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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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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

秦與從法院出來的時候夜已深了,路邊有一輛車,款式略眼熟。

他走近兩步一看。何止是款式眼熟,連車牌號都那麽的親切。

此時秦曉飛已經把兩位姑娘送回家又趕回來了,正趴在方向盤上打盹。

秦與貼著車窗,看見弟弟為了等他而一副倦容,難得心軟,讓藺長同堵的一肚子火全消了。

“唉……”

曉飛長大了。

小時候追在他屁股後頭就會要冰淇淋吃,現在也是個陽剛的男子漢了。

他擡手,猶豫著要不要敲敲車窗把弟弟叫醒,又有點舍不得。

這時候秦曉飛醒了。

他混沌地打了個哈欠,搓搓臉,扭頭看見秦與在外頭站著,趕緊推開車門叫了聲:“哥!”

“哎。”秦與慈愛地拍拍他的肩膀,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秦曉飛手忙腳亂地從車裏爬出來,視線越過他四處張望——

“姚祈風呢姚祈風呢?哥你看見姚祈風了嗎他上哪去了?”

“……”

他媽的。

秦與一把摔上車門,拽著秦曉飛的領子摁在車上:“秦曉飛!”

他指著他弟弟的鼻子:“你敢找姚祈風要簽名,我就敢讓你死在這條馬路上!”

“哥我錯了……”秦曉飛非常識時務,委委屈屈看著他,“但你能告訴我錯哪了嗎……”

夜深人靜,月明星稀。城市路燈璀璨,可惜來往車輛並不因此變多。

大道另一頭,一輛白車駛上主路,藺長同坐在副駕駛上閉目養神、昏昏欲睡,左手邊是他的助理。

助理小聲說:“藺律師……”

藺長同懶洋洋地:“嗯。”

聽見藺律師的聲音,助理就更難過了:“藺律師,辛苦你了。”

“嗯?”藺律師撩起眼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助理:“這麽多年,在南苑工作實在太苦了。可你對我們的好,我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雖然知道你去意已決,但是大家都很舍不得你,想和你一起吃最後一頓飯……”

“……”如果藺長同那副裝文藝用的眼鏡還戴著,他真的很想扶一扶鏡框,“我只是換個律所,又不是要死了。”

助理並不能聽進去:“可是我們都知道你熱愛工作,習慣加班,總是整夜整夜地不睡覺。你明天一走,可能就再也抽不出時間見我們了……”

“噢……你,不怪我這些年,對你要求苛刻?”

“不怪!”

“你們也都,不怪我的潔癖了?”

“不怪了!”

“行了,你也別太難過。”藺長同故作寬慰地說,“今天不是閉庭,延期審理了,案子還沒完。我大概還得在南苑待半個月。相處愉快?”

“呃……”助理:“要不你還是早點走?半個月處理一個案子多浪費啊,新律所案源多。你這邊的案子律所會找其他人交接的。”

藺長同偏不:“唉,可是這個案子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助理:“……”

“法院要重新取證,延期審理了。”

秦與坐在副駕駛上休息,由他弟開車。

“噢……”秦曉飛如夢初醒:“所以那個姚祈風真的嫖|娼啊?”

“姚祈風是上一個話題了好嗎?現在在說xx區警方隊伍純潔性。”秦與無奈重覆一遍:“有個叫鄭皖的仗著自己在所裏的關系,用裸|貸逼迫幾名女性賣|淫,結果姑娘借著姚祈風名聲大,把事兒捅出來了。xx區警方怕這事兒暴露,才鋌而走險做偽證。包庇姚祈風是順帶著的。”

聽哥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秦曉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那個姚祈風真傻逼,裝得跟真的似的。”

“……你沒救了。”秦與倒頭靠在車窗上,恍惚間覺得哪裏不太對,看向窗外,“秦曉飛,你往哪開呢?”

“咱……家?”秦曉飛後知後覺。

他口中的“咱家”就是指那幢可以住下他的爸爸、媽媽、大爺、大娘——因為他小時候覺得大娘讀起來很奇怪所以一直叫大姑、奶奶、堂哥和他自己,的城西老別墅。

那幢別墅是他媽媽的。他奶奶去世以後,哥哥就給大姑他們買了新房子,但他們一直沒搬出去,於是他哥就自己搬出去了。

秦曉飛:“怎麽了……嗎?回來住一天也不行?”

秦與看著他:“那我狗怎麽辦?我今天還沒餵狗,等我明天回去就只能看見榛子的屍體了。”

“噢對對,”他弟撓撓頭,“那我怎麽辦?你肯定不會收留我的。”

“我看起來那麽沒有人性?”

“哦吼?我還以為我把你送到家,還得大半夜再開回城西呢。”秦曉飛得到入住許可非常高興,“小飛司機持續為您服務。”

那是城東大橋的一處頂層覆式。

“汪汪汪!”

一開門,屋裏就躥出一只呼哧呼哧的柯基,一邊興奮地搖著尾巴,一邊扒住來人的膝蓋往上蹦,黃白色皮毛油光水滑。

“我回來了寶貝兒。”秦與彎腰摸它的頭,它就高興地舔秦與的掌心,再蹦起來想要親吻他的臉。

秦曉飛跟在他哥身後,“榛子~”“榛子~”地叫個沒完,於是榛子也勉為其難地分給他一點愛。

短暫的歡迎儀式結束,秦與擼了把狗毛,指指鞋櫃再指指裏屋:“拖鞋在這,你的房間在那,要用什麽直接拿,你那些我都沒動。”

“真的嗎!”秦曉飛換了鞋就往屋裏沖,“那我上次落這的限量版聯名T恤你也留著呢嗎!”

他哥心裏只有餵狗,漠然地說:“不知道,你自己找吧,沒洗的話可能我就給扔了,誰要你的臭衣服。”

後半夜早過了噴泉池的噴水時間,雕塑沈默著,池底也靜悄悄的。

藺長同到家的時候,藺薇女士居然在一個人喝香檳,留聲機吐出歡愉的調子。

藺長同疑惑:“今天什麽日子?”

藺薇也疑惑:“你居然回來了??”

藺長同更疑惑:“不是你讓我陪你住的嗎?”

藺薇理所當然:“但是我以為你今天去made love了啊?早上出門之前就跟人打電話一口一個湯湯,叫這麽親昵,少瞞我了,還這麽晚不回家,你現在哪有那麽多案子可忙。兒子啊,如果你心有所屬的話,那我大學同學她表姐鄰居家小孩的補課老師你看不上我也可以理解。”

“……這就是您一個人在家喝香檳慶祝的理由?”

“是啊。什麽時候領證?我孫子叫什麽?”

“……”

藺長同一邊換鞋一邊思考該從何說起。他說:“沒有女朋友,沒有made love,沒有孫子,只有我,您優秀的律師兒子。今天,我是去出席庭審。湯湯,姓湯名湯,是我的當事人。”

“嘁——”藺女士一撇嘴,“湯湯,我還水水嘞。”

藺長同:“……”

“啊~我心愛的T恤~”

城東大橋路北居民樓21層,秦先生的頂層覆式。

樓上是大床房和內嵌的衛浴,樓下是連著開放式廚房的客廳,衛生間、浴室、秦曉飛的房間、客房則在另兩面依次排列,正中央有沙發和電視。

秦曉飛躺在沙發上,把臉埋進所謂的限量版體恤猛吸一大口,“我好想你……”

秦與抱著狗坐在一邊,質疑:“……還能聞嗎?”

“怎麽不能聞了!”他弟弟不服氣似的湊在衣服上狂嗅,“這都是我的體香!”

秦與想吐。

他又往榛子嘴裏餵了一口肉幹,說:“我很餓,準備吃夜宵,要不要一起?”

“!”

秦曉飛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驚惶道:“不不,不要,我這就去睡覺。”

秦與惋惜地搖搖頭,自己打開了櫥櫃。

……

半個月後,法庭。

國徽仍舊高懸正中,燈光普照。

事過境遷,耷拉著腦袋的成了姚祈風,湯湯則抿著唇用大眼睛打量這方空間,法警等候在側。這是最莊重的地方,威嚴又公正,沈默卻鏗鏘。

藺長同總是笑著,看似很有風度,實則非常欠抽。

至少坐他對面的都很想抽他。盡管,秦與知道真正欠抽的是他旁邊的姚祈風。

他當初多理直氣壯啊,他本可以把藺長同那個光會耍嘴皮子的斯文敗類逼得節節敗退,結果呢?你告訴我你做假證?

現在好了,不僅你做假證自己打自己的臉,我還要義正言辭地給你開脫。

秦與越想越氣,連帶看藺長同的眼神都帶了殺氣。

藺長同還在笑,仿佛在說:習慣就好。

不多時,在審判員的授意下,藺律師好整以暇地開了口:“根據法院的調查和當事人口供,3月17日,xx路xx大飯店。姚祈風先生於晚上9:20離開1120房間,進入205房間和湯湯等三名女性進行性|交易,並於次日早7:16返回房間。我的當事人所言屬實,並非無中生有、惡意捏造。我們認為,誹謗,須有虛構事實的行為。根據《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我的當事人行為不構成本罪。我的意見是,無罪。”

湯湯註視著藺律師,她總覺得這個人在某一瞬間的笑容是真的。

是啊。替公理行道,替無辜者發聲,當然值得高興。縱然過去的過去已然糜爛不堪,但往後的路,是光明的。

是光明的就好,藺長同想。

然後,他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秦與開始說話了。

“被告湯某在和我的當事人發生性|關系後,明知會對我的當事人造成不良影響,仍因個人目的向社會散布姚先生的私人生活,致使其隱私被揭露、名譽被損害。根據《民法通則》第一百零一條和《治安管理處罰法》,被告湯某公然侮辱我的當事人姚先生,散布其隱私,應當予以賠償。”

藺長同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不知道我已經放你們一馬了嗎?你們怎麽聽不進去呢?

秦與不動如山地回視他——法治社會解決問題的方式有太多,違法者自然該受到懲治,但你們選擇的方式不正義,也應當接受審判。

針尖對麥芒。

藺長同哼笑一聲:“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條例》第三十條,你的當事人姚先生知法犯法嫖|宿暗|娼,難道還妄圖尋求包庇嗎?我的當事人固然揭發了他,也是他自取其辱。”

秦與不落下風:“固然是我的當事人行為在先,但根據《刑法》第二百五十三條和《侵權法》第二條,湯某在違反我的當事人意願的情況下將他的性|生活向社會公布,歸入侵犯隱私權的範疇,應當依法受到裁決。”

藺長同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固執,身體前傾和秦與對視——我都放你們兩馬了,你還不明白我什麽意思嗎?

秦與十分坦然——正義之下,我不明白你有什麽齷齪心思。

藺長同要氣背過去——姚祈風有罪!你把我逼到絕路上我絕對讓你的當事人吃不了兜著走。你沒有選擇,你只能順水推舟給湯湯一個無罪,我也許能再放你一馬。

秦與——放馬的,有沒有罪自有公理審判,法官們不是耳聾眼瞎的,該落的罪名一個也不會少,做錯事的都應該受到懲罰。

藺長同氣不過地點點頭。他算是明白了,這人真的敢賣委托人。

他說:“姚祈風對我當事人湯湯的指控本就不成立。他先是否認自己嫖|娼的事實,又宣稱湯湯誹謗,不僅使我的當事人遭受網絡暴力,還意圖讓她平白蒙受刑事責任。根據《刑法》第二百四十三條,姚祈風的行為,構成誣告陷害罪。”

秦與卻義正辭嚴:“姚先生誣告陷害的罪名法院自會處理,但湯湯侵犯他人隱私一事也確系事實,不應因指控的不成立而消失。”

如果不是隔著兩張長桌,藺長同真的想和秦與打起來。這人還是和三年前一樣,固執,古板,油鹽不進,食古不化,簡直是上個世紀的老古董,還以為自己沐浴著正義的光輝。

秦與也非常想當場掐死藺長同。法庭如此肅穆講理的地方,根本不應該有火藥味,他真的懷疑這人有沒有作為律師的涵養,怎麽跟個老狐貍一樣到處放騷屁。

但好在,審判員的眼睛是雪亮的。

在二位徹底撕破臉皮打起來之前,法官們得出結論,審判長一錘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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