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離開了瀟湘皇後的山房，直到走出一段距離之後，鐘離瑾月才敢小聲在楚瀾裳的耳邊議論道：“瀾裳，瓦哈族的內幕蹊蹺詭秘，看來我們現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群安南人了。”

然而，鐘離瑾月說完之後卻發現楚瀾裳的表情依舊十分的凝重，仿佛在面對著一個無解之結，鐘離瑾月不禁有些好奇的問道：“瀾裳，如今整個案情的前因後果已經明了，你為什麽看起來還是這般冥思深鎖的表情呢？”

“明了？”楚瀾裳略顯空洞的雙眸帶著淡淡的疑惑望著鐘離瑾月的方向，似乎對於這個詞匯感到十分的陌生。鐘離瑾月缺氣定神閑的點頭道：“對啊，根據太後提供給我們的信息，三十年前先帝密令幽冥衛前往調查瓦哈族妖術一案，幽冥衛全軍覆滅，據此引發了如今的案情，安南人假借開光儀式之名潛入長生觀，就是為了圖謀當年瓦哈族留下的神秘法術，殺害二位道長的動機也已經一目了然，應該是逼供未果或者是在行竊途中不小心遭到二位道長的撞破！兇手大肆破壞藏經閣盜走經書，我猜就是和那個神秘的妖術有關，也許藏經閣裏面就記載著瓦哈族那個妖術的秘密。這樣看來，明日我便向太後請旨，以兇案嫌犯之名將所有人的安南使團的人盡數軟禁，逐一調查，不消半日，定然可以揪出幕後主謀！”

楚瀾裳沈默下來，鐘離瑾月分析的井井有條，乍一聽去，似乎整個案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可是為什麽楚瀾裳的心中始終盤桓著一道陰雲呢？

“瑾月，你說的話，挺起來似乎真的如此，可是，這個推理雖然能夠將整個事件的大方向概括的十分合乎情理，卻依舊存在著諸多的小細節，和你的推理存在明顯的矛盾！”楚瀾裳擰緊兩道柳眉，流光潺潺的雙眸似乎深鎖著一絲猶疑。

楚瀾裳緊緊握著手中的玉杖，一點一點的娓娓說道：“我們當初在西風觀，清昌道長曾經對我們說起過，佛山至惠州一帶，每隔三年就會有大批的人口失蹤，這件事情就連官府走束手無策，然而因為失蹤的人都是一些少數民族，因此也就均按無頭懸案草草收尾，少數民族的失蹤和當年瓦哈族的淪亡情景模式十分相似，這二者之間有著怎樣的關聯呢？”

鐘離瑾月皺眉思索一陣，卻發現這裏的確是一個不小的漏洞，沈默之際，楚瀾裳再次開口道：“而且有一件事情，直到現在我都沒有思索清晰。清昌道長說過，有人曾經在佛山的深處發現大片大片的火焰，還有成群結隊的亡靈，以及背著鶴嘴鋤的白發魔鬼，我們在來到長生觀之後，明意師父對我們說過，幾年前他曾經也在那座廢棄的宮殿之中發現白發魔鬼，而菀兒在來到長生觀的第一個晚上就親眼目擊了所謂的白發魔鬼，此外，我們在清幽道長的案發現場，殺人的兇器剛好就是那柄菀兒在前一天晚上見到的鶴嘴鋤！就算是那個兇手真的假扮白發魔鬼，可是安南人初來乍到，怎麽可能會知曉這麽多關於長生觀過去的秘密呢？”

楚瀾裳提出的觀點十分的犀利，鐘離瑾月不得不沈默下來，冷靜之後這才發現自己的推理其實並不足以解決所有的問題，就算安南人真的為了找到那個關於神秘妖術的秘密，也沒有必要將兩場兇案布置成白發魔鬼怨念殺人的場景，這樣的動機根本不符合他們的初衷。

二人緩緩的漫步在房舍之間的石板小徑之上，晦暗的月光將二人的身影長長的拖據著，楚瀾裳臉上的凝重感始終未曾緩解，鐘離瑾月尚未思考清楚，楚瀾裳便再度開口道：“還有一件事，今天清玄道長講述的那件往事，當年死於那場超度儀式的長生觀弟子，死狀可怖，而且幾乎都在同一時間暴斃身亡，這件事情發生在數年之前，當時安南使團的人還沒有到此，那麽，我們該如何解釋這件事情呢？”

鐘離瑾月點了點頭，自己之前過於關註那些安南使團，因此在瀟湘皇後講述當年的事件之後便不假思索將安南使團定義為本案元兇，可是經過楚瀾裳的提醒才恍然大悟，原來案情之中還有這麽多未解之處！

楚瀾裳目光再度凝重了幾分，然後緩緩說道：“瑾月，我現在忽然有一種預感，我們似乎進入了一個錯誤的方向，有些事情似乎從一開始就偏離了原有的軌跡，可是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麽，我從無從察覺……兩處案發現場詭魅離奇，和銀衣少女教唆殺人的手法極具相似，經過這麽多的案子，每當銀衣少女出現的時候，幕後的背景總是錯綜覆雜的，這一次，我覺得真相遠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簡單！而且，或許在這件案情的背後，還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鐘離瑾月一邊走一邊輕輕點頭附和著：“不過，話雖如此，現在安南使團還是我們最應該調查的方向，一會兒回去之後我們就在一起討論一下，順便看看亦楓那邊有沒有什麽關於阮柏宇和那個裴玉雄的新消息……瀾裳，你怎麽了？”

說著說著鐘離瑾月忽然話鋒突轉，她登時呆立在原地，楚瀾裳此刻雙手撐在玉杖之上，佝僂著身體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仿佛因痛苦而劇烈的扭曲在一起，她的呼吸愈發急促，雙眸死死的瞪著地上的某個方向！

鐘離瑾月何曾見過這樣的架勢，心臟頓時緊張的咚咚直跳，她急忙跑到楚瀾裳的身邊將她輕輕托在懷中，一臉緊張的問道：“瀾裳，你怎麽了，你不要嚇我，你是哪裏不舒服……”

鐘離瑾月從來沒有處理過這樣的情況，一向冷靜的她臉上表現出從未有過的慌亂，楚瀾裳的意識仿佛都被雙眼傳來的劇痛逐漸的蠶食，眼痛癥突發的毫無預兆，然而這種仿佛突然被撕裂般的痛苦卻讓她根本無法忍受。

玉杖仿佛搖搖欲墜的雨絲一般跌落在地，楚瀾裳緊緊的捂著自己的雙眼，鐘離瑾月看過去的時候心中仿佛被萬鈞雷霆擊中一般，她整個人呆怔在原地，臉上是從未有過的不知所措，楚瀾裳的雙眼此刻就像兩道熊熊烈焰，從眸心深處向四周擴散而出的，盡是一片鮮紅，在這樣的暗夜無比的突兀！

“瀾裳，怎麽會這樣，你的眼睛不是已經治愈了……”鐘離瑾月難以置信的呢喃著，顫抖的聲音之中仿佛夾雜著哭腔，她手忙腳亂的抱著楚瀾裳，對於楚瀾裳的突然兵法已經無從去思考，她只知道這種眼痛癥的嚴重性，可是她不懂醫術，她對此束手無策，偏偏此刻臨近深夜，冗長的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她們已經離開了瀟湘皇後的山房很長的一段距離，就算大聲呼救，守衛的羽林衛也不會聽見。

楚瀾裳感覺自己的雙眼忽然之間仿佛被烈焰灼燒一般，從栓眼到四肢百骸，甚至傳達全身上下的每一道經絡，沒有一處不在翻滾著這種難忍的劇痛，淚水帶著滾燙的溫度滑落眼眶，楚瀾裳捂著痛苦的雙眼，心中忽然感到一處沒來由的空虛感，以往每次病發，都是念兒在側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相依為命那麽多年，念兒最終卻忍心將她撇下。

心中忽然迫切的懷念起了那個溫柔的懷抱，懷念著那個人充滿草藥清香的體溫，楚瀾裳的意識仿佛在逐漸的崩潰，可是僅存的理念卻在渴望著，如果這個時候，能被他抱一下，是不是眼睛裏的痛苦就可以減輕一些。

就在楚瀾裳即將被這突如其來的劇痛肆虐到暈厥的時候，另一個不同於鐘離瑾月的溫暖的懷抱輕輕托住了她的腰身，熟悉的黃芪清香瞬間縈繞在她的周圍，楚瀾裳本能的緊緊攀住這個懷抱，溫熱的淚水洶湧而下，開口的聲音帶著令人心疼的沙啞：“你終於來了……”

鐘離瑾月看著面前仿佛神祗一般從天而降的黎曜塵，心中頓時踏實了不少，黎曜塵緊緊抱著懷中的少女，眉頭因為痛苦而緊緊糾結在一起，動作嫻熟的封住楚瀾裳肩背上的幾處穴道，楚瀾裳感覺雙眼的痛苦奇跡般的減輕了不少。黎曜塵接著拿出隨身攜帶的紫煙玄冰露輕輕滴入楚瀾裳的雙眼，楚瀾裳感覺一陣舒服的清涼，仿佛是一泓清泉在驅趕著眼眶之中的烈焰，黎曜塵順勢將其就地席地而坐，一手執火折，一手執銀針，熏烤之後直接順著楚瀾裳的天靈貫穿而入，銀針就像驅散迷霧的陽光一般，楚瀾裳只覺得眼中的疼痛如同散去的霧霭般逐漸的消失，急促的呼吸也漸漸平靜下來。

望著楚瀾裳逐漸康覆的神情，鐘離瑾月臉上的慌亂也逐漸的平息，繼而卻帶著一種質問的目光瞪向了面前的黎曜塵：“你不是已經治愈了她的眼痛癥了嗎，瀾裳的雙眼又怎麽會突然病發？”

黎曜塵輕嘆一聲，望著面前的愛人臉上憔悴的神色，心中猶如刀砍斧劈般的痛苦，輕聲回道：“瑾月有所不知，算上這一次，這已經是裳兒第三次病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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