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瑾月聞言之後一臉震驚：“什麽？瀾裳居然已經覆發了這麽多次？為什麽會這樣，她的眼睛經過你的治愈之後不是應該已經好轉了嗎？為什麽還會如此頻繁的覆發？”

黎曜塵面對鐘離瑾月近乎指責般的質問，卻只是一味的沈默著，鐘離瑾月看著他的樣子不禁有些怒火中燒的趨勢，表情越發的嚴厲起來，開口的語氣也變得有些激動：“黎曜塵，你不是神醫嗎，為什麽瀾裳會這樣，你現在馬上給我一個解釋！”

回想剛剛楚瀾裳病發之時那痛苦的神情，鐘離瑾月甚至有些後怕，那種表情就像被世上最殘酷的刑罰折磨著，哪怕只是在旁邊靜靜的看著，鐘離瑾月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種錐心的劇痛。

“瑾月……”就在這時，楚瀾裳忽然輕聲開口，憔悴的表情之中充滿了疲憊的神色，聲音帶著濃濃的沙啞，仿佛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之間的徘徊，幾縷碎發被濕嗒嗒的汗漬黏在額前，黯淡的雙眸就像一對被遮去了光芒的琥珀。

黎曜塵的鐘離瑾月同時望向了她，楚瀾裳雙唇緩緩的顫抖著斷斷續續的輕聲說道：“瑾月，不要問塵哥哥了，人非聖賢，生死尚且各安天命，這是命數，我又不是神，塵哥哥也不是神，怎麽會改變呢？”

黎曜塵兀自的握緊雙拳，死死的咬住下唇，心中蔓延的劇痛仿佛將他整個吞噬一般，腦海中忽然回想起了多年之前，太子行宮，他幼小的身體被刑瑛魁梧的身軀緊緊壓在草垛之下，火焰和血光彌漫著他全部的視野，望著那些被殘忍虐殺的宮女太監，黎曜塵的心中就像遭受萬箭的淩遲，那種無法改變現狀的無力感，多年以來就像一道恐怖的夢魘。

而今，那種感覺再度出現，而且降臨在了自己的愛人身上，他伴隨恩師多年，習得醫藥之術數不勝數，救治的病患成千上萬，卻唯獨，救不了自己最在乎的那個人……

“瀾裳？”鐘離瑾月有些呆怔的望著楚瀾裳的表情，心中忽然劃過一絲沒來由的空虛，甚至帶著絲絲縷縷的恐懼，鐘離瑾月何其精明的一個人，怎麽會聽不出，楚瀾裳的語氣之中帶著一抹隱隱的決別。

楚瀾裳硬生生的扯出一抹笑容，她不想讓好友擔心自己，輕聲說道：“瑾月，你去看看柳兄吧，這麽久的時間，一直都是他在盯著安南國的三皇子他們……”

“瀾裳！”鐘離瑾月有些吃味，語氣愈發的不悅起來，這個時候，楚瀾裳竟然找了一個這樣的爛借口將自己支開，鐘離瑾月執拗的脾氣瞬時湧上心頭，她用力瞪著黎曜塵說道：“黎曜塵，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瀾裳的眼疾覆發一定沒有那麽簡單對不對，瀾裳的病情究竟是如何的，你到底隱瞞了我們什麽！”

鐘離瑾月仿佛失去理智一般一口氣問出了一大堆的問題，如果不是僅存的理智強撐著她的意識，恐怕此刻她早已經對黎曜塵大打出手。

“瑾月！”楚瀾裳的語氣難得的嚴厲起來，“我說的很清楚了，我沒事，塵哥哥會治好我的，你去照應柳兄那邊吧！”

鐘離瑾月無力的望了楚瀾裳一眼，楚瀾裳憔悴的神色讓她的心中仿佛翻江倒海一般，這個時候如果有個人不小心惹到了她，估計下場會十分的淒慘。鐘離瑾月怒哼一聲，死死的瞪著黎曜塵說道：“黎曜塵，瀾裳的病情如果你不給我一個說法，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鐘離瑾月賭氣般的離去，山房交錯的小巷之內頓時只剩下了黎曜塵和楚瀾裳二人，楚瀾裳笑得有一抹牽強，她的雙眼什麽都看不見，自然不知道此刻黎曜塵的臉上是怎樣的表情，但是從他的呼吸聲中，楚瀾裳依舊能夠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焦慮和不安。

“塵哥哥，瑾月個性一向如此，塵哥哥不要在意……”楚瀾裳安靜下來竟然有一些不知道說些什麽的冷清感，然而下一瞬，楚瀾裳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猛地收入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之中，緊緊相擁的手臂似乎要將她揉進懷中，楚瀾裳木訥的接受著這個霸道的懷抱，迷蒙之間，竟然感到一滴淚水滑落下來，滲入她肩頭的衣襟之內。

“塵哥哥……”楚瀾裳呆呆的呼喚著，有些不敢確定，難道塵哥哥在哭嗎？

“裳兒，我從未曾有過一刻像這般憎恨著自己的無能！”黎曜塵咬緊牙關的說道，緊繃的情緒頃刻爆發，他將這個擁抱視為一種發洩一般，淚水也在同一時間洶湧而出，仿佛只有這樣緊緊的抱著她，才能勉強填補心中那一道令他感到慌亂的空虛。

楚瀾裳聞言之後眼眶不禁瞬間濕潤，她輕輕回擁著黎曜塵的雙肩柔聲說道：“塵哥哥，人這一生，總會有所缺憾，這是裳兒的命數，我不敢向上天苛求什麽，我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可是之前我就說過，對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

黎曜塵的淚水瘋狂的洶湧，他的聲音已經失去了原有的音色：“彌遠前輩深夜喚我將七葉草相贈，可是我的藥方最多只能減緩你病情惡化的速度，我需要找到傳說中能夠令人起死回生的鳳凰血作為最後一道藥引，就連對草藥了如指掌的彌遠前輩都不知道鳳凰血到底是什麽，普天之下能夠救你的只有我師父一人，可是師父至今下落不明，我真的沒有把握，裳兒，我不想你出一點點的事，你都不知道，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全部……”

黎曜塵大聲的抽泣著，緊緊抱著楚瀾裳，仿佛她就是黎曜塵此刻全部的救贖。

“塵哥哥，你別這樣，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相信你一定會治好我的。其實，能夠遇到你，楚瀾裳何其幸運，我真的不想再強求什麽了，就算我真的什麽都無法改變，我只希望最後的時間能夠和你好好的在一起。”楚瀾裳聽著黎曜塵落淚的聲音，心中仿佛刀割般的疼痛。

黎曜塵緊緊抱著楚瀾裳不忍放手，他再次堅定了自己的內心，就算翻天覆地，就算耗盡天地永恒，如果有生之年不能治好楚瀾裳的雙眼，他寧願選擇將楚瀾裳的命運所背負。

雲層之中的月色仿佛被隱藏了所有的光輝，長生觀的百草園在這樣的夏夜帶著一絲明顯的清涼，清幽道長站在丹頂鶴的身邊用一只暗紅色的桃木梳子輕輕理順著鶴翼上的羽毛，丹頂鶴安靜的單腿立在地上，已經進入夢鄉好久的時間。

草葉被踩踏的聲音從清幽道長的身後傳來，清幽道長頭也沒回，反覆充耳未聞的繼續為丹頂鶴梳毛，身後的來人雙眸之中折射出一抹意味深長的淡笑：“大師兄和三師兄相繼被殺，二師兄竟然還能夠這般氣定神閑打理百草園，真是令師弟敬佩。”

淡淡的月光照耀在來人的身上，深灰色的道袍，長髯白須，灰白相間的濃眉，臉上始終盤桓著一抹祥和的笑容，赫然便是彌遠真人的四弟子清昌道長。

看著清幽道長對自己的話語不聞不問，清昌道長便繞道丹頂鶴的神前，正面面對著清幽道長的臉色說道：“下面的弟子們都在質疑，世尊對二位師兄的死顯得漠不關心，二師兄一定是知道一些什麽，師弟雖然入門較晚，對於一些遺忘在過去中的往事還是有些耳聞……”

“住口！”清幽道長忽然之間臉色大變，擡起頭一臉嚴厲的瞪向了清虛道長。

清昌道長面對師兄的怒斥非但沒有絲毫的畏懼，反而洋溢著一抹得逞般的笑容：“師兄這樣的氣急敗壞，莫非師弟的道聽途說確有其事？”

清幽道長停下了手中順毛的動作，定睛仔細的凝視著清虛道長，一字一頓的冷冷說道：“師父和長生觀待你不薄，值此危難關頭，你應該和我們一起共度難關！”

清昌道長不禁前仰後合，而後又定睛說道：“那是自然，貧道身為長生觀二代弟子，身兼西風觀的住持，有人威脅到我們長生觀，我自然是要站出來的。”

清昌道長的語氣之中帶著一抹戲謔，就連身為他師兄的清幽道長此刻都看不透這個人心中的真實想法，明明都是朝夕相處的同門，此刻清昌的表情竟然讓他感到一絲冰冷和陌生。

“你到底想要什麽？”清幽道長瞇著雙眼問道。

清昌道長笑著湊近了清幽道長，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在他的耳邊幽幽說道：“三十年前發生在羅浮山的那一切，師兄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是麽？清玄和清虛為什麽會被殺，師兄不是也應該比我更清楚麽？我想要的很簡單，你把瓦哈族的秘密告訴我……”

清幽的目光忽而變得驚懼起來，他看著清昌道長雙唇輕顫的說道：“師父千叮萬囑你難道忘了？三十年前的慘禍險些釀成一場空前的浩劫，莫非你希望曾經那一切重現人間？清昌，你修道多年，為何沒有磨滅自己的心性？”

回應而來的卻是清昌道長一串綿延的笑聲，清昌面對著師兄的談吐不作任何言語，最終只是笑著離開，徒留清幽道長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黯然出神。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