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024章 第二十四章

關燈
第024章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捷報傳京, 西征軍隊班師回朝。

朝廷裏軍功卻遲遲未下。

東宮裏。

“西征告捷,恐……聖上要再為秦王冊封。”太子詹事龐遷道。

祁政靠坐紫檀椅,手指輕輕點著扶手, 聽聞此消息並不訝異, 嘴角只露出淡淡笑意。

“不是病危快死了麽?”

阿瞳聰穎, 一出手便解決掉前世數月都平定不了的戰亂,至於祁寒, 既是不死也未必能威脅到他。

前世沒摸透這二弟,倒白費許多心力。

“死恐是大概率的, 現如今不過吊著一口氣, 熬不過幾天了。”

龐遷嘴中含著憂慮, 又吞吐道, “但若是沒死,聽聞皇上親自去了秦王府探望……要知道殿下您染了風寒, 就在這東宮,也不見皇上來過。”

祁政聽罷, 面色冷了下去。

“恕卑職直言, 若秦王不死, 殿下仍不能輕視。”

龐遷聲音打著顫, 然身板卻堅-挺。

“知道了, 退下吧。”

祁政站起身來,稍怔片刻, 嘴角又扯出笑意, 轉身踱步去了間隱僻些的屋子, 裏間堆放些栽枯的月季, 中央一朱漆木衣架,其上掛鵝黃流雲霓裳, 乃袁冬月那日換下的。

他擡手滑過如流水般的錦緞,將其輕輕扶近面龐,熟悉的香芬縈繞入鼻,輕閉眼眸,放松沈浸幾許。

·

阿兄奉秦王之令,本是進宮朝聖,將軍功一一細數,待皇帝頒布敕令,此次戰事便是徹底結束。誰知阿兄這一去竟久而未返。

阿兄進宮次日,聖上以商議政事為由召父親進宮,同是至今未歸。

袁冬月坐於涼亭乘涼,纖手捏著留青竹柄團扇輕晃,聞蝶侍立一旁替她捏著肩。

皇上此行非同尋常,想必是發生了何事。

她輕啟丹唇籲出一口氣,擡眸瞧瞧外邊,日光實是照得烈。

不知道秦王怎麽樣了。

那夜在大漠裏頭尋著他,不免得氣了二日,誰能想到堂堂秦王蠢到如此地步?竟能在大漠裏走失,實是古今奇才!

若真死了,那便是古今第一被自個蠢死之人。

“袁冬月!──”

長姐尖細急促的聲音從一旁傳來,聽得怒氣滿滿,袁冬月即刻站過身迎去。

“阿──”

正福身行禮,稱呼還未喚出,一記熱辣的巴掌甩在她面上。

此耳光快且狠,打得她竟懵神幾許。

隨著聞蝶一聲尖叫,她扭眸狠狠地盯向袁俞月,入眼是一張略有心虛卻強勢嬌蠻的面孔。

“你還敢瞪我?”

袁冬月沈籲一口氣,差些忘了,她在袁府向來是柔弱知事的。

“阿姐這是做什麽?”

她輕舔唇角,嘴裏漫開一股腥鹹的血味,忍著怒火低聲道。

“呵,做什麽?”

“你還有臉問?!”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說罷,她又揚起右手,再欲甩一個清脆的耳光。

袁冬月猛擡手,只欲要攔下。

“住手!──”梁氏快步上前,扼住袁冬月的手,眸子裏如含尖刀般刺向她,“還欲對你阿姐動手麽?”

梁氏用力將她手甩開,她猛踉蹌幾許,手腕僅片刻便被捏得泛紅。

“如今皇上已對袁家起了防備之心,你便是這罪魁禍首。”

袁冬月穩住身子,訝異擡眸道:“母親這是何意?”

“為母竟料不到你是如此有野心,如此狠辣之人!”

袁冬月擰眉瞧去,見梁氏只咬牙切齒般看著她,眼底似失望至極。

呵,她狠辣?

“你風光過了頭!可是要你兄長、你父親,乃至整個袁家替你擔著!”

聽得控訴之音激憤哀切。

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吶。

袁冬月垂首不語,她算是想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許是有人進言皇帝,聲稱袁府權勢滔天,再者梁氏家族手握兵權,不可不防。

一個袁府,若袁慎一人受賞,恐皇帝依舊要忌憚,何況秦王的意思是,首功歸她。

“女兒盡職盡責保家衛國,不知何錯之有。”

她面色不改,嗓音不大卻字字清晰道。

“還嘴硬?”袁俞月又急又氣,兩指捏過袁冬月的下巴來逼她對視,“阿兄和父親都被你害的不知能否平安回來,你竟還不知自己有何過錯?”

“袁冬月,你未免太自私自利了吧!”

“你放手。”袁冬月擡手捏住她的手腕,用勁之大只疼得她面露苦色,即刻間兩指便失了力氣。

“你這是做什麽?”梁氏瞪大了眼,瞧袁冬月竟敢當著她的面反抗,頓時怒火中燒。

“你、你,真是越來越沒規矩!升官升得翅膀硬了,不守家法,招搖過市,坑害長親,你!”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看來今日不罰你,你斷不會長記性!”

“來人!仗罰一十!”梁氏咬牙切齒般憤懣道。

兩名家丁只用蠻力摁住她肩,另一名手持木板,沒等她被按跪下便猛揮向她後背,只硬生生將她打趴下去。

聞蝶即刻落淚,猛下跪求情,袁俞月扭眼瞧她,一家丁即刻註意到她遷怒的眼神,毫不猶豫將聞蝶拖得摔至一旁又厲聲警告她。

一聲聲猛烈的拍擊聲混著悶聲慘叫,不出片刻,一股鹹澀的熱流便從袁冬月喉管翻出,她死死扣地支撐,指縫中嵌入泥沙,想要反抗卻無絲毫可能。

一棍棍落得實在,倒叫袁俞月看得痛快。

既收手,袁冬月顫抖著臂膀支起身來,垂著頭跪坐在地面,只覺渾身疼得麻木,大腦一片空白。

“什麽時候想清自己的過錯,什麽時候站起身來,否則便在這一直跪著!”梁氏只瞥她一眼,冷言道,不作停留轉身即走,袁俞月隨在其母身後,只輕哼一聲,丟了個得意的白眼。

袁冬月擰著眉緊閉眸子,面如死灰,雙手死捏著大腿,待疼痛過去一陣,她這才緩緩睜開雙眼,晃晃日光照得她雙目眩暈,額間頸肩布滿汗滴。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想清她的過錯再起身?

笑話。

又忍半刻疼痛,她顫巍著起身。

聲音微弱卻字字如冰:“聞蝶,起身,回屋。”

……

“趁大公子和老爺不在府中,竟敢如此對您!”聞蝶一邊罵著一邊咬唇落淚,眼底猩紅無比。

袁冬月坐玫瑰椅間,死撐微弱的身子待她上藥。

其二人既敢如此做,自是不怕父親怪罪,打壓一個庶女罷了,何況其措辭是多麽得冠冕堂皇。

“小月──”

蘭氏聞著庭院裏的聲響尋來,先是遠遠喚一聲,末了探出頭來,瞧見自己女兒滿背的血痕,證實了心中猜想,身子頃刻間便顫抖起來。

她雙唇簌簌地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趕忙接過聞蝶手中的藥膏。

然愈上藥手卻愈笨拙,最後竟完全擡不起來,只將藥膏朝臺案上一撒,環頸抱過袁冬月痛哭起來。

袁冬月眸子沈沈,忍著疼痛擡手抱過她,將臉輕埋蘭氏頸窩中,又輕輕拍著她的背以作撫慰。

軍功未下,一切都還有可能。

·

秦王府,自皇帝那日親臨之後,除間或郎中進出,再無何人走動,僻靜至極。

祁寒從昏迷中蘇醒來,入眼幾盞六角雕花宮燈,眼皮半翻,楞生生怔過幾許,一陣悲與喜的交雜湧上心頭。

他想笑,卻抽得身子疼,掙紮幾許,緩開口:

“酒。”

無人聞得,連同他自己,祁寒只得將氣沈入腹部,忍著撕裂的痛感,勉強湊出整句話。

“拿酒來。”

門外侍立著的仆從只微皺眉,一時聽不明白是何種聲響。

“拿酒來!──”

此聲音大,伴著巨大的痛感逼上心頭,他咬牙忍過幾許,只覺頭腦懵得發熱,借著痛感,這才扯出笑來。

門外侍從倉惶跑進,瞧秦王已然蘇醒,擡手掩面,好似笑得開心,頓時只睜大了眼又急又喜,手忙腳亂般按他的吩咐去找酒。

然翻過一旁檀木櫥櫃,侍從忽得頓住,立馬轉身跪於祁寒床榻前,惶恐道:“王爺,您大病未愈,不能喝酒啊!”

房內寂靜片刻,祁寒籲出一口小氣,將手從面上移開,漸適應白日裏的強光,全然睜眸開口道:“本王連此等小事都叫不動你了麽?”

侍從聽罷,只腰俯得更低:“皇上那日特地囑咐小的,務必照料好您,若您身子有閃失,小的擔、擔待不起。”

祁寒楞過幾許,微弱道:“父皇,來過?”

“自是來過。王爺傷重的消息一經傳入宮中,皇上馬不停蹄地便趕來了呢。”仆從一面說著一面偷瞧祁寒神色,話語中很是替他欣喜。

祁寒面上卻未浮出多少喜色來。

他何嘗不知,他與父皇,先是君臣,再是父子,若要奢求什麽血濃於水的親情,倒是他愚笨了。

此番由他率軍西征,乃皇兄提議,父皇自不會否決,何必要逼他呢,不妨便主動請纓出征。

可笑的是,袁冬月一見便知他並非行軍作戰之才,皇兄卻揣著明白裝糊塗。

──既想他死在西戎,又或無所謂是死是活,何必繞彎子,自己順了皇兄之意便好。

只是,竟未死成。

“罷了,下去吧。”

祁寒開口,打發了仆從,怔怔出神,思緒忽回到西戎最後那夜。

在一片昏暗極冷的大漠裏……

他忽輕笑,憶起自己好似對袁冬月說了那麽一句話。

──原自己心底,仍有那麽一絲求生的欲望。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