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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哀順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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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哀順變

皇嗣殞命, 無論放在哪個朝代都是震天動地的大事,大周亦不例外。

這天一早,宣樂帝沈延照例沒去早朝, 窩在靈嬪床上躲懶不起。

“陛下!陛下——不好了——!”門外傳來太監又尖又細的聲音,仿佛天塌了一般聲聲催促。

倉幼羚昨夜被折騰得不輕, 聞聲只是掀了掀眼皮, 無動於衷地透過重紗看向帳外。

“……外面, 什麽事?”一開口嗓音沙啞得厲害, 倉幼羚卻並不意外, 顯然已經習以為常。

任那太監在殿外喊得快斷氣,候在一旁的侍女依舊沒有出聲喚醒床上兩人。

“皇上身邊的內監呂公公,”侍女輕聲回道:“說是有天大的急事。”

倉幼羚勾了下嘴角, 神情疏懶, 似並不當成一回事。

“下去吧,本宮知道了。”侍女應聲而退。

宣樂帝睡得很沈,打著輕微的鼾聲,側臥沖向倉幼羚,粗壯手臂橫在女人不盈一握的腰間, 大半身子都壓在倉幼羚身上,就算在睡夢中也展現出極強的占有欲和掌控權。

倉幼羚蹙著眉閉了閉眼,再睜開時, 美目流轉出媚態的光, 表情柔順討巧,蹭在宣樂帝臉側輕輕吻他。

“唔…羚兒,”宣樂帝兩道濃眉皺了皺, 甚至沒有睜開眼睛,含糊不清地道:“別鬧……讓朕再睡一會兒……”

“陛下, 呂公公找您呢。”倉幼羚動作不停,小鳥一般接二連三輕巧啄著,語氣帶著年輕女子特有的嬌憨:“說是有天——大的急事,陛下快見他一面罷,羚兒宮裏的雕花門都快被他砸壞了呢。”

“嘖!”宣樂帝面露不耐,手上也跟著使了力氣,先是在不著寸縷的腰上掐了一把,而後順著滑膩皮膚摸索著上移,“遭瘟的東西,擾人清夢,若沒什麽大事,朕非得砍了他不可!”

男人粗掌刮在皮膚上帶過一路刺痛火辣之感,倉幼羚恍若不覺,仍嬌俏地笑,好言勸著宣樂帝息怒。

兩人又在床上膩了好一會,宣樂帝才起身,在倉幼羚為其更衣時也要調戲幾下,門外的呂公公嚷得嗓子冒了煙,門內卻是朗笑嬌.吟不斷。

待二人衣衫皆整地分坐廳中坐榻,寢宮大門終是在呂禧面前豁然洞開。

“陛下!陛下!!”呂禧急得惶然落淚,一進門撲在宣樂帝腳邊嚎啕不已。

倉幼羚花容微驚,雙手不自覺捧在心上。

宣樂帝自然註意到她的小動作,繼而一腳踹中呂禧心窩,將那倒黴的內監踢得仰倒下去,好在靈嬪宮裏地上鋪了絨厚一層地毯,不至於讓他後腦觸地受太重的傷。

“放肆!”宣樂帝怒目圓瞪,“慌什麽!有什麽不會好好說?驚擾靈嬪當死罪!”

呂禧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顧不得這些再次跪爬至宣樂帝腳邊,一邊磕頭一邊失聲叫道:“陛下啊!四皇子殿下……薨、薨了!”

“胡說什麽你!”宣樂帝氣得拍了案桌一下,“掌嘴!”

此時周圍只幾名靈嬪宮裏的侍婢,自是不能承擔這種懲罰活計的,於是呂禧左右開弓狠狠朝自己臉上招呼起來,同時艱難地繼續說道:“陛下……哎喲,是真的!四殿下今日出宮,赴、赴長樂郡主組織的游山會,啊!不慎從山坡滾下,磕在石頭上,當場就咽了氣了!”

“你說什麽?!”宣樂帝“呼”的一下站起,來自帝王的威壓陡然放大數倍不止,連身邊的倉幼羚都嚇得一抖。

沒得到旨意,呂禧動作不敢停,一下下親手將自己面頰打得愈發紅腫,艱難開口道:“奴才…奴才豈敢妄言,千真萬確,紀掌印和一眾、一眾官員都在太和殿等著陛下呢!”

“擺駕太和殿!”宣樂帝龍行虎步地走了出去,甚至無暇與倉幼羚道一句別。

“遵命!”呂禧沖著倉幼羚一拱手,後退著追隨宣樂帝出了門。

嘈雜遠去,周遭一下安靜下來。

倉幼羚欠身望了望門外確實再不見宣樂帝等人,便起身往凈室走去,“打水,凈身。”

後妃宮裏無論何時都有熱水供應,倉幼羚這一要求自然能得到滿足。

方才伺候的侍女上前輕扶著她,關切道:“熱水隨時備著,只是娘娘昨日晚膳就沒用多少,可先進點軟和糕點填填肚子?以防水汽蒸得頭暈……”

“不用,”倉幼羚冷冷回絕,嘟囔一句:“本宮一刻都忍受不了。”

侍女晴翠是一入宮就跟著她的,面冷心熱,同情倉幼羚小小年紀遠走他鄉,初時連官話都說不清楚,嘗盡後宮百態,花一樣的年紀須得委身於年紀能當她父親的宣樂帝。

倉幼羚能保住如今的地位與盛寵,少不了晴翠時時參謀提點,同甘共苦的生活也讓主仆二人情誼更深,成為這深宮中相互依賴的人。

晴翠十分了解倉幼羚脾氣,提了一句就點到為止,將她引到凈室屏風後。

倉幼羚一進凈室就撕扯著身上薄如蟬翼的紗衣,在晴翠攙扶下全身浸沒在熱水中,拿過布巾狠狠擦拭著周身皮膚。

“惡心……惡心死了……”倉幼羚的表情在水霧中模糊不清,只聽她不住低聲詛咒著:“老不死的東西,斷子絕孫才好,都是你的報應!”

晴翠沈默地侍立一邊,垂下眼睫,淡聲提醒道:“娘娘,慎言。”

倉幼羚立時收聲,凈室中便只聞嘩嘩水聲翻動。

-

隆福皇城,太和殿。

林鹿神色淡漠地站在紀修予身側,殿內一同等待的還有京兆府尹、數名刑部官員以及大理寺卿等。

幾人一來就低聲議論不休,引來紀修予藏了一絲玩味意蘊的目光。

“鹿兒,”紀修予轉向林鹿,“你怎麽看?”

“回幹爹的話,”林鹿靜靜擡眸,面上神色不改:“兒子以為此案並非意外,而是另有主謀。”

紀修予點點頭,沒問一句,“等陛下來了,你就這麽說。”

“是。”

沒過一會兒,宣樂帝扶著冠冕匆匆趕到,在一眾下跪口宣“參見陛下——”的呼喊中高坐龍椅之上。

“韓義!!你快說,朕的皇兒怎麽了?!”宣樂帝痛心疾首地猛拍鎏金扶手,天子震怒之音回蕩在整座大殿上空。

被叫到名字的是京兆府尹,聞聲猛地一抖,繼而拱手出列上前,無不緊張地將不久聽到的報案內容覆述一遍。

“一派胡言!”宣樂帝隨手抓了筆筒摜在地上,“小帽山朕少時去過,就是從坡上往下跳都摔不死人,怎會摔死煜軒?”

眾臣不敢觸怒龍顏,紛紛跪成一片,韓義趴在地上雙腿打顫,抖著聲音稱司禮監秉筆太監林鹿林公公正是一同參與的同行者,具體細節他應該更為清楚。

宣樂帝微微泛紅的眸子霎時瞪向林鹿。

“林鹿,事情真如韓義所說,朕的好皇兒煜軒,竟是如此蠢笨地死於意外嗎?”

事發之後,京兆府得了消息就將現場封鎖,查證後得出這一結論,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涉事皆貴,得罪了誰都不好收場,不如將罪責推給意外來的省時省事。

韓義悄悄擡頭,略帶緊張地望著林鹿背影,期待他能如自己一般偷懶耍滑。

林鹿不卑不亢側挪一步出列,“回稟陛下,臣以為此案另有主謀。”

“主謀?你是說,在今日游山會中的貴族子弟中間,有人膽大包天,對煜軒痛下殺手,是嗎?!”宣樂帝語氣變得危險起來。

他雖好享樂,也不多關懷子嗣課業,但他上了年歲後身子大不如前,幾乎夜夜臨幸妃子卻沒將一人腹中鬧出動靜,這讓他大為光火的同時格外重視子女性命——這也是明知皇子互相爭權,只要不鬧出人命,他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原因。

“這不可能!”韓義硬著頭皮辯解,“同行皆友,牽頭組局者又是榮陽侯嫡女,陛下親封的長樂郡主,怎會有人膽敢對四殿下心懷不軌?”

林鹿並不被他影響,眸光淡然望向宣樂帝,沈聲道:“韓大人斷案有失,還無視真相妄加包庇,可是收了那主謀的封口費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韓義瑟縮著低了頭。

“距臣在場觀察,四殿下喪命的山坡旁有很多石塊挪動過的痕跡,”林鹿繼續道,“因此臣斷定,有人在得知四殿下應邀赴會後,特意趕在先前布置山坡,又給四殿下所乘良駿動了手腳,這才讓四殿下在指定地點被掀下馬背,”

“再滾下亂石遍地的山坡,最終觸額身亡,借以偽裝成意外,為求蒙蔽聖心!”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紀修予滿意地抿了抿唇,克制地在龍顏震怒時不露笑。

“好啊韓義,你為官數載居然不如個半大的小太監看得清,”宣樂帝氣得冷笑一聲,“來啊,把這個草包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是!”威嚴呵聲中兩名侍衛提步上前,將不住磕頭求饒的京兆尹架住胳膊帶離大殿,一時間殿內噤若寒蟬,均不敢出頭接這個話茬。

紀修予沈默不語地看了半晌,終於在此時發話:“陛下息怒,保重龍體要緊。”

宣樂帝最是倚重他,聞言立刻深呼吸了口氣,擡擡手示意紀修予接著說。

“人死不能覆生,陛下還請節哀順變,眼下重中之重是為揪出兇手嚴懲,依臣愚見,犬子既是當事人,又有幾分薄才,不如就交由他來處理此案,定能將案情查個水落石出。”

林鹿心中有些訝異,面上卻是不顯,仍維持垂首默立的姿勢不動,看上去沈穩又內斂。

“就這麽辦,退朝!”事情有了定論後,宣樂帝似是一刻也不想在太和殿多待,徑直繞過龍案出了殿。

“恭送陛下——”

林鹿此時擡眸,正對上紀修予滿是笑意的眼睛:“鹿兒,幹爹給你爭取的露臉機會,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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