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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嘉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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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嘉賓

沈甸甸的公理壓在法錘上,於是法錘敲出了沈甸甸的正義,無須回響。

湯湯公開道歉賠付錢款,姚祈風則停止一切通告活動,和鄭皖等人一起被市局警方介入調查。

“湯湯,非常抱歉。”走出法院前,藺長同這樣對女孩說。

湯湯一個勁搖頭:“不不不,多虧有你藺律師。這是最好的結果了。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真的。”

.

秦與給了餘律師一個交代,也給了有恒律師事務所一個交代。辦完轉所手續之後,秦曉飛親自開車接他去吃飯。

“幹什麽這麽神神秘秘。”

風清日朗,秦與坐在副駕駛上,並不理解為什麽他弟弟連去哪吃都不告訴他。

“當然是有驚喜。”秦曉飛難得穿了一身西裝,得意洋洋,“哥,秦曉飛秦主任誠摯地感謝您加入我們律所!以後你就是我的合夥人了,我當然要請你吃頓大餐。”

小王八羔子。

秦與笑了一聲,忽然想起來什麽,“誒?你和陶……李怎麽樣了?”

“人家叫陶杏兒!”秦曉飛敲了敲方向盤,“能怎麽樣,我跟她說我媽給我開了個律所,經濟條件特別好,還有你坐鎮當她的實習老師,她才答應來的。”

“你就沒有點個人魅力?”

秦曉飛嚴肅地說:“在前途這件事上,任何人都不會,也不應該因為別人的個人魅力而左右自己。權衡利弊,擇優而選,才是王道。”

“說得好。”他哥鼓掌,“那你拉攏人家提我的名字幹什麽?”

“哦,因為她覺得你很有個人魅力。”

秦與:“……那你還真是,挺沒用的。”

綠植環繞,白色優雅建築的頂端做了不對稱設計,一盞盞暖光燈照在餐廳落地窗上,光潔的玻璃可以反射出平穩駛過的黑色奧迪。

兩分鐘後,秦與和秦曉飛從停車場的電梯裏走了出來。

“哥,一會兒我們一起吃飯的王坤儀,三級律師,口碑特別好,據說工作態度特別積極。鄭巖,不知道你認不認識,比王律師工作時間長,也很靠譜,只不過還沒評上二級。”

“嗯。”秦與點點頭,他畢竟又做法官又做律師,對於業內人士還是有所耳聞的,“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就是我為你準備的最大的驚喜!”秦曉飛說:“哥,你也知道,我的律所都沒打出名氣,請到鄭律師和王律師已經很不容易了,但可惜,這二位還是比不上我偉大的哥哥。我就想,我親愛的哥哥在律所太寂寞怎麽辦?和那些人沒有共鳴怎麽辦?我就想,有覆雜的大案,那些人處理不了,只有我哥哥頂著怎麽辦?”

兩側人來人往,他哥實在嫌丟人:“有什麽你快放。”

秦曉飛拍了拍胸脯:“於是!我請來了一位超級大律師,和你工作年限差不多,正在評一級律師。我想你們一定會成為非常志同道合的朋友。”

秦與狐疑地看向他:“這些人你都怎麽請來的?也是刷的我的臉?”

“當然不是,”秦曉飛說,“我可沒跟他們說你是我哥。他們是我給你的驚喜,你也是我給他們的驚喜啊。你們彼此都是對方的神秘嘉賓。”

兩人已然穿過長長的走廊,秦曉飛拉著他哥:“行了行了,見了就都知道了。快幫我看看我穿的怎麽樣,有沒有哪不得體?”

秦與抱臂上下打量一番,這才發現他弟弟的領帶哪裏不對勁,“你……怎麽把領結打這麽大?還這麽歪?”

秦曉飛非常無辜:“我按打法教程一步步來的。”

秦與動手一邊替他拆領帶一邊問:“這是哪個教程?”

“好像叫……聖什麽王子?總之聽起來很高大上。”

“聖安德魯讓你系成這樣也是人才,”他哥重新給他把領帶圍上,開始系,“你的領帶太寬了,不適合那個。我個人比較推薦半溫莎結,學著點。”

於是餐廳門口,少年人可憐兮兮地努力記住他哥打領帶的步驟,幾個服務員覺得有意思,朝裏往外張望。

“行了,系好了。”秦與滿意地拍拍他弟的肩膀,說:“回去自己練二十遍。”

“啊??”

秦曉飛一激靈,突然想起小時候他哥讓他抄二十遍《出師表》的日子。那叫一個痛苦啊,他一邊手疼得直哭一邊又不敢停筆,不然他哥就要揍他。後來他默寫頭一回得全班第一,他哥給他買了哈根達斯,他吃著吃著又高興得哭了,一邊嗚嗚哭一邊還一勺一勺吃得停不下來,被全家人笑了好久。

“啊什麽啊,領帶打不好怎麽當男人。”秦與說。

“知道了,哥。”

秦曉飛帶頭進了餐廳。

“您好,幾位?”

他對迎上來的服務員說:“五位,有預約,A13桌。”

“好的,這邊請。”

餐廳面積很大,入口有人造溪流,清澈可見顆顆圓潤鵝卵石。金色紅色的錦鯉在水中游蕩,不時地吐個泡。

賓客們推杯換盞,一路菜香酒香四溢。繞過藝術品般的高大綠植,盡頭有軟椅長桌。

“鄭律師,王律師。”

秦曉飛走在前面率先和座上兩位二十八|九的男人握了手,意氣風發地笑著,“這就是我說的神秘嘉賓,我哥!——秦與。”

“居然是秦法官啊?”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幸會,鄭律師、王律師。”秦與也端出一副應酬常用笑容,和兩位律師握手。

落座後,秦曉飛“咦”了一聲,問:“藺律師呢?”

“噢,”王坤儀說:“藺律師五分鐘前去洗手了。”

“這樣啊。”

秦曉飛心想,洗手用五分鐘嗎?

他沒看見,他哥的笑容凝固了。

如果大腦可以發彈幕,秦與現在滿腦子飛的無非三種——“藺律師”、“???”和“現在走來得及嗎”。

雖然這個姓氏真的非常罕見,但他仍舊心懷僥幸地問他弟:“哪位藺律師?”

沒等秦曉飛答話,隔斷後面剛好轉出一個男人。

西裝革履,斜紋領帶,金絲眼鏡。

真你媽巧啊,秦與心想。

他弟還特別高興地說:“來了,神秘嘉賓,就是這位藺律師!”

秦與其實非常想當場走人,不給人摁桌上揍一頓都是客氣的,但畢竟兩人只在法庭見過,私交上算是陌生人。作為一個成熟男性,他決定給對方一個面子。

藺長同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秦與。他眼中的驚詫一閃即逝,當即笑道:“啊,秦法官。三級評審過了嗎?”

秦曉飛還興沖沖地瞎起哄:“耶?你們認識?”

他媽的,這面子誰愛給誰給,他秦與反正是不給了。

“不認識。”秦與扒拉開他弟,問藺長同:“你來這幹什麽?大南苑不要你了?”

“不是啊,”藺長同說,“我覺得你們律所名字更好聽一點。”

“……”秦與扭頭問他弟:“你律所叫什麽?”

秦曉飛無辜道:“杏籬深律師事務所……?”

秦曉飛看見他哥點點頭說:“行,‘綠錢榆貫重,紅障杏籬深’,真文藝。”然後站起身向另兩位律師致意,“二位能賞臉支持我弟弟我真的非常非常榮幸,曉飛就拜托二位照顧了。我還有急事,失陪。”

說完,大步流星走了。

秦曉飛在呆滯中忘了挽留,等到他哥都沒影了,他才眨巴眨巴眼,扭頭問自顧自落座的藺律師:“他怎麽了?”

“不知道。後宮起火?”

藺長同隨便答了一句。

他雙手支著下巴,望向秦與離開的轉角,沒忍住彎了彎嘴角,但又不好表現得太高興。

真有意思,他想。

以往都是他受不了相親對象,憤然離場,今天輪到他把別人氣跑了。

哎真有意思啊,真有意思。舒坦。

秦曉飛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菜單,張羅著:“那就點菜吧大家,我哥他確實總有急事,不是不給大家面子。咱們吃,吃完就去律所看看。”

.

秦與到底是秦曉飛親哥,把車留在停車場給弟弟作面,自己打車回了城西。

那座老別墅是三十年前,他小嬸黃妍妍嫁來秦家的時候帶過來的,不過是黃家眾多家產中的一座,但對於當時的秦家來說卻是從來不敢奢望的好房子。而且一家人一起生活慣了,於是小叔帶著秦與的爸媽和奶奶一起搬進了別墅享福,一並帶進來的還有三歲的秦與。

別墅很大,是老式花園洋房,東西可分兩座,上下一共三樓。

出租車停在鐵藝雕花路燈之下,正對著花園延伸出來的灌木走道,秦與下了車。陽光很好,空氣中有淡淡的梨花香。

秦與摁響了大門上的老式門鈴。

他搬進這裏的時候太小了,以至於他想不起來他們曾經是住在什麽樣的地方。應該條件很差吧,不然爸媽為什麽會這麽喜歡這裏。

聽見一聲熟悉的:“誰呀?”

秦與答:“王姨,是我。”

屋裏的人“呀”了一聲,打開門,熱情道:“小與回來啦。可惜了,你不是說今天不回來麽,你爸爸不在家,小叔也還在公司。”

王姨是家裏多年的老女傭。盡管秦與的家人都很勤快,天天收拾屋子、自己做飯,但畢竟別墅很大,所以黃妍妍就沒有辭退她。

秦與邊往裏走邊問:“我媽呢?”

“你媽媽在後院曬太陽呢。”

“好。您歇著,我去看看。”

鐵藝雕欄內綠草如茵,梨樹上開著一簇一簇的白花,帶著點點櫻紅,幹凈極了。屋後的秋千已經拆了許多年,換成了茶桌和躺椅。但那裏沒有人。

秦與穿過客廳從別墅的後門出來,梨花香撲鼻,他正好看見他五十七歲的媽媽正高舉著手機,在梨樹底下踮著腳拍照片。湊近一看,似乎還發到了叫什麽“[玫瑰][玫瑰]花樣年華[讚][讚]”的群裏。恕他直言,字體實在太大,真不是偷看。

“媽。”秦與斟酌了一個不會把人嚇出心臟病的音量開口。

韓詠梅還是嚇了一跳。

“哎呦呵,”她扭頭就看見一個大高個杵那,幸好是她親兒子,“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剛才。”秦與指指梨樹說,“您拍照片呢?”

“對呀,你來看看我拍得好不好看。她們都說好看。”

“那肯定是好看。”

鳥語風輕,屋後梨樹枝繁葉茂,陽光透過花葉的縫隙,斑斑點點地落在兒子肩上、灑在母親頭頂。

“構圖真好,有格調。我再給您拍兩張合影,您發給她們顯擺?”

“好呀。你要用‘美顏’。”

……

花園茶桌,母子相對而坐,茶壺裏是最常見的紅茶。

韓詠梅今天很高興。她喝了一口兒子給她倒的茶,問:“你不是說,這禮拜六要和曉飛出去吃飯,可能還得去他的律所有安排,不回來了麽?”

秦與笑得無可奈何:“我弟回來您問他吧。我想揍他。”

韓詠梅也笑著:“你別老欺負你弟弟。曉飛現在天天標榜自己是大男人呢,全家人都知道他正在追那個叫陶杏的姑娘,這兩天……”

她說完後知後覺地眨眨眼,覺得自己一順嘴錯話了,於是笑容也楞在那,整個人都不知所措起來。

溫柔的陽光傾瀉而下,秦與小指的尾戒亮得紮眼。

他沒說什麽,但氣氛已然至此,他只好接道:“嗯,挺好。”

這就是隔膜。

我站在這邊,你們站在對岸。我們之間,有一道萬丈深淵。

明明什麽都看不見摸不著,但都時刻提防著濕了鞋。於是那道溝壑便永遠地存在了,在我們的退避三舍裏愈發鴻深。

害怕對方,也害怕深淵;可我們熱愛對方,不熱愛深淵。

這就是隔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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