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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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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時光若白駒過隙, 約三日後,秦王病情漸有好轉,偶能下榻走動。

傳旨太監攜聖旨入秦王府, 祁寒本靠坐血檀方椅上閉目養息, 聽聞此消息便去換過官服, 緩緩走至正廳躬身聽旨。

“秦王祁寒統軍出征,銳不可當, 大捷而歸,立下不世之功, 特茲加任煌長西州長, 封鎮西將軍, 欽此!”

“謝主隆恩──”

他只躬著身, 嗓音淡淡,雙手接過聖旨。垂眸看過一眼, 唇邊泛出笑問道:“敢問公公,此番戰事, 剩餘戰功可都一一封受下去了?”

傳旨太監忙應:“噢, 回稟殿下, 自是落實下去了, 今日應能完成。”

“袁將軍可是按本王之令切實落實的?”

“袁將軍?”太監稍皺眉, 思慮半分後恍然一悟道,“袁將軍數日前確有進宮朝聖, 想必此次封功亦有袁將軍的一份參與。”

“公公此話何意?”

“此番封功受賞, 乃由晉王殿下與皇上共商而定, 殿下可是有何疑惑嗎?”

祁晁又來湊什麽熱鬧?

祁寒輕笑一聲:“嗯, 還請麻煩公公將軍功授予的情況,一一說予本王了。”

“是, 殿下。”太監只緩緩道,“此戰首功乃殿下您,國尉魏漳、護軍上官平乃一等功臣,參謀桂公、副將楊遵乃二等功臣,左將軍──”

祁寒聽罷只微擰了眉,即刻打斷道:“副參謀袁冬月及副將袁慎,怎?”

太監對上他的眼神,即刻會意,忙壓低聲音解釋道:“殿下出征西戎期間,皇上偶得一封密函,裏間聲稱袁府暗藏禍心,有反叛之意。”

“皇上數日前召袁丞相、袁將軍進宮,至今未放歸,只恐此事仍在調查之中,真相未明,冒昧封受官位實是不妥。”

“原是這樣。”祁寒只平淡道,“公公事務繁忙,本王便不多留。”

“噢,好、好。如此奴才便先告退。”太監滿面堆笑地回覆,遂離開袁府。

皇弟將手伸向袁府,其心昭然若揭,與此前慕容崈一事相同,表面上是坑害袁府,實則還是為爭儲君之位而費盡心力。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若皇兄欲要自己死,祁晁只會更心狠手辣,何況袁家兄妹二人確實有恩於自己,自己身為出征統帥,此番只能陰差陽錯幫皇兄扳回一城了。

·

“兒臣參見父皇。”

通觀殿內,祁寒一襲紫檀彈墨鶴紋長衫,俊秀的面龐略帶清冷、憔悴之感,猶如月光照耀下的一枝冷桂。

“寒兒,可有好些了?”

皇帝話語中含著欣喜,眼中閃出絲縷光芒,自那日前去其府邸探望,心中常有憂慮,今日再瞧他,想是莫有性命之憂了。

“回父皇,兒臣已無大礙。”

皇帝聽罷笑著點點頭,神情亦難脫帝王之威儀厚重。

祁寒再躬身,開門見山道:

“兒臣此次前來,是為袁府求情。”

此話很是出乎他的意料,面色只抑制不住地冷下去:“哦?”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密函內容並非事實,父皇切要三思而行。”

“寒兒怎知朕得了密函,又怎知其並非事實?”

皇帝開口道,瞧祁寒面色不改地楞了片刻,隨即開口:

“袁氏一族歷代輔佐──”

“好了。”皇帝立馬打斷祁寒的話語,“朕知道密函是假的,因為這是朕,命人偽造的。”

祁寒訝異擡眸。

“然袁氏一族權勢日益擴大,再者其妻梁氏乃先皇手下,驃騎大將軍梁鴻羲獨女,手掌兵權,朕不能不防。”

祁寒瞬間明白,父皇只是借此機會,欲要削弱袁滿仲背後的勢力。

“那父皇意欲如何防備?”

皇帝張了張口,然即刻頓住,眼神直直地看向他,祁寒即刻意會,作淺笑道:“兒臣只欲為父皇分憂考量,並無他意。”

“嗯。”

“朕實是後悔,當初不應如此提拔袁滿仲小女,此舉無異於親自助長袁府勢力。”

皇帝嗓音更沈幾許,眼皮自然下搭,眼底很有謹慎試探的意味。

祁寒微楞,忽意識到,父皇應是對他將首功歸於袁冬月此事心生不滿。

“借此貶官袁滿仲,再又分出梁氏一族手中的部分兵力予禁中國尉,至於軍功,更無需封受,寒兒以為如何?”

祁寒思量半分,斬釘截鐵道:“兒臣以為不可。”

“若如此決策,對於袁氏一族難免不當作無妄之災,若其心本赤誠,恐要因此真就滋生反叛之意。”

“再者,恕兒臣直言,若袁氏一族此刻反叛,並非毫無勝算。”

“好好的封功之宴,其權勢卻反遭極大削弱,若要袁滿仲心無芥蒂是不可能。失去一個賢臣已是莫大損失,若再增長一個叛臣,更是得不償失了。”

皇帝聽罷,心神稍沈寂下去了:“寒兒以為如何?”

“削弱袁滿仲背後的勢力乃是必然,然絕不可如此激進。兒臣以為,借反叛之措辭,暫緩破除其將要封賞的軍功,首先乃確保其權勢不再增長。”

“如此對其權勢的削弱未免太無用了。”皇帝冷言道。

祁寒腰俯得深:“雖僅破除軍功,然反叛罪名之大,袁氏一族只覺慶幸,若父皇再將其二人放回,亦更彰顯您的寬容與極高的信任。”

“如此,既極大地讓袁氏一族更誠服,又不至於封受軍功,讓其權勢再加擴大。至於此後削弱之事,便步步抽絲剝繭,穩步推進,到時自可水到渠成。”

“父皇以為如何?”

祁寒拱手作揖道,面色鎮靜舒緩。

“好──”皇帝只出聲應和著,扭眸思慮幾許,“不愧是吾兒,心思縝密,此方法確有一定可取之處。”

說罷,皇帝笑聲朗朗。

“罷,想來寒兒身子骨仍舊虛弱,不妨早些回府歇息?”

祁寒忍著疼痛,作揖矜重遲緩,禮數上卻毫不懈怠,身子板正,腰俯得深:“那兒臣便先行告退。”

·

袁府內,聞蝶忙朝袁冬月寢院一面跑一面壓著嗓子喊道:“小姐,秦王殿下突然來訪,其馬車方停府外──”

袁冬月聽罷,先楞片刻,再由床塌上扶起身來,木然的面孔上終於浮現一絲神情:“是麽?”

“千真萬確,小姐!”

聞蝶跑來蹲至她床榻前,睜大了眸子欣喜望著她道。

想來聞蝶這傻丫頭以為秦王是為她來的,袁冬月垂眸輕眨眼睫,輕籲一口氣。

近幾日梁氏命人嚴守她寢院,日日罰她抄些家規,供些殘羹淡飯予她,然這些還不夠,長姐更是得了空便來挑刺,一門心思欲要在她頭上耀武揚威。

好在自己也可趁這幾日幽禁好生養傷。

袁冬月即刻起身。

──雖不知他為何到訪,然去瞧瞧吧,興許能獲得些阿兄與父親的消息。

趁幾位隨從打岔的空隙,在聞蝶托舉下,她翻過墻垣,避開各家丁丫鬟的視線,速步朝客堂趕去,心底卻莫名覺著失落與緊張。

她匿於客堂左側一面燒藍點翠花鳥紋插屏後,輕忍喘息,此番小跑,鼻尖忽便輕浮一層薄汗,面頰暈開柔柔的粉暈,玉手纖纖,捏緊了雕木,擡眸瞧外邊望去。

祁寒一襲紫檀官服,瓊姿皎皎,玉影翩翩,面中仍一點淡笑,態度閑安,若春情吐面。只步子稍緩,一雙花眼渾如點漆,卻難掩疲倦,嫣然微闔。

瞧其模樣應是方從宮中出來便來了袁府。

沒死,真好,也算不枉自己將他從大漠裏拖回來。

其後隨著侍從,府內丫鬟姨娘等均側目而望,眼底皆有欣賞之意,梁氏與袁俞月二人聞得消息實是吃驚,趕忙便上前迎接。

梁氏幾人行過禮,祁寒亦是唇邊微漾,抱拳回禮。

“殿下身子可好些了?”梁氏垂著頭詢問道,聲音很是客氣。

祁寒“嗯”過一聲,遂朝客堂裏頭尋望著。

梁氏擡眸瞧其模樣,忙帶著笑解釋道:“老爺前些日子進宮面聖去了,想是與皇上有要事商議,到如今也還未歸。”

祁寒聽罷,點點頭,梁氏及袁俞月等人只隨其側,堆著笑同他步入客堂。

梁氏忽又憶起什麽,忙高聲喚丫鬟備上熱茶、軟毯,又獻上域外昂貴的補品來。

秦王方加爵位,又深得皇上喜愛,如今大病初愈,身體恐還虛弱,梁氏自是謹慎之至,絲毫不敢怠慢。

祁寒方沾黑漆彩繪交椅,垂頭理齊衣擺,接過丫鬟手中遞來的一盞熱茶,未喝,只對上梁氏雙眸笑著置於茶案,忽開口道:“怎不見二小姐?”

袁冬月聽罷,只呼吸稍凝,眸子直直瞧著他的面龐,此刻離得近些,忽能清晰觀得他面色浮白,憔悴盡顯。

梁氏手捏絲帕,拇指不自覺用勁,按出些許褶皺來,然不出片刻便從容笑道:

“小月自西征回來,想是受了驚又太過勞累,獨自在宅院靜養半月了,竟都不見好轉。”

梁氏嘆氣一聲,神情戚戚:“恐實是不方便見人,還請殿下見諒。”

“噢。”祁寒點點頭,雖覺疑惑,卻抿嘴作笑面道,“傷勢可重?可曾喚郎中給二小姐瞧過?”

“哎,自是瞧過的,倒是勞煩殿下掛心了。”

祁寒端過熱茶,瞧梁氏垂眸嘆息,面上肌肉沈沈地掛著,他趁喝茶剎那,扭眸瞥過袁俞月一眼,只忽地與她對視。

他即刻垂眸輕笑一聲。

梁氏倒應對自如,其女卻遠不如她。

袁俞月之情狀難掩心虛,眼神亂竄,不斷扣弄著手指,時不時偷瞟他,裏間三分敬畏、七分不屑。

“不知本王可否前去二小姐宅院探望幾許?”

祁寒故意道。

袁冬月聞聲,心卻一緊,瞧梁氏二人無措的模樣,好似一時想不出婉拒的措辭,她趕忙回身,拔步便要趕回自個寢院去。

“老、老爺和大公子平安回來啦!──”管家婆子先於袁滿仲二人跑入客堂,聲音激動地喊道。

袁冬月聞言頓步,即刻回過身再又朝客堂瞧去。

客堂一眾皆驚喜,梁氏猛從交椅上站起身來,怔怔地望著其二人闊步走來,瞧其面上乃安然模樣,眾人均猛松一口氣。

袁滿仲瞧見祁寒正落座客堂,面色驚得略有凝滯,即刻提著衣擺步履匆匆朝他走來,沒待祁寒起身迎接,袁滿仲先他一步,猛躬身,只差要跪下,祁寒一見,趕忙伸手扶住。

袁滿仲聲音顫抖道:“殿下替袁府解釋求情的恩情,臣永銘於心!”

眾人瞧袁滿仲一入屋,神情竟如此激動,皆訝異至極,只忙要隨他一同下跪。

祁寒雙臂使力,扶住其抱拳的雙手,微躬了身,手臂肌肉跳出,只忙淺笑道:“袁丞相還應快快起身,本王傷未愈,實是使不上勁。”

袁滿仲聽罷,趕忙站直身來,神色略難為情,只又作揖道:“殿下的恩情──”

“罷。”祁寒忙擡手制止,“此等話不必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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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丞相乃一代賢臣,本王只是舉手之勞。”

袁滿仲聽罷,擡眸與祁寒對視一眼,只笑過,然面上又沈悶幾許,遂垂首嘆息道:“此番不知何人於背後構陷袁府!”

“幸而皇上信任臣,又有殿下替臣開脫,這才未遭此等無妄之災!然。”

袁滿仲喉間哽住,祁寒只覺著奇怪。

“然皇上將屬於慎兒與小月的軍功撤罷,又──”

又什麽?

“又將小月所有官職撤去。”

祁寒猛擰眉,此舉倒是全然出乎他意料。

梁氏、袁俞月二人面中難掩欣喜,只猛壓嘴角不讓旁人察覺。雖袁慎未分有功名,但卻好過袁冬月再又晉升。

此番乃皇上有意打壓她,可並非她梁氏故意排擠,如今她可一官半職都未曾擁有,想來毫不為懼了。

袁冬月匿於插屏後,聽此消息,只雙腿猛發軟,雙手死捏著雕木才得以穩住身子。

為什麽?

為什麽要將她的職務全權撤去?

皇帝此舉,不是要將她往死裏逼麽?

那她重生以來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什麽?

今生今世,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被打壓的命運麽?

憑什麽?

她顫抖著雙唇,面色忽便鐵青,只覺腹部痙攣著疼痛,踹不上氣來,虛汗滴滴朝外冒著。

祁寒只片刻間便瞟過客堂內所有人的面色,想來袁冬月此後的路,可謂舉步維艱了。他輕籲一口氣,示意袁滿仲快快入座

──然其父倒是關心她,希望是自己多慮了。

袁冬月忙深呼一口氣,雙拳攥得死緊,強制讓自己忍住心底的崩潰與忿恨。

……

“臣女見過秦王殿下。”袁冬月繞過插屏,由客堂外走進作揖,接而又行禮:“父親,母親。”

聲音甜潤平淡,祁寒瞥眼瞧去袁冬月,心底本略有憂慮,然瞧其笑容卻溫軟明媚,絲毫不見悲色。

梁氏與袁俞月只對視一眼,面上稍有窘態與不安。

“父親與阿兄可是平安回來了。”袁冬月莞爾一笑,“女兒可憂心許久。”

袁滿仲瞧袁冬月的模樣,心中悲戚難忍,只凝重地笑著回應。

祁寒本垂首去了,此刻卻忽察覺她尾音的顫抖,遂又擡眸怔怔盯向她,這才發覺其細潤如脂的面頰似止不住般,輕輕而簌簌地打顫。

他心底忽一楞,瞧她強作微笑的模樣,忽替她心酸。

祁寒在心底微嘆一口氣。

“袁二小姐,本王此次前來,可是特地感謝你。”

他含著笑輕快道,嗓音若山泉,又若細風吹開梔子花的清香。

座下皆驚疑,客堂內忽便寂靜。

袁冬月的呼吸忽變得急促而不規律,似抓住救命稻草般,忙將臉轉向他,速速撲閃烏睫,恰借此刻忍下淚意,好不讓眾人察覺,笑道:“殿下真是客氣了。”

祁寒瞧著她泛紅的眼眶,朝著周圍人打趣道:“二小姐總太謙虛。”

眾人只得陪笑相迎。

“那夜你將本王救回,本王實是感激,算本王欠你一次。”

袁冬月瞧他高坐蹙金交椅,眉眼如畫,烏睫覆眸,低俯而視,眼底卻不似祁政那樣居高臨下,只如同幹凈清澈的暖陽,悄悄然落向她身。

──那利用他好了。

她承認,方才確有些許感動,但此乃最虛無縹緲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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