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衛城之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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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衛城之旅（二）
陳初衍轉眸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一個陌生的身影映入眼簾。
那人身穿著黑色的中山裝，臉上帶著黑框眼鏡，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讓他在人群裏極其顯眼, 跟在他身邊的助理拿著公文包和水杯。
若不是在輪船上看見這個人，看他的打扮估計以為這位準備去區裏參加什麽會議。
聯想到剛才的稱呼不難清楚這人的身份。
——韓淮州。
船員把人帶到後就轉身離開了。
韓淮州扶了一下眼鏡，神情沒有絲毫的改變，他向著裴訣野伸出手, 完全不帶著年長者的盛氣淩人，反而極為謙虛, “裴總。”
雖然陳初衍對官場上的級別和主次不是很了解, 但他還是能看出來，按理來說應該是裴訣野這個商人主動跟韓淮州打招呼才對。
現如今翻了過來，他要是裴訣野, 他也得搞一場鴻門宴來開。
能在衛城內稱得上位高權重的人在自己面前低頭。
男人的虛榮心確實可以得到很好的滿足。
不過裴訣野一向野心是大的, 否則都對不起他這個名字。
他沒有跟韓淮州握手, 而是從程潤的手裏接過酒杯施施然地抿了一口, 嘴角帶著不懷好意地幅度，“不好意思, 似乎不太方便。”
陳初衍站在旁邊忍住笑意，覺得裴訣野實在是幹得漂亮。
韓淮州自然的收回了手, 這才把視線轉向陳初衍和程潤兩人。
身邊的助理習以為常伸手為韓淮州的介紹, “這位永星科技的程潤程總。”
程潤也沒有伸出手，而是擡了一下給陳初衍準備的飲料作敬酒狀示意，“韓部。”
另一位助理並不知道他的身份, 不過前兩天火爆網絡的綜藝名人, 以及這標志性的眉心紅痣和面具，他還是有過印象的。
助理：“這位是陳初衍, 淮區陳家的陳小公子，另外還是聞氏國際集團聞總的先生。”
沒有任何問題的介紹響起，韓淮州在聽到聞氏兩個字這才分了幾分視線在陳初衍身上，“初次見面，我是韓淮州。”
陳初衍擡起頭看著這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他總覺得這個男人給他的感覺很像聞啟停。
不，準確來說是現在的聞啟停身上帶著幾分他的氣質。
他們都像是長滿翠綠長松的高山，一層層的年齡和經驗的堆積形成的資歷讓普通人在他們面前多少會有些自殘形愧。
不同於聞禮和謝允竹他們生來自帶的掌控感和壓迫感，他們更偏向於河流的細膩實際上暗藏波濤。
陳初衍凝思了幾瞬就回答道，“剛才韓部的助理都介紹過了，那我就不再過多自我介紹了。”
韓淮州擡了一下手身形放松像是在跟一個同齡人說話一樣對待陳初衍，把他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當然，沒想到今天晚上會遇見陳小公子。”
在官場上浸透這麽久的韓淮州在沒走到這個地方之前就已經看透誰才是真的能做主的人。
對於裴訣野那小孩子的思想韓淮州從來都沒放在心上，下馬威？
他自從走上這條路開始，什麽架勢沒看過。
裴訣野在他眼裏還不夠看，反而是眼前的這個看似性子軟的陳初衍，似乎帶著些初露鋒芒的感覺。
陳初衍懶得跟韓淮州打太多的官腔，這不是他熟悉的領域，但凡聞禮在這裏，他早溜出去玩了。
不過人都這麽說了，明天還是要參與同一場晚宴的人。
現在總不好弄得太僵硬。
陳初衍伸手指了指輪船外面的人群處，“外面人多眼雜，韓部還是在船艙內好好休息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著他擡手跟程潤和裴訣野揮了揮手，完全不給韓淮州繼續說話的機會。
兩個保鏢無視在場所有人跟在陳初衍的身後。
猶如西方最忠誠的騎士跟在他們的王儲背後，帶著一往無前的衷心以及開刃的利劍。
裴訣野臉上的笑意收斂了幾分。
不過一會兒，他笑意重新展露在那俊美的面容上，從陳初衍身上收回視線，看向程潤，“要我說，聞禮慧眼識珠這個稱呼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程潤聳肩挑眉，“誰說不是呢。”
韓淮州聽到他們的對話，眼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他剛準備跟裴訣野繼續討論一下屬於他們的話題。
誰知程潤嗤笑了一下開口說道，“韓部，我相信，您絕對不會再想跟聞家對上第二次的，您說是吧？”
都是千年的狐貍，韓淮州剛才盯著陳初衍的背影能構思到的所有計劃，程潤可以說他都能想到個七七八八。
本來就擔著軍訓的他拉不下來裴訣野，將功抵過還是能做的。
韓淮州完全沒有被人戳破心思的局促感，他笑著看向裴訣野的方向，“請問我今晚的休息室在哪裏？”
裴訣野隨手招來一個在門口巡邏的船員，“帶我們的韓大部長去休息室。”
所有人的休息室早就定好了。
除了頂樓需要特殊的通行卡外，其餘人都是在特定的地方，身份貴重的不少，安全性都是最高的。
韓淮州沖著兩個人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明明韓淮州的身份放在古代最多就是個被押解進京問責的當地官員，偏偏他這身上的傲骨讓他在這種境地下依舊不改絲毫。
不過這傲骨會不會碎，還得看刑部的人下手重不重。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1]
這句話放在哪個年代都適用。
裴訣野饒有興趣的看著情敵的方向，單手插著兜歪頭看向桌子上的iPad嘚瑟的開口，“快讓我康康我們的欽差大人在幹什麽呢？”
程潤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不管這個二貨，臨走之前說了一句，“上次被你看見是因為塢城開了城區權限，所有人都能查到，現在你還想查我們欽差大人的下落，真是膽大。”
裴訣野拉過凳子坐下開始擺弄iPad跟聞禮發信息。
他瞥了一眼程潤的方向就知道這家夥肯定領了什麽命令去跟著陳初衍了。
現在就剩他一個閑人。
爽。
*
陳初衍跟著船員的引領下船後走在河邊的小道上，這裏是不對游客開放的區域，目前屬於裴訣野的承包範圍。
他邁步看著港口，尋找著一個合適的角度。
弗洛港上的海潮在月亮和燈光的照射下染上粼粼金邊，星光璀璨的掛在夜幕表面，夜色四合。
陳初衍擡頭看向海岸的另一邊，不少人在海岸上面人工修建的觀景臺上拍著照片。
不知是拍這弗洛港的夜色，還是停靠在案的龐然大物。
保鏢隔著一百米沒有打擾陳初衍的構思，他們手裏拿著剛才從船員上征用過來的相機，等待陳初衍的一聲令下就遞過去。
陳初衍幾乎走了接近海岸線的三分之一，這才停了下來，正好是在輪船的兩點鐘方向。
從他的視角出發，正好可以看見遠處波濤洶湧的海浪以及岸邊被反覆捶打的礁石，傾斜著的海岸猶如人魚的尾部延伸到海底。
一如弗洛港在地圖上的形狀。
作為在歷史上經歷過最多大事的弗洛港，用它作為懷舊的背景素材最好不過。
陳初衍讓保鏢把相機遞給他，他簡單的操作了一下相機便開始拍攝素材。
沈浸在個人思緒中的陳初衍完全沒有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的事實。
程潤在一旁吸著煙看向陳初衍的方向。
差不多接近四十分鐘，陳初衍這才意猶未盡的收手，他把相機遞給保鏢，“等會兒可以幫我把膠片洗出來嗎？”
保鏢接過相機，“好的。”
陳初衍身體還是比較虛的，站在風口上吹了這麽久，有點下意識的盜汗。
他正準備回去，結果正好看見那邊洗完煙的程潤，眼睛裏帶了幾分驚訝，“程導，你到多久了？”
程潤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開著玩笑說道，“我們先回去吧，要不然等會兒得凍成傻子了。”
衛城的溫度是比淮區要高一點，但誰拿敢拿著港口的溫度跟正常地面溫度進行對比。
陳初衍笑了笑擡腿跟了上去，他剛想說話，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他略帶歉意的看了程潤一眼拿出手機，看見上面的備註，他還是緊張了一下這才接通，“袁老，晚上好。”
程潤捏著煙頭的指腹微動，默默地降低了存在感。
袁閏湍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來，“這稱呼就見外了不是？”
陳初衍抿了抿唇，瞥了程潤一眼又收回目光，站定在原地，應答，“外公。”
這下袁閏湍才笑出聲，“我剛才跟你舅舅剛剛通過電話，他有件事交給你去辦。”
溫和語氣輕松的說出他今天晚上的目的，程潤揉捏煙頭的動作一頓，頗為好奇的豎起來耳朵。
陳初衍先是詫異了一下，隨即便直接回答，“外公您說。”
袁閏湍看著實時傳過來的畫面，看著那耳朵豎起來跟個兔子一樣的程潤，眼底劃過幾分好笑。
他不怒自威的聲音從電話中再次響起，“讓你旁邊那個哥斯拉巨兔也好好聽著。”
陳初衍下意識的擡頭尋找兔子，結果旁邊的程潤猛地咳嗽了幾聲吸引了他的視線。
他看了一眼一米九一的程潤，對袁閏湍的哥斯拉巨兔的形容讚嘆了幾分。
真的是，栩栩如生。
程潤挺直了背脊，走路也不打晃了，他臉上帶著嚴肅的神情，“袁老，您請說。”
袁閏湍笑著瞥了他一眼，翻開桌子上的本子，沒有說話，但紙質翻動的聲音透過電話在手機裏傳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程潤的額頭上都不禁開始流汗。
陳初衍的眼瞳也轉個不停，兩個人跟個小學生罰站一樣站在原地等著袁閏湍的指示。
等兩個人耐心徹底告罄的那一刻，袁閏湍關上了本子，天邊忽然傳來直升機轟鳴的聲音。
陳初衍和程潤擡頭看過去，與此同時袁閏湍的聲音響起，“禹區話事人之一統籌司司長楚與非已到達衛城的澹陽號輪船上，初衍，你需要暫時接替你舅舅的職位，跟他針對紅楓文件TP009的決議以及韓淮州部長的任免進行討論。”
這話一出，所代表的不僅僅只是陳初衍是個代理人的身份，而是未來道路上的一個敲門磚。
上一秒還在構思這大學生比賽項目的陳初衍有種突然被人扔了一把槍，立馬要上戰場的感覺。
沒等他措辭好，袁閏湍那邊又傳來了新的話，“程潤，你知道你該做什麽，以及把聞啟停那小子叫下來去會議室，青雲的保鏢會時刻跟隨，這次會議將在氟沙商會全程直播。”
說完，那邊直接掛掉了電話。
直升機在游輪上旋轉了幾圈後就停到了該停的位置，陳初衍和程潤對視了一眼，立馬加速向著游輪的方向走去。
程潤一邊要顧忌著陳初衍的速度，一邊在腦子裏迅速想著整件事的聯系，他先拿出手機給聞啟停打了個電話，這才又給聞禮發消息。
橙橙橙子：[不是我說快樂的前提一定是痛苦嗎？]
橙橙橙子：[你老婆什麽會議都沒參加過，袁家和陳叔那邊到底怎麽想的？]
程潤皺著眉看著聞禮正在輸入的消息。
這到底是敲門磚還是一個考驗。
不過一會兒。
聞禮的消息就傳了過來。
WL：[剛才唐家那邊剛處理完，唐老直接用了審判權。]
審判權是氟沙商會一屆家族都有一個權利，只要是對目前擺出來的證據覺得不公，那就會直接上報統籌司。
只要統籌司的同意文件批下來。
檢舉的家族就需要派人，必須是非在任繼承人參與到最近的一個文件和層級人員任免的決策中，並且在會議裏拿到氟沙商會內其他所有家族的投票數。
這件事說簡單也簡單。
說難也難。
因為基本上大部分的家族不會為了一個落日家族而針對提議方。
唐家的這個後路其實那些長輩都能預料到，可偏偏沒有一個人提醒他們這些小輩。
因此原先的審判就變成了這些長輩測試小輩能力的關卡。
程潤松了口氣，仔仔細細的想了一下審判權的規則，剛想給聞禮發幸虧沒有塢城參與。
結果聞禮的信息就發了出來。
WL：[塢城那邊也參與了會議直播。]
橙橙橙子：[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們真的讓什麽都不懂陳初衍去參與會議？]
WL：[重點在你跟聞啟停以及統籌司司長三人身上，陳初衍只不過是去鎮場子的，你腦子呢？]
來到上游輪的地方，程潤拍了一下額頭。
忘了，陳初衍是代理人。
他話語權最大，因此不用他開口自然有的是人開口。
陳初衍只要最終跟司長進行拍板就行。
裴訣野剛跟楚與非接觸一會兒，聞啟停就下來了。
兩個人迅速對視了一下，裴訣野就借口出來等著程潤和陳初衍，聞啟停則是去接待楚與非了。
裴訣野松了松領口，看著在呼吸都有點急促的陳初衍，略帶幾分的擔憂，“嫂子，你沒事吧？”
陳初衍暫時說不出來話，他擺了擺手。
程潤看了一下腕表，“你有沒有接到信息，幾點會議開始？”
裴訣野帶著兩個人上電梯後，擡手按住關閉電梯的按鈕，“還有三個小時，淩晨十二點開始會議。”
突如其來的臨時會議可以給出他們三個小時的準備時間。
游輪頂層的會議室會被統籌司的人接手。
陳初衍對現在的情況真的是拔劍四顧心茫然，他好像那個連一加一都沒學會的小學生，三個小時後就得上高考考場的模樣。
說真的他高考前都沒這麽緊張。
電梯很快。
差不多一分鐘他們就提前到了裴訣野的私人會議室。
聞啟停此刻已經在位置上坐下開始看著資料，旁邊跟著三個助理正在用三個打印機打印出來必要文件。
等三人進入會議室，保鏢關閉房門，一個站在門外，一個進入房間內部。
陳初衍坐到沙發上，看著幾乎要半個詞典一樣高的文件，喝了一大口水壓驚，“其實，我想問個問題。”
在記錄文件的聞啟停擡眸看過去，清冷的聲音帶著幾分溫柔，“初衍怎麽了？”
陳初衍欲言又止的停頓了片刻，這才皺著眉頭開口，“我一直想知道，我小舅舅，除了戲曲大師這個身份，還有什麽身份，為什麽要參與統籌司的決議？”
此話一出。
聞啟停扶額苦笑。
程潤和裴訣野相視楞了片刻。
陳初衍眨了眨眼睛，等待他們回答。
最開始跟聞禮結婚拿到的文件也是這些人的基本信息，他們的其他職務基本都是機密的東西。
陳初衍就沒看，因為沒想到他真的跟陳家有關系。
怎麽不過就是跟長輩們吃了一頓飯。
他總覺得原先清晰可見的筆直的重生路怎麽開始彎彎繞繞的走了。
這就是重生的代價嗎？
為了幫陳初衍迅速達到一個清楚的認知境界，程潤臨時征用了文伯的權限再次調出所有人的身份以及紅楓文件的基本信息。
他把閑置的iPad遞給陳初衍，“嫂子，你先看一下，其他關於會議的信息都在桌子上，你隨便看。”
陳初衍懵懂的接過iPad開始低頭看起來。
現下所有人都得忙起來，裴訣野和程潤便不能再分神幫陳初衍。
*
三個小時後。
頂樓會議室內。
監控攝像頭遍布整個房間，氟沙商會的部分家族已經在網站內部參與進來，隱藏的一階家族的頭像亮起，代表已經準備就緒。
楚與非身上穿著白色的衛衣，寸頭的發型讓他本就硬朗的五官顯得更加凜冽，明明看著年紀不過是大學剛畢業的樣子，可周身的氣質卻讓人心生懼意。
猶如一把沾滿血的狼刀一樣。
而在右方坐著的人則是韓淮州以及他的副手，韓決明。
楚與非閉著眼睛，身後坐著兩個負責記錄的助理。
隨著開門聲響起，他慢慢地擡起眼眸，身上自帶的煩躁感讓他給人的感覺更加不易招惹。
陳初衍先行進入房間內，青雲的兩個保鏢隨時跟在他身後。
他跟著助理來到楚與非的對面位置坐下，代理人的牌子在他的面前立著。
桌子上擺著一個黑筆和紅色的本子。
聞啟停和程潤以次坐到陳初衍右手邊的方向。
燈光開啟，助理替他們把幾個話筒按鍵打開後回到自己的位置。
楚與非巡視了一圈的人，臉上帶著虛假的笑意，在看向眾人的眼底甚至有幾分嘲諷，“對於臨時加班這種事情，我相信大家都不喜歡，所以我覺得速戰速決比較好，你們覺得呢？”
這不把所有人看在眼裏的模樣真的讓人看得牙癢癢。
除了陳初衍以外沒有任何人擡起頭，自然也不會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說實話，自從開局是袁老那樣的大佬級人物會見後，陳初衍對所有人的壓迫感似乎都免疫掉了。
現在他的眼裏，對於這種位高權重的人只有兩種看法。
一，年紀大的，多多少少是個老頑童，很會裝。
二，年紀小的，那必定是一個更會裝的逼王。
陳初衍拿起桌子上的筆，打開筆蓋，語氣不輕不重的回答，“不想覺得，我們還是進行會議吧。”
他淡淡地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進所有人的耳朵裏。
這讓不少人都對這個不過二十歲的青年投入了幾分註意力。
程潤低著頭在桌子下面給陳初衍豎了一個大拇指，他終於理解聞禮那句話的意思了。
有時候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卻是最大的優勢。
他們在談判場上需要顧慮的事情太多，這時候，基本上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陳初衍可以替他們擋住許多莫名其妙的問題和話題。
楚與非眉眼間的煩躁感消逝了不少，他背靠著椅背盯著陳初衍看了一會兒。
在不經意間掃了聞啟停一眼，他擡起雙手挑眉一笑，“請。”
接下來的主場就是聞啟停他們的了。
陳初衍全程都沒擡頭，他誰也不看，只在紙上寫寫畫畫。
或許有些人天生就是視線的中心。
程潤那邊跟韓淮州吵得如火如荼、面紅耳赤的，陳初衍依舊不動如山忙著自己的事情。
程潤這邊是拒絕掉這個文件，而韓淮州作為受益人自然是想讓這個文件通過。
當中場休息時，他才收了筆擡頭看著面前桌子上散落的一堆文件。
陳初衍撕下來一張紙放在一旁，轉手把本子合上。
楚與非這才從本子上收回視線，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陳初衍，“陳少覺得TP009文件，我是給YES還是NO呢？”
TP009跟陳初衍曾經在聞禮那裏看見的TP001文件的問題是一樣的。。
看了這麽多文件，他已經看明白今天晚上第一件事情就是看中立派和他們這一派的態度。
看似是兩方，實際監控後面的另一方也在做決定。
一次的會議決定不了什麽。
如果一次就能定下來的話這個文件也不會提議到第九次。
另一件事情就是如果換掉韓淮州的話，誰來接受衛城這個麻煩事，不過他現在需要考慮的只有前一個，後面這個自然會有人補上的。
陳初衍把那張撕下來的紙張又分了一半，讓保鏢遞給楚與非，“不想猜，先寫答案吧，都等著呢。”
楚與非比陳初衍只不過大了兩歲，可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孩，卻總覺得他身上自帶一種極致自我的意識。
他接過保鏢遞過來的紙放在桌子上拿起筆，回想起剛才他們爭論的畫面。
這種會議自從他上任以來一共發生過四次，這是第五次。
前幾次的代理人都跟呆子一樣，要不被他懟的一聲不吭，潛意識順從他的選擇。
要不就非得他跟犟到底，硬是跟他的態度對著來。
再加上那四次都沒塢城的參與，都是鬧著玩的感覺。
現在唯一正經的一場審判會議直接給他來了個陳初衍，他輕笑了一聲在紙上寫下了決策。
正當助理準備把紙拿走放在正中央的位置時，陳初衍擡手又讓保鏢拿了一張紙過去，“等會兒，把第二個決議也寫了。”
他語音一出直接打破了所有人預料到的場面，可作為代理人，他的話就相當提議裏的一票決定權。
網絡上直播的人員直接把第二場投票提前。
陳初衍既然開口說，那楚與非沒有拒絕的權利，他倒是覺得這個事情的走向有點好玩了。
他笑著把紙接了過來直接寫下密碼條遞給助理。
隨即他們兩個人的四張紙直接被助理推到桌子的中心位置。
韓決明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場面，雖然他跟在韓淮州身邊的時間不短，但還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
他握住話筒看向陳初衍的方向，“我覺得代理人的要求不符合規則，我們明明才進行了半場，關於對韓淮州部長的任免，不應該在這裏進行投票。”
陳初衍輕睨了韓決明一眼，朱唇輕擡，“等你什麽時候坐到我現在的位置，你再跟我談論什麽是規則。”
他眉心的紅痣愈發的妖艷，那陳家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丹鳳眸中墨色瞳孔看不出神色。語音落下。
房間內所有人向著他的方向投過去註視。
血緣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東西，縱使幾十年沒有見過面，甚至沒有一起生活過。
但只要見過幾次面，說過幾句話，知道背後有人給自己撐腰。
骨子裏自帶的優越感就可以碾壓所有望塵莫及的人。
現在的陳初衍雖然依舊如春筍般剛剛冒頭，身上的氣質沒有被經驗浸透，但身上和陳之涯相似的血脈是不會說謊的。
當初在三區七城內殺出一片天的陳之涯，在他即將五十歲的這年，找到了他真正的繼承人。
一張極致的白紙，一個可以隨意渲染的底圖、一個在三區七城裏露面身後就站著聞家的、最優秀的接班人。
隔著屏幕，不少人看見這場面都滿意的笑了。
三十年來，作為三區七城內雙王之一的。
在官場上有話語權的家族之一袁家，本代塢城唯一下屬安全部部長的陳家，以及十大話事人之一的聞家這三家的關系一直很微妙。
二十年前有人預測雙王的地位會一邊傾倒。
這三家就一直走在懸崖的峭壁上，或許一個不小心就會把所有人摔個粉身碎骨。
卻在臨了政局變化最嚴峻的階段。
一個陳初衍如上天命定的使者一樣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直接又把三個世家不可分割的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一直以來雙王並立，一司統籌的場面再次形成，屹立不倒。
三大派系相互制衡又相互扶持。
上千年前塢城的勢力劃分再次在歷史的征途中證明了它的唯一的必要正確性。
或許話題中心的陳初衍並不知道他未來身上要擔的責任，但當他走進會議室的那刻，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韓淮州那一向穩重的表情知道事情的發展可能會有所偏差，攥緊了凳子的扶手。
他盯著聞啟停的方向沈沈的看了一眼。
楚與非更是不會給韓決明分去一絲的註意力，他擡手撐著下顎看了一眼聞啟停的方向說道，“啟停覺得我們的代理人在第一場決議裏會給出什麽結果呢？”
他的語氣裏沒有隱藏跟聞啟停的熟稔。
這讓所有人都覺得楚與非的抉擇是偏向聞啟停這方的。
聞啟停把桌子上的文件整理好，語氣淡淡地，“隨便初衍怎麽選，一場審判會議而已。”
程潤同樣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畢竟剛才陳初衍確實也沒有在認真聽。
硬控所有世家的陳初衍，其實不過是在他們眼皮子低下寫作業而已。
除了離得近的他能發現外，縱使是攝像頭也不會給字跡投射清晰。
這告訴我們在某些場合上看似高深莫測的人，他們實際上只是在摸魚罷了。
隨著桌子上沙漏的流逝，網上的投票也進入了尾聲。
統籌司的兩個助理分別站在四張紙的兩側，等著網絡數據的傳達。
眾人的視線看向大屏幕。
【關於TP009的決議數：後臺投票數據最多的一項選擇是，通過。】
程潤和聞啟停看見這個決策後，莫名都皺了一下眉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態對他們的發展略微有些不利。
陳初衍臉色倒是沒有任何的變化，楚與非嘴角彎起弧度，他擡手示意助理打開他們的答案。
兩個助理在監控攝像頭投射下來後，一人拿著一個紙張翻轉了過來。
與此同時，屏幕上投射出兩個人的答案。
楚與非的那份是通過。
聞啟停擡眸看了過去，散漫的視線頓時驟縮，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陳初衍的那份答案。
俊秀的字體上明顯可以看出來他的選擇是
——通過。
三票統一。
TP009文件正式生效。
原本不過是一場算不上投票的審判會，竟然在此刻達成了100%的投票權，那城區劃分的事情將會在年底成立專家組進行明年年初的城區劃分發布。
陳初衍看見意料之中的結果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甚至還在代替統籌司cue接下來的流程，“下一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另一個任免只需要看代理人和統籌司的答案就可以了對吧。”
助理對著陳初衍點了點頭，“是的，陳少。”
原先的陳少只不過是因為陳初衍借用了陳家的名頭。
現在的陳少可是一個決策權可以跟聞禮話事人的地位相提並論的代理人的真正決議層。
這是陳初衍用一場會議給自己賺來的身份。
現在他不是誰的妻子，不是誰家的孩子，而只是陳初衍。
新任統籌司司長上任後，第一個站在他身邊並且跟所有人利益達成統一戰線的代理掌權人，未來的陳部。
聞啟停和程潤都在瘋狂的頭腦風暴，在準備時刻就緒時，所有私人的電話都被統籌司的人收走了。
聞禮絕對不可能給陳初衍提供任何幫助，而他們也在忙著自己的事情。
他們回想起來剛才在會議室內的陳初衍不過就是把iPad上的內容看完了，並且隨手翻了一下他們記得筆記。
就在這場投票權裏就能跟所有世家達成一致？
那他們剛才辯論了這麽久是為了什麽？
陳初衍這手牌打的讓其他人都滿盤皆輸，只有他一個人勝利，無論是自家還是敵家都沒有人能摸得清他下一步怎麽走。
這不是出於聞家的方向，也不是陳家的方向，而是三家的統一走向。
聞家前八次都拒絕了，陳家除了陳之涯之外沒人有資格參加，袁家一直是棄票。
所有人都覺得陳初衍會繼續拒絕。
因此網絡投票選擇通過的家族占比比較高。
誰知道當眾人都以為這場投票的中心點是在詭譎莫測的楚與非身上時，沒想到這個初出茅廬的陳初衍直接打了所與人一個措手不及。
楚與非覺得第二場投票沒有任何爭議，他站起身來拿起自己寫下的密碼條掀開扔在桌子上，“我決定罷免韓部長的職位，統籌司隨後會提供罷免的理由材料。”
陳初衍懶得起身，他擡了擡下顎學著聞禮平常的模樣，示意助理給他打開，“打開。”
學老公的模樣就是爽。
這下看的人都自動低我一等。
雖然他和聞禮對這個話題進行討論過，這個決策決定著上千萬人的命運。
曾經聞禮告訴他，如果不是必要，這個城區劃分是絕對不會被通過的。
可陳初衍剛才在寫下答案的時候，總覺得上天讓他抉擇通過。
時代在變化，在那群頑固派為了玩心眼跟他對著幹的時候，這個決策其實已經可以通過了。
在這場新時代的戰役裏，沒有任何人是無辜的。
既然是所有人的統一選擇，那後路怎麽樣，就該所有人一起承擔。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陳初衍擡手壓住嘴角的笑意，那雙眼睛笑吟吟地瞇了起來，不自覺的掃了一眼監控的方向。
他知道聞禮現在肯定在屏幕後面參與這場會議，他像只剛學會捕獵的老虎崽子，在得到獲勝品後試圖得到長輩或者未來伴侶的讚賞。
助理點了點頭，替陳初衍翻開，並且播報答案，“陳少寫的是，罷免。”
結局已定。
韓淮州拍桌子站了起來看向陳初衍的方向，臉上的怒氣和漲紅清晰可見，“陳少，你罷免我的理由在哪裏？”
陳初衍覺得有點累了，沒有回答韓淮州的質問。
他揉了揉後脖頸站了起來，先跟攝像頭的方向揮了揮手，“我先回去睡覺啦，晚安。”
韓淮州直接邁步擋在了陳初衍的離去的身形前，身後跟著的兩個青雲保鏢來到陳初衍的身前擋住韓淮州的動作，把他隔離在外。
亦如韓淮州掌權時期的衛城跟三區七城一樣。
近在咫尺，遠隔天邊。
韓淮州不理解，他不理解一個不過二十歲的毛頭小子憑什麽來決定他的職務罷免，統籌司那邊是因為有確鑿證據，他無法反駁。
如果代理人沒有任何的緣由，選擇罷免，他還能去上報塢城。
可上頭的韓淮州忘記這場會議塢城那邊也參與了。
他們清楚的看清了如今這個場面。
陳初衍單手插著兜，他不笑的時候，那雙丹鳳眸以及臉上的面具真的很是唬人，“我確實有私心，我不喜歡韓部長待在這個位置上，所以就拒絕了。”
韓淮州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樣，“你說什麽？”
陳初衍漫不經心地掀了掀眼皮，語氣沒有任何的起伏，“韓部長在位期間，為公沒有給衛城的發展帶來出色的成績，目前衛城所有班子都是上一任部長留下來的，你怎麽當上部長的位置你自己清楚。”
韓淮州沒想到陳初衍知道的這麽細致，他頓時瞪大了眸子。
知道曾經那件事的人基本都該死的死了，為什麽陳初衍還能查到？
陳初衍慢條斯理地擡手讓保鏢推開，略微諷刺的視線落到韓淮州身上，“為私，韓部長曾經做了什麽事情自己清楚，我就不用再覆述了吧。”
韓淮州一個在衛城拼了半輩子的人，實際上連三區七城內的家族劃分以及他們的權利都沒探查清楚。
他以為毀屍滅跡做的幹幹凈凈，實際上那只是上層人讓你以為的幹凈。
最幹凈的下面就是最骯臟的。
三區七城和其他城市之間唯一的區別就是，當你以為通過其中一個家族獲得了登上天階的門票時，其實你連南天門在哪裏都不知道。
在衛城裏首屈一指又怎麽樣，不說三區，單純韓淮州這個人在七城內就查無此人。
陳初衍不願再多說直接從楞住的韓淮州身邊走了出去，在開門的那一刻。
他轉頭看了一眼抱著雙臂斜靠著墻壁的楚與非，意味不明的開口，“楚司長，恭喜。”
陳初衍這句話說的莫名其妙的。
說完後，他離開房間，程潤一臉懵的連忙跟了上去，“哎，嫂子等等我。”
直播間內的氟沙商會的一階家族紛紛下線，沒人去細想剛才陳初衍說了什麽。
不過把陳初衍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的聞啟停卻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猛地擡頭看向了楚與非。
楚與非露出今天晚上最真誠的一個笑容，他身後的助理以及四個角落的保鏢開始收拾監控設施，他邁著步伐來到聞啟停的身後擡手把人牽了起來。
聞啟停心臟震動個不停，那雙一向冷清的眸子帶著不可置信，薄唇輕抿。
瘋了，這世界真的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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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初衍轉眸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一個陌生的身影映入眼簾。
那人身穿著黑色的中山裝，臉上帶著黑框眼鏡，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讓他在人群裏極其顯眼, 跟在他身邊的助理拿著公文包和水杯。
若不是在輪船上看見這個人，看他的打扮估計以為這位準備去區裏參加什麽會議。
聯想到剛才的稱呼不難清楚這人的身份。
——韓淮州。
船員把人帶到後就轉身離開了。
韓淮州扶了一下眼鏡，神情沒有絲毫的改變，他向著裴訣野伸出手, 完全不帶著年長者的盛氣淩人，反而極為謙虛, “裴總。”
雖然陳初衍對官場上的級別和主次不是很了解, 但他還是能看出來，按理來說應該是裴訣野這個商人主動跟韓淮州打招呼才對。
現如今翻了過來，他要是裴訣野, 他也得搞一場鴻門宴來開。
能在衛城內稱得上位高權重的人在自己面前低頭。
男人的虛榮心確實可以得到很好的滿足。
不過裴訣野一向野心是大的, 否則都對不起他這個名字。
他沒有跟韓淮州握手, 而是從程潤的手裏接過酒杯施施然地抿了一口, 嘴角帶著不懷好意地幅度，“不好意思, 似乎不太方便。”
陳初衍站在旁邊忍住笑意，覺得裴訣野實在是幹得漂亮。
韓淮州自然的收回了手, 這才把視線轉向陳初衍和程潤兩人。
身邊的助理習以為常伸手為韓淮州的介紹, “這位永星科技的程潤程總。”
程潤也沒有伸出手，而是擡了一下給陳初衍準備的飲料作敬酒狀示意，“韓部。”
另一位助理並不知道他的身份, 不過前兩天火爆網絡的綜藝名人, 以及這標志性的眉心紅痣和面具，他還是有過印象的。
助理：“這位是陳初衍, 淮區陳家的陳小公子，另外還是聞氏國際集團聞總的先生。”
沒有任何問題的介紹響起，韓淮州在聽到聞氏兩個字這才分了幾分視線在陳初衍身上，“初次見面，我是韓淮州。”
陳初衍擡起頭看著這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他總覺得這個男人給他的感覺很像聞啟停。
不，準確來說是現在的聞啟停身上帶著幾分他的氣質。
他們都像是長滿翠綠長松的高山，一層層的年齡和經驗的堆積形成的資歷讓普通人在他們面前多少會有些自殘形愧。
不同於聞禮和謝允竹他們生來自帶的掌控感和壓迫感，他們更偏向於河流的細膩實際上暗藏波濤。
陳初衍凝思了幾瞬就回答道，“剛才韓部的助理都介紹過了，那我就不再過多自我介紹了。”
韓淮州擡了一下手身形放松像是在跟一個同齡人說話一樣對待陳初衍，把他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當然，沒想到今天晚上會遇見陳小公子。”
在官場上浸透這麽久的韓淮州在沒走到這個地方之前就已經看透誰才是真的能做主的人。
對於裴訣野那小孩子的思想韓淮州從來都沒放在心上，下馬威？
他自從走上這條路開始，什麽架勢沒看過。
裴訣野在他眼裏還不夠看，反而是眼前的這個看似性子軟的陳初衍，似乎帶著些初露鋒芒的感覺。
陳初衍懶得跟韓淮州打太多的官腔，這不是他熟悉的領域，但凡聞禮在這裏，他早溜出去玩了。
不過人都這麽說了，明天還是要參與同一場晚宴的人。
現在總不好弄得太僵硬。
陳初衍伸手指了指輪船外面的人群處，“外面人多眼雜，韓部還是在船艙內好好休息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著他擡手跟程潤和裴訣野揮了揮手，完全不給韓淮州繼續說話的機會。
兩個保鏢無視在場所有人跟在陳初衍的身後。
猶如西方最忠誠的騎士跟在他們的王儲背後，帶著一往無前的衷心以及開刃的利劍。
裴訣野臉上的笑意收斂了幾分。
不過一會兒，他笑意重新展露在那俊美的面容上，從陳初衍身上收回視線，看向程潤，“要我說，聞禮慧眼識珠這個稱呼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程潤聳肩挑眉，“誰說不是呢。”
韓淮州聽到他們的對話，眼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他剛準備跟裴訣野繼續討論一下屬於他們的話題。
誰知程潤嗤笑了一下開口說道，“韓部，我相信，您絕對不會再想跟聞家對上第二次的，您說是吧？”
都是千年的狐貍，韓淮州剛才盯著陳初衍的背影能構思到的所有計劃，程潤可以說他都能想到個七七八八。
本來就擔著軍訓的他拉不下來裴訣野，將功抵過還是能做的。
韓淮州完全沒有被人戳破心思的局促感，他笑著看向裴訣野的方向，“請問我今晚的休息室在哪裏？”
裴訣野隨手招來一個在門口巡邏的船員，“帶我們的韓大部長去休息室。”
所有人的休息室早就定好了。
除了頂樓需要特殊的通行卡外，其餘人都是在特定的地方，身份貴重的不少，安全性都是最高的。
韓淮州沖著兩個人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明明韓淮州的身份放在古代最多就是個被押解進京問責的當地官員，偏偏他這身上的傲骨讓他在這種境地下依舊不改絲毫。
不過這傲骨會不會碎，還得看刑部的人下手重不重。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1]
這句話放在哪個年代都適用。
裴訣野饒有興趣的看著情敵的方向，單手插著兜歪頭看向桌子上的iPad嘚瑟的開口，“快讓我康康我們的欽差大人在幹什麽呢？”
程潤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不管這個二貨，臨走之前說了一句，“上次被你看見是因為塢城開了城區權限，所有人都能查到，現在你還想查我們欽差大人的下落，真是膽大。”
裴訣野拉過凳子坐下開始擺弄iPad跟聞禮發信息。
他瞥了一眼程潤的方向就知道這家夥肯定領了什麽命令去跟著陳初衍了。
現在就剩他一個閑人。
爽。
*
陳初衍跟著船員的引領下船後走在河邊的小道上，這裏是不對游客開放的區域，目前屬於裴訣野的承包範圍。
他邁步看著港口，尋找著一個合適的角度。
弗洛港上的海潮在月亮和燈光的照射下染上粼粼金邊，星光璀璨的掛在夜幕表面，夜色四合。
陳初衍擡頭看向海岸的另一邊，不少人在海岸上面人工修建的觀景臺上拍著照片。
不知是拍這弗洛港的夜色，還是停靠在案的龐然大物。
保鏢隔著一百米沒有打擾陳初衍的構思，他們手裏拿著剛才從船員上征用過來的相機，等待陳初衍的一聲令下就遞過去。
陳初衍幾乎走了接近海岸線的三分之一，這才停了下來，正好是在輪船的兩點鐘方向。
從他的視角出發，正好可以看見遠處波濤洶湧的海浪以及岸邊被反覆捶打的礁石，傾斜著的海岸猶如人魚的尾部延伸到海底。
一如弗洛港在地圖上的形狀。
作為在歷史上經歷過最多大事的弗洛港，用它作為懷舊的背景素材最好不過。
陳初衍讓保鏢把相機遞給他，他簡單的操作了一下相機便開始拍攝素材。
沈浸在個人思緒中的陳初衍完全沒有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的事實。
程潤在一旁吸著煙看向陳初衍的方向。
差不多接近四十分鐘，陳初衍這才意猶未盡的收手，他把相機遞給保鏢，“等會兒可以幫我把膠片洗出來嗎？”
保鏢接過相機，“好的。”
陳初衍身體還是比較虛的，站在風口上吹了這麽久，有點下意識的盜汗。
他正準備回去，結果正好看見那邊洗完煙的程潤，眼睛裏帶了幾分驚訝，“程導，你到多久了？”
程潤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開著玩笑說道，“我們先回去吧，要不然等會兒得凍成傻子了。”
衛城的溫度是比淮區要高一點，但誰拿敢拿著港口的溫度跟正常地面溫度進行對比。
陳初衍笑了笑擡腿跟了上去，他剛想說話，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他略帶歉意的看了程潤一眼拿出手機，看見上面的備註，他還是緊張了一下這才接通，“袁老，晚上好。”
程潤捏著煙頭的指腹微動，默默地降低了存在感。
袁閏湍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來，“這稱呼就見外了不是？”
陳初衍抿了抿唇，瞥了程潤一眼又收回目光，站定在原地，應答，“外公。”
這下袁閏湍才笑出聲，“我剛才跟你舅舅剛剛通過電話，他有件事交給你去辦。”
溫和語氣輕松的說出他今天晚上的目的，程潤揉捏煙頭的動作一頓，頗為好奇的豎起來耳朵。
陳初衍先是詫異了一下，隨即便直接回答，“外公您說。”
袁閏湍看著實時傳過來的畫面，看著那耳朵豎起來跟個兔子一樣的程潤，眼底劃過幾分好笑。
他不怒自威的聲音從電話中再次響起，“讓你旁邊那個哥斯拉巨兔也好好聽著。”
陳初衍下意識的擡頭尋找兔子，結果旁邊的程潤猛地咳嗽了幾聲吸引了他的視線。
他看了一眼一米九一的程潤，對袁閏湍的哥斯拉巨兔的形容讚嘆了幾分。
真的是，栩栩如生。
程潤挺直了背脊，走路也不打晃了，他臉上帶著嚴肅的神情，“袁老，您請說。”
袁閏湍笑著瞥了他一眼，翻開桌子上的本子，沒有說話，但紙質翻動的聲音透過電話在手機裏傳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程潤的額頭上都不禁開始流汗。
陳初衍的眼瞳也轉個不停，兩個人跟個小學生罰站一樣站在原地等著袁閏湍的指示。
等兩個人耐心徹底告罄的那一刻，袁閏湍關上了本子，天邊忽然傳來直升機轟鳴的聲音。
陳初衍和程潤擡頭看過去，與此同時袁閏湍的聲音響起，“禹區話事人之一統籌司司長楚與非已到達衛城的澹陽號輪船上，初衍，你需要暫時接替你舅舅的職位，跟他針對紅楓文件TP009的決議以及韓淮州部長的任免進行討論。”
這話一出，所代表的不僅僅只是陳初衍是個代理人的身份，而是未來道路上的一個敲門磚。
上一秒還在構思這大學生比賽項目的陳初衍有種突然被人扔了一把槍，立馬要上戰場的感覺。
沒等他措辭好，袁閏湍那邊又傳來了新的話，“程潤，你知道你該做什麽，以及把聞啟停那小子叫下來去會議室，青雲的保鏢會時刻跟隨，這次會議將在氟沙商會全程直播。”
說完，那邊直接掛掉了電話。
直升機在游輪上旋轉了幾圈後就停到了該停的位置，陳初衍和程潤對視了一眼，立馬加速向著游輪的方向走去。
程潤一邊要顧忌著陳初衍的速度，一邊在腦子裏迅速想著整件事的聯系，他先拿出手機給聞啟停打了個電話，這才又給聞禮發消息。
橙橙橙子：[不是我說快樂的前提一定是痛苦嗎？]
橙橙橙子：[你老婆什麽會議都沒參加過，袁家和陳叔那邊到底怎麽想的？]
程潤皺著眉看著聞禮正在輸入的消息。
這到底是敲門磚還是一個考驗。
不過一會兒。
聞禮的消息就傳了過來。
WL：[剛才唐家那邊剛處理完，唐老直接用了審判權。]
審判權是氟沙商會一屆家族都有一個權利，只要是對目前擺出來的證據覺得不公，那就會直接上報統籌司。
只要統籌司的同意文件批下來。
檢舉的家族就需要派人，必須是非在任繼承人參與到最近的一個文件和層級人員任免的決策中，並且在會議裏拿到氟沙商會內其他所有家族的投票數。
這件事說簡單也簡單。
說難也難。
因為基本上大部分的家族不會為了一個落日家族而針對提議方。
唐家的這個後路其實那些長輩都能預料到，可偏偏沒有一個人提醒他們這些小輩。
因此原先的審判就變成了這些長輩測試小輩能力的關卡。
程潤松了口氣，仔仔細細的想了一下審判權的規則，剛想給聞禮發幸虧沒有塢城參與。
結果聞禮的信息就發了出來。
WL：[塢城那邊也參與了會議直播。]
橙橙橙子：[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們真的讓什麽都不懂陳初衍去參與會議？]
WL：[重點在你跟聞啟停以及統籌司司長三人身上，陳初衍只不過是去鎮場子的，你腦子呢？]
來到上游輪的地方，程潤拍了一下額頭。
忘了，陳初衍是代理人。
他話語權最大，因此不用他開口自然有的是人開口。
陳初衍只要最終跟司長進行拍板就行。
裴訣野剛跟楚與非接觸一會兒，聞啟停就下來了。
兩個人迅速對視了一下，裴訣野就借口出來等著程潤和陳初衍，聞啟停則是去接待楚與非了。
裴訣野松了松領口，看著在呼吸都有點急促的陳初衍，略帶幾分的擔憂，“嫂子，你沒事吧？”
陳初衍暫時說不出來話，他擺了擺手。
程潤看了一下腕表，“你有沒有接到信息，幾點會議開始？”
裴訣野帶著兩個人上電梯後，擡手按住關閉電梯的按鈕，“還有三個小時，淩晨十二點開始會議。”
突如其來的臨時會議可以給出他們三個小時的準備時間。
游輪頂層的會議室會被統籌司的人接手。
陳初衍對現在的情況真的是拔劍四顧心茫然，他好像那個連一加一都沒學會的小學生，三個小時後就得上高考考場的模樣。
說真的他高考前都沒這麽緊張。
電梯很快。
差不多一分鐘他們就提前到了裴訣野的私人會議室。
聞啟停此刻已經在位置上坐下開始看著資料，旁邊跟著三個助理正在用三個打印機打印出來必要文件。
等三人進入會議室，保鏢關閉房門，一個站在門外，一個進入房間內部。
陳初衍坐到沙發上，看著幾乎要半個詞典一樣高的文件，喝了一大口水壓驚，“其實，我想問個問題。”
在記錄文件的聞啟停擡眸看過去，清冷的聲音帶著幾分溫柔，“初衍怎麽了？”
陳初衍欲言又止的停頓了片刻，這才皺著眉頭開口，“我一直想知道，我小舅舅，除了戲曲大師這個身份，還有什麽身份，為什麽要參與統籌司的決議？”
此話一出。
聞啟停扶額苦笑。
程潤和裴訣野相視楞了片刻。
陳初衍眨了眨眼睛，等待他們回答。
最開始跟聞禮結婚拿到的文件也是這些人的基本信息，他們的其他職務基本都是機密的東西。
陳初衍就沒看，因為沒想到他真的跟陳家有關系。
怎麽不過就是跟長輩們吃了一頓飯。
他總覺得原先清晰可見的筆直的重生路怎麽開始彎彎繞繞的走了。
這就是重生的代價嗎？
為了幫陳初衍迅速達到一個清楚的認知境界，程潤臨時征用了文伯的權限再次調出所有人的身份以及紅楓文件的基本信息。
他把閑置的iPad遞給陳初衍，“嫂子，你先看一下，其他關於會議的信息都在桌子上，你隨便看。”
陳初衍懵懂的接過iPad開始低頭看起來。
現下所有人都得忙起來，裴訣野和程潤便不能再分神幫陳初衍。
*
三個小時後。
頂樓會議室內。
監控攝像頭遍布整個房間，氟沙商會的部分家族已經在網站內部參與進來，隱藏的一階家族的頭像亮起，代表已經準備就緒。
楚與非身上穿著白色的衛衣，寸頭的發型讓他本就硬朗的五官顯得更加凜冽，明明看著年紀不過是大學剛畢業的樣子，可周身的氣質卻讓人心生懼意。
猶如一把沾滿血的狼刀一樣。
而在右方坐著的人則是韓淮州以及他的副手，韓決明。
楚與非閉著眼睛，身後坐著兩個負責記錄的助理。
隨著開門聲響起，他慢慢地擡起眼眸，身上自帶的煩躁感讓他給人的感覺更加不易招惹。
陳初衍先行進入房間內，青雲的兩個保鏢隨時跟在他身後。
他跟著助理來到楚與非的對面位置坐下，代理人的牌子在他的面前立著。
桌子上擺著一個黑筆和紅色的本子。
聞啟停和程潤以次坐到陳初衍右手邊的方向。
燈光開啟，助理替他們把幾個話筒按鍵打開後回到自己的位置。
楚與非巡視了一圈的人，臉上帶著虛假的笑意，在看向眾人的眼底甚至有幾分嘲諷，“對於臨時加班這種事情，我相信大家都不喜歡，所以我覺得速戰速決比較好，你們覺得呢？”
這不把所有人看在眼裏的模樣真的讓人看得牙癢癢。
除了陳初衍以外沒有任何人擡起頭，自然也不會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說實話，自從開局是袁老那樣的大佬級人物會見後，陳初衍對所有人的壓迫感似乎都免疫掉了。
現在他的眼裏，對於這種位高權重的人只有兩種看法。
一，年紀大的，多多少少是個老頑童，很會裝。
二，年紀小的，那必定是一個更會裝的逼王。
陳初衍拿起桌子上的筆，打開筆蓋，語氣不輕不重的回答，“不想覺得，我們還是進行會議吧。”
他淡淡地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進所有人的耳朵裏。
這讓不少人都對這個不過二十歲的青年投入了幾分註意力。
程潤低著頭在桌子下面給陳初衍豎了一個大拇指，他終於理解聞禮那句話的意思了。
有時候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卻是最大的優勢。
他們在談判場上需要顧慮的事情太多，這時候，基本上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陳初衍可以替他們擋住許多莫名其妙的問題和話題。
楚與非眉眼間的煩躁感消逝了不少，他背靠著椅背盯著陳初衍看了一會兒。
在不經意間掃了聞啟停一眼，他擡起雙手挑眉一笑，“請。”
接下來的主場就是聞啟停他們的了。
陳初衍全程都沒擡頭，他誰也不看，只在紙上寫寫畫畫。
或許有些人天生就是視線的中心。
程潤那邊跟韓淮州吵得如火如荼、面紅耳赤的，陳初衍依舊不動如山忙著自己的事情。
程潤這邊是拒絕掉這個文件，而韓淮州作為受益人自然是想讓這個文件通過。
當中場休息時，他才收了筆擡頭看著面前桌子上散落的一堆文件。
陳初衍撕下來一張紙放在一旁，轉手把本子合上。
楚與非這才從本子上收回視線，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陳初衍，“陳少覺得TP009文件，我是給YES還是NO呢？”
TP009跟陳初衍曾經在聞禮那裏看見的TP001文件的問題是一樣的。。
看了這麽多文件，他已經看明白今天晚上第一件事情就是看中立派和他們這一派的態度。
看似是兩方，實際監控後面的另一方也在做決定。
一次的會議決定不了什麽。
如果一次就能定下來的話這個文件也不會提議到第九次。
另一件事情就是如果換掉韓淮州的話，誰來接受衛城這個麻煩事，不過他現在需要考慮的只有前一個，後面這個自然會有人補上的。
陳初衍把那張撕下來的紙張又分了一半，讓保鏢遞給楚與非，“不想猜，先寫答案吧，都等著呢。”
楚與非比陳初衍只不過大了兩歲，可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孩，卻總覺得他身上自帶一種極致自我的意識。
他接過保鏢遞過來的紙放在桌子上拿起筆，回想起剛才他們爭論的畫面。
這種會議自從他上任以來一共發生過四次，這是第五次。
前幾次的代理人都跟呆子一樣，要不被他懟的一聲不吭，潛意識順從他的選擇。
要不就非得他跟犟到底，硬是跟他的態度對著來。
再加上那四次都沒塢城的參與，都是鬧著玩的感覺。
現在唯一正經的一場審判會議直接給他來了個陳初衍，他輕笑了一聲在紙上寫下了決策。
正當助理準備把紙拿走放在正中央的位置時，陳初衍擡手又讓保鏢拿了一張紙過去，“等會兒，把第二個決議也寫了。”
他語音一出直接打破了所有人預料到的場面，可作為代理人，他的話就相當提議裏的一票決定權。
網絡上直播的人員直接把第二場投票提前。
陳初衍既然開口說，那楚與非沒有拒絕的權利，他倒是覺得這個事情的走向有點好玩了。
他笑著把紙接了過來直接寫下密碼條遞給助理。
隨即他們兩個人的四張紙直接被助理推到桌子的中心位置。
韓決明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場面，雖然他跟在韓淮州身邊的時間不短，但還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
他握住話筒看向陳初衍的方向，“我覺得代理人的要求不符合規則，我們明明才進行了半場，關於對韓淮州部長的任免，不應該在這裏進行投票。”
陳初衍輕睨了韓決明一眼，朱唇輕擡，“等你什麽時候坐到我現在的位置，你再跟我談論什麽是規則。”
他眉心的紅痣愈發的妖艷，那陳家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丹鳳眸中墨色瞳孔看不出神色。語音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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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要見過幾次面，說過幾句話，知道背後有人給自己撐腰。
骨子裏自帶的優越感就可以碾壓所有望塵莫及的人。
現在的陳初衍雖然依舊如春筍般剛剛冒頭，身上的氣質沒有被經驗浸透，但身上和陳之涯相似的血脈是不會說謊的。
當初在三區七城內殺出一片天的陳之涯，在他即將五十歲的這年，找到了他真正的繼承人。
一張極致的白紙，一個可以隨意渲染的底圖、一個在三區七城裏露面身後就站著聞家的、最優秀的接班人。
隔著屏幕，不少人看見這場面都滿意的笑了。
三十年來，作為三區七城內雙王之一的。
在官場上有話語權的家族之一袁家，本代塢城唯一下屬安全部部長的陳家，以及十大話事人之一的聞家這三家的關系一直很微妙。
二十年前有人預測雙王的地位會一邊傾倒。
這三家就一直走在懸崖的峭壁上，或許一個不小心就會把所有人摔個粉身碎骨。
卻在臨了政局變化最嚴峻的階段。
一個陳初衍如上天命定的使者一樣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直接又把三個世家不可分割的重新粘合在了一起。
一直以來雙王並立，一司統籌的場面再次形成，屹立不倒。
三大派系相互制衡又相互扶持。
上千年前塢城的勢力劃分再次在歷史的征途中證明了它的唯一的必要正確性。
或許話題中心的陳初衍並不知道他未來身上要擔的責任，但當他走進會議室的那刻，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韓淮州那一向穩重的表情知道事情的發展可能會有所偏差，攥緊了凳子的扶手。
他盯著聞啟停的方向沈沈的看了一眼。
楚與非更是不會給韓決明分去一絲的註意力，他擡手撐著下顎看了一眼聞啟停的方向說道，“啟停覺得我們的代理人在第一場決議裏會給出什麽結果呢？”
他的語氣裏沒有隱藏跟聞啟停的熟稔。
這讓所有人都覺得楚與非的抉擇是偏向聞啟停這方的。
聞啟停把桌子上的文件整理好，語氣淡淡地，“隨便初衍怎麽選，一場審判會議而已。”
程潤同樣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畢竟剛才陳初衍確實也沒有在認真聽。
硬控所有世家的陳初衍，其實不過是在他們眼皮子低下寫作業而已。
除了離得近的他能發現外，縱使是攝像頭也不會給字跡投射清晰。
這告訴我們在某些場合上看似高深莫測的人，他們實際上只是在摸魚罷了。
隨著桌子上沙漏的流逝，網上的投票也進入了尾聲。
統籌司的兩個助理分別站在四張紙的兩側，等著網絡數據的傳達。
眾人的視線看向大屏幕。
【關於TP009的決議數：後臺投票數據最多的一項選擇是，通過。】
程潤和聞啟停看見這個決策後，莫名都皺了一下眉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態對他們的發展略微有些不利。
陳初衍臉色倒是沒有任何的變化，楚與非嘴角彎起弧度，他擡手示意助理打開他們的答案。
兩個助理在監控攝像頭投射下來後，一人拿著一個紙張翻轉了過來。
與此同時，屏幕上投射出兩個人的答案。
楚與非的那份是通過。
聞啟停擡眸看了過去，散漫的視線頓時驟縮，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陳初衍的那份答案。
俊秀的字體上明顯可以看出來他的選擇是
——通過。
三票統一。
TP009文件正式生效。
原本不過是一場算不上投票的審判會，竟然在此刻達成了100%的投票權，那城區劃分的事情將會在年底成立專家組進行明年年初的城區劃分發布。
陳初衍看見意料之中的結果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甚至還在代替統籌司cue接下來的流程，“下一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另一個任免只需要看代理人和統籌司的答案就可以了對吧。”
助理對著陳初衍點了點頭，“是的，陳少。”
原先的陳少只不過是因為陳初衍借用了陳家的名頭。
現在的陳少可是一個決策權可以跟聞禮話事人的地位相提並論的代理人的真正決議層。
這是陳初衍用一場會議給自己賺來的身份。
現在他不是誰的妻子，不是誰家的孩子，而只是陳初衍。
新任統籌司司長上任後，第一個站在他身邊並且跟所有人利益達成統一戰線的代理掌權人，未來的陳部。
聞啟停和程潤都在瘋狂的頭腦風暴，在準備時刻就緒時，所有私人的電話都被統籌司的人收走了。
聞禮絕對不可能給陳初衍提供任何幫助，而他們也在忙著自己的事情。
他們回想起來剛才在會議室內的陳初衍不過就是把iPad上的內容看完了，並且隨手翻了一下他們記得筆記。
就在這場投票權裏就能跟所有世家達成一致？
那他們剛才辯論了這麽久是為了什麽？
陳初衍這手牌打的讓其他人都滿盤皆輸，只有他一個人勝利，無論是自家還是敵家都沒有人能摸得清他下一步怎麽走。
這不是出於聞家的方向，也不是陳家的方向，而是三家的統一走向。
聞家前八次都拒絕了，陳家除了陳之涯之外沒人有資格參加，袁家一直是棄票。
所有人都覺得陳初衍會繼續拒絕。
因此網絡投票選擇通過的家族占比比較高。
誰知道當眾人都以為這場投票的中心點是在詭譎莫測的楚與非身上時，沒想到這個初出茅廬的陳初衍直接打了所與人一個措手不及。
楚與非覺得第二場投票沒有任何爭議，他站起身來拿起自己寫下的密碼條掀開扔在桌子上，“我決定罷免韓部長的職位，統籌司隨後會提供罷免的理由材料。”
陳初衍懶得起身，他擡了擡下顎學著聞禮平常的模樣，示意助理給他打開，“打開。”
學老公的模樣就是爽。
這下看的人都自動低我一等。
雖然他和聞禮對這個話題進行討論過，這個決策決定著上千萬人的命運。
曾經聞禮告訴他，如果不是必要，這個城區劃分是絕對不會被通過的。
可陳初衍剛才在寫下答案的時候，總覺得上天讓他抉擇通過。
時代在變化，在那群頑固派為了玩心眼跟他對著幹的時候，這個決策其實已經可以通過了。
在這場新時代的戰役裏，沒有任何人是無辜的。
既然是所有人的統一選擇，那後路怎麽樣，就該所有人一起承擔。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陳初衍擡手壓住嘴角的笑意，那雙眼睛笑吟吟地瞇了起來，不自覺的掃了一眼監控的方向。
他知道聞禮現在肯定在屏幕後面參與這場會議，他像只剛學會捕獵的老虎崽子，在得到獲勝品後試圖得到長輩或者未來伴侶的讚賞。
助理點了點頭，替陳初衍翻開，並且播報答案，“陳少寫的是，罷免。”
結局已定。
韓淮州拍桌子站了起來看向陳初衍的方向，臉上的怒氣和漲紅清晰可見，“陳少，你罷免我的理由在哪裏？”
陳初衍覺得有點累了，沒有回答韓淮州的質問。
他揉了揉後脖頸站了起來，先跟攝像頭的方向揮了揮手，“我先回去睡覺啦，晚安。”
韓淮州直接邁步擋在了陳初衍的離去的身形前，身後跟著的兩個青雲保鏢來到陳初衍的身前擋住韓淮州的動作，把他隔離在外。
亦如韓淮州掌權時期的衛城跟三區七城一樣。
近在咫尺，遠隔天邊。
韓淮州不理解，他不理解一個不過二十歲的毛頭小子憑什麽來決定他的職務罷免，統籌司那邊是因為有確鑿證據，他無法反駁。
如果代理人沒有任何的緣由，選擇罷免，他還能去上報塢城。
可上頭的韓淮州忘記這場會議塢城那邊也參與了。
他們清楚的看清了如今這個場面。
陳初衍單手插著兜，他不笑的時候，那雙丹鳳眸以及臉上的面具真的很是唬人，“我確實有私心，我不喜歡韓部長待在這個位置上，所以就拒絕了。”
韓淮州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樣，“你說什麽？”
陳初衍漫不經心地掀了掀眼皮，語氣沒有任何的起伏，“韓部長在位期間，為公沒有給衛城的發展帶來出色的成績，目前衛城所有班子都是上一任部長留下來的，你怎麽當上部長的位置你自己清楚。”
韓淮州沒想到陳初衍知道的這麽細致，他頓時瞪大了眸子。
知道曾經那件事的人基本都該死的死了，為什麽陳初衍還能查到？
陳初衍慢條斯理地擡手讓保鏢推開，略微諷刺的視線落到韓淮州身上，“為私，韓部長曾經做了什麽事情自己清楚，我就不用再覆述了吧。”
韓淮州一個在衛城拼了半輩子的人，實際上連三區七城內的家族劃分以及他們的權利都沒探查清楚。
他以為毀屍滅跡做的幹幹凈凈，實際上那只是上層人讓你以為的幹凈。
最幹凈的下面就是最骯臟的。
三區七城和其他城市之間唯一的區別就是，當你以為通過其中一個家族獲得了登上天階的門票時，其實你連南天門在哪裏都不知道。
在衛城裏首屈一指又怎麽樣，不說三區，單純韓淮州這個人在七城內就查無此人。
陳初衍不願再多說直接從楞住的韓淮州身邊走了出去，在開門的那一刻。
他轉頭看了一眼抱著雙臂斜靠著墻壁的楚與非，意味不明的開口，“楚司長，恭喜。”
陳初衍這句話說的莫名其妙的。
說完後，他離開房間，程潤一臉懵的連忙跟了上去，“哎，嫂子等等我。”
直播間內的氟沙商會的一階家族紛紛下線，沒人去細想剛才陳初衍說了什麽。
不過把陳初衍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的聞啟停卻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猛地擡頭看向了楚與非。
楚與非露出今天晚上最真誠的一個笑容，他身後的助理以及四個角落的保鏢開始收拾監控設施，他邁著步伐來到聞啟停的身後擡手把人牽了起來。
聞啟停心臟震動個不停，那雙一向冷清的眸子帶著不可置信，薄唇輕抿。
瘋了，這世界真的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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