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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兇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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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兇兆

傀儡垂首思忖片刻,像是認可了這個名字。他費力從成山的衣堆中擡起手臂,放到鼻前嗅了嗅:“全是你的衣服,怎麽給我的都是白喪服,你就能穿紅色?”

化鶴頭一次聽自己的衣服被稱作“喪服”,大為奇妙:“你牙齒伶俐,不像我的傀儡,倒像是專門來咬我的。臨予,從今往後……”

臨予道:“主人。”

化鶴:“?”

臨予:“?”

這一聲如晴天霹靂,雙方驟然對視,齊齊怔楞在當場。

化鶴:“……”

臨予:“……”

化鶴:“……你說什麽?”

臨予:“……”

化鶴道:“臨予。”

臨予說:“主人……!”他猝然捂住自己的嘴。

化鶴倒回美人榻,笑得骨頭都軟了:“稀奇,這名字咒落在你身上竟是這樣的體現!嗯……好聽極了哈哈哈哈你再叫……”

話沒說完,化鶴的頭頂倏忽落下一層布料。他頂著那層白紗衣坐起,正要掀開,雙腿猛然一沈。

對方跪坐在他身上,力道狠厲,將他掐倒在榻上。

“兇得要命,若早知你脾氣和心眼一樣壞,”化鶴一笑,呼吸間吹開了面上的白紗,“我就……”

臨予手腕用力,將他摁得更深:“你待如何……你熱什麽?”

化鶴喉口發緊,嘆了聲,還不待臨予反應,適才拋至在化鶴身上的衣物倏然落下,電光石火間,化鶴已經扭轉局面,將臨予反壓在身下。

化鶴撐在上方,單手將臨予的雙腕壓過頭頂:“你挨我那麽近,還不準我熱嗎?”化鶴一面說著,一面纏繞著身前的白衣,“你住在我屋子裏,從今往後就要守我的規矩。規矩第一條……好好穿衣服!”

話音落下的同時,化鶴手中猛然一拉,那輕紗似的白袍瞬間將臨予裹束成了蠶蛹。化鶴翻身下榻,牽著“蠶蛹”另一頭的死結,蹲身安撫:“衣裳太大了,你穿不了我的,明日我下山去為你量身做一件,怎麽樣?還用這種眼神瞧我呢!”

臨予被纏成長條也不狼狽,就是眼神有些羞憤發紅,他嘲諷道:“你要我為做定做哪種衣裳,穿一半露一半?太風情的,我一概不要。”

化鶴盯著他:“哦?你竟和我不一樣,不是風流客,是要做和尚嗎?小和尚適才對我衣不蔽體,修的是多情道還是狐貍道?”

“你——!”臨予一時語噎,盡管心裏早有準備,但還是對化鶴的臉皮難以置信。

化鶴也盯著他,神色狐疑,心說:奇了大怪!我平日裏衣服穿衣浪蕩,衣薄如雲,今日……今日怎麽這麽熱?

他拎起領口扇了扇,汗涔涔的,急匆匆出了門透氣。

數年前得知那團魂火篡改命數,他不足為奇,知它悖逆時空來此,化鶴也無心追究。但如今這傀儡卻搞得他身心怪異,像是在將來給他下了毒咒,令化鶴不能再坐以待斃。

他得瞧瞧來日會發生什麽?

化鶴倚靠著門,忖度良久,地上忽然像水一樣蔓來一道黑影子。化鶴微不可察地擡了下指尖,他表情不變,道:“鬼鬼祟祟來我閨房,要做什麽不義之事嗎?”

地上的黑影聽聞“閨房”二字,“哼”了聲,竟逐漸站起來:“你想做女兒,只能燒高香。”那黑影如同一層薄薄的皮囊,逐漸四分五裂,透出火光般明亮的身體,“吾聽聞霜雲尋了你四日,卻無端端不見你人影。她膽子小,我來替她看看,不過我瞧你如今不是在房間裏頭嗎?”

伴隨著她的話音落下,那層黑影褪去,火光也褪去,所有明亮的、赤紅的顏色都聚攏在她臂彎的火浮塵上。

“好燙,好燙。”化鶴退無可退,背抵著門,“炎奶奶大駕光臨,我卻不願意伺候,還有半月才上課,你走吧,我暫時不想見到你。”

炎師哈哈大笑:“你以為我就很願意看到你嗎?”

化鶴沒心情玩笑:“你滾不滾?不滾我滾。”

他果真半點不周旋,閃身進屋關了門。

背後涼颼颼的,化鶴早有預感似的,一把將人摁到墻上,捂住了臨予的嘴。

炎師的身體還在門外站著,影子卻融化進了地裏。那道黑影悄無聲息地鉆入門縫,卻被一道結界阻隔開,在門縫處排開成一條黑線。

窺探無果,影子“哢噠”歸位。

炎師這才扭了扭脖子,舒展身子,在門外笑瞇瞇地說:“提醒一下,今日越不讓吾瞧,除塵日當天吾就越要將你這魔王窟翻個底朝天。小化鶴,只能先給你賠個不是了。”

“不原諒,請便。”化鶴掌中肉有些刺疼,他沒捂過人,姿勢不對,力道不對,和咬人的那位幹瞪眼,“我也提醒一下,誰再擅闖我的屋子,命就別要了。”

炎師根本沒把這話當回事兒,她揚手大笑,一甩浮塵離去。

化鶴趕忙放了手,惡聲惡氣道:“半點沒良心,你咬我好痛!”

臨予的臉上指痕顯然:“她是誰?你很怕她嗎?”

“她名喚炎師,能操控世間的‘熱’,最厲害的一系列業火咒法,就是她創的。”化鶴吹著掌心的血牙印,滿屋子找藥,“你說得不錯,我不僅怕她,還很怕她的好姐妹霜雲。”

臨予半點沒有咬過人的自覺,在化鶴找藥的間隙裏,他已經悠然躺在了美人榻上。

臨予道:“不該是那位‘霜雲’姑娘害怕你嗎?”

化鶴翻出個小瓷瓶:“我瞧著無害,有什麽好怕的?”他頓了頓,又說,“你怕我嗎?”

臨予含糊不清道:“怕啊。”

化鶴冷笑道:“霜雲只是膽子小,對我可從來不客氣,她掌握著最寒毒的霜雪咒,和炎師一樣,也是母神派給我的老師。只不過我們之間向來相互厭棄,她們除了教我本領,就只想搞死我。”

臨予聽得並不走心,盯著房梁,對上面懸吊著的白羽繡球燈很感興趣。就在這時,忽聽“哐啷”一聲脆響,旋即一顆腦袋出現在上方,化鶴的頭發掃過他的面頰,撓得臨予胡亂撥弄了兩下,卻被化鶴驟然攥住手。

“啊......”臨予眨眨眼,不解道,“我在聽,你幹什麽露出這種表情?嗯——你看清楚,別恨錯人了。”

“看清楚了。”化鶴居高臨下,眉眼間寫滿了不高興:“我就恨你,不僅她們想搞死我,你也害我。”

臨予冷呵了聲,譏諷道:“咬了一口而已,小題大做。”

化鶴道:“不錯,咬一口不算什麽,可咬了我過後,你怎麽就事不關己了呢?”

臨予仍是不解:“我不管你,就是害你了?”

“不錯。你非但咬了我、不管我,還將我治病的藥丸吃了,竟還吃得很開心!”化鶴細數罪狀,郁悶道,“如今心傷了,手傷了,病治不好了,兇手還走神了.....”

化鶴忍無可忍掰正臨予的臉:“......你到底在看什麽?!”

臨予看得入迷,被摁住也不惱,只微仰下巴:“這燈球怪迷離的,是幹什麽的?”

“一個破球。”化鶴起身整理衣衫,感覺手更疼了,決意繼續找藥,“那些羽毛都是我做的傀儡玩具,到了夜間它們便會像星子似的發光,還會手拉著手扭動玩耍,小把戲而已,你對我好些,我就教你。”

臨予瞬間意味索然:“原來你想做我老師?不過我想問的是,如今天那麽亮,怎麽也發紅光了?”

化鶴翻找的手一頓,仰面瞧上去,果真見到個紅彤彤的燈球!他扔了藥瓶,將頭頂的燈球驟然打熄,與此同時,屋內四面都爬滿交錯的藍色脈絡,泛著熒光,仿若密密麻麻生長的樹根。

其中最亮的一根藍色細絲從臨予的指尖生長出,另一頭連接在化鶴的食指指節。

臨予見狀連連甩手,焦躁道:“什麽東西,你放開我——”

他剛說完“我”字,忽然失了聲。

瞬息之間,房間恢覆原樣,化鶴與他之間的那根細線也消失了。

這一切發生得遽然,化鶴勾勾手指,像是在感受指節處的束縛感:“你不要聲張,我沒說完,燈球白日顯紅,是為兇兆,想必世間見了大血光!我若沒猜錯,老師們已經向我傳了下山的召令,我很不放心,這傀絲是你我與生俱來的連系,你好好待在這裏,若有危險,我會立刻回來救你!”

果不其然,他話還沒說完,屋子的結界隨著大門一起破了。就在坍塌的門口處,半空中先浮現出幾個大字:

“疫鬼亂世,汝攜火拂塵前去,半月歸。”

片刻後,這幾個虛浮的字忽然燃起火來,燒得沒了影。緊接著又浮現出幾行字:

“傷至二累,禁閉三年,不供藥。

“傷至三累,禁閉十年,不供藥。

“傷至四累,禁閉終身,供冰棺。”

化鶴:“……”

臨予有些大開眼界:“……什麽意思?”

化鶴習以為常,揮手接了這道召令:“字面意思,表面派我下山平亂,實則為考核,只準許我帶指定的武器,在規定的時日解決掉麻煩。一累輕傷,無傷大雅,二累以上的傷逐步加重,傷至四累,便是豎著去橫著回來,是你要守活寡的意思。”

臨予無語地看了他一會,轉身就走。

化鶴將人拉回來:“話沒說完,怎麽急著走呢?我此去兇多吉少,你既重生一回,也不知道憂憂我,臨……”

他才剛說了一個字,兩個人都有強烈的反應,化鶴長記性似的閉了嘴。

臨予瞪著他,陰陽怪氣道:“你吉人自有天相,有什麽值得我憂的?”

“話雖這麽說……”化鶴“哎呀呀”一聲,當即改口道,“話不是這麽說……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在這天底下你和我相依為命,死誰都不好。記著,絕不可踏出這個屋子,有心思可借傀絲傳音,更記著!千萬要避著炎師和霜雲,尤其是炎師!不可沖撞了她的業火!”

臨予看他模樣認真,敷衍應了聲“好”。

化鶴稍稍放心,這可是他萬年來的第一個“真”朋友!然而化鶴未曾料想,自己這一去竟是三個月。

化鶴剛易容下山,他身手矯健,左右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卻借著傀絲對臨予說了一路的話。

化鶴道:“糊塗鬼,我適才瞧見一只好大的鳥,飛走了。”

臨予道:“的確,我這邊也有只傻鳥剛飛走。”

化鶴“哎”了聲:“我要哭出聲了,什麽傻,我從前次次考核都位居第一。”

不到喝口水的功夫,化鶴又說:“這裏有棵樹。”

臨予開始在房間踱步倒騰,說:“山裏到處都是樹,你這麽土?”

化鶴說:“這樹不同,你前世還是團鬼火的時候,就是來這棵樹前遇到的我。你怎樣,沒有半分留念嗎?”

臨予從架子上翻出本書:“編。”

化鶴郁悶:“我哪有?”

臨予躺在化鶴的榻:“我說這話本,一看就很扯,根本不信嘛。”

化鶴也不惱,心裏很歡喜。從前他去哪都是一個人,身邊再跟著一堆機械地傀儡,化鶴說什麽它們都笑,講什麽它們都說好聽,沒有人會像臨予這樣不識好歹。

化鶴從花草樹木說到茶米油鹽,滔滔不絕的,仿佛以前從沒見過似的。

臨予被他吵得不耐煩,罩進被子睡著了。

這根傀絲無形無感,卻總是能傳來化鶴大驚小怪的新奇話。臨予愛答不理地應著,看話本的時候覺得化鶴真煩人,入睡之時又聽化鶴說:“真好哄。”

往日兇險枯燥的考核變得不那麽難熬,用臨予的話說,化鶴此去不像平亂,更像去度假。

然而疫鬼的數目和修為遠超預期,它們分散得零碎,不僅擅長隱蔽,還會寄生在活人體內。化鶴不能殺人,也不能受傷,加上火拂塵原本是炎師的武器,他用不襯手,因而對付疫鬼稍顯棘手。

但這些統統不是絆住他的原因。

化鶴通體是傷,全身上下傷口猙獰,血如雨一樣在下。這方土地上的最後一個寄生疫鬼殺完,化鶴再次擠出咒力探了探,他沒感應錯——

傀絲斷了。

這個念頭湧上的瞬間,化鶴一下子失了力氣。四面都是被業火焚毀至焦黑的土壤,他強撐著身子邁了兩步,被地裏的血臭熏得作嘔。

化鶴驟然跌倒在地,火拂塵卻在往上飛。

頭頂傳來臨予的聲音:“我能拿嗎……好吧,我已經拿了。”

化鶴的黑血染臟了臨予的白袖,他正被費力地抱著,卻控制不住身體下滑。很快,化鶴聽到對方並不客氣地嗆他:“……你這麽重,平日裏裝什麽柔弱可憐?!啊……我真是……真是信了你的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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