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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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 第九十一章
（九十一）
與此同時, 在另一邊，冰冷的地牢連最後一點溫情也蕩然無存。
袁冬月短暫地來過，一如地牢裏短暫地有過一絲生機。待她一走, 獄官不再把守, 油燈不再燃起, 只當這裏間沒有任何活物，是一座被遺忘的漆黑濕冷的獄。
整個地牢中, 僅她一人。袁俞月側身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渾身止不住地打顫, 豎起耳朵聽風口吹來的絲絲風聲。今日她的爹娘仍不曾來救她, 她就著風聲數時刻, 眼前再冷再餓，她都要把今夜熬過去。
幾日不曾梳洗, 她後腦的發絲蓬得像雞窩，稍前些的又摻了油汙泥土結成一綹綹的小塊。但她沒心思在意這些, 她渾身都臟了, 她只想填一填肚子, 那該死的獄官幾日都不曾提供吃食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袁俞月撐起身子, 爬去鐵桿處, 在黑暗裏摸索到那只陶碗，她將嘴貼緊兩根鐵桿間, 微微撅起。
一滴也沒了！她想發怒, 剛擡起手來欲將碗砸碎, 遲疑了片刻又乖乖穩穩地安放。
她收回手, 爬回原處預備再躺下。忽地，她耳朵一顫, 聽地道裏傳來隱約的腳步聲。袁俞月起不來身，只能半跪半爬地撲去離地道最近處，如一灘爛泥般靠在鐵桿上聆聽。
緊接著眼前映出絲絲火光，她更是驚喜不已。想必是父親母親派人來救她了。
“放我出去。”她又喊道。她提醒著外邊的人說，這牢裏確實有個人，不要把她忘了，不要走空這一趟。
幾行獄官舉著火把率先出現在她眼前。“快給本小姐開鎖，你們這群低賤的下人！”她臉上閃著狠惡，火焰在她瞳孔中躥，如同無法按耐的興奮。
在她醜惡的叫喚聲中，在兩排齊刷刷燃燒的火把中，祁政一襲玄袍，踏進這骯臟的牢獄。火光絲毫沒有給他的臉增添半分暖意，反倒是更甚的壓迫，令人恐懼的君王之氣。
袁俞月一噎，驚惶跪拜：“臣女拜見陛下。”她的臉埋在地面，眸光閃動著。按理，皇上此刻已然明白自己那日所說並非有假，如果她沒有猜錯，她現在就能被放出去了！更甚，袁冬月的後位就要被廢除了！果真，皇後這個位子她坐不了幾天。
“擡起臉來。”祁政開口道。
袁俞月將發絲撥在耳後，半羞半疑地擡臉，掩不住一閃而過的笑意。
祁政瞇著眸子端詳，神思在心底翻湧。他的目光一如刀鋒般尖利，這兒一刀那兒一刀地在她臉上切割拼湊著。發覺她不過眉眼幾分像阿瞳，其餘沒有一處能與之相提並論。
看著這張臉，甚至是張比對袁冬月還熟悉的臉，他恨，恨極了。恨她毀他兩世姻緣，恨她膽大包天，連他都敢算計，甚至算計得死死的。
一旁老太監端詳祁政的神色，忽看見他冷厲的目光瞥來，他朽軀一震，示意獄官開鎖門。袁俞月的餘光驚喜地留意這動靜，等那老太監走進，她還是沒控制住欣喜，半擡眸子去看。
落在她面前的是一壺毒酒。袁俞月的神情霎時由雀躍轉為愕然，不敢置信地問：“陛下，這是何意？”
祁政瞟她一眼，就如俯視一只螻蟻一般。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此刻的大腦空白一片。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被情緒占了上風。
“喝了它。”他開口道。說罷，他轉身便要走。
“陛下！──”袁俞月滿臉驚恐，用盡全力地撲上前去，卻只抓住他腳邊一塊衣料。“陛下！臣女不知犯了何事！還求陛下饒命……”
她仰起頭央求著祁政，手死死攥著他的衣袍。臨死的恐懼讓她的手勁出奇得大，兩眼如活泉汩汩淌水。
祁政腳步只是略停，沒有多看一眼，臉色更黑了些。一旁太監見狀立馬揚著他那幹癟卻仍有勁力的手去扒她下來。
袁俞月使著蠻力抵抗，太監拋去手中拂塵，鉗住她兩邊肩膀猛地一拽，袁俞月後仰地摔倒在地。祁政神色沒有變化，朝通道走去。
“陛下您可知！臣女懷了您的孩子！──”袁俞月兩眼哭得猩紅，雙手撲在泥地裏，崩潰地朝他嚎啕，只求還能挽留住他。
“臣女已有孕在身近月餘了，陛下！”她喊聲哀痛。
祁政聞言立刻停住腳步，還欲擡腿離開，下一刻卻發了瘋般回過身直沖入大牢內，直伸出手抓住她脆弱的脖子。他咬著牙，怒意此刻已徹底占滿他的心：“你還敢向朕提起？……”
袁俞月趕忙擡雙手一面抓一面拍打他那只小臂，青白的粗筋在她脖子處暴起，袁俞月抑不住胃中的翻湧，張開嘴幾近要吐出，腥苦的酸意讓她本便紅腫的眼再蒙上一層淚霧。
“陛下……那是……您的孩子啊。”
“是這大晟的小皇子，是您第一個孩子啊……”
“這孩子怎麽來的，你應該比朕清楚吧……”祁政幾近要把她掐死。
袁俞月忍不住地發嘔，從嘴中嘔出苦水來，祁政略有躲避，她便立馬撲進抱住他的雙腿。
她的腦海中不斷開始浮現她初遇他的情景，是在一片春光裏，開在海棠花下的宴會，那年她才十二歲。彼時先皇方立太子，少年尊貴又意氣風發的模樣在她腦海裏再揮之不去。
“臣女該死，臣女犯了欺君的大罪，可孩子是無辜的啊……”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求您，陛下，您饒了他吧……”袁俞月話語難以連貫，“我可以去死，可您讓臣女把他生下來吧……”
這孩子再怎麽不該來這世上，也是承載了她的期待與欣喜到來的。在她眼裏，這是她與他的結晶，是她與他的延續。
在她的哀求與哭聲中，祁政臉上依舊未添一絲一毫神情，漠然道：
“這孩子，本就是個錯誤。”
此話一出，袁俞月頓時渾身固住，再不反抗。
祁政提起一旁酒壺，五指掐著她的臉頰，不動神色地盯著她，死死地盯著她，眼底寂黑一片。滾辣的毒酒從那壺口湧出，拋出一道清冽的弧線，分毫不容抗拒地灌入她的口中。
倒下的酒一半流進心肺，一半溢出口來。祁政將玉壺一扔，狠狠砸在牢壁上，發出清脆的玉碎聲。
袁俞月無言地跪在牢中，跪在祁政面前，她仰著臉，形銷骨立的模樣。漸漸，濃血摻著毒酒從她口中一股一股地冒出，方冒出小包的模樣便沿著唇角留下。鮮血淅淅瀝瀝地淋漓了一身，給那身骯臟的嫁袍換上新的紅顏。她無力地勾起唇角笑，視線漸模糊，他的人影亦綽約了。終於，雙手失力，唰地落下。
可能她這輩子太短，只夠愛他半生。
若問她有悔嗎？她一定答：不悔。
祁政有些失聲地笑了。
·
次日清晨，天色初藍。
月永宮中。一道白日光照進，祁寒輕掀眼皮，迷蒙之境，微微一側頭便見身旁還在熟睡中的袁冬月。
她的身子微側著朝向他的方向，半縷發絲遮掩她帶赤的兩腮。簡直恬靜得如同春水，又如母親懷中的繈褓嬰孩。他將褥子扯上些，趁著清晨換過衣裳爬出月永宮去。
昨夜他便是爬進這宮院，今早他仍要用此方法出去。他的左手不大能使力，只單手撐著一躍而下，嗖嗖的冷風灌進他身體。
祁寒打了個寒噤，下一刻他便抿嘴笑起。
他還無法從那罐蜜藥中回過神來。
祁寒將袖口揉作一團抓在手心，雙手抱在胸前，快步地朝皇宮外走去。這會兒有些涼，氣息從他口中呼出，遇見清澈淡黃的晨光便化作白騰騰的霧氣，讓那本就神清骨秀的容貌更若煙中松月。
約莫才走出三十丈地，祁寒一擡眸，便瞧見迎面走來的祁政。他忙作揖：“皇兄。”
祁政走至他面前，停下步子，半有打量：“寒兒。”
“皇兄吉辰安康。”祁寒再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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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兒怎會在這？”祁政問道。話畢，他擡眼看了看遠處，知月永宮離此地不遠，只此一刻，他的眸色便晦暗不清。
“昨日皇祖母喚寒兒前往蘭陽宮。”祁寒只說出這麽一句話，措辭還未曾想到。
“怎麽？昨夜未曾回府中？”祁政問。
祁寒笑幾聲。此刻時辰如此早，若說回府也沒人會信。“不曾回府。”
“只是昨夜與烏丸姑娘暢飲歡談，一時誤了時辰，只好宿在烏丸姑娘的宮院中了。”
祁政直直地迎著他的目光，心底略有打量。
“烏丸姑娘，寒兒覺得如何？”他問。
“祖母也很是喜歡烏丸姑娘，這不，昨日喚寒兒前往蘭陽宮，又是為了這事。”祁寒說得更自然且有底氣了，因為這是真事。
“只是我……”祁寒笑著撓撓頭。
他在心底皺了眉，實在不知該如何答。既不能露餡，又不能就讓他順水推舟賜了這門婚事。
祁政看向他的眼睛裏換了層陰鷙。他心底大致明白，只是他此刻沒有心情多說什麽。這門婚事或早或晚，他總能找機會賜下。
“婚姻之事，寒兒好生考慮。只是你也不小了，該成婚了。也算了了皇祖母一件心事。”祁政冷著聲說出，不欲多留。
“勞皇兄操心。”祁寒躬身，瞧出他有離開之意，正要恭送。
“祁寒！──”
烏丸昭的呼聲從曠遠的另一邊忽地傳來，祁寒身軀一震，順著聲響望去。
該說不說她的眼真夠尖的，隔著半裏的距離竟也能瞧見他。烏丸昭揚起右手猛揮，祁寒身邊那人她好似看不清，不過絲毫不妨礙她放開步子跑來。
“站在那不準動，等我過來找你！”她大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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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與此同時, 在另一邊，冰冷的地牢連最後一點溫情也蕩然無存。
袁冬月短暫地來過，一如地牢裏短暫地有過一絲生機。待她一走, 獄官不再把守, 油燈不再燃起, 只當這裏間沒有任何活物，是一座被遺忘的漆黑濕冷的獄。
整個地牢中, 僅她一人。袁俞月側身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渾身止不住地打顫, 豎起耳朵聽風口吹來的絲絲風聲。今日她的爹娘仍不曾來救她, 她就著風聲數時刻, 眼前再冷再餓，她都要把今夜熬過去。
幾日不曾梳洗, 她後腦的發絲蓬得像雞窩，稍前些的又摻了油汙泥土結成一綹綹的小塊。但她沒心思在意這些, 她渾身都臟了, 她只想填一填肚子, 那該死的獄官幾日都不曾提供吃食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袁俞月撐起身子, 爬去鐵桿處, 在黑暗裏摸索到那只陶碗，她將嘴貼緊兩根鐵桿間, 微微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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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回手, 爬回原處預備再躺下。忽地，她耳朵一顫, 聽地道裏傳來隱約的腳步聲。袁俞月起不來身，只能半跪半爬地撲去離地道最近處，如一灘爛泥般靠在鐵桿上聆聽。
緊接著眼前映出絲絲火光，她更是驚喜不已。想必是父親母親派人來救她了。
“放我出去。”她又喊道。她提醒著外邊的人說，這牢裏確實有個人，不要把她忘了，不要走空這一趟。
幾行獄官舉著火把率先出現在她眼前。“快給本小姐開鎖，你們這群低賤的下人！”她臉上閃著狠惡，火焰在她瞳孔中躥，如同無法按耐的興奮。
在她醜惡的叫喚聲中，在兩排齊刷刷燃燒的火把中，祁政一襲玄袍，踏進這骯臟的牢獄。火光絲毫沒有給他的臉增添半分暖意，反倒是更甚的壓迫，令人恐懼的君王之氣。
袁俞月一噎，驚惶跪拜：“臣女拜見陛下。”她的臉埋在地面，眸光閃動著。按理，皇上此刻已然明白自己那日所說並非有假，如果她沒有猜錯，她現在就能被放出去了！更甚，袁冬月的後位就要被廢除了！果真，皇後這個位子她坐不了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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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起頭央求著祁政，手死死攥著他的衣袍。臨死的恐懼讓她的手勁出奇得大，兩眼如活泉汩汩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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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俞月無言地跪在牢中，跪在祁政面前，她仰著臉，形銷骨立的模樣。漸漸，濃血摻著毒酒從她口中一股一股地冒出，方冒出小包的模樣便沿著唇角留下。鮮血淅淅瀝瀝地淋漓了一身，給那身骯臟的嫁袍換上新的紅顏。她無力地勾起唇角笑，視線漸模糊，他的人影亦綽約了。終於，雙手失力，唰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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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子微側著朝向他的方向，半縷發絲遮掩她帶赤的兩腮。簡直恬靜得如同春水，又如母親懷中的繈褓嬰孩。他將褥子扯上些，趁著清晨換過衣裳爬出月永宮去。
昨夜他便是爬進這宮院，今早他仍要用此方法出去。他的左手不大能使力，只單手撐著一躍而下，嗖嗖的冷風灌進他身體。
祁寒打了個寒噤，下一刻他便抿嘴笑起。
他還無法從那罐蜜藥中回過神來。
祁寒將袖口揉作一團抓在手心，雙手抱在胸前，快步地朝皇宮外走去。這會兒有些涼，氣息從他口中呼出，遇見清澈淡黃的晨光便化作白騰騰的霧氣，讓那本就神清骨秀的容貌更若煙中松月。
約莫才走出三十丈地，祁寒一擡眸，便瞧見迎面走來的祁政。他忙作揖：“皇兄。”
祁政走至他面前，停下步子，半有打量：“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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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皇祖母喚寒兒前往蘭陽宮。”祁寒只說出這麽一句話，措辭還未曾想到。
“怎麽？昨夜未曾回府中？”祁政問。
祁寒笑幾聲。此刻時辰如此早，若說回府也沒人會信。“不曾回府。”
“只是昨夜與烏丸姑娘暢飲歡談，一時誤了時辰，只好宿在烏丸姑娘的宮院中了。”
祁政直直地迎著他的目光，心底略有打量。
“烏丸姑娘，寒兒覺得如何？”他問。
“祖母也很是喜歡烏丸姑娘，這不，昨日喚寒兒前往蘭陽宮，又是為了這事。”祁寒說得更自然且有底氣了，因為這是真事。
“只是我……”祁寒笑著撓撓頭。
他在心底皺了眉，實在不知該如何答。既不能露餡，又不能就讓他順水推舟賜了這門婚事。
祁政看向他的眼睛裏換了層陰鷙。他心底大致明白，只是他此刻沒有心情多說什麽。這門婚事或早或晚，他總能找機會賜下。
“婚姻之事，寒兒好生考慮。只是你也不小了，該成婚了。也算了了皇祖母一件心事。”祁政冷著聲說出，不欲多留。
“勞皇兄操心。”祁寒躬身，瞧出他有離開之意，正要恭送。
“祁寒！──”
烏丸昭的呼聲從曠遠的另一邊忽地傳來，祁寒身軀一震，順著聲響望去。
該說不說她的眼真夠尖的，隔著半裏的距離竟也能瞧見他。烏丸昭揚起右手猛揮，祁寒身邊那人她好似看不清，不過絲毫不妨礙她放開步子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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