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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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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差

不等陳凝珠回神, 林鹿繼續道:“榮陽侯嫡女,長樂郡主陳凝珠,居心險惡、蛇蠍手段, 因與四皇子沈煜軒由愛轉恨,借游山會之機, 暗布殺局, ”

“利用馬匹誤食飛黃草亂性之理, 偽造四皇子墜馬滾坡的意外, 最終達成令其重傷致死的目的。”

林鹿一字一句說得很慢, 乍聽之下語氣和緩,可落在陳凝珠耳中卻不啻於催命魂咒,令她再繃不住, 臉上表情愈發變形難看。

“你, 認不認罪?”

陳凝珠氣得直抖,挨了林鹿一腳的地方還在隱痛,渾身血液一寸寸涼了下來。

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林鹿是認真的。

五年前的齟齬,林鹿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輕輕揭過。

他不是忌憚陳凝珠的郡主身份, 也不是不敢對榮陽侯府出手。

而是蟄伏靜待——他要在最能讓陳凝珠難堪的時刻,一擊即中,打在她最傷最痛的位置上。

這一時機就是沈煜軒的死。

對於林鹿而言, 無論真兇是誰, 對他的影響都大差不差。可在三人中,陳凝珠證據確鑿,再加上一點雪恨的私心, 林鹿十分樂得在長樂郡主背後推上一把,讓她付出應償的代價。

“我認你的娘!”

陳凝珠使勁往旁邊空地上啐了一口。

“老實點!”身後兩名錦衣衛面色齊齊一變, 皆加重了手上力氣,將陳凝珠死死按住,惹得她口裏又吱哇亂叫地痛呼起來。

林鹿不動聲色微瞇了下眼睛,整個人身上的氣息一瞬就變了。

連秦惇都不由多看他一眼,有些擔心這位主兒的心理狀況。

“由不得你。”林鹿輕笑一聲,偏頭沖後說道:“供詞可寫好了?”

“寫好了,少主。”

在場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直坐在角落裏的錦衣衛停筆擱下,拿起桌上薄薄一張供狀走向林鹿。

林鹿接過略略看了一遍,搖搖頭,道:“不好,重寫。”

他本打算在陳凝珠認供後收隊回宮,榮陽侯府闔府封鎖圈禁,再將最終決斷交由紀修予或隔日上奏皇上處理。

一念之差,林鹿現在改主意了。

“啊?……是,是。”那名錦衣衛有些呆滯地看著林鹿將他才剛辛苦寫成的狀紙隨手揉成一團丟在腳下,不敢多言,應聲回到位子,重又執筆等待林鹿諭令。

陳凝珠鬢發皆亂,不甚淑女地口喘粗氣,身上力氣在掙動中消耗殆盡,任由兩名錦衣衛粗魯地架著自己兩條手臂。

阿鵬不說在府裏有多心腹,但也是在陳凝珠身邊伺候多年的老人,平日裏忠誠順服,沒有道理會在侯府蒙難之際突然反水。

至於那些所謂物證則更是無稽之談,家家戶戶都有的東西,若以此定罪,與“莫須有”之名有何分別?!

這一變故讓陳凝珠心裏沒底起來,覷著林鹿那雙黑沈不定的眼眸,也開始有些迷惑動搖。

一直覺得此人不就是個男生女相、不男不女的閹人,如今再看竟讓她生出後脊生寒的畏懼之感。

畏懼?

堂堂郡主,會怕一個死太監?

生來倨傲讓陳凝珠無論如何也不會在林鹿面前低頭。

黑的不能說成白的,她就不信林鹿敢強按頭。

心緒幾度變換之中,林鹿終於開了口。

“先前之言不再贅述,後面對郡主的處置須稍作更改。”林鹿似是斟酌措辭,在廳中空地踱起步來。

負責筆錄的錦衣衛立時落筆,將林鹿對此案的推斷重寫一篇,寫滿後另啟一頁待命。

林鹿在門口打了個轉,兩三步繞回人前。

陳凝珠恨不能生啖其肉的目光始終追隨林鹿而動,她長這麽大從未受過今日這般的奇恥大辱,貝齒死咬著下唇,幾欲破皮湧出血珠來。

“長樂郡主陳凝珠,對上述證詞供認不諱……”林鹿瞥了張口欲罵的陳凝珠一眼,旁邊秦惇眼疾手快拾起地上布團,很有眼色地趕在長樂郡主出聲打斷之前覆又塞回她的口中。

林鹿停在陳凝珠面前,居高臨下看向她的眼睛:“……東廠收隊而返,留人看守榮陽侯府,雖事態緊急,但天色已晚,欲待隔日將此情上呈天聽。”

“然,榮陽侯府上下包庇,仗恃侯爵之位,乘東廠留情之機,組織府兵沖門而出,欲攜郡主避責出逃,確為坐實前言其殘害皇子之罪……”

林鹿一邊說著,一邊從秦惇腰側抽出長刀,小心避開鋒利刃口,端在指尖細看把玩。

陳凝珠瘋了一般死命掙紮,直喊得嗓音嘶啞難聽,也無人能聽其言、解其意。

“於是率隊折返,交涉無果,先禮後兵,終……”

林鹿猝然一刀插進陳凝珠心窩。

刀芒又快又穩,溫熱血液一瞬噴薄而出,林鹿未及躲閃,半邊身子被濺射染上鮮紅,整個人頓時猶如浴血魔神一般形容可怖。

陳凝珠甚至還沒反應過來,胸口傳來尖銳的劇痛,她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去,似乎還不大能接受這個事實。

大片的血洇透了陳凝珠身上華服,她的生命正在快速流失。

而林鹿話語不停。

“……刀劍無眼,榮陽侯府滿門皆死,未有一人生還。”林鹿用力抽刀,更多鮮血飛迸出來,身邊幾名錦衣衛包括秦惇身上都落了不少的血漬。

不過身為東廠中人,對這種場面倒是見怪不怪,甚至秦惇還因林鹿此舉展現出的血性與魄力對其刮目相看。

林鹿這刀既準又狠,將陳凝珠腔子裏上一秒還在搏動的心臟捅了個對穿。

沒過幾息的功夫,陳凝珠死不瞑目,身後錦衣衛適時松手,任其屍身軟軟癱倒在座椅之中。

待陳凝珠眼中徹底失去生命光彩,林鹿才緩緩舒出一口氣。

秦惇從林鹿手中接過佩刀,利落地抖去刀身殘血,斜插回所挎刀鞘,由衷喊了聲:“少主。”

這一聲“少主”當真情實感,秦惇直至今日才打從心眼裏接受了這位年輕的東廠少主。

東廠乃皇權特屬,向來威重不容侵犯,雷厲風行、睚眥必報是其處世原則,若林鹿在面對陳凝珠時始終退讓不前,壞的是他們東廠的“名聲”。

這對錦衣衛來說更是不亞於生涯汙點,就算林鹿在東廠二把手的地位是由紀修予親手擢升,往後也定然是極難服眾的。

林鹿沒理會身上血汙,而是揚聲問向身後:“寫完了?”

那名錦衣衛應聲稱是,想將寫好的供狀拿給林鹿看。

“不必給我過目,”林鹿轉身走回主座,擡手掐了掐眉心,隨即閉上雙目,一副疲倦至極的模樣,啞聲道:“讓她畫押……之後的事,你們也都有耳朵,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

次日,棲雁閣。

林鹿半夜回來後在房間裏一直睡到隔天下午。

他不習慣被人貼身服侍,紀修予便隨他喜歡,沒給他院中派發太多人手,平日灑掃也都是即做即走,不在林鹿附近過多停留。

此時日頭偏西未落,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段。

秦惇正百無聊賴地守在林鹿門前,盡職盡責履行護衛任務站崗,眼見無事可做,他的思緒不自覺飄回昨天夜裏。

真不愧是督主看中的人,秦惇雖沒參與收尾事宜,一直守在林鹿身側,卻在摸清林鹿脾性手段後,無可抑制地對他生出諸多好感來。

比起遇到反抗即刻鎮壓,林鹿的做法顯然在最大程度上滿足了秦惇迫切期待淩厲制裁的扭曲心理,無意制造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爽快之感,令秦惇認定林鹿,決計今後死心塌地地跟隨於他。

關鍵是…長得還這麽養眼……

秦惇摸著下巴胡思亂想,心道這小少主越看越順眼。

“秦惇。”門窗緊閉的屋內傳出一聲低喚。

“哎哎…哎!我、我在呢少主!”秦惇嚇得一個激靈,忙不疊站正身子回應:“您可算是醒了,睡了將近整一日,少主渴了、餓了?還是另有吩咐?”

“現在是什麽時辰?”林鹿仍躺在榻上,裏間窗戶上遮了避光的簾,整間室內都顯得昏沈沈的。

“估摸著已是申時二刻,可需要立即傳膳?”秦惇關切的聲音飄進屋內。

林鹿有些頭疼,微蹙著眉揉了揉額角太陽穴,道:“不必,我過會兒出去用膳。”

“啊?去哪兒啊?”秦惇下意識問道,又瞬間反應不該多嘴,急得慌忙找補:“不是不是,屬下沒有打聽少主行程的意思……只是關心您的身子,怕您過度勞累身子吃不消……”

秦惇語速不慢,一連串的字句像蠅子似的嗡嗡不停。

“行了!閉嘴。”林鹿無可奈何斥了一句。

秦惇訕訕闔了雙唇,屋內再沒傳出其他聲響。

周遭再次安靜下來,林鹿這才緩緩睜開雙眸,眼神裏暗藏的晦暗又深了幾分。

昨日情景歷歷在目。

刀身沒入皮肉的手感、血液灑在皮膚上的溫熱、從活人眼中漸漸消失的生機、赫赫沖天的火光、此起彼伏的哀嚎……都還那樣清晰可聞,仿佛就在上一瞬發生。

可他的心卻是異常平靜,再沒有初次傷人時的慌亂不安,而是…熟練地如同吃飯喝水般自然。

若說無動於衷,亦不全是,林鹿這一覺睡得不安穩——或許,自此再睡不上一個囫圇覺也未可知。

正當林鹿扶著腦袋坐起身,門外傳來腳步很輕的一陣聲響,繼而有人在門外嘁嘁咕咕地與秦惇稟報了什麽,聲音太小,林鹿聽不真切。

片刻,那陣腳步離去,秦惇出聲道:“少主,有人找。”

“若是沈行舟就讓他進來。”林鹿下地走到桌前,想給自己倒一杯水。

“不是六殿下,是二皇子沈清岸。”

一聽到這個名字,林鹿前伸著欲拎起茶壺的手,瞬時頓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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