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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戮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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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戮力

林鹿長發未束, 隨意披散在腦後,身上還穿著潔白的寢衣,外面披一件青灰色罩衫, 久睡方醒,整個人透著股疏懶倦怠之感。

“少主, 二殿下到。”

“都下去。”

“是。”

沈清岸在小太監接引下來到內院, 與門口站著的秦惇打過招呼, 提步邁過門檻進了屋, 不忘回身將門推攏, 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裏間的床鋪還未收拾,虛虛遮了一層幔紗,林鹿斜倚在靠外一側的貴妃榻上, 閉目靜待, 房間裏昨夜燃的熏香未散,沈浸其中,氛圍端的是靜謐又恬淡。

——這份安寧只會持續到林鹿開口的前一刻。

沈清岸繞過屏風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險些被眼前無聲流動的美感沖擊得說不出話來。

饒是他久居深宮,閱覽美人無數, 也從未見過有哪一人如林鹿這般。

頎長秀眉低低壓在垂斂的鳳眸上,唇瓣顏色淺淡,帶著些許不自然的蒼白, 習慣性微微內抿著, 不甚安穩的模樣。

雖“曾”是男兒身,林鹿的五官卻如女子般柔和明媚,兩種氣質相得益彰、互補互成, 造就他獨一無二的面貌特點,非但不顯違和怪異, 反而圓融自洽。

就是放眼整個大周,再加所有蠻荒異國,這張臉也足擔得起一聲“天下無雙”。

“林…林公公。”沈清岸下意識咽了下口水。

聽見來人腳步,林鹿並沒在第一時間睜開眼眸,而是朝前擡了下手,啞聲道了句:“坐。”

沈清岸沒推辭,自尋了幾步開外與林鹿對面的客椅,一掀袍悠然落座。

林鹿這才掀了眼皮,直直望向沈清岸,也不說話,眼神中透著似笑非笑的意味。

皇子親自前來求見太監,後者見面竟還敢不起身相迎,隨意處之地為皇子“賜了座”?!

古往今來,這也是不曾出現過的驚世駭俗的場面,只因林鹿昨夜剛讓刀刃見了血,又沒休息得太好,現下頭腦還混沌著,兀帶了幾分亢意……

他是故意怠慢二皇子,借以試探其來意及城府深淺。

見林鹿不說話,沈清岸也不覺尷尬,面上掛著禮貌的笑,道:“林秉筆果真斷案如神,命案發生不到一日,便查了個水落石出。”

“殿下不辭辛勞親臨到訪,只是來奉承咱家的?”林鹿嘲諷似的勾起一邊唇角。

“當然不是。”

沈清岸不動聲色環顧屋內陳設,古樸自然,與想象中得權揮霍的宦官形象極不相符。

“外面都鬧翻天了,林公公這兒還是這麽安靜,真是難能可貴。”沈清岸目光轉了一圈,重新落在林鹿身上。

林鹿眉頭一挑,就知道他是為榮陽侯府的事而來,語氣古井無波:“原來二殿下是為這事。”

“二殿下有何高見?奴才洗耳恭聽,只是……”林鹿話鋒一轉,又道:“奴才一會兒還有要事處理,二殿下無論想說什麽都須得盡快言明。”

“哈哈,林公公說笑了,我在林公公面前怎敢談甚麽‘高見’呢!”沈清岸謙虛地一拱手,唇邊笑意更深:“我確實有話要說,只是不知此處是否……?”

沈清岸眼光巧妙地往門外瞟了一下,意有所指。

林鹿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卻不露形色地避左右而言他:“哦?那二殿下以為,陳凝珠這廝,是殺得、殺不得?”

“當然殺得。”沈清岸不假思索答道,“謀害皇子,又屢對林公公出言不遜,殺得,該殺。”

林鹿哼笑一聲,不置可否。

“只是榮陽侯府連同丫鬟、小廝、府衛在內,上下百餘條人命……”

與沈清岸一照面,林鹿大抵能猜出他此行意圖,不過是想與他示好、拉攏他站位罷了。

也是,沈清岸在一眾皇子中排行第二,年齡閱歷都是爭儲的優勢,本應是除太子之外最受追捧的皇子,如今只因容貌有缺便被排擠在外,自然是不甘心的。

權宦是把雙刃劍,用好了平步青雲,用不好身敗名裂。

林鹿故意用此案作餌,以試沈清岸對自己的態度——是無論對錯一並曲意逢迎到底,還是只願接受於己有利的益處、無視那些背負罵名的行為——看樣子,沈清岸應是後者……

正當林鹿如此想著,沈清岸從容說完了後半句:“如有下次,林公公不必親自背上血債,滅門而已,事後隨便捏個什麽罪名,都可達成。”

“公公本就立於風口浪尖之地,舉措行事務要小心、再小心才好。”

林鹿微驚片刻,而後低低笑出了聲。

他從榻上起身,與沈清岸正對而坐,“二殿下到底想說什麽?”

沈清岸見他似有松動,面上仍是懇切的笑:“真對不住,瞧我光顧著說話,都忘了公公久酣方醒、一直空著肚子了…京中近來新開一家食肆,不知公公可願賞光,與清岸一道共進晚膳?”

林鹿收了笑,一言不發盯著眼前的男人。

烏發如墨一絲不茍地束在發頂,精致發冠與臉上銀面同色相配,衣衫顏色、形制皆樸素低調、整潔得體,就連一雙足靴也是幹幹凈凈,不染半分纖塵——整個人氣質溫潤內斂,看上去人畜無害,端的是誠意十足。

屋內靜默片刻,林鹿終於松口,輕嘆道:“讓秦惇帶殿下到外面等。”

“好嘞。”沈清岸得了他首肯,笑瞇瞇沖林鹿一揖,施施然起身出了房門。

除沈行舟以外,沈家這些皇子在林鹿眼中其實沒有分別,由誰來當下一任皇帝他更是不甚關心。

高爵厚祿?榮華富貴?

自阿娘死後,林鹿活在世上的目的便只剩下一個。

——不過以眼下情況來看,林鹿不得不承認,依附某位皇子確實是更佳的選擇。

-

興京,陶然軒。

二樓雅間內,三尺見方的竹桌旁一左一右坐了兩名年輕公子。

桌上好酒好菜備得樣樣齊全,房間內不像悅宵樓那樣熏香擾腦,取而代之的是清幽竹息,不僅蓋不住飯菜香氣,反而讓人聞之心曠神怡,更能放松愜意地享受美食。

最後一道菜品端上桌,隨著侍女出門的輕微響動,林鹿向後靠在椅背上。

“林公公快嘗嘗,這蒸魚、炙肉,包括菌湯、時蔬,用的都是最頂尖的食材,烹菜的庖廚也都堪稱國手……”沈清岸不無熱情地一一介紹。

“明明新開不久,二殿下倒是對這裏熟悉得很。”林鹿輕巧打斷,並沒有依沈清岸所言動筷的意思——盡管胃中確實空得厲害,桌上香味也一個勁兒往鼻腔裏鉆。

沈清岸彎唇笑笑,低聲叨咕一句:“我就知道不說正事,你是不會安心吃飯的。”

“好吧,這裏是我一個友人的地盤,”沈清岸面上依舊掛著寫意的笑,伸手朝前後比劃:“兩側包房是空的,以免隔墻有耳之憂。”

“說吧,到底什麽事,”林鹿臉色有些許陰沈,強壓著不耐的情緒,“再拖著就沒意思了。”

沈清岸笑而不語,擡手繞至腦後,解下了銀面具的系帶。

“我欲推誠相與,不知林公公以為如何?”沈清岸將面具輕輕擱在桌上,緩緩擡眸,露出面具下的真實面容。

——外界所傳非虛,二皇子右半張臉爬滿殷紅如血的猙獰胎記,面積之大幾乎從額頂眉峰一路覆蓋至腮邊下頜,用“觸目驚心”四字來形容絕不為過。

林鹿面色不改。

尋常人見後無外乎或驚恐或避嫌地挪開目光,而這些舉動林鹿都沒有,就只是目光沈沈地與沈清岸對視。

這令二皇子有些意外,心中微微一動。

“二殿下口中的‘誠’,可是指殿下胸懷奪嫡之心,想讓奴才助殿下登上龍位?”林鹿的話說得直白,讓沈清岸在答是答非之間一時猶豫了。

“哈哈哈,林公公爽利坦直,清岸真真是相見恨晚!”沈清岸朗笑出聲,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我所說的‘誠’,其實是想替公公擺脫困局。”

“殿下不妨說說,奴才能有什麽困局?”林鹿心中微訝,拾起酒盅貼到唇邊淺飲一口。

沈清岸備的酒並不辛辣,由舌入喉順滑濃郁、清醇回甘,果真是難得的好酒。

“公公與紀修予,並不如表面看起來那般和睦吧?”

林鹿驀然握緊酒杯。

“二殿下,勸你慎言。”林鹿不動聲色放穩酒杯,眸光變得有些危險。

沈清岸留意到林鹿的細微動作,知道自己說中了,不疾不徐繼續道:“紀修予權勢滔天,就算將六個皇子全都綁在一塊也奈何不了他。”

“好在他素來效忠父皇一人,又確不幹涉黨爭,這才讓我們兄弟幾個還有鬥上一鬥的機會——不然,以他之能,無論站位於誰,都基本相當是直接宣布最終的獲勝贏家了。”

“奴才明白了,二殿下是求奴才幹爹不得,退而求其次才找上奴才?”林鹿目露輕蔑,雖自稱為奴,可言語間的倨傲顯而易見。

“非也,”沈清岸搖頭,目光灼灼地望向林鹿:“不是‘退而求其次’,而是‘同心戮力’。”

“你助我登皇位,我保你殺紀狗。”沈清岸聲音放得很輕,一字一頓好似蠱惑人心。

林鹿微微睜大雙眼,神情覆雜,眸中隱有殺意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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