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說了！”冰冷的暴喝忽然在客堂之中響起，隨著重拳落在茶桌上的巨響，柳彧赤紅的雙目不禁被無盡的淚水湮沒，淚水順著柳彧的眼角匯聚成淚河順流而下，柳彧此刻臉上的目光是滄桑的，是悲愴的，他痛苦的搖著頭看著姜月瑤孤寂淒涼的背影，一遍遍的傾訴著，就像一位獲得死刑的囚徒在臨行之前的禱告一般重覆的呢喃，“不要再說了……”

“為什麽不說？”姜夫人卻在柳彧開口之後冷冷的出口，目光帶著刀鋒一般的銳利，充滿不屑還有鄙夷的看著柳彧，然後一聲冷笑：“柳彧，你心虛了麽，你恐懼了嗎，你就是害怕，你害怕讓所有人知道當年那場大戰的真相，你害怕人們會知道，就是你，還有宋憲初，姜衡昌，還有曹舒雲四個人，為了明哲保身，為了榮華富貴，不惜賣主求榮背叛了曹將軍，將曹家軍在碧螺山所有的軍機布防圖透露給了殷軍！”

姜夫人的話帶給人們的驚訝完全無法用語言去比喻，柳亦楓更是無比詫異的目光看著自己的父親，在自己心目中形象高大如同山岳一般的父親，竟然為了保全自身的利益出賣了對他恩重如山的曹將軍？

“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她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求求你，告訴我好嗎？”柳亦楓紅著眼睛姿態卑微的祈求著，柳彧顫抖的淚光看著面前投來質問和柳亦楓和柳如萱，他最親最愛的人，此刻用陌生和狐疑的目光看著自己，柳彧頓時覺得自己心如刀絞一般。

柳亦楓甚至害怕，害怕柳彧開口，害怕從柳彧的口中聽到自己最不願意聽到的真相，他不想讓自己逶迤如山的父親在晚年背負著這樣殘酷的罵名，可是如若這一切真的是真相呢？

姜月瑤身為徐國的公主，如若這一切都是真的，那無異於自己的父親間接的斷送了徐國的江山，他要如何面對姜月瑤，如何面對自己的父親？

柳彧顫抖著雙唇，卻始終都沒有說出半個字，姜月瑤轉身瞥向他的同時不禁冷笑：“怎麽不說了？說不出來了？好，既然你說不出來，那就由我來說。”

姜月瑤再度背對柳彧面向眾人說道：“當時，曹將軍麾下有兩員驍勇的戰將，是曹將軍的左膀右臂，他們其中一個就是大家面前的這位柳莊主。而另一位，就是我所謂的父親，姜衡昌！那時候，宋憲初只是徐國都城之內的禦前校尉，奉命監軍，而曹舒雲不過是曹將軍麾下的一名帶刀侍衛，就是你們這四個包藏禍心的惡賊，面對殷軍的勢如破竹萌生了通敵叛國的念頭，合謀盜出軍機布防圖出賣給殷軍，你們活生生害死了數萬的曹家軍將士，你們將徐國百年基業斷送在旦夕之間，你們愧對了曹將軍的知遇之恩，就算再讓我選擇一次，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們！”

姜月瑤的目光充斥著一片血色般的猩紅，說至激動處聲音甚至轉為嘶吼般的哀鳴，姜月瑤按捺住胸腔劇烈的起伏，但是雙眸之中閃爍的恨意卻無比的強烈。

“月瑤，這一切，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楚瀾裳開口的語氣充滿了悲痛。

“是曹臻，是他不惜性命臥底在瑯琊山莊多年，才查清楚了所有的來龍去脈。”姜月瑤抽泣著說道，“曹將軍兵敗殉國，意味著徐國都城無險可守，城內守軍盡是老弱病殘，面對大殷鐵騎，城破只是時間問題，他們四人獻計邀功，殷軍自然不會為難他們，也許是這時候他們良心發現，徐國雖亡，但是我畢竟是父皇唯一的血脈，而同時懷著對曹將軍的愧疚和罪責，曹舒雲也立誓終身不娶而是將曹臻收納膝下成為義子，這四人自然不會對我們言明身份，便告訴我們，他們都是徐國子民，只因先前蒙受曹將軍照顧頗深，這才將我們視如己出的收養，母後為了保我性命，才對外宣稱我是她和姜衡昌的孩子。”

楚瀾裳表情木訥的點了點頭，怪不得傳言中的曹臻是一個足不出戶寡言少語的孩子，並不是他真的存在這樣的缺陷，只是為了忍辱負重臥底在山莊之內調查當年那場戰爭的真相。

“後果可想而知……”姜月瑤說到這裏的時候，情緒再度有些失控，“姜衡昌知道這一切之後，就夥同他們三人將曹臻囚禁在了梅芳苑的地下密室之中，對外卻謊稱曹臻意外病逝，可是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我，經過多方探查，我才發現那個存放雕像的房間竟然別有洞天，但是等我找到曹臻的時候，發現他，他已經……”

姜月瑤說道這裏早已泣不成聲，她緊緊攥緊雙拳，任憑指甲嵌入皮肉形成青紫色的血痕，卻依舊取代不了心中難以言喻的痛：“他們為了困住曹臻，竟然打斷了他的雙腿，每日迫使他服下毒藥，當我找到曹臻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他用盡最後的生命把所有的真相告訴了我……看著曹臻在我面前合上了雙眼，如萱，你能體會到麽，眼睜睜的看著所愛的人死在你的面前，那種無能為力……”

柳如萱淚眼朦朧的望著姜月瑤的身影，直到這一刻，姜月瑤心中的苦痛，她似乎真的能夠體會到一二，但是看著好友孤自一人掙紮在仇恨的火海之中，她的心中猶如刀砍斧劈一般的疼痛，想到那些生命一個個的流逝在她的手上，淚水再一次淹沒了柳如萱的視野：“月瑤，對不起，是我們欠你的……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殺思璟？為什麽你連小環都要殺了？”

姜月瑤聞言一聲冷笑，這樣的笑容在柳如萱的眼中是那樣的陌生，姜月瑤緩緩說道：“宋思璟不是我殺的，他無意中發現了密室，發現了曹臻的屍骨，他知道了曹臻之死的秘密，然後……被姜衡昌殺死在了密室之中！”

又是驚雷轟頂一般令人渾身驚悸的真相，宋思賢直接從座位上彈坐而起，目光欲裂的瞪著姜月瑤：“你說什麽？是三叔殺了思璟？”

柳如萱只感覺那一刻自己的心跳仿佛停止了，她甚至忘記了洶湧的眼淚還在臉上肆意的蔓延，她的內心已經完全崩潰了，在她的心目中那些溫暖祥和的叔叔們竟然變成了狼子野心的劊子手，哪怕面對自己的家人都能做到毫不留情的出手殺害！

“至於小環……”說到這裏，姜月瑤的心中也多少帶著一點淡淡的痛楚，畢竟是多年的姐妹，她做不到這樣狠心無情，所以她才會用這種方式殺了小環而不是親自動手，因為姜月瑤知道，她根本下不去這個手，“小環早就知道我對他們四人心存殺念，早在我動手除掉曹舒雲的時候，小環就已經躲在暗處看到了一切，當時我身上沾滿了那個惡賊的鮮血，小環就站在我的身後，她跪了下來，她懇求我不要再殺人了，可是我已經選擇了這條路無法回頭了。”

“所以，你殺了小環只是為了……除掉一個你覆仇之路上的障礙？”鐘離瑾月試著去揣測道，“同時通過小環離奇的死亡，將整座山莊渲染在一片恐怖的氛圍之中，搞的人心惶惶，進一步方便你所有的殺人計劃有序的進行？”

姜月瑤極力的掩飾住眼底那一抹痛，然後沈默的點了點頭，整座客堂之內死一般的沈寂，只有淚水不斷滑落臉龐的聲音，楚瀾裳雙手緊緊的抓著玉杖，平靜的內心這一刻竟然掀起了滔天的波瀾，倘若戰火從未來過這個世間，那該有多好啊。

面對那些年無盡的戰火，楚瀾裳曾經以為輔佐父皇統一了天下，這世間便少去那些紛爭和悲劇，卻不曾想，只要有戰爭的地方，終究會出現悲劇。

一聲苦笑蕩滌在楚瀾裳的心中，楚瀾裳啊楚瀾裳，你終究救不了這個世上的所有人。

“這一切都是真的麽？”一聲充滿悲痛的聲音忽然在客堂之中回蕩起來，柳亦楓看著柳彧冷冷的問道，目光無比的悲切。

看著柳亦楓和柳如萱此刻投來的目光，柳彧的心中就像有一只無形的劍刃在一點點豁開他的胸膛，直至鮮血淋漓，直至痛不欲生。柳彧仰頭緊閉雙眼，淚水溢出眼角，覆又睜開雙眼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開口的聲音無力而沙啞：“是，又如何？”

“為什麽你要這麽做！”柳亦楓仿佛失去理智般的狂吼道。

柳彧閉口不語，眼前仿佛重現了當年的種種，再度集中視線的時候，便落在了姜月瑤的臉上，這一眼極盡了千言萬語一般，最終開口只有寥寥數語：“瑤兒，你知道了這一切，現在又將如何？”

姜月瑤看著柳彧的目光之中充滿了恨意，連帶她雙眸之間的淚水在這一刻都是冰冷的，她昂首面對柳彧說道：“就因為你們貪生怕生，斷送了徐國，斷送了父皇的江山，斷送了曹將軍麾下數萬的將士。今天，就算我粉身碎骨，也要同你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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