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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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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作為游走在灰色地帶的組織,浮屠門的老巢很神秘地坐落在某處深山老林裏。

浮屠門,是從幾十年前興起的組織,因為掌教人屍羅能力詭譎,道德底線很低,為許多正道人士所不齒。

但他很精於尋找規則的漏洞,因此辦起許多難辦的事情時,也總是比那些自詡正義的修道人士辦得更快更好。

作為這樣一個組織的頭目,屍羅也極其擅長蠱惑人心。段青曾覺得,如果他只是個普通人,那也起碼是能比肩傳銷頭子的人物。

歐陽止雨是屍羅唯一的親傳弟子,他恨屍羅入骨。

段青口中所說的正事,就是配合歐陽止雨,在今夜,殺了屍羅。

兩人從漢口趕到屍羅的寢殿的時候,裏頭正亮著幽暗的燈光,段青吃了特制的隱藏氣息的丸藥,屍羅只能察覺到歐陽止雨的氣息。

沙啞的嗓音在殿內響起。

“今夜怎麽晚了這麽多?”

殿外兩人對視一眼,歐陽止雨擡起腳步,緩緩走了進去,嗓音黏膩:“今天有點事耽誤了……”

段青躍上房檐,將身體盡力貼合住涼濕的青瓦,凝神屏氣,像一道無聲無息的影子,靜靜融進黑暗。

春夜裏,開始飄落銀絲般的細雨。

***

是夜,春雨淅淅瀝瀝,浮屠門內殿之外。

龐松手持香爐,正準備入內,內殿大門卻忽然被人撞開,一道身影從門內沖出來,直直向他砸過來。

他一身血腥氣,跌跌撞撞,不僅將龐松手中的香爐砸落在地,也將他砸得往後狠退幾步。

正當龐松暈頭轉向之時,跌落在地的人擡起頭,額間一點紅痣像血。他張開口想說話,忽然嘴裏噴出一口鮮血。

龐松大駭:“歐陽師兄,你怎麽了?!”

歐陽止雨喘息著說:“別管我,掌教、掌教他……”

龐松聞言大驚失色,顧不得地上的人,慌亂地向內殿跑去。

大門已被歐陽止雨撞得敞開,他快步繞過床前屏風,濃重的血腥味已經先一步充盈鼻腔。

屏風之後,有一個女人站在雕花木欄的床腳處,正伸手從床上拿起什麽。

“段青!”龐松大喝一聲:“你在這裏幹什麽?!”

聽到聲音,段青不緊不慢轉過頭來,舉起手裏的東西,放在眼前仔細打量。

然後她蹙起眉,似乎有點煩惱:“掌教這枚綠松石的戒指,我看著喜歡得很,向他討要了幾次,他也不給……”

殿內點的香已經燃盡,她清清淡淡的聲音回蕩,混合著甜膩的熏香與血腥味,讓龐松寒毛直豎。

龐松定定神,往床上看去,就見燈燭照耀之下,絲綢床單上布滿腥臭的痕跡,平日裏細膩的織物上,原本該躺著他們的掌教屍羅……

此時此刻,只剩下一攤人形的血水。

段青偏過頭,朝他笑了一下,張開殷紅的唇:“他不給,我就只好自己來拿了。”

他們的掌教,把握浮屠門這一鼎鼎大名的組織幾十年的掌教屍羅……段青竟然敢!

此刻殿內沒有旁人,屍羅已經化為一灘血水,而他的親傳弟子歐陽也重傷倒在殿外……

迅速想清自己處境的龐松一瞬間毛骨悚然,只覺得雙腿發軟,下一秒就要跪倒在地。

幾秒後,他用跟歐陽止雨一模一樣的姿勢沖出門外,大喝之聲遍布浮屠門。

“掌教死了——”

“妖女段青,殺了——”

話還沒說完,忽然後頸悶痛,隨即暈倒在地。

段青揉著手腕,面無表情站在壯漢身後。

原本趴伏在地上的歐陽止雨,翻身站起來,低聲道:“走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殿外響起紛亂的腳步聲,在幾道人影朝這這裏奔過來的時候,段青看準時機,飛身離開。

浮屠門眾人趕到時,只看見段青離開的背影,和捂住胸腔、口中還不斷溢出鮮血的歐陽止雨。

他潔白的衣袍上盡是泥水混著血跡,此時很真實地咳嗽了幾聲,大喊道:“我去追!”隨即沖著段青消失的方向奔去。

***

兩小時後,歐陽止雨帶著段青來到一處小屋。

這是他們以前的秘密基地,是整個浮屠門內,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地方。

連剛剛淒慘死去的浮屠門掌教屍羅,也從來不知道,他最可愛聽話的徒弟歐陽止雨,居然還在門內藏著這麽一個地方。

進門後,段青第一時間進了衛生間,開始清洗手上的鮮血。

歐陽止雨跟著進來,從她身後握住她雙手,仔細地幫她清理起來。

明明是他殺的人,他自己的手上,倒是幹凈得很。

段青僵著身體,任由他慢悠悠按了洗手液,就用這個幾乎將她環保的姿勢,仔仔細細,幫她從掌根清理到指甲縫。

“阿青,這段時間委屈你了,等我坐穩新任掌教的位置,就……”

不等他說完,段青關掉水龍頭,垂眸道:“可以了。”

“你不開心?”歐陽止雨濕潤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從鏡子裏看她。

他的嘴角還有幾許幹涸的血,襯著眉間那點朱砂。

歐陽止雨的體溫總是非常低,按住她下巴的手滑膩陰濕。段青忍住翻滾的胃液,盡量平靜:“沒有。”

她往旁挪了幾步,這才繼續道:“屍羅既然已經死了,那以後……”

十五歲那一年,歐陽止雨曾跟她約定,等時機成熟,她幫他殺掉屍羅,就放她自由,去過她想要的生活。

歐陽止雨笑起來,笑顏猶如雪蓮盛開,“自然,以後就我們兩人,在這浮屠門……”

“在這?”段青忍不住打斷他:“我們明明說好的,等我幫你殺了屍羅,以後我就自由了。”

“當然了,”歐陽止雨眼神非常單純,“他死了,我們就自由了,以後這浮屠門,還不是我們想幹嘛就幹嘛?”

段青盯著他的眼睛,仔細回味了一下這句話,忽然腦子裏轟了一聲。

但她面上不顯,只將手背在身後,讓冰涼的大理石硌住掌根以維持清醒。

片刻後,她輕聲道:“他們找不到我,你趕緊回去,準備上任的事情吧。”

木門吱呀一聲關上,段青坐在小廳破舊的沙發上,安靜得仿佛一具屍體。

幾分鐘後,她抓起茶幾上的一尊泥塑,狠狠摔在地上。

泥塑在地面四分五裂,段青心裏破口大罵:死變態歐陽,明明說好幫他殺了屍羅之後,她就自由了!

是她想岔了,歐陽止雨怎麽可能放她走,他那句我們自由了,重點根本不是“自由”,而是“我們”。

坐在沙發上平覆了一會兒情緒,段青極緩慢地呼出一口氣。

誰要跟你這變態“我們”,老娘不伺候了!

***

中南地區,雲城,東桓山上。

山脈起伏,七十二峰如龍身蜿蜒,天柱峰直插雲霄,二十四澗錯列其間,峰頂上的金頂雕梁畫棟,莊嚴肅穆。當道是五裏一庵十裏宮,丹墻翠瓦望玲瓏。

東桓山靈應峰上,有一處靜謐之地,正是東桓內門弟子修煉之所。

春分時節,天清氣朗,草長鶯飛。

內門弟子小重陽,沿著一條小道飛速奔跑,路過一棵參天大樹時,忽然停下腳步,往那樹後一探。

果然看見樹後一道人影斜倚而坐,兩條長腿各支一處,正睡得香。

此人身穿比東桓道袍顏色更深一點的墨藍色交襟道袍,頭上簡單盤作發髻,幾綹碎發不聽話地蕩在臉前,隨著樹葉間隙灑下的細碎陽光,發絲蕩過高挺鼻梁。

“陸師兄,你又在這裏偷懶!”小重陽氣得混元巾都歪了,“延福齋馬上就開始了,你還睡還睡!”

“哎……小重陽……”陸長松自睡夢中醒來,勉強睜開眼,手扶額頭眼神渙散:“急什麽,那兒不是有咱大師兄扛著嘛。”

小重陽急得在原地跺腳:“這都幾點了,還不急?”

“得得,”陸長松撐著膝蓋站起來,“那走唄,師兄也真是的,這麽點事兒非得拉上我幹嘛……”

他慢悠悠拂了拂肩頭粘上的幾許雜草,擡起雙手,散漫地伸了個懶腰。

他身量挺高,這麽一抻,整個人都展開來,像挺直的一柄青竹傘。

見陸長松還這樣不緊不慢的樣子,小重陽幹脆直接繞到他身後推著人走,急急道:“快快快快!”

日光鋪灑密林,一高一矮兩個道士,行於後山步道之上。

這麽一路推一路走,也得有二十來分鐘才走到目的地。話癆小重陽憋不住了,開口道:“陸師兄,昨天夜裏,浮屠門的掌教屍羅被人殺了,你知道嗎?”

不同於小重陽將道袍袖子挽起至手腕,陸長松的兩只大袖松垮垮地耷在身側。他撩起袍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說:“哦,是嗎?”

小重陽也習慣了他這幅總是睡不醒的樣子,繼續道:“刺殺屍羅的,就是那個段青。”

“誰?”陸長松懶洋洋道。

小重陽大驚:“你不知道?”

“段青啊!”

“就是那位,十歲時毒殺湘西段家數十人、叛逃浮屠門的妖女段青!”

“哦,”陸長松還是懶洋洋:“好像聽說過。”

“據說昨天夜裏,屍羅的唯一真傳子弟歐陽止雨夜訪的時候,就見那妖女渾身是血,而老掌教的屍體已經化為一灘……”小重陽面露不忍。

“到了。”陸長松打斷他,在後者腦門兒上一彈,“看,大師兄等著呢。”

只見紫霄宮殿前,九燈燃於庭,道友們已經各就各位,就等他們了。

小重陽趕緊住口,拔腿往殿前跑過去。

唯獨年輕的道長落在後頭,忽然似有所感地,轉頭看向山林深處。

日光朦朧了山脊線條,從高處望下去,深山傘蓋如綠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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