藏著說不明道不明的茫然。
應知離本來極為難捱，可她的目光一落上來，刺得他驀地一滯。
他伸手，想去碰她的眼睛，卻在空中被她攥住，進退不得。
祈清和攥著他的指尖，貼在自己心臟位置，他想收手，以免碰著了她的傷，卻被她緊拉住了不放。
這一拉扯，到底還是疼了，祈清和眉頭一皺。
應知離怔楞地看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
因為他發現她……落淚了。
在不自知的時候，祈清和的眼眶裏淌下一顆淚。
她身上越來越燙。
“為什麽你吻我的時候，我的心不會亂呢……”
她很想試試自己到底會不會為一個人心動，會不會真正意義上愛一個人。
所以才一直大著膽子去主動親昵他。
可如今，她心跳平緩，像漣漪漾開，沒有愛慕一個人時應有的心動，沒有所謂的情起。
哪怕現在她與他之間，種種行為早已越界，暧昧不清。
是自己不喜歡他嗎？
應該不是。
祈清和明白，她的身體與潛意識比她更誠實。
她信任他，依賴他，甚至習慣他，毫無排斥與防備，她的身體比她的心更親近應知離。
只是她感知不到自己心中真正的所想所念而已。
為什麽？
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是她淡泊漠然，而是她壓根沒有五毒六欲，七情八苦呢。
這才是一直以來問題的關鍵。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此前種種矛盾，也就自然而然有了答案。
祈清和思緒越來越急，甚至有幾分胡言亂語。
“我在東陵城的天上斬兇時，其實聽見了人們的謾罵。”
“但是……我沒有感覺。”
世人罵她也好，愛她也好，其實她都能聽見，但是她卻……沒有任何動容。
就如同她並不理解人們為何會惦念她五百年一般。
她一直都覺得，無關緊要，無論愛恨，她都會守在所有人前面。
所以不必在意。
可引春的第三個要求，心懷惻隱，悲憫庇世。
祈清和低著聲音，像喃喃自語：“萬一我不愛這個世界了，該怎麽辦呢。”
正因為想明白了，所以這種無關緊要的心態才讓她開始害怕了。
她害怕自己不再愛世人了。
“當啷當啷——”
應知離卻清晰了聽見自她心上傳來的，無情道枷鎖寸寸斷裂的聲音。
那裂痕像傷一樣蔓延著，越來越深。
“我是不是……沒有七情六欲啊。”祈清和慘然而笑，“怎麽辦呢？我還能喚回春天麽？”
應知離目光停駐在她臉上，喉嚨動了動，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可到底，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他只是再次低頭，安撫似的吻著她，吻去她眼角的淚痕，又吻去她蒼白的唇，最後，將意識不清，渾身滾燙的她擁在懷裏，沈默的無聲無息。
她的那顆淚砸在他心上，讓他徹底明白了，他沒辦法將她藏在夢裏。
他留不住她。
正如他生來就屬於夜幕夢境，歸屬雪山自然一樣。
她生來就屬於有著人間煙火的滾滾紅塵，無情道尚未全解，她就已然心有掛念至這般地步。
那當年的她，在毅然決絕地選擇問道無情時。
又到底懷了怎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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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能，只要他願意, 他可以用無窮無盡的美夢蒙蔽她的感知，讓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他可以理所應當地去愛她，占有她, 守著她。
藏在夢裏, 就……誰也傷不了她了。
他滿心牽掛姑娘正安靜地倚躺在雲裏, 昏昏沈沈的, 對他毫不設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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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得狠了, 每一個字都溢出破碎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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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清和的法術在與兇獸的對峙中消耗殆盡，他只能先以人間的辦法緊急處理她最要命的幾處外傷。
應知離欠身上前, 褪去她的外衫, 又用小刀小心翼翼劃開她血肉粘連的裏衣, 雪白的肌膚上一道血淋淋的駭人傷口從肩處一路貫穿下來，幾近見骨。
他心裏跟著疼。
藥堂裏有金創藥和清創用的水，沿著傷處沖淋下去, 再用小刀迅速剜除結痂死肉，沒有傷到最要緊的位置，萬幸。
在然後, 就是縫合了。
祈清和的意識不斷醒來又沈寂，綿長的疼痛讓身體無法動彈, 她模糊感知到他在自己身上的動作，一寸寸冰涼沿著身體裏的灼燒處拂過去, 像雪滾在火裏。
攢了半天力氣，她終於勉強說了一句話：“你會……縫合麽？”
藥堂裏還有桑皮線或羊腸線麽？
應知離蹙著的眉梢更深了幾分，他輕輕嘆氣，一縷白色的光在他指尖縈繞，柔軟若綢緞。
一根以夢化作的線。
祈清和兀自失笑，緩了緩呼吸，又道：“拿了別人的夢來用，不怕夢主人傷心麽。”
他低著眸，也不說話，目光落在她身體上，開始專註地一層層縫合她的傷。
“我的。”
聲音很低沈，像藏著心事。
“是我的夢。”
用他自己的夢，是他存了私心。
他的夢會隨著傷口一起彌合，從此以後，永遠融在她的血肉裏。
祈清和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身上的傷太多了，碾過身體，無處尋起的疼呼嘯而來，整個人像墜在火裏，燒著意識朦朧不清。
可夢是涼的，落在她身上，感知得分外明顯。
他的夢在她身體裏穿行，水一樣淌過去，安撫了神智，恍惚中就覺得，好像也沒那麽疼了。
他手指靈活，動作精準利落，祈清和忍不住想，這絕不是他第一次處理外傷。
在她不記得的歲月裏，他應當，受過無數次像她這樣的傷。
身前的傷終於縫合完畢，應知離沈著目光，又劃開了她腰間背部，手臂腿處的染血衣衫，處理清創。
夢一息一息蜿蜒，成了奔流進她身體裏的河溪。
最後結束時，早已不知過了幾個時辰。
他將她身體清理幹凈，換上幹凈衣衫，又將一片夢蓋在她身上，掖好了，闔眸，心念一動，給這裏降下夜色。
應知離拾起藥箱，準備離開。
剛走了沒幾步，只覺得腳步一頓，似乎被什麽絆住了，他回眸，只見祈清和非常固執地抓著他衣服的一角，拒絕他離開。
應知離嘆氣，不得不勸道：“你需要休息。”
見她不肯松手，他便想脫下被她抓著的外衫。
祈清和忽然冒了一句：“尾巴呢。”
貓尾巴永遠比應知離的反應快一步。
它冒出來，極為從善如流地湊過去，挨在她的手心，祈清和松了衣服將尾巴抱在懷裏。
像小孩子耍賴似的。
這下，抱著他的尾巴，他是徹底走不掉了。
“你別走。”
她眼尾泛著一抹淡淡殷紅，聲音喑啞，像受了委屈。
應知離壓下心中悸動，哄道：“我身上沾了血，換一件衣服就回來，好麽？”
祈清和沈默了好一會兒，這才妥協般戀戀不舍地松了手。
等應知離再回來時，祈清和卻緊閉著眼睛蜷縮在雲彩裏，面色通紅呼吸急促，意識不清。
他快步走過去，彎腰探了探她額間與身體的溫度。
起熱了。
那兇獸到底狠戾，煞氣順著傷蔓延進身體，與她體內的仙氣混雜沖突，引起了高熱。
他闔眸輕嘆，俯身扣住她的掌心，將自己的氣息渡進去，一點點將她體內兇獸殘留的煞氣往外引。
冷不丁地，他的尾巴被輕輕一扯，就被躺在雲彩裏的姑娘，又攏進了懷裏。
“你騙我。”
“你說好很快回來的。”
祈清和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非常不滿地抱怨著。
“可天都黑了。”
她意識不算很清醒，一時間竟忘了這裏是夢。
“我錯了。”應知離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跟她講道理，“原諒我麽？”
自己渾身滾燙，祈清和下意識想往他身上靠，可是疼還在，每動一下，就牽扯了傷處。
於是她心安理得要求道：“你坐過來，我就原諒你。”
應知離無奈，只能小心翼翼挨過去，倚靠在她身邊，又時時註意了不讓自己碰著她的傷處。
他身上更涼，這一對比，祈清和忽然就不愛他的尾巴了，轉而鉆進他懷裏，去抱他的腰。
因為長期在雪地裏生活，他的腰身勁瘦有力，手搭上去最為舒適正好，祈清和實在很滿意這個溫度，頭枕在他臂彎裏，貪汲著他身上的涼意。
應知離看著她難得這樣任性，心中泛疼。
原來自己的小姑娘在生病時，也會仗著傷員的身份耍賴，和尋常人沒什麽兩樣。
他想，很久前她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受了那樣多的傷，她是怎麽熬下來的。
祈清和的高熱，持續不退。
她雖然半夢半醒著，卻知道，他一直守在她身邊，渡水拭汗，無微不至。
看著他因傾心自己，而蹙攏在眉宇間的憂愁自惱。
看著他的七情六欲皆與自己息息相關。
祈清和終於遲鈍地覺察出了這長久以來，自己身上的種種違和所在。
她驀地攥住了他的手腕，擡眸仰頭，去吻了一瞬他的唇角。
應知離怔楞了片刻，啞然無話，他下意識想動，但又怕碰著了她的傷，於是生生止住了動作。
本以為她是因一時觸動而來吻他，應當會一碰即離，可是，祈清和又不輕不重在他唇邊咬了一記。
她在誘他回吻。
於是他捉住了她，讓這個小小的要求如願以償。
一記吻落入她的唇齒間，深遠綿長，繾綣糾纏著，他理所當然地奪了她的氣息，又奪了她的聲音，卻只還給她貪戀與占有。
所有的自私都含在這個吻裏，揉碎了渡給她。
他發現自己不僅虛偽，還怯懦。
他怕她的死亡，怕她的倔強，怕她的自毀與決絕，亦怕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怕自己救不了她。
祈清和斷斷續續承受著這個吻，她身體沒有力氣，攀在他身上，全靠他臂彎裏的支撐。
她指尖探過去，挨在他心臟位置。
一呼一吸間，她在仔細聽著他的心跳與情動。
一吻落盡的最後，她不得不與他分離，可剛分開，她就又湊上去，在他頸側位置，又輕咬了一記。
她身體是滾燙的，貼過來，像一場火蔓延開，摧枯拉朽，終於也燒著了他。
他眸光一沈，於是她終於清晰感知到了他身體上的兵荒馬亂。
“為什麽呢……”
祈清和終於悟明白了一直以來，自己到底是哪裏不對勁了。
她有幾分失神，身體迎著他，眸中藏著說不明道不明的茫然。
應知離本來極為難捱，可她的目光一落上來，刺得他驀地一滯。
他伸手，想去碰她的眼睛，卻在空中被她攥住，進退不得。
祈清和攥著他的指尖，貼在自己心臟位置，他想收手，以免碰著了她的傷，卻被她緊拉住了不放。
這一拉扯，到底還是疼了，祈清和眉頭一皺。
應知離怔楞地看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
因為他發現她……落淚了。
在不自知的時候，祈清和的眼眶裏淌下一顆淚。
她身上越來越燙。
“為什麽你吻我的時候，我的心不會亂呢……”
她很想試試自己到底會不會為一個人心動，會不會真正意義上愛一個人。
所以才一直大著膽子去主動親昵他。
可如今，她心跳平緩，像漣漪漾開，沒有愛慕一個人時應有的心動，沒有所謂的情起。
哪怕現在她與他之間，種種行為早已越界，暧昧不清。
是自己不喜歡他嗎？
應該不是。
祈清和明白，她的身體與潛意識比她更誠實。
她信任他，依賴他，甚至習慣他，毫無排斥與防備，她的身體比她的心更親近應知離。
只是她感知不到自己心中真正的所想所念而已。
為什麽？
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是她淡泊漠然，而是她壓根沒有五毒六欲，七情八苦呢。
這才是一直以來問題的關鍵。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此前種種矛盾，也就自然而然有了答案。
祈清和思緒越來越急，甚至有幾分胡言亂語。
“我在東陵城的天上斬兇時，其實聽見了人們的謾罵。”
“但是……我沒有感覺。”
世人罵她也好，愛她也好，其實她都能聽見，但是她卻……沒有任何動容。
就如同她並不理解人們為何會惦念她五百年一般。
她一直都覺得，無關緊要，無論愛恨，她都會守在所有人前面。
所以不必在意。
可引春的第三個要求，心懷惻隱，悲憫庇世。
祈清和低著聲音，像喃喃自語：“萬一我不愛這個世界了，該怎麽辦呢。”
正因為想明白了，所以這種無關緊要的心態才讓她開始害怕了。
她害怕自己不再愛世人了。
“當啷當啷——”
應知離卻清晰了聽見自她心上傳來的，無情道枷鎖寸寸斷裂的聲音。
那裂痕像傷一樣蔓延著，越來越深。
“我是不是……沒有七情六欲啊。”祈清和慘然而笑，“怎麽辦呢？我還能喚回春天麽？”
應知離目光停駐在她臉上，喉嚨動了動，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可到底，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他只是再次低頭，安撫似的吻著她，吻去她眼角的淚痕，又吻去她蒼白的唇，最後，將意識不清，渾身滾燙的她擁在懷裏，沈默的無聲無息。
她的那顆淚砸在他心上，讓他徹底明白了，他沒辦法將她藏在夢裏。
他留不住她。
正如他生來就屬於夜幕夢境，歸屬雪山自然一樣。
她生來就屬於有著人間煙火的滾滾紅塵，無情道尚未全解，她就已然心有掛念至這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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