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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無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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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無聲(中)

車子行駛到半路,空中有了要下雪的跡象。

段弈響油門踩緊一刻不敢停,可能是新聞的緣故,馬路上車輛行人都很少,難得寂寥。

他冷靜地調整方向疾馳,兩旁的景物飛速向後倒退。

如果初初出事了,他會難受一輩子。

想到這,握著方向盤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面對前面擋路的黑車,他用力按了兩聲喇叭。與其說按,不如說用手砸。

手掌處傳來的暗痛,似在提醒他情緒的崩盤。

叢也就在他車後不遠處,太聚精會神地盯緊,連暖風都忘了開。

薄薄一層毛衣在低溫中沒什麽保暖作用,全靠精神吊著,勉強沒感覺到冷。

眼看跟著他開到了市醫院這條路,她心裏也漸漸緊張起來,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

一切都有跡可循,初初長時間不更新的動態,偶爾聯系兩句也是以忙為借口的敷衍。如果她能早點跟他問清楚,是不是就好了?

一個轉彎,醫院樓下停了兩輛警車,紅□□光閃爍照的每個人臉上都是一片駭人的光。

段弈響沒駛進停車場,而是把車橫在了警車後方。人從車上下來,徑直無視了幾個穿著警服的警察。

叢也頓覺不妙,離他幾米遠剎車,車燈都沒關也急忙下了車。

“哎小姐!你去急診樓還是……”

一只手攔住了叢也的去路,她擡頭才發現自己停在了一堆逃出來的醫生護士旁邊,他們後面還跟著幾個受驚的病人。

“啊……我去急診。”

她邊扯了個謊應付,邊看著段弈響的身影消失在住院樓的大門處。

“是這樣的小姐,現在醫院裏有個瘋子精神失控了,警察把裏面都封鎖了……您也看到了,為了保證安全您可以去附近的另一所醫院。”

管事的醫生看她不像是有嚴重病癥的樣子,當即給她下了結論引她去別處看病。

不遠處的警察註意到幾人的交流,踱步走了過來維持秩序。

叢也心急,聽不進這些話。

只抓住了“瘋子”、“精神失控”這些字眼。

她整理了下被風吹亂的長發,用懇切的眼神註視著警察:“裏面……那個瘋子,大概什麽情況?”

幾個管事的人也不好多透露,怕說的多了引起恐慌,紛紛轉頭裝聽不見。

有個穿著花襯衫的大媽從人群後探出頭,手上還掛著沒輸完的液:“嘖,是個中年男人,可嚇人了……像是喝多了一樣,把人家小女孩鎖在病房裏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出來!”

此話一出,人群中響起一陣驚愕,警察忙示意大媽閉嘴,安撫著所有人的情緒。

叢也游離在一切之外。

所有事情像串珠一樣穿成線連在一起。

段弈響的欲言又止,溫早在冷光中的側臉,叢代平勢要榨光她所有財產的話。

全部,連在一起。



住院樓裏如同空城,所有設施燈光照常,只是人員都被清理到室外。

段弈響趁著幾個看守人員交談,裝成工作才掀起警戒線進來。

到達初初病房的樓層,強烈的消毒水味道撲面而來,嘈雜的人聲和物品摔在地上的聲音沖進耳朵。

撕裂又刺激的聲響處處都在宣告著這場對峙的困難。

他剛下電梯,就看見幾個警察舉著槍對著其中一個病房門口,那架勢緊繃的要命,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來不及多想,他步步走近一團混亂的地方,舉著傳呼機的警察看到他靠近眼中露出驚恐,擡起手示意手下的人拉他出去。

“無關人員請撤離!”

隨著他一聲令下,掩藏在墻體後的兩個人也循聲探出來了一點。

叢代平完全像個瘋子,一身破衣爛衫,頭發長的遮住的整個耳朵,臉上是酒精過量引起的細密的紅點,表情撕裂又瘋癲。

被他挾持的初初已經瘦的如同紙片,掛在他手臂上,死死拽住他拿刀的手,才勉強沒讓刀刃刺破自己的喉嚨。

看到段弈響的出現,她控制已久的情緒終於繃不住了,眼淚在一瞬間決堤。

“哥……”

初初聲音顫抖,讓叢代平的情緒更加激動,抵在脖子上的尖刀更近了幾分。

警察們連連退後了幾步,手指鎖緊在扳機上。

領頭的警官看出了段弈響的身份,命令幾個攔著他的手下放手,隨後招呼他緩步走過來。

段弈響喉結滑動,臉上嚴肅而凝重,每走一步都是對叢代平的試探。因此速度放的很慢,生怕他會做出過激的舉動。

“初初,放輕松點……”

他對著初初深呼吸,用盡全力擠出微笑安撫她的情緒。

初初閉著眼不敢再抽泣,現在她的位置呼吸一下都會碰到銳利的刀刃。其實叢代平也沒比她多什麽力氣,只是酒後發瘋,做什麽都不管不顧。

警官看場面逐漸緩和,給段弈響了個眼神,讓他和叢代平說兩句。

很久之前,段弈響為了叢也能好好在京成念完高中,不惜拿出自己的存款讓他還叢也一片清凈。兩人當時就碰過。

再後來叢也出國,段弈響說服家裏人讓他留在北京遠郊,月月給他生活費,那筆錢夠滿足他日常生活的所有了。

就是做到這份上,叢代平還是一而再再而三,不依不饒。

“叔,叢叔……是錢的事沒談攏嗎?您要多少我都給,只要您能放了初初,我們一切都好談。”

叢代平陰沈的臉在長發後傳出陣陣笑意:“臭小子,你他媽到現在還蒙我!這都是警察了我還怎麽拿錢!”

他一動,手槍立刻架起,局勢混亂。

叢代平自從聽說叢也回國賺了大錢就上了溫早的船,誰知道前幾天溫早突然放手不幹,讓他做的發財夢打了水漂。

聯系叢也又得不到回覆,聯系溫早又不肯透露他們的行蹤。

在手上的全部票子都輸光在牌桌上後,叢代平心中的惡意不斷生長擴大。

他暗中跟蹤溫早,一直跟到她來市醫院探望初初,原本以為是無關緊要的人,卻在發現女孩姓段後萌生了邪惡的念頭。

姓段,段弈響的段,只要能挾持她,別說叢也,段弈響也會乖乖現身。到時候金山銀山隨便他賺。

醫院走廊裏的燈頻頻閃爍,這場對話似乎無法再進行下去。

“要不是這個死丫頭一直大喊大叫,我也不至於走到這步,要怪,就怪你們當初的錢沒給夠!”

眼看刀口劃傷了初初的皮膚,雖然只是一條細痕,也因為神經緊張疼到了極點。

血液順脖頸滑下,目不忍睹。

段弈響額頭的青筋暴起,喉嚨生火,警察也進入了高防狀態。

叢代平屬於極端暴力,警示無果,按現在的情況可以擊斃處理了。

只是他一直把初初擋在身前,兩人貼的太緊,開槍只會增加生命危險。另一方面,叢代平是叢也的父親,憑這兩點段弈響還在苦苦回旋。

所有人都筋疲力盡,只剩下濃烈的消毒水味道還在空氣中彌漫,被打翻的消毒液流淌的滿地都是。

“我給你!”

一句女聲刺破空氣,明暗交替的走廊盡頭,電梯門打開又關上,叢也站在燈光下。

“你不是要錢嗎?我現在就給你。”

她聲音沒變,泠冽地像雪。

待叢也的身影漸漸走近,她模糊的臉也在束束燈光下越來越明朗。幾縷發絲粘在臉上,藏不住眼眸幹凈閃著漣漪。

她跑過來的,氣息不穩,胸口起伏的每一下都砸在他心裏。

叢也聰明,剛下電梯的時候就看清了局勢,恐怕今天,是要徹底的了斷了。

段弈響眼圈通紅,用一種她從沒見過的眼神看著她,那裏面是帶著安慰的苦笑,比他愛抽的很多煙草還苦。

他把手摩挲在她手臂,掛了一掌的雪水。

外面下雪了,但還沒到最大的時候。

“靠,你還有臉來見你爹是吧!不是怎麽叫你都不肯見嗎?現在自己趕著來送了哈哈哈!”

叢代平的笑聲回蕩在走廊,不過這次並沒有再擊中叢也。

而是讓她臉上的表情更柔和從容。

“爸,我手上有五十萬,先給你,公司的錢事後再拉你入夥,怎麽樣?”

叢代平不屑地發出鼻音,明顯是對她說的話不信。

叢也不著急,帶著波瀾不驚的笑,掏出手機讓那一小片光照在自己臉上。

所有人都摸不清下一步的行動,只能耐心等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段弈響的眼睛沒離開她的臉,眼球上的紅絲爬的越來越密。

一聲特殊的錢包收款聲音響起,位置是叢代平的口袋。

他興奮難掩,把手中的尖刀換到另一只手上,迫不及待地伸進口袋拿自己的手機。

就一刻的松懈,註意力轉移到自己兜裏。

挾持女孩的手臂流出一片縫隙。

“初初!!”

叢也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像是要泣血。

模糊虛焦的視線裏,初初用力掙脫了叢代平的臂彎,被幾個警察拉在身後。

叢代平的身影向後傾斜,一聲地面打滑的聲音後,倒在了那片泛濫的消毒水裏。

槍響,叫喊聲。

子彈飛出的硝煙味道。

段弈響把叢也攬進懷裏,連同耳朵也一起堵住,她的頭抵在他胸口,雙手環抱的力氣快要讓她窒息。

穿越每絲神經的陣痛在大雪降臨這刻泛濫。

叢也被他讀懂的那部分落魄,最終再也無法成為任何人要挾的秘密。

他大衣外套裏的味道安穩,相互糾纏的手指,難舍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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