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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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段青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
今天加了會兒班，解決了近期一個大項目，部門領導高興，特許一千大洋，給大家夥加餐用。
同事們跟她一起出來，興致勃勃討論該去哪兒吃。
“要麽海底撈？”
“又吃海底撈，回回都海底撈！吃點新鮮的吧。”
“萬達那家新開的海鮮自助怎麽樣？上回我去吃過，那甜蝦可新鮮了，還有皮皮蝦！”
段青聽得直咽口水：“皮皮蝦？”
“對啊，小臂那麽長的！”同事姑娘挽起袖子，眉飛色舞：“可以白灼，也可以椒鹽！”
“阿青，你吃過嗎？”面容清秀的男同事湊過來問。
段青搖搖頭：“好吃嗎？我只在視頻裏看人家吃過。”
路燈下，她臉龐瑩潤，黑白分明的眼睛因為討論起美食，簡直要發光。男同事看得差點楞神，清清嗓子道：“當然好吃！就是有點兒難剝，不過，我可以給你剝。”
他說著，幾乎就要臉紅，段青只笑瞇瞇點頭：“那可不能只給我剝，還有丫丫呢。”
叫丫丫的女同事在旁邊起哄：“就是就是，也給我剝！”
是春分時節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夜晚，月朗星稀，街道邊行人寥寥。眾人定好地點，一路嘰嘰喳喳朝著目的地走去。
月光透過路邊的行道樹，在地面灑下婆娑的陰影，忽然一陣風起，陰影中卷起幾許落葉。
段青停住腳步，看向那片路燈照不到的黑暗。
同事們繼續往前走，面容清秀的男同事最先察覺到，轉頭問她：“怎麽了阿青？”
“啊，”段青轉頭，對他笑笑：“忽然想起還有點事兒，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男同事頓時滿臉失望：“什麽事兒啊，吃完再去唄，好不容易主任願意請客呢。”
段青說：“沒事兒，還有下次嘛。今天我真去不了了。”
“好吧，”男同事無奈：“那你註意安全。”
“下次再約。”段青沖他們揮揮手。
等男同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幾道身影走過拐角再看不見時，段青臉上笑容消失。
“歐陽止雨。”
嘴裏剛喊出這個名字，段青就感覺耳垂隱隱作痛。她微微偏頭，盡量壓抑住自己的不耐煩，對著那處陰影說：“你來幹嘛？”
先頭起風的地方，地面陰影竟然仿佛有生命般流動起來。
隨後，一道修長人影緩緩自陰影中浮現。
“阿青。”
他有一頭銀色的如瀑長發，在月下光華流轉，面如美玉，眉間一點血紅朱砂痣。
“他是誰？”歐陽止雨伸出纖長的手指，想觸碰段青的臉。
段青沒躲，任由冰冷的觸感滑至她的耳垂，簡直像毒蛇吐信。
“誰是誰？”她面無表情。
歐陽止雨垂眼看她，手指冰塊一樣摁在她耳垂上，目光無波無瀾。
段青胸口極緩慢地起伏了一下，最終笑出來，擡臉時眼神乖巧：“小雨，這麽晚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歐陽止雨放在她耳垂上的手指這時放下來。他笑了一下，終於沒再多問。
“是時候了，走吧。”他輕聲說。
聲線柔和至極，好似情人間的呢喃。
段青沈默一瞬，擡頭道：“讓我先回公寓，東西放在家裏。”
***
歐陽止雨似乎並不著急，竟然真的一路跟她走回了買在漢口的江景小公寓。
等電梯的時候，有鄰居阿姨碰巧遛完狗回來，笑瞇瞇跟段青打招呼：“今天又加班了？辛苦啊。”
她說著，還好奇地打量了一邊的歐陽止雨，沒想到段青立即擋在她面前，面露疲憊：“剛下班，還沒吃飯，阿姨您先走吧，我朋友怕狗。”
阿姨“哦哦”兩聲，雖然對段青身邊那位長相驚艷還滿頭白發的男人很是好奇，但見段青一幅拒人於千裏的樣子，只得牽著狗先進了電梯。
雪白的薩摩耶，伸出粉舌頭呼哧喘氣，走過兩人身邊時，還是沒忍住，往段青身上熱情地趴了一下。
歐陽止雨面無異色，但段青瞬間汗毛聳立。
她說歐陽止雨怕狗，當然不是真的，他只是平等地厭惡一切生物。
好在阿姨笑著訓斥了薩摩耶兩聲，很快把調皮的寵物拖進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上的間隙裏，段青擋在門前，阻止了阿姨好奇的視線，面上帶著客氣的笑意。
在被她身體阻擋的後方，她的手死死捏住了歐陽止雨的手腕。
等電梯門徹底合上，段青才緩緩放開手，聳起的肩胛骨慢慢放松。
她轉頭，有些疲憊地說：“小雨，這裏是鬧市區。”
歐陽止雨反手握住她的手，他眉目溫和，“我知道啊。”
聲音低低柔柔：“你以為，我要幹什麽？”
另一邊電梯打開，這次沒有人。
段青抿唇，沒有掙脫他牽她的手，一起走進電梯。
房門打開，門廳燈光自動亮起，隨後整間屋子都漸次亮起溫潤的燈光。
屋於面積不大，布置溫馨。客廳中央是迷你的雙人沙發，下頭鋪著淺青色的長毛地毯。
廚房被打通成了開放式，乳白色的島臺上，有透明的小碗，裏面裝著紅彤彤的楊梅。
正對著門廳的盡頭，是小小的陽臺，吊下來鳥巢樣的躺椅，裏頭墊著軟乎的靠背。從這裏，能將長江的夜景一覽無遺。
段青把這裏布置得很溫馨，看起來就如同每一個普通女生的小窩。
歐陽止雨脫了鞋卻沒有動，他赤腳瘦長，站在有點發灰的地毯上，更顯得毫無血色。
段青頓了頓，彎腰從鞋櫃深處掏出一雙男士拖鞋，扔到他腳邊。
歐陽朝她輕柔地笑了一下，說：“你看，當初給你買的別墅不去住，辛苦打工這麽多年，就買了這麽個小地方，連多一雙鞋子都放不下。”
段青扯動嘴角，沒有搭腔。
如果哪一天從歐陽止雨那裏得到什麽卻不需要代價，她段青就把這雙鞋煮來吃掉。
段青徑自走進臥室，從床頭櫃裏拿出一個小木匣子，遞給歐陽止雨，“如果沒有意外，一顆就夠了 。多做了一顆，以防萬一。”
歐陽止雨打斷她：“阿青，我們不是計劃好一起嗎？你不跟我走，到時候追逃難免誤傷。”
看來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段青垂下眼：“我沒別的意思，當然要一起行動了。”
“那便走罷。”
臨出門前，段青悄悄將門廳處，那張她與歐陽的合照，輕輕蓋了下去。
——希望今天行動順利，這樣以後，就再也不用看見這張臉。
她在心裏默默祈禱。
夜幕之下，短街上擠滿推車的小攤販，覆雜的香味融合進春日的夜裏。段青今天為了趕進度，晚飯只墊了個小面包，此刻被這些香味繞著，空蕩的胃部開始隱隱作痛。
歐陽止雨在她身邊的時候，一向非常關註她，他開口道：“餓了？沒關系，買點先吃吧。”
他頂著一頭耀眼的白發，一路上回頭率很高，好像尋常的生活裏，多出一抹奇異的亮色。但這只是讓段青感到很不舒服，她不客氣地說：“不是該行動了嗎？哪有時間。”
歐陽止雨笑笑：“不急，我提前很久來找你。”
段青原本想說算了，趕緊辦事要緊。再轉念一想，接下來可是要幹大事的，不吃飽點可不行，於是讓歐陽在旁邊等著，自己買煎餅去了。
這一條商業街，四通八達，巷陌交錯。歐陽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耳際捕捉到細弱的呻吟。
他看了一眼段青，女人站在小攤前，肌膚被明亮的燈光照著，看著食物的眼神很專註。
嘴角掛上一絲笑意，他順著聲音走過去，來到商業街堆放潲水桶和貨箱的後巷裏。
只見後巷中，一名大漢手裏揪著一個少年。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身形瘦弱，懷中死死護住了什麽東西。
歐陽止雨虛虛擡起手指，一道黑煙從他指尖逸出，沿著潮濕地磚的縫隙，頃刻間爬進了大漢的褲管。
大漢連反應都來不及有，倒在了地上。
少年有些驚恐地看向這邊，他的眼神，讓歐陽止雨想起十歲的段青。
這讓他心裏不太舒服，於是難得解釋：“沒死，只是暈過去了。”
接著他好奇地看向男孩的懷裏，原來少年懷裏護著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
小狗雪白的毛發因為骯臟已經變成了灰色，它躺在少年臂彎裏，呼吸很急促，粉色的小舌頭耷拉在外面，像生命正在流逝。
少年手裏有半根火腿腸，也是臟兮兮的，他不斷將偷來的食物往小狗嘴裏送，可惜小狗看起來已經沒有進食的力氣。
歐陽止雨垂下眼，從兜裏掏出一疊粉色紙幣，遞給了他。
見他不接，歐陽有點失去耐心，隨手將紙幣甩在地上，轉身準備離開。走到巷子口時，身後終於傳來少年誠惶誠恐的道謝聲。
歐陽忽然止住腳步。
他垂手，從懷裏掏出一個木匣子，接著他捏出一顆藥丸，放在眼前看了看。
這一頭，少年捏著紙幣數了好幾遍，終於確認，這錢不僅能給小白治病，還夠他吃上一兩個月的。
看來今晚終於是遇見了好人……少年正高興著，眼前骯臟的地面上，咕嚕嚕滾來一顆黑色小藥丸。
給他錢的長發青年，面目慈悲，額間那點朱砂讓他像天上的菩薩。少年聽見他說：“試試這顆藥。”
混雜著不明色澤的汙漬的地面上，他的長袍衣角潔白如新，沒有沾染到絲毫汙濁。
段青手裏提著煎餅果子趕來的時候，正見到陰暗的小巷裏，瘦弱的少年猶豫片刻，最終將一顆黑色的藥丸餵進小狗的嘴裏。
段青腦子裏嗡的一聲，一句“停下”還沒出口。
下一秒，毫無預兆。
他懷裏毛茸茸的軀體化作一灘血水。
溫熱的，還帶著生命鮮活的體溫，慢慢浸透少年灰撲撲的外套。
歐陽止雨笑了。
他似乎心情很好：“看來效果不錯。”
段青偏過頭，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把我做的藥，給一個普通人。”
歐陽止雨觀察她表情，隨後蹙起眉：“你生氣了？為什麽。”
他看向跪坐在地上，目光空洞的少年，語氣裏是真實的疑惑：“他的狗本來就要死了，而且，我給他的錢，足夠再買兩條。”
後巷棚戶林立，地面上滿是嘔吐物和漚水的痕跡，刺鼻的臭味陣陣襲來，空氣中隱約有濃稠的血腥味。
錯亂搭建的遮陽篷胡亂夾雜其間，甚至遮蔽了月光。遠處有商家推開門，往地上潑了盆水，似乎好奇地往這邊看了一眼。
黑暗中，段青胸口緩緩起伏。
許久，她清冷的聲音響起：“走吧，正事要緊。”
兩人離開後不久，無人在意的陰暗小巷裏，漸漸響起持續的淒厲哀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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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
今天加了會兒班，解決了近期一個大項目，部門領導高興，特許一千大洋，給大家夥加餐用。
同事們跟她一起出來，興致勃勃討論該去哪兒吃。
“要麽海底撈？”
“又吃海底撈，回回都海底撈！吃點新鮮的吧。”
“萬達那家新開的海鮮自助怎麽樣？上回我去吃過，那甜蝦可新鮮了，還有皮皮蝦！”
段青聽得直咽口水：“皮皮蝦？”
“對啊，小臂那麽長的！”同事姑娘挽起袖子，眉飛色舞：“可以白灼，也可以椒鹽！”
“阿青，你吃過嗎？”面容清秀的男同事湊過來問。
段青搖搖頭：“好吃嗎？我只在視頻裏看人家吃過。”
路燈下，她臉龐瑩潤，黑白分明的眼睛因為討論起美食，簡直要發光。男同事看得差點楞神，清清嗓子道：“當然好吃！就是有點兒難剝，不過，我可以給你剝。”
他說著，幾乎就要臉紅，段青只笑瞇瞇點頭：“那可不能只給我剝，還有丫丫呢。”
叫丫丫的女同事在旁邊起哄：“就是就是，也給我剝！”
是春分時節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夜晚，月朗星稀，街道邊行人寥寥。眾人定好地點，一路嘰嘰喳喳朝著目的地走去。
月光透過路邊的行道樹，在地面灑下婆娑的陰影，忽然一陣風起，陰影中卷起幾許落葉。
段青停住腳步，看向那片路燈照不到的黑暗。
同事們繼續往前走，面容清秀的男同事最先察覺到，轉頭問她：“怎麽了阿青？”
“啊，”段青轉頭，對他笑笑：“忽然想起還有點事兒，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男同事頓時滿臉失望：“什麽事兒啊，吃完再去唄，好不容易主任願意請客呢。”
段青說：“沒事兒，還有下次嘛。今天我真去不了了。”
“好吧，”男同事無奈：“那你註意安全。”
“下次再約。”段青沖他們揮揮手。
等男同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幾道身影走過拐角再看不見時，段青臉上笑容消失。
“歐陽止雨。”
嘴裏剛喊出這個名字，段青就感覺耳垂隱隱作痛。她微微偏頭，盡量壓抑住自己的不耐煩，對著那處陰影說：“你來幹嘛？”
先頭起風的地方，地面陰影竟然仿佛有生命般流動起來。
隨後，一道修長人影緩緩自陰影中浮現。
“阿青。”
他有一頭銀色的如瀑長發，在月下光華流轉，面如美玉，眉間一點血紅朱砂痣。
“他是誰？”歐陽止雨伸出纖長的手指，想觸碰段青的臉。
段青沒躲，任由冰冷的觸感滑至她的耳垂，簡直像毒蛇吐信。
“誰是誰？”她面無表情。
歐陽止雨垂眼看她，手指冰塊一樣摁在她耳垂上，目光無波無瀾。
段青胸口極緩慢地起伏了一下，最終笑出來，擡臉時眼神乖巧：“小雨，這麽晚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嗎？”
歐陽止雨放在她耳垂上的手指這時放下來。他笑了一下，終於沒再多問。
“是時候了，走吧。”他輕聲說。
聲線柔和至極，好似情人間的呢喃。
段青沈默一瞬，擡頭道：“讓我先回公寓，東西放在家裏。”
***
歐陽止雨似乎並不著急，竟然真的一路跟她走回了買在漢口的江景小公寓。
等電梯的時候，有鄰居阿姨碰巧遛完狗回來，笑瞇瞇跟段青打招呼：“今天又加班了？辛苦啊。”
她說著，還好奇地打量了一邊的歐陽止雨，沒想到段青立即擋在她面前，面露疲憊：“剛下班，還沒吃飯，阿姨您先走吧，我朋友怕狗。”
阿姨“哦哦”兩聲，雖然對段青身邊那位長相驚艷還滿頭白發的男人很是好奇，但見段青一幅拒人於千裏的樣子，只得牽著狗先進了電梯。
雪白的薩摩耶，伸出粉舌頭呼哧喘氣，走過兩人身邊時，還是沒忍住，往段青身上熱情地趴了一下。
歐陽止雨面無異色，但段青瞬間汗毛聳立。
她說歐陽止雨怕狗，當然不是真的，他只是平等地厭惡一切生物。
好在阿姨笑著訓斥了薩摩耶兩聲，很快把調皮的寵物拖進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上的間隙裏，段青擋在門前，阻止了阿姨好奇的視線，面上帶著客氣的笑意。
在被她身體阻擋的後方，她的手死死捏住了歐陽止雨的手腕。
等電梯門徹底合上，段青才緩緩放開手，聳起的肩胛骨慢慢放松。
她轉頭，有些疲憊地說：“小雨，這裏是鬧市區。”
歐陽止雨反手握住她的手，他眉目溫和，“我知道啊。”
聲音低低柔柔：“你以為，我要幹什麽？”
另一邊電梯打開，這次沒有人。
段青抿唇，沒有掙脫他牽她的手，一起走進電梯。
房門打開，門廳燈光自動亮起，隨後整間屋子都漸次亮起溫潤的燈光。
屋於面積不大，布置溫馨。客廳中央是迷你的雙人沙發，下頭鋪著淺青色的長毛地毯。
廚房被打通成了開放式，乳白色的島臺上，有透明的小碗，裏面裝著紅彤彤的楊梅。
正對著門廳的盡頭，是小小的陽臺，吊下來鳥巢樣的躺椅，裏頭墊著軟乎的靠背。從這裏，能將長江的夜景一覽無遺。
段青把這裏布置得很溫馨，看起來就如同每一個普通女生的小窩。
歐陽止雨脫了鞋卻沒有動，他赤腳瘦長，站在有點發灰的地毯上，更顯得毫無血色。
段青頓了頓，彎腰從鞋櫃深處掏出一雙男士拖鞋，扔到他腳邊。
歐陽朝她輕柔地笑了一下，說：“你看，當初給你買的別墅不去住，辛苦打工這麽多年，就買了這麽個小地方，連多一雙鞋子都放不下。”
段青扯動嘴角，沒有搭腔。
如果哪一天從歐陽止雨那裏得到什麽卻不需要代價，她段青就把這雙鞋煮來吃掉。
段青徑自走進臥室，從床頭櫃裏拿出一個小木匣子，遞給歐陽止雨，“如果沒有意外，一顆就夠了 。多做了一顆，以防萬一。”
歐陽止雨打斷她：“阿青，我們不是計劃好一起嗎？你不跟我走，到時候追逃難免誤傷。”
看來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段青垂下眼：“我沒別的意思，當然要一起行動了。”
“那便走罷。”
臨出門前，段青悄悄將門廳處，那張她與歐陽的合照，輕輕蓋了下去。
——希望今天行動順利，這樣以後，就再也不用看見這張臉。
她在心裏默默祈禱。
夜幕之下，短街上擠滿推車的小攤販，覆雜的香味融合進春日的夜裏。段青今天為了趕進度，晚飯只墊了個小面包，此刻被這些香味繞著，空蕩的胃部開始隱隱作痛。
歐陽止雨在她身邊的時候，一向非常關註她，他開口道：“餓了？沒關系，買點先吃吧。”
他頂著一頭耀眼的白發，一路上回頭率很高，好像尋常的生活裏，多出一抹奇異的亮色。但這只是讓段青感到很不舒服，她不客氣地說：“不是該行動了嗎？哪有時間。”
歐陽止雨笑笑：“不急，我提前很久來找你。”
段青原本想說算了，趕緊辦事要緊。再轉念一想，接下來可是要幹大事的，不吃飽點可不行，於是讓歐陽在旁邊等著，自己買煎餅去了。
這一條商業街，四通八達，巷陌交錯。歐陽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耳際捕捉到細弱的呻吟。
他看了一眼段青，女人站在小攤前，肌膚被明亮的燈光照著，看著食物的眼神很專註。
嘴角掛上一絲笑意，他順著聲音走過去，來到商業街堆放潲水桶和貨箱的後巷裏。
只見後巷中，一名大漢手裏揪著一個少年。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身形瘦弱，懷中死死護住了什麽東西。
歐陽止雨虛虛擡起手指，一道黑煙從他指尖逸出，沿著潮濕地磚的縫隙，頃刻間爬進了大漢的褲管。
大漢連反應都來不及有，倒在了地上。
少年有些驚恐地看向這邊，他的眼神，讓歐陽止雨想起十歲的段青。
這讓他心裏不太舒服，於是難得解釋：“沒死，只是暈過去了。”
接著他好奇地看向男孩的懷裏，原來少年懷裏護著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
小狗雪白的毛發因為骯臟已經變成了灰色，它躺在少年臂彎裏，呼吸很急促，粉色的小舌頭耷拉在外面，像生命正在流逝。
少年手裏有半根火腿腸，也是臟兮兮的，他不斷將偷來的食物往小狗嘴裏送，可惜小狗看起來已經沒有進食的力氣。
歐陽止雨垂下眼，從兜裏掏出一疊粉色紙幣，遞給了他。
見他不接，歐陽有點失去耐心，隨手將紙幣甩在地上，轉身準備離開。走到巷子口時，身後終於傳來少年誠惶誠恐的道謝聲。
歐陽忽然止住腳步。
他垂手，從懷裏掏出一個木匣子，接著他捏出一顆藥丸，放在眼前看了看。
這一頭，少年捏著紙幣數了好幾遍，終於確認，這錢不僅能給小白治病，還夠他吃上一兩個月的。
看來今晚終於是遇見了好人……少年正高興著，眼前骯臟的地面上，咕嚕嚕滾來一顆黑色小藥丸。
給他錢的長發青年，面目慈悲，額間那點朱砂讓他像天上的菩薩。少年聽見他說：“試試這顆藥。”
混雜著不明色澤的汙漬的地面上，他的長袍衣角潔白如新，沒有沾染到絲毫汙濁。
段青手裏提著煎餅果子趕來的時候，正見到陰暗的小巷裏，瘦弱的少年猶豫片刻，最終將一顆黑色的藥丸餵進小狗的嘴裏。
段青腦子裏嗡的一聲，一句“停下”還沒出口。
下一秒，毫無預兆。
他懷裏毛茸茸的軀體化作一灘血水。
溫熱的，還帶著生命鮮活的體溫，慢慢浸透少年灰撲撲的外套。
歐陽止雨笑了。
他似乎心情很好：“看來效果不錯。”
段青偏過頭，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把我做的藥，給一個普通人。”
歐陽止雨觀察她表情，隨後蹙起眉：“你生氣了？為什麽。”
他看向跪坐在地上，目光空洞的少年，語氣裏是真實的疑惑：“他的狗本來就要死了，而且，我給他的錢，足夠再買兩條。”
後巷棚戶林立，地面上滿是嘔吐物和漚水的痕跡，刺鼻的臭味陣陣襲來，空氣中隱約有濃稠的血腥味。
錯亂搭建的遮陽篷胡亂夾雜其間，甚至遮蔽了月光。遠處有商家推開門，往地上潑了盆水，似乎好奇地往這邊看了一眼。
黑暗中，段青胸口緩緩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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