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終歸離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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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終歸離散
祈清和覺得, 他們兩個人，都不是很清醒。
正午時分的毒日早已黯下去，慵懶地烘著萬物生靈, 倦怠釅釅。
祈清和神志微醺，她想，一定是梨花酒麻痹了感知, 讓她尋不清, 辨不明自己的情緒。
她輕輕在他懷中掙了掙, 仰頭與他對視著, 說道。
“或許我天生七情六欲就很淡泊呢？”
祈清和眼眸一眨，笑了笑，講了一個故事。
“在蘇醒後不久, 我曾隱隱察覺過這個問題。”
“在前往仙盟尋找自己身份的路上, 我途徑了一個正在鬧饑荒的小國。”
應知離眉心皺了皺，沒說話。
祈清和眸光低垂, 默了須臾, 繼續講完這個小故事。
“在那兒, 我遇到了一對即將被餓死的母女，便將身上所有吃食都給了她們。”
“可一切都是杯水車薪，沒多久, 那位母親就死了，臨死前，她將女兒托付給我。”
祈清和眉目輕動, 遲遲開口道。
“可第二天，她女兒也死去了, 於是我尋了塊安寧地方，將女孩兒葬了, 離開了那個小國。”
應知離安靜聽著，指尖攥緊，眸光更深。
“我離開那個小國沒幾天，不放心，再回去看時，才發現那個女孩屍體被饑民們挖出來，吃了。”
祈清和揚起眸子，笑容很淺，聲音很輕。
“我那個時候也是這樣，沒波瀾，沒反應，差點以為自己不是個正常人。”
“所以你看，七情六欲的淡然，其實對我而言，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
祈清和伸出手，挨上應知離胸膛前，闔眸，感受著從指尖傳來的，他無言悸動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像時間。
“生死如晝夜，終歸離散，不必強求，亦不必自殤。”
祈清和睜開眼，溫和一笑。
可那如水般漾開的眸光裏，卻無聲無息的，落了一滴淚。
她明明是在笑，應知離卻覺得，那道笑容，撕扯著他的心。
以至於，她輕輕一眨眼，那滴重重落下的淚，就這樣冷不丁砸進了他心裏，疼得清晰分明。
於是他想也不想的，隨即湊上去，俯身。
唇畔掠過她濕漉漉的眼尾，不著痕跡的，就將那抹灼疼他的淚痕吻去了。
吻上去，他才明白，原來眼淚這樣的苦，比噩夢還苦上幾分。
一個淺吻，就這樣蜻蜓點水般地，落下拂過。
祈清和沒有防備，猝不及防地，感到從眼角劃過一縷鴻毛般的癢意，一記冰涼貼上來，像蝴蝶停在那兒，撲扇了一瞬，很快就離去了。
心緒一亂，恍惚沈醉。
一眨眼，她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
祈清和篤定，醉酒的人不是她，是應知離！他明明沒沾酒，卻是不清醒的那個人！
貓科動物不能碰酒！連酒氣都別沾染！
他用一雙漂亮溫柔的眼睛認真凝望著她。
祈清和思緒空白了好一會兒，半天才找回語言，她聲音磕絆了一下，楞道。
“你剛剛……”
應知離理所當然：“吻你。”
他想，準確來講，是將眼尾盛著的悲傷盡數吻去。
祈清和怔住，她才發現，一直以來，自己或許忽視了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應知離離開獸群來到人間，是不是，根本沒人教他怎麽融入人類？
“不不不不是這個。”祈清和聲音有些結巴，“我要很嚴肅地跟你講非常重要的事。”
應知離微微歪頭，眼底悄無聲息地攀上一抹笑意。
祈清和很認真：“不能隨意親吻他人，除非你很喜歡那個人。”
應知離安靜聽完，捋了一遍她的意思，答道：“我知道。”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我曾見到一些父母，會親吻他們的子女。”
“那是親情！”祈清和反駁道，“一般這種，是在有血緣關系的長輩與晚輩間，屬於孺慕之情！”
“像你和我，就完全是另一碼事。”
“親吻，對就是你剛才舉措，在人間，一般都是有情人之間才會發生的行為。”
應知離沒理解她為什麽忽然很執著同他談這個，不慌不忙道。
“這個我也知道，我對你有情。”
祈清和捂臉，思緒有些潰不成軍，心中百味雜陳的，盤踞了她的理智。
她覺得應知離一定是誤解了她的意思，“情”之一字牽扯的範圍太廣太大了，對天地，對草木，對山川日月，皆可言談“有情”二字。
她擡頭，決定換種思路，叮囑道：“好吧，總而言之，喜歡二字太重，今後不可隨意提及。”
應知離揚眉，似笑非笑道：“那什麽是‘喜歡’？”
祈清和實在無話可說。
古往今來，談及情愛的世俗經典眾多紛紜，但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所以她幹巴巴胡謅道：“應當是……不顧一切地，能與那人並肩而行？”
應知離皺了皺眉：“我已經很努力在追你了。”
祈清和欲哭無淚，只覺得眼下有個詞可以精準地形容她的心態。
越描越黑。
她努力告誡自己，眼前的人被她牽連，沾了酒意，因此還不清醒。
不清醒的時候說的話，做的事，都不能當真。
祈清和蹙眉，幹脆順著他的話提問：“好吧，那你為什麽對我好？”
她本以為這個信口提出的問題得不到答案，應知離卻倏然安靜了下來，目光深遠，似乎是在斟酌，最後，他仿佛妥協般，只回答了很簡短的兩個字。
“還恩。”
祈清和一怔，驀地沒明白他的意思。
還恩？還什麽恩？她對他有恩？什麽時候？
見她眼神茫然不解，他心中一嘆，低聲道。
“還一份，救命之恩。”
應知離遲疑了一會，湊近了，將話說得更明白。
“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沒什麽特別的，很早以前，我在瀕死之際被你順手救下。”
“只是……你應該，不記得了。”
確實如他所言，祈清和絞盡腦汁想了半晌，毫無印象。
應知離眼神一黯，頓了頓，對上她的視線，解釋道。
“你救過的人太多了，來來往往形形色色，不記得這樣一樁小事，也是正常。”
“所以幫你尋回記憶，是我需要還清的一份因果。”
祈清和啞然。
原來，是因為這個，他才莫名其妙出現在她身邊，還一直固執地，跟著她不走。
曾經浮在心頭的種種疑慮至此得到了解釋。
祈清和忽然明白了，他對她，是病者對醫者的感激之情。
祈清和方才混亂的心緒平靜了下來。
她想，既然如此，他要報恩，那停留在她身邊的時間還很長，她還來得及告訴他，行醫救人乃醫者本分，救命之恩絕非情愛，不可混淆。
為醫者，必先安神定志，無欲無求。
她一直以為尋回記憶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沒想到，還牽扯上了應知離的因果。
見祈清和心緒從悲傷中一點點淡出來，應知離唇畔不自覺含了笑意。
他眸光寂靜，輕問道：“你想從哪裏，開始拾回記憶？”
祈清和垂眸，想了想，答道：“死因。”
“世人都說東君殞落五百餘年，我總得知道，自己因何而死吧。”
應知離凝眉不語，只是專註看了她良久，最後輕輕嘆了一口氣，低聲道。
“我也很想知道，你……因何選擇死亡。”
日色斜了斜，從雲層中隱了又現，被枝葉割得一片一片清晰分明。
祈清和定神望了一會兒，思忖須臾，又道。
“這世上鮮有死而覆生之事。”
“哪怕是僅僅讓普通人起死回生，所付出的代價都幾乎讓人難以承擔。”
祈清和蹙眉，神情有些凝重。
“更遑論……是要覆活一位死去的上仙，在我的認知中，絕無任何可能。”
應知離沈默不語，好半晌，他轉移了話題：“你還回不問都嗎？”
祈清和笑了笑：“不回了。”
但或許臨行前，還可以再去見一次昔日故人們。
應知離神情微動，遲疑了一下。
他有些不理解，明明不問都，是她生活過的地方，從那裏尋找，應當能找回更多的線索。
祈清和摩挲著手中玉簡，笑道：“那裏很好，但是東君在四海十洲，所停留的地方，不僅僅只有不問都。”
她說完心中的考量，隨後輕功一躍，跳下了花樹，她眼神很清亮，沒了半點醉意，卻仍像陶醉在揮之不去的酒香裏。
她回身，輕輕仰頭，望著坐在花樹上應知離，邀請道。
“走嗎？”
應知離一時沒跟上她的思緒，下意識問道。
“什麽？”
祈清和站在樹下，清風柔軟和煦，將的融融暖意都披在她身上，她清淺而笑，眉眼彎彎。
“去尋找藏在塵寰裏的，‘蒼靈東君’如何一步步成神的故事。”
“或者說，去尋找我的記憶。”
應知離輕盈躍下樹，追著著她的步伐，日色正好，卉木萋萋，祈清和看起來很輕松，每一步都很隨意自在。
他目光裏的笑意深了幾分，問道：“是要去看東君觀裏的寶卷記載嗎？”
祈清和腳步慢了幾分，整個人仿佛被陽光雕刻，柔和亦凜冽。
“不。”
“我們回到人間。”
應知離一怔，只見祈清和仰頭，眸光含笑道。
“正如你此前對我說的，記憶從不是由筆墨書寫，難道寶卷裏有關我的過往生平，所書所寫一定精準無誤，沒有任何偏差嗎？”
當然，寶卷還是要翻的，但是僅僅只是參考。
祈清和輕聲說著，每個字都很堅定，走路拂風。
“我在人間曾留下的痕跡，見過的人，經歷的事，它們會完完整整，拼湊出我生命的記憶。”
“我要親自，去尋回它們。”
祈清和收起手中的，方才看過的，因渡化心魔而得來的玉簡。
第九十三號玉簡是一句鼓勵。
「93.為了生活費！塾假時一定要好好在戲團打工！」
應知離望著天光勾勒出的，祈清和釋然明媚的身影，輕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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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在他懷中掙了掙, 仰頭與他對視著, 說道。
“或許我天生七情六欲就很淡泊呢？”
祈清和眼眸一眨，笑了笑，講了一個故事。
“在蘇醒後不久, 我曾隱隱察覺過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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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清和眸光低垂, 默了須臾, 繼續講完這個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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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切都是杯水車薪，沒多久, 那位母親就死了，臨死前，她將女兒托付給我。”
祈清和眉目輕動, 遲遲開口道。
“可第二天，她女兒也死去了, 於是我尋了塊安寧地方，將女孩兒葬了, 離開了那個小國。”
應知離安靜聽著，指尖攥緊，眸光更深。
“我離開那個小國沒幾天，不放心，再回去看時，才發現那個女孩屍體被饑民們挖出來，吃了。”
祈清和揚起眸子，笑容很淺，聲音很輕。
“我那個時候也是這樣，沒波瀾，沒反應，差點以為自己不是個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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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如水般漾開的眸光裏，卻無聲無息的，落了一滴淚。
她明明是在笑，應知離卻覺得，那道笑容，撕扯著他的心。
以至於，她輕輕一眨眼，那滴重重落下的淚，就這樣冷不丁砸進了他心裏，疼得清晰分明。
於是他想也不想的，隨即湊上去，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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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她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
祈清和篤定，醉酒的人不是她，是應知離！他明明沒沾酒，卻是不清醒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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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清和思緒空白了好一會兒，半天才找回語言，她聲音磕絆了一下，楞道。
“你剛剛……”
應知離理所當然：“吻你。”
他想，準確來講，是將眼尾盛著的悲傷盡數吻去。
祈清和怔住，她才發現，一直以來，自己或許忽視了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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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不是這個。”祈清和聲音有些結巴，“我要很嚴肅地跟你講非常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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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知離安靜聽完，捋了一遍她的意思，答道：“我知道。”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我曾見到一些父母，會親吻他們的子女。”
“那是親情！”祈清和反駁道，“一般這種，是在有血緣關系的長輩與晚輩間，屬於孺慕之情！”
“像你和我，就完全是另一碼事。”
“親吻，對就是你剛才舉措，在人間，一般都是有情人之間才會發生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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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以為這個信口提出的問題得不到答案，應知離卻倏然安靜了下來，目光深遠，似乎是在斟酌，最後，他仿佛妥協般，只回答了很簡短的兩個字。
“還恩。”
祈清和一怔，驀地沒明白他的意思。
還恩？還什麽恩？她對他有恩？什麽時候？
見她眼神茫然不解，他心中一嘆，低聲道。
“還一份，救命之恩。”
應知離遲疑了一會，湊近了，將話說得更明白。
“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沒什麽特別的，很早以前，我在瀕死之際被你順手救下。”
“只是……你應該，不記得了。”
確實如他所言，祈清和絞盡腦汁想了半晌，毫無印象。
應知離眼神一黯，頓了頓，對上她的視線，解釋道。
“你救過的人太多了，來來往往形形色色，不記得這樣一樁小事，也是正常。”
“所以幫你尋回記憶，是我需要還清的一份因果。”
祈清和啞然。
原來，是因為這個，他才莫名其妙出現在她身邊，還一直固執地，跟著她不走。
曾經浮在心頭的種種疑慮至此得到了解釋。
祈清和忽然明白了，他對她，是病者對醫者的感激之情。
祈清和方才混亂的心緒平靜了下來。
她想，既然如此，他要報恩，那停留在她身邊的時間還很長，她還來得及告訴他，行醫救人乃醫者本分，救命之恩絕非情愛，不可混淆。
為醫者，必先安神定志，無欲無求。
她一直以為尋回記憶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沒想到，還牽扯上了應知離的因果。
見祈清和心緒從悲傷中一點點淡出來，應知離唇畔不自覺含了笑意。
他眸光寂靜，輕問道：“你想從哪裏，開始拾回記憶？”
祈清和垂眸，想了想，答道：“死因。”
“世人都說東君殞落五百餘年，我總得知道，自己因何而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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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知道，你……因何選擇死亡。”
日色斜了斜，從雲層中隱了又現，被枝葉割得一片一片清晰分明。
祈清和定神望了一會兒，思忖須臾，又道。
“這世上鮮有死而覆生之事。”
“哪怕是僅僅讓普通人起死回生，所付出的代價都幾乎讓人難以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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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遑論……是要覆活一位死去的上仙，在我的認知中，絕無任何可能。”
應知離沈默不語，好半晌，他轉移了話題：“你還回不問都嗎？”
祈清和笑了笑：“不回了。”
但或許臨行前，還可以再去見一次昔日故人們。
應知離神情微動，遲疑了一下。
他有些不理解，明明不問都，是她生活過的地方，從那裏尋找，應當能找回更多的線索。
祈清和摩挲著手中玉簡，笑道：“那裏很好，但是東君在四海十洲，所停留的地方，不僅僅只有不問都。”
她說完心中的考量，隨後輕功一躍，跳下了花樹，她眼神很清亮，沒了半點醉意，卻仍像陶醉在揮之不去的酒香裏。
她回身，輕輕仰頭，望著坐在花樹上應知離，邀請道。
“走嗎？”
應知離一時沒跟上她的思緒，下意識問道。
“什麽？”
祈清和站在樹下，清風柔軟和煦，將的融融暖意都披在她身上，她清淺而笑，眉眼彎彎。
“去尋找藏在塵寰裏的，‘蒼靈東君’如何一步步成神的故事。”
“或者說，去尋找我的記憶。”
應知離輕盈躍下樹，追著著她的步伐，日色正好，卉木萋萋，祈清和看起來很輕松，每一步都很隨意自在。
他目光裏的笑意深了幾分，問道：“是要去看東君觀裏的寶卷記載嗎？”
祈清和腳步慢了幾分，整個人仿佛被陽光雕刻，柔和亦凜冽。
“不。”
“我們回到人間。”
應知離一怔，只見祈清和仰頭，眸光含笑道。
“正如你此前對我說的，記憶從不是由筆墨書寫，難道寶卷裏有關我的過往生平，所書所寫一定精準無誤，沒有任何偏差嗎？”
當然，寶卷還是要翻的，但是僅僅只是參考。
祈清和輕聲說著，每個字都很堅定，走路拂風。
“我在人間曾留下的痕跡，見過的人，經歷的事，它們會完完整整，拼湊出我生命的記憶。”
“我要親自，去尋回它們。”
祈清和收起手中的，方才看過的，因渡化心魔而得來的玉簡。
第九十三號玉簡是一句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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