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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無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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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無聲(下)

這場強降雪像天空開了閘,沒完沒了的傾瀉。

叢代平的屍體被幾個警察拉上車,叢也自始至終都沒再看一眼。

曾經被他留在身上的道道疤痕,一進入冬天就開始發癢,有的在她年齡很小的時候就陪在身上,用肉眼都不太好看清。

審問加上撫慰,持續了兩個多小時。

她越坐越倦,疲於應付,披在身上的毛毯和手裏的熱茶都讓她感覺不自在。

“還要多久才能……走?”

負責和她溝通的女警察也是按章辦事,考慮到她剛剛失去了親人,便也不好再詢問。讓她簽了一些後續文件就放她離開了。

走出醫院,積雪已經能沒過鞋底,幹冷的空氣吸一下就能有凍遍全身的效果。

雪花紛亂飄落,在已經完全暗下去的夜空變得更加明顯,場景如夢。

叢也的感受也如夢。

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從遠處走過來,她才漸漸對發生的一切有了實感。對剛剛兩人過界的體溫交換有了感覺。

段弈響拎著一塑料袋,裏面裝滿了瓶裝的熱飲。

看到叢也站在門口,快走了幾步邁上覆雪的臺階,口袋也被撐開。

“你挑一個。”

她看了眼袋子裏各種各樣的瓶子,有奶茶果茶,有熱巧克力,都是她高中喜歡的口味。

時至今日,她為了保持身材已經很久沒再碰過這些了。

“不用了,不太渴。”

“不喜歡喝了?”

他說這句相當於自己坐實了挑她愛喝的這點,不過他表情上盡是理所當然,明顯是沒打算藏著掖著。

叢也被他這麽一說,也弄不清自己是因為不愛喝了,還是習慣不喝了,隨手在裏面摸了一個出來。

段弈響拎著剩下的進了醫院大廳,給幾個加班到現在的警察分了出去,抽空還給跟人借了火。

門框下的叢也身在畫中,毛毯搭在肩頭被骨頭支撐起來,風一吹,被勾勒出來的輪廓虛實難辨。

她頹靡,但漂亮,在雪中沈浮。

段弈響怕驚擾她這份安靜,緩聲走近她身邊掏出煙盒,香煙夾在手指之間遞到她嘴邊。叢也低眸,然後看了他一眼。

幾年前的那場party上,她像這樣為他點火,那時候段弈響覺得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完蛋的徹底,借著受傷的疼跟她說了好多瘋話。

聊著聊著落到了兩人虛無縹緲的以後,段弈響講的悲觀,看著手上無法恢覆原狀的紋身人也變得感性,對叢也說“你說咱倆還有下輩子嗎?”

叢也都沒正眼看他:“傻b,你才20歲。”

時間回到現在,他變成了給她點煙的人。

叢也用嘴接過,段弈響手裏的火機適時燃起火光,她的臉貼近那團火,等待著火傳遞過來。

天氣太冷,兩人站的位置又在風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也不見成效。

段弈響擡手擋在火苗旁邊,一半的手掌護著她的臉,兩人都清楚這個動作的親密,也都心照不宣沈浸其中。

劈裏啪啦的燃燒聲傳來,她的煙很快被北風帶走。

“初初還好嗎?找到地方安頓了?”

要不是抽煙,叢也才不會把手從毛毯裏拿出來。

段弈響點點頭,看著遠處的路燈:“她沒事,就是有點被嚇到了,剛剛我開車把她換到另一個院區了……環境都不錯。”

槍響之後,初初很快被幾個警察團團圍住保護起來,脖子上的劃傷就地就包紮好了,沒有傷到動脈,都是皮外傷。

不過她生病後身體各項機能都下降,恢覆的能力也變差了,狀態談不上多好。

叢也還是擔心,看著腳尖對他說:“我聽說她的病很嚴重,要做全身的骨髓移植,你和她的配型已經成功了?”

段弈響借著室內的光看向她的臉,微光下察覺不出情緒。

他只跟叢也坦白了初初患上再生障礙性貧血這個病,沒說自己要捐贈骨髓的事,但還是被她猜到了。

“如果只是生病,你不會瞞著我,但如果這個病牽扯到你,就不一定了,不是嗎?”

她的目光從腳尖轉移到他身上,臉也漸漸呈現在光亮下,眼眸上掛著一層水,泛著亮光。

叢也立刻撇開和他的視線相碰,不想讓自己的表情被他看穿。

見他半天沒說,她才又開口:“我知道,你總是覺得自己什麽事都能解決,事實上也確實是,我知不知道實情也變得沒那麽重要,所以你瞞著我,讓我別有不必要的擔心……”

段弈響剛要開口給自己辯駁,就被她突如其來的湊近卡了回去。

她仰頭直視他的眼睛,用一種絕對劣勢的姿態看向他,從未有過的赤.裸.地俯首。

“段弈響,我就是在意你,裝不在意的游戲我玩膩了……”

他眸光顫動,雙唇微張說不出話,因為叢也很少像小孩一樣赤誠。

從小的生長環境讓她把愛視作得到利益的籌碼,只要耐心積攢就能兌換更多的東西。

那如果她想要的就是段弈響這個人呢?

無關他附帶的任何名利,無關他提供的所有方便,她渴求無助時刻的擁抱,那雙在命運弄人時環繞的雙臂。

她可以把一切都典當,兌換他一刻的占有。

她可以因為他不怕痛,把很大一片紋樣刺在背上,只因為他某個時刻愛看。

叢也手裏的煙掉下一大塊煙灰,她索性把剩下的丟在雪地裏,快步走下了那幾個臺階。

好丟人。

為什麽要說這些?

腳踩在雪地上吱吱發響,雪花被壓實成腳印通向路邊她停車的地方。她身上披的毛毯已經散落一半,拖在地上被水浸濕。

叢也一手拿著瓶裝飲料,盡力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死死拽著毯子才不至於讓它完全滑落。

樣子狼狽不堪。

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路姿勢十分奇怪,身上的毯子也因為沾了太多水變得越來越沈。

身後傳來一股力量把毛毯徹底扔走,厚厚一張砸在雪地上。

她上身突然缺少保暖,冷的過分。路燈下的影子,是她和男人疊在一起。

認命般的回頭。

段弈響的熱浪呼之欲出,三兩下就將外套脫個幹凈搭在了她身上。

那張禁欲克制的臉已經被急促的呼吸出賣,溝壑交錯間情欲叢生。

他等了這句話太久,跨越她最不把愛恨放在心上那幾年。他嗜玩如命,把世界當成游樂場,卻無法放任叢也只在他生命中扮演過客。

段弈響的手掌順她脖頸撫到臉頰,淚水冰涼滑落砸在他手心。她還倔著不肯面對,躲開他貼近的手。

拇指碰到嘴唇時,再也無法強忍著矜持,他吻掉她的眼淚,虔誠的不能再虔誠。

她手腕發軟,全身都松了力,握著的瓶子滾落到地上。

“段弈響……”

叢也聲音似在提醒他停下,可聲音太小,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他的大手抵在她後頸,力道迫使兩人的距離更近,溫熱的感覺化成血液流淌在身體裏,她徹底沒了理智。

“段弈響!”叢也提高聲音,在他耳邊嘶咬。

熱烈的吻落下,她楞著忘記掙紮的時候,段弈響順勢抓起她的手勾住了自己的脖子,靈巧地撬開她的牙關。

朝生暮死的纏綿。

他的名字在她口中化作模糊的泡影,直到呼吸急促他才不舍地離開。

“喜歡叫我?”

段弈響眼神貪婪,嘴上不饒人。

叢也掛在他身上的手插進他的發絲,朝他濕潤的嘴唇上咬去,他吃痛,微微蹙眉忍著沒發出聲音。下唇被咬破,滲出鮮紅的血。

血腥味瞬間彌漫在口腔,部分紅色還留在她的唇齒間。

段弈響平靜地任她擺弄,就是叢也想把他生吞活剝也沒關系。她愛裏夾著痛,是甜得發齁的烈酒,讓靠近的人望而卻步。

他偏要一口飲盡,陪她一起瘋狂。

“疼嗎?”她眼神突然柔軟,好像剛剛的一切都不是她做的。

段弈響沒治,舔了下嘴唇:“不疼,你咬爽了就行。”



溫早收到消息的速度和新聞同步,醫院裏的事她在第二天中午才知道。

事情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具體涉及到的人都沒有暴露,在當天的熱搜裏也是不鹹不淡的位置。其實新聞也有時間上的虛報,段弈響也伸手從暗中壓了熱度才導致叢也家裏的情況沒有被曝光。

只是她還是敏銳地從只言片語裏感知到了這是怎麽回事,提心吊膽一整天吃不下飯。

正想著要不要聯系段弈響問問情況,叢也的手機短信就恰到好處地發來了。

【今天有空嗎?到咖啡廳坐坐?】

自從上次段弈響跟她說叢也還保留著她之前的電話號碼後,她就把高中時期用的那張電話卡翻了出來掛在了手機上。

叢也能給這個號碼發,說明段弈響已經把她的情況通信出去了。

【還是之前那家嗎?】

【嗯,我一下午都在,你隨時。】

這天的暖陽撒進紗窗,沒了昨夜暴雪的半點影子。

溫度很像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個懶散午後,溫早不想吃學校的午飯,拉著叢也買了一堆極難入口的面包,兩人坐在課桌上點評,憋不出一句正經話。

叢也說她沒眼光,她用力扯了她頭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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