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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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考上大學光宗耀祖，這可是頭等大事，肯定是要辦升學宴的，更何況張哆哆還是文科狀元。
這些年張強盛也隨了不少禮出去，正好趁這個機會能賺回來一筆，思前想後終於把日期給定了下來，定在農歷的八月初二。
誰知就在頭天晚上家裏吵了一大架，甚至還見了血光。
原因是:張哆哆姥姥那一家需要安排車輛過去接。
這個提議是趙小花提出來的，聽說張哆哆考上了名牌大學，家裏人也都很高興，趙小花特意請假回來，這幾天都在幫忙幹活。
這個提議也無可厚非，畢竟路途較遠，又是張哆哆的姥姥姥爺。
可張強盛卻不這麽想，他這次之所以同意舉辦升學宴接一筆隨禮錢，給張哆哆作為學費。平時這兩老人家也都能走路去鎮上蹭飯，現在的路程還只是到鎮上的一半，走過來也沒啥問題。
可趙小花卻堅持認為，張哆哆之所以能考上大學，還不是因為人是趙小慧生的，若沒有趙小慧自然就沒有光耀門楣這等榮譽，所以歸根結底是要感謝趙小慧娘家的那邊人。
若是只接兩個老人家倒也無妨，而趙小花要的是接所有的娘家人。
如此一來雙方的矛盾就越來越深。
“趙小花我警告你，張哆哆她姓張，而不是姓趙，跟你們趙家沒有關系，能考上大學也是我們張家的祖墳冒青煙，你們趙家的祖宗可是一點也沒出力，之所以接這筆錢都是給張哆哆讀大學用的，而不是花在亂七八糟的人身上。”
聽到“亂七八糟”四個字，趙小花就跟炮仗一樣炸開了花，一掌拍在桌子上，沖張強盛吼道，“姐夫，你說這話就是沒有把我娘家人放在心上，就是在貶低我父母，這麽多年要不是我姐，你會有今日？你幾個孩子靠你能養得活？我現在就打電話過去跟我娘家人說，讓你們明日不要過來吃飯，就算你八擡大轎去請我娘家那邊都不會有一個人來！”
“隨便你們來不來，不來也無所謂，正好省了幾頓飯！”
“你……”
趙小花氣得不行，馬上掏出小靈通通風報信，眼淚就一直流，同時還在抱怨自己的阿姐並沒有出來說公道話。
一直鬧到淩晨才結束，最後的結果就是請了一輛車花了一千塊錢去把趙小慧的娘家人都接過來。
以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可誰知這才是開胃小菜而已，正餐還是在第二天。
趙小慧娘家那邊的人一直不肯出發，司機硬生生等了兩個多小時，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樣，哪怕是都收拾好了幾個人都坐在院子裏聊天，就是不肯踏出院子。
到張家後，都已經過了十二點，而張家這邊其他親戚都等得不耐煩了，有的人甚至都跑到廚下去搞了碗米飯來填肚子。
張強盛看到他們也沒有打招呼，直接說了句，“來了啊，快上桌吧，大家都餓了！”
這態度讓趙小慧娘家那邊的親戚都非常不爽，趙小慧的堂哥—趙飛芽一把抓住，“張強盛，你這是個什麽態度？今日若不是我趙家，能有你這樣的排場？你可別忘了張哆哆可是我妹子生下來的，沒有她哪有你今日？”
“今日是大喜事，我不想跟你吵架，你要是想打架改日來一較高下！”
張強盛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畢竟昨晚吵到淩晨，今兒天沒亮就起床忙活，就算是鐵打的身子恐怕都經受不住。
“還有你憑什麽說我們來不來隨我們的便？不來也拿你沒轍？今兒你要是不把話說清楚，你就休想走！”
“怎麽滴？你要打架不成？來啊，以為我怕你啊！”
張強盛昨晚折騰那麽久真的是很累了，本想息事寧人，可哪裏想到人家根本就不買賬，他一氣之下拿起拐杖就往人家身上砸了過去。
趙飛芽只覺腦袋嗡嗡作響，頭上裂開一道口子，鮮血汩汩直流。
他也不是什麽善茬，反手摸起一根凳子往張強盛身上砸，張強盛那條腿本來就沒辦法受力，這不重心不穩，整個人摔在地上，痛得呼天搶地。
接著就是酒席也沒辦法進行，大家紛紛將這兩人送往醫院。
趙飛芽只是皮外傷，並沒有傷筋動骨縫個幾針打，再用消炎藥就差不多了，可張強盛的腿卻經此一遭，好不容易接上的骨頭又給斷了，且這次傷到了盆骨。
盆骨已裂了三分之一，得重新換個人造盆骨，先不說費用的問題，就這麽大的手術縣城根本就做不下來，得轉院到漢江。
一行人到淩晨才到漢江，幸虧晚上路上沒啥車，那會兒的張強盛就只剩下一口氣沒斷，救護車上各種儀器發出的聲響，敲擊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醫院裏永遠都那麽熱鬧，同時太平間的停屍房從無虛席，被推進手術室時一群人都捏著一顆心，而趙小慧坐在等候椅上整個人看上去都快碎了。
她不敢哭，也不敢流淚，只是雙眼盯著那扇手術室的大門，手術燈一直亮著。
這場手術整整進行了12個小時，醫生換了一輪又一輪，每個出來的醫生都是唉聲嘆氣滿頭大汗。
此刻的走廊靜悄悄的，大家都秉著呼吸，也不敢去打擾醫生，更不敢詢問病患的情況。
當第三波醫生進去後，出來一個護士，她手中拿著一堆文件，“請問誰是病人家屬？”
“我是，護士，請問病人現在是什麽情況？”趙小慧顫顫巍巍迎了上去，眼神裏滿是驚恐與擔憂。
“情況不太樂觀，剛把那條斷的腿給接上，不過現在還有一系列的並發癥，對了他的盆骨已經碎裂，要重新裝個人造盆骨，不然的話恐怕下半輩子只能躺在床上過了。這是手術同意書，你們快簽了字，現然後去交錢！”
護士催促道，“沒時間了，快簽字，不然院長不會給病人做手術的！”
就這樣，趙小慧匆匆忙忙簽了字，當時她人都像是一朵漂浮在空中的雲朵，失去了重心。
簽好字後，癱坐一團，雙腿不自覺發抖，“哆哆啊，你聽清楚了沒有，剛剛護士說的是啥意思啊？你阿爹他是不是快死了啊？”
畢竟夫婦一場，又孕育了三個娃兒，在面臨這麽大的事後，趙小慧做不到置身事外。
“死應該還不會，估計會受點罪！”張哆哆如實道，“阿娘，你快去看看要交多少錢吧？我怕等下我們沒交錢，他們不給阿爹治療！”
“好，好，我們去交錢。”
在張哆哆的攙扶下，趙小慧來到了繳費處，一聽到費用，她差點暈倒，“怎麽會要這麽多錢？你再仔細查查看，是不是醫院搞錯了？”
待繳費的費用整整21萬，老天爺，她去哪兒搞這麽多錢去？這不是要活活把她給逼死嗎？
“女士，我們醫院不會弄錯的，因為病患的盆骨斷裂，這人造盆骨普通材質的都要15萬，再加上各種醫療以及手術的費用，這個是費用清單，您先看看？沒問題再來繳費吧！”
護士遞過來一張清單，張哆哆忙接了過來，這上面的收費項目也很明朗，自然不會有假，可是這昂貴的費用，才是砸到人的大石頭。
“哆哆，你讀過這麽多書，你說說看阿娘要怎麽辦？你說啊，阿娘要怎麽辦啊！”
趙小慧哭成個淚人兒，一個勁兒搖晃著張哆哆的身體，張哆哆只覺頭暈目眩，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病人在手術室整整待了20多個小時，這段時間對整個家庭來說都是非常難熬，而最難的莫過於要去湊齊這麽多的醫療費。
能借錢的親戚幾乎都借了一遍，加上趙小慧用來周轉的資金也才8萬多，還差一半。
這還僅僅只是前期的治療費，不包含其他費用。
從手術室出來，張強盛被轉入重癥監護室，每天像個活死人一樣躺在裏面，不能動彈。
隔著透明玻璃看著躺在裏面奄奄一息的人，大家那顆心一直懸著。
突如其來的災難，把這個家徹底擊碎。好不容易好起來的日子，仿若一下子掉入冰淵。
趙小慧就在家待了十來天，而張哆哆也要去學校報道，王秀花在家照顧兩個孩子，張強國又像之前一樣留在醫院照顧病人。
日子又開始過起來，只是這一次讓家裏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張強盛這一躺就在醫院躺了大半年，趙小慧定時往醫院裏打錢，人卻再也沒有回來過。
張哆哆自從去了大學後，也很少回家，一來是因為沒錢，二來也想遠離這個家。
如果這個家沒有阿奶，她壓根就不想回來。
半年後張強盛順利出院，可那條腿還是不能隨意亂動，再加上盆骨的原因，無法受力，每天都只能靠著拐杖練習走路。
張餘跟張志偉也上了小學，各種開銷越來越大，一開始趙小慧還會往家裏寄錢，久而久之就變成好幾個月寄一次。
王秀花年紀越來越大，腿腳不如之前靈便，沒走兩步膝蓋骨鉆心的疼，不得不停下來休息，而頭暈的老毛病也越來越嚴重。三天兩頭就會摔一次，身上總是有各種淤青。
張強盛從這次出院後，脾氣越發暴躁，一有事不順心，就會摔東西，或者是對兩個孩子發火，甚至好幾次還把拳頭伸向王秀花。
王秀花每天默默流淚，坐在門口唉聲嘆氣。
那會兒通訊不發達，即使想聯系趙小慧跟張哆哆也無從聯系。
日子就這樣熬著，熬完一日熬下一日，如此循環往覆。
這天張強盛又像以往一樣，因為煮的飯菜太鹹，摔碎了一個湯碗。
看著那一地的碎屑，王秀花只好佝著身子將碎屑一片片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裏。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不能吃這麽鹹的，你怎麽每次做菜都這麽鹹？你是不是想早點盼著我去死啊？我死了你就稱心如意了是吧？”
張強盛像一頭發怒的獅子，用利爪狠狠地抓著生養自己的快九十歲的阿娘。
“阿盛啊，你不能這麽想，我是你親娘，怎麽可能會盼著你死呢？你要振作起來，等你撐過這段時間，日子就會好起來的！”
王秀花無聲嘆息，心裏的傷痛也在不斷擴大，她雖然嘴上這麽說，可是這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
另外，張哆哆已經離開三個月了，她在外面過得好不好？
不過，也幸好她離開了，不然恐怕張強盛也會天天把脾氣撒在她身上，而自己已經是黃土掩半截的人了，要是哪天死了也就死了吧！
“我現在都成這樣了，誰會希望我活著？誰希望我活著！”
張強盛咆哮不已，還用手拍打自己的腿。
“阿盛，你聽阿娘的，不要折騰了，你這身子骨要好好養著！”
王秀花急得去拉他，誰知張強盛竟一把將人給推開，還把拐杖砸在王秀花身上。
王秀花今年正滿九十歲，一般這個年紀的老人家都在享兒孫的福，可她卻還拖著這副風燭殘年的軀體，照顧一個殘廢的病兒。
這一拐杖，力度不小，王秀花直接倒在地上掙紮很久都沒起來，最後還是被路過的丁香花扶了一把這才起身。
“張強盛，你這樣對阿娘，日後是要雷劈的！你這個不孝子，日後肯定會遭報應的！”
把人扶起來後，丁香花又指著張強盛狠狠罵了一通，接著轉頭問王秀花，“秀花，你感覺身體如何？要不要去衛生所看看？”
“我就是頭暈，沒什麽事，休息下就好了，你快去忙吧！”
“啥？你說啥？我耳背，聽不到！”
丁香花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她只看到王秀花的嘴皮子在動，可是一個字都聽不見，急得上跳下竄。
“我說沒事！我休息下就行。”
王秀花比劃了一番，丁香花這才看到人家要表達的意思，最後又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沒事後這才離開。
王秀花這一躺就是大半天，一直到傍晚才醒，醒來後只覺背部疼得不行，勉強起身給張強盛熱了下飯菜後，又繼續躺著。
張強國從外面賣畫回來時，已經是夜深了，看到張強盛坐在門口，滿臉狐疑，“你坐這幹啥？晚上露重，早點進去休息。”
“你去裏屋看看阿娘吧，她已經躺了很久了，我怕她出事！”
“嗯？啥情況？”
張強國不解地看了張強盛一眼，然後快速進了屋，果然如張強盛所言，王秀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額頭細細密密一層汗珠，伸手探了探額頭燙的很。
不好，阿娘這是發燒了。
張強國打來一盆冷水，給王秀花擦臉，然後輕輕喚著，“阿娘，阿娘，你快醒醒，我帶你去醫院！”
叫了好幾聲，王秀花都沒反應，張強國本來是想抱著她去醫院，可是他個子太小了，根本就抱不動，最後沒辦法只好去衛生所把熊大夫給叫過來。
熊大夫一開始也以為只是普通的感冒發燒，開了緊急的退燒藥後，依舊毫無反應。
於是他開始把王秀花給扶起來，想仔細檢查檢查，這才發現她的後背有一道血口，而這道血口也因清理不及時，已經開始在慢慢潰爛。
“這口子太大了，需要去醫院處理一下，趕快把人送醫院去，晚了怕來不及，老人家的身體你們這些做子女的，也要多關心下，這傷口都成這樣了。”
熊大夫簡單處理了一下，就幫忙把王秀花給送去了鎮上的醫院，坐在門口的張強盛眼神是如此哀傷。
王秀花在醫院呆了兩天才醒，醒來後就看到自己頭頂上的吊瓶，她忙坐起來，先是一楞，隨後大喊，“誰把我弄這裏來的？我已經沒事了，快把我弄出去，我不要打針，我不要打針！”
隨著老人家的大呼大叫，很快就來不少人，半個屋子都是王秀花的子子孫孫，還有好幾個醫生。
“老人家，你這背上的傷還需要幾天才能愈合，恐怕現在沒辦法出院，還得再待幾天。”
醫生耐心勸解，同時還給王秀花量了下血壓，一切正常後這才松了口氣。
“我不要住，我身體都好了，我現在就要回家，快把這個針管給我拔了，我要回家！”
王秀花從來沒有在住過院，之前有個什麽病痛都是自己硬扛著，十天半個月也能恢覆，如今躺在這，家裏的活沒人做，還有那個殘廢的兒子也沒人照顧。
不行，她不能繼續住院！
老人家與醫生爭執了半日，最後也沒辦法，叮囑張強國跟張強明幾句開了一大包藥，“這些藥一日三次，你們別忘了，另外這是清單，去收費窗口繳費吧！”
兄弟倆看著那張上千元的繳費單楞住了，兄弟二人扭捏了半天，就是沒人去繳費。
“強國，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子坤他在縣城開了個五金店，我們現在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實在是拿不出來，要不你先墊付，後面我有錢了就給你！”
“二哥，你也知道我的情況，我一個單身老漢，哪一下子就能拿出這麽多錢來？我還想著讓你先付，我後面再給你呢！”
張強國緊緊攥著自己的褲腰帶，兜裏僅有的一張百元大鈔，看上去那麽點單薄。
“你天天在外面畫畫賣，怎麽可能會沒錢，我看你是不想拿錢出來吧！真看不出來你是這樣的人，平時阿娘白疼你了，關鍵時刻都不肯掏錢出來給阿娘看病。”
張強明咄咄逼人，額頭青筋暴起。
“我怎麽可能有錢不給？你說的是你自己吧，大家都知道你家有錢，要是沒錢怎麽可能去縣城買房子呢！現在阿娘病了，讓你先墊一下錢，後面我有了再給你！這樣你都不願意，你良心是被狗吃了嗎？還是在城裏待久了，忘了自己的根了！”
張強國不甘示弱回擊，就這樣兄弟二人在病房裏起了爭執，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
要知道王秀花剛住進來時，那些老病友們可都羨慕過人家子孝孫賢，一個個都圍在老人家身邊。
如今一個個都在看笑話。
張哆哆趕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這次回來是想拿些夏天穿的衣服，打算暑假就在漢江那邊找個暑假工先做著，這樣一來能賺點生活費。
自從上了大學後，趙小慧幾乎沒管過她，而她也只能在學校食堂幫忙擦盤子勤工儉學，偶爾會跟著陸子宸出去吃個大餐。
誰知一進門找了一圈都沒看到王秀花，問了好幾個人才知道人在醫院，這不她馬不停蹄就往醫院趕。
人剛到走廊，就聽到張強國跟張強明鋪天蓋地的爭吵聲，她揉了揉太陽穴，什麽都不說就轉身去了繳費窗戶。
這一千來塊錢，是她這一年省吃儉用存起來的，雖然日子過得很清苦，但為了王秀花，讓她做什麽都願意。
繳完費後，她又折回了病房，越過重重人群，她喊了一聲“阿奶”，然後祖孫兩人抱頭痛哭。
“哆寶兒，你咋回來啦？吃飯了沒有？肚子餓不餓呀？”
王秀花拉著張哆哆問長問短，恨不得馬上就回家給給人家燉個肉湯。
“阿奶，你放心哈，我一點也不餓，倒是你，怎麽好好的生病了啊！”
看著坐在病床日漸消瘦的阿奶，張哆哆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往下流。
這才短短幾個月，就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哆哆，你能不能去跟醫生說說，我不想在這，我想回家，能不能讓我先回家啊？”
王秀花拉著張哆哆的手不放，心中仍是掛念著那個殘廢兒子，也不知道自己不在家的日子，他該怎麽過？吃喝拉撒誰在伺、候？
“阿奶，醫生說您身子骨弱，還要待兩天，我們就在醫院待兩天好不？我在醫院陪你，讓三伯先回家去唄！”
張哆哆怎麽可能不明白，王秀華之所以要這麽急著回家，不就是放心不下張強盛還有兩個孩子嗎？張強國跟張強盛兄弟倆感情一向都很好，而他對強盛那兩個孩子更是視作親生，自然會一並給照顧好的，有他回家去，自然王秀花也能放寬心。
王秀花思考了一會兒最後點點頭，“這樣也行，那阿國，你就先回去吧，跟阿盛說一下我過兩天就回來了！”
此時此刻，也沒有其他的法子，就這樣其他人都離開了，就留下張哆哆一個人。
王秀花在張哆哆的連哄帶騙下，在醫院住了將近三天，而這三天除了每次換藥以及拆紗布有點疼外，其他時間都很溫馨而快樂，每天早上天剛亮，張哆哆就去醫院對面的早餐店買兩個肉包子和一碗稀飯，祖孫倆一起吃，而中午則在食堂隨便對付一頓，雖然跟其他病友相比吃得太差，可對王秀花來說，能與張哆哆在一起的日子，反而恬淡而美好。
醫院環境不是很好，裏面味道較大，各種嘈雜聲不絕於耳，王秀花年紀大了，耳朵也有點背，而張哆哆則往耳朵裏塞了點棉花，忙完一天的事情後就躲在醫院的走廊下開始覆習功課，每晚都只能睡一小會兒，只要病房內有啥動靜，她就馬上回病房。
王秀花每次都會給張哆哆留一個位置，想讓她像在家那樣躺在自己的懷裏休息，可每次張哆哆都找借口拒絕了，王秀花背上的傷需要好好調養，稍有不慎可能會讓傷口再次潰爛，而天氣逐漸變熱，如果擠在一起，只怕會讓傷口再次發炎。
所以她就在走廊上看書，若是困了，就窩在椅子上瞇一會兒。而王秀花也會半夜偷偷起來給張哆哆蓋件衣服。
這三天的時光，過得很快，甚至王秀花出院的那天都沒有其他人來接，張哆哆叫了輛三輪車，慢悠悠地蕩回家。
張強盛依舊坐在門口曬著大陽，雙腿蓋著一層薄薄的毯子，看到王秀花跟張哆哆時，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低著頭說了句，“回來了，回來就去做飯吧，我已經在家三天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了！”
聽到這話，張哆哆的怒火徹底壓制不住了，她沖張強盛吼道，“你還真的好意思，阿奶是怎麽進醫院的，你給忘了嗎？哪有臉還說自己沒吃飯，你沒吃飯不會自己做飯嗎？你那不是有拐杖嗎？不能自己站起來去煮個飯炒個菜？像你這樣的佛，誰家請得起？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樣把阿奶弄進醫院，我保證不會放過你！”
“張哆哆，你這幾年書都是讀到狗肚子裏了嗎？我是你老子，你憑什麽來教訓我，信不信我現在就打死你！”
張強盛氣急敗壞拿起擱在一旁的拐杖就往張哆哆身上砸了過去，幸好張哆哆眼疾手快順利躲開，見張哆哆成功躲開後，張強盛更是氣不打一出來，又準備再來一下，這時張清華跑過來給拖開了。
“強盛老弟，你別沖動，你家哆哆可是個寶貝，你不能傷害她的，忘了那天我跟你說的話了嗎？收收你這脾氣，好好養這條腿，等你站起來能走路的那一天，我答應你的肯定會兌現！”
這幾句就像是給張強盛吃下一顆定心丸，他整個人都變得柔和了起來，不僅收起了拐杖，還對張清華客客氣氣的，“行，我聽你的，你可別坑我！”
“不會，不會，咱兩可是穿同一條褲衩長大的，騙誰也不可能騙你啊！”
“去你大爺的，誰跟你同穿一條褲衩，你小時候那麽臟，又不洗澡不洗屁股的！”
“你不也一樣，你以為你很愛幹凈啊！”
兩人說著說著，突然笑了起來，張哆哆跟王秀花都看待了，不知道這兩人達成了個什麽交易。
不過也無暇多想，張哆哆這次本來就只有兩天時間，可因王秀花住院又請了一天假，這要是再不回學校，恐怕又要落後一大截，再者她學的是金融管理，專業知識雖然過硬，但對市場的洞悉力還是不夠，而這次暑假工正好是她接觸市場的好時機。
第二天一早，她又叮囑了王秀花一番，最後依依不舍踏上去漢城的車，而王秀花則像小時候送她上學一樣，一直默默跟著親眼看著她上了大巴車才放心。
轉身的兩人，都不約而同摸眼淚，心情也異常沈重。
自從上了大學，張哆哆想闖出更多名堂來，每日不停地學習，只要一有時間就會去找各種兼職，日夜不停地像個陀螺轉動著，可這次回來，王秀花卻已是滿頭銀發滿臉皺子。
再好看的皮囊終究會爬上歲月的痕跡，可她多希望阿奶的那張臉，永遠像年輕時一樣幹凈美麗。
坐在回漢江的大巴上，這個衣衫破舊紮著兩個麻花辮青澀女孩，看著窗外移動的山川美景，讓淚水一次又一次奪眶而出。
她終於背上潦草的行囊離開了這座大山，去向更遠更大的城市，可只要回頭看一眼那個站在路口守望的身影，心裏總是空落落的，眼眶也是莫名酸澀疼痛。
當然，她只是不舍，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回到學校後，張哆哆找了三個兼職，每天六點多就起床去食堂擦桌子，中午就去奶茶店幫忙打包，而晚上則在咖啡廳忙活。
一整天下來早已累得腰酸背痛，再加上飽一餐餓一餐，有點營養不良，才短短幾日就瘦了一大圈。
陸子宸上了大學後，也比之前更努力，除了要考級，還要去自家飯店幫忙，曾經的“蒸蒸日上”飯館，也從那個偏遠落後的山村搬到了大城市來，店面也擴了一倍。
可開飯店從來不是他的夢想，他的夢想一如小時候那樣想做出一款抗老防皺的護膚品，他想讓所有跟他阿娘一樣的美好的女子，能夠永遠定格住美貌。
做到真正意義上的歲月從不敗美人！
所以每天在飯店忙完後，就會去附近的化妝品公司做兼職，一來了解產品，二來洞悉市場。
而更重要的則是他想賺更多的錢，想把這個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親手給自己年少時候就一直守護著的女孩。
這天他下班得有點晚，沒趕上最後一趟公交，只好步行回學校，剛走到漢江路路口時，就看到有個女孩暈倒在路邊，走近一看發現竟是張哆哆。
“哆哆，哆哆，快醒醒，你怎麽了？”
他將張哆哆抱在懷裏，輕輕喚了幾聲，見張哆哆毫無反應，就連忙送去了醫院。
在醫院輸了液後，張哆哆才醒過來。
看到陸子宸的那一瞬，內心仍是充滿了感動，雖說他們在同一個班級，可畢竟兩人都有各自要做的事，見面的次數也不是不是很多。
“子宸哥，我這是怎麽了？我怎麽在醫院啊？”
“你是不是最近都沒按時吃飯，才會營養不良的，幸虧我及時趕到，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以後那些兼職不要做了，隨我一起去化妝品公司上班吧！”
之前張哆哆一人打多份工作時，他雖然擔心但他尊重張哆哆的選擇，可今日不同往日，不能再讓張哆哆這樣拼，比起賺錢，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而他作為男人，理應照顧好自己心愛的姑娘。要是兩人在一個公司，他也能照顧著。
本以為張哆哆會拒絕，沒想到張哆哆竟一口答應下來，這讓陸子宸有一瞬間的錯愕，他不可置信地再次確認，“哆哆，你真想清楚了嗎？願意跟我去同一家公司上班？”
看著陸子宸這副憨憨的模樣，張哆哆忍不住笑了起來，“子宸哥，我啥時候騙過你啊，我之前就有這個想法，只不過怕人家不要我而已！”
若是沒有猜錯的話，這家名叫“欣然”的化妝品公司，將來在國內可是首屈一指，而那位總裁更是江南首富，如今能有這麽一個深入了解的機會，她怎麽可能不要？
“這個你別擔心，我家哆哆這麽優秀，不會有人不要你的。”陸子宸打著包票道，伸手溫柔地揉了揉張哆哆的小額頭，親昵地說道，“走吧，小笨豬，帶你去吃夜宵。”
“好，謝謝我的聰明豬！”
張哆哆甜甜的笑道。
現在的陸子宸已經比自己高出一個頭，那張俊秀的臉上洋溢著青春的氣息，哪怕穿著普通的工服，也掩蓋不住他的帥氣，路燈照在他身上，更添了幾分平易近人。
她就這樣安靜地走在他身側，時不時用餘光瞄著身旁這個高大而英俊的男人。
他側身低頭，與她四目交接的那一刻，有一股暖流在彼此身體裏翻湧，兩人不知覺地羞紅了臉。
大約過了一個星期左右，張哆哆跟著陸子宸進了這個廠，廠裏的環境比她想象中還要差，而且那些原材料並非純植物提取，有些還滋生各種細菌。
實在很難將這樣的化妝品公司跟日後的行業大亨聯系到一起。
才上班第一天就看到不少問題，她用紙一點點記載下來，並做好各種批註。
畢竟是第一天上班，公司並沒有讓她加班，而是早早就讓她回家，與陸子宸走在路上，她十分安靜滿臉都是心事。
“怎麽了？哆哆，是不是上班太累啦？”
陸子宸擔心地問，並默默走在她身側小心翼翼給她擋住過往的車流，在觸到她手心的冰冷後，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過了很久，張哆哆才歪著腦袋問道，“子宸哥，你之前有去車間看過嗎？那些原材料如此不幹凈，若是用在人的臉上，肯定會過敏的。”
“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是我來開這個廠，肯定會想從植物中提取，且還要保證溫差，或許是現在的條件達不到，但辦法總比困難多，肯定是要去試試的。”
“從植物中提取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要看如何提取，但如果這個公司不改革的話，一旦有人用這個產品出了問題，這個公司恐怕也開不下去了。”
陸子宸讚許看向張哆哆，眼裏都是崇拜，張哆哆的才華跟能力，他小時候就見識過，倘若張哆哆能想出更好的點子來，說不定這個公司能做大做強。
可如果真這樣的話，為啥不自己單幹呢？
“怎麽了，子宸哥，是哆哆說的不對嗎？”
見陸子宸一直盯著自己，她有些不明所以，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
“哆哆，我在想，要不我們合夥開一個公司吧？”
“你是在開玩笑吧，開一個公司要花很多錢，這可不比開飯店，何況我們還是學生，哪有那麽多的錢啊！”
人力，物力以及財力可謂是缺一不可，張哆哆搖了搖頭，自己開公司得多累啊，還不如做風險評估師，這樣不需要自己出錢，還能幫助一些企業做大做強，而自己也能獲得豐富的酬勞，可謂是一舉多得。
不過陸子宸並不這麽想，他現在雖然一無所有，但他相信總有一天會擁有一切的。
日子一天天地過，很快就到了暑假，依舊過著省吃儉用的生活，可比起之前來說已經好太多了，再加上她從陸文軍那要回了趙小慧的那筆分紅，足足算下來也有十多萬。
那時候在縣城買一套小居室也才八萬多，但她並沒有買房的打算，而是將這筆錢拿去買了一支基金，開始給自己理財。
而陸子宸也跟著張哆哆買了一萬塊錢，餘下的時間他繼續研究如何從植物中提取精華液，這對他而言是項偉大的事業，如果一旦實驗成功，日後說不定能成為行業巨頭。
兩個人都在不同的領域各自努力著，發工資的那天就相約一起出去吃大餐，好好犒勞自己！
小小的餐館，兩個青澀的大學生點了三個菜，有葷有素，吃得不亦樂乎。
以茶代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哆哆，你放心，只要我將來發達了，所有賺的錢，都給你，全部都給你！”
“別鬧，你賺的錢可是要用來娶媳婦的，我都拿走了，你拿什麽娶媳婦啊？你是不是傻？”
“那你做我媳婦不就好了嘛！”
陸子宸奪口而出的話，讓張哆哆楞了楞，隨後她笑了笑，婉拒道，“那個……子宸哥時間不早了，要不我們先回學校吧！”
雖不知這份情意是真還是假，可他們之間家境相差太大，這樣的她怎麽配得上那個像天使一樣的男孩呢？
陸子宸的出現一直都是來治愈他的，她分不清自己對於陸子宸究竟是何種感情，她甚至也想跟他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可是……他是如此美好，而她還有她的那些家人都像累贅，她不敢拖累他！
雖然遭到拒絕，但陸子宸並沒有氣餒，而是在心裏默默發誓，一定要更努力，給張哆哆想要的幸福。
不顧她的反對，他把她的手攥得緊緊的，溫柔地說，“好，我送你回去，明早來接你上班……”
“嗯”她聲細如蚊應了句。
兩人安靜地走在路上，誰也沒有再開口，可是兩顆心挨得這麽近，心跳聲此起彼伏，濃濃的夜色，溫柔地撒在身上，如此皎潔無暇，一如他們藏在心裏的情愫。
第二天陸子宸特意起了個大早，買了張哆哆最愛的牛奶跟漢堡，甚至還備好遮陽傘，乖乖地站在宿舍門口等著。
而張哆哆也特意梳了個好看的麻花辮，穿了件鵝黃色的長裙，手中提著工作包，面帶笑容款款而來。
就在張哆哆為自己找了個夠養自己的工作而慶幸時，家裏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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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大學光宗耀祖，這可是頭等大事，肯定是要辦升學宴的，更何況張哆哆還是文科狀元。
這些年張強盛也隨了不少禮出去，正好趁這個機會能賺回來一筆，思前想後終於把日期給定了下來，定在農歷的八月初二。
誰知就在頭天晚上家裏吵了一大架，甚至還見了血光。
原因是:張哆哆姥姥那一家需要安排車輛過去接。
這個提議是趙小花提出來的，聽說張哆哆考上了名牌大學，家裏人也都很高興，趙小花特意請假回來，這幾天都在幫忙幹活。
這個提議也無可厚非，畢竟路途較遠，又是張哆哆的姥姥姥爺。
可張強盛卻不這麽想，他這次之所以同意舉辦升學宴接一筆隨禮錢，給張哆哆作為學費。平時這兩老人家也都能走路去鎮上蹭飯，現在的路程還只是到鎮上的一半，走過來也沒啥問題。
可趙小花卻堅持認為，張哆哆之所以能考上大學，還不是因為人是趙小慧生的，若沒有趙小慧自然就沒有光耀門楣這等榮譽，所以歸根結底是要感謝趙小慧娘家的那邊人。
若是只接兩個老人家倒也無妨，而趙小花要的是接所有的娘家人。
如此一來雙方的矛盾就越來越深。
“趙小花我警告你，張哆哆她姓張，而不是姓趙，跟你們趙家沒有關系，能考上大學也是我們張家的祖墳冒青煙，你們趙家的祖宗可是一點也沒出力，之所以接這筆錢都是給張哆哆讀大學用的，而不是花在亂七八糟的人身上。”
聽到“亂七八糟”四個字，趙小花就跟炮仗一樣炸開了花，一掌拍在桌子上，沖張強盛吼道，“姐夫，你說這話就是沒有把我娘家人放在心上，就是在貶低我父母，這麽多年要不是我姐，你會有今日？你幾個孩子靠你能養得活？我現在就打電話過去跟我娘家人說，讓你們明日不要過來吃飯，就算你八擡大轎去請我娘家那邊都不會有一個人來！”
“隨便你們來不來，不來也無所謂，正好省了幾頓飯！”
“你……”
趙小花氣得不行，馬上掏出小靈通通風報信，眼淚就一直流，同時還在抱怨自己的阿姐並沒有出來說公道話。
一直鬧到淩晨才結束，最後的結果就是請了一輛車花了一千塊錢去把趙小慧的娘家人都接過來。
以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可誰知這才是開胃小菜而已，正餐還是在第二天。
趙小慧娘家那邊的人一直不肯出發，司機硬生生等了兩個多小時，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樣，哪怕是都收拾好了幾個人都坐在院子裏聊天，就是不肯踏出院子。
到張家後，都已經過了十二點，而張家這邊其他親戚都等得不耐煩了，有的人甚至都跑到廚下去搞了碗米飯來填肚子。
張強盛看到他們也沒有打招呼，直接說了句，“來了啊，快上桌吧，大家都餓了！”
這態度讓趙小慧娘家那邊的親戚都非常不爽，趙小慧的堂哥—趙飛芽一把抓住，“張強盛，你這是個什麽態度？今日若不是我趙家，能有你這樣的排場？你可別忘了張哆哆可是我妹子生下來的，沒有她哪有你今日？”
“今日是大喜事，我不想跟你吵架，你要是想打架改日來一較高下！”
張強盛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畢竟昨晚吵到淩晨，今兒天沒亮就起床忙活，就算是鐵打的身子恐怕都經受不住。
“還有你憑什麽說我們來不來隨我們的便？不來也拿你沒轍？今兒你要是不把話說清楚，你就休想走！”
“怎麽滴？你要打架不成？來啊，以為我怕你啊！”
張強盛昨晚折騰那麽久真的是很累了，本想息事寧人，可哪裏想到人家根本就不買賬，他一氣之下拿起拐杖就往人家身上砸了過去。
趙飛芽只覺腦袋嗡嗡作響，頭上裂開一道口子，鮮血汩汩直流。
他也不是什麽善茬，反手摸起一根凳子往張強盛身上砸，張強盛那條腿本來就沒辦法受力，這不重心不穩，整個人摔在地上，痛得呼天搶地。
接著就是酒席也沒辦法進行，大家紛紛將這兩人送往醫院。
趙飛芽只是皮外傷，並沒有傷筋動骨縫個幾針打，再用消炎藥就差不多了，可張強盛的腿卻經此一遭，好不容易接上的骨頭又給斷了，且這次傷到了盆骨。
盆骨已裂了三分之一，得重新換個人造盆骨，先不說費用的問題，就這麽大的手術縣城根本就做不下來，得轉院到漢江。
一行人到淩晨才到漢江，幸虧晚上路上沒啥車，那會兒的張強盛就只剩下一口氣沒斷，救護車上各種儀器發出的聲響，敲擊著每一個人的心靈。
醫院裏永遠都那麽熱鬧，同時太平間的停屍房從無虛席，被推進手術室時一群人都捏著一顆心，而趙小慧坐在等候椅上整個人看上去都快碎了。
她不敢哭，也不敢流淚，只是雙眼盯著那扇手術室的大門，手術燈一直亮著。
這場手術整整進行了12個小時，醫生換了一輪又一輪，每個出來的醫生都是唉聲嘆氣滿頭大汗。
此刻的走廊靜悄悄的，大家都秉著呼吸，也不敢去打擾醫生，更不敢詢問病患的情況。
當第三波醫生進去後，出來一個護士，她手中拿著一堆文件，“請問誰是病人家屬？”
“我是，護士，請問病人現在是什麽情況？”趙小慧顫顫巍巍迎了上去，眼神裏滿是驚恐與擔憂。
“情況不太樂觀，剛把那條斷的腿給接上，不過現在還有一系列的並發癥，對了他的盆骨已經碎裂，要重新裝個人造盆骨，不然的話恐怕下半輩子只能躺在床上過了。這是手術同意書，你們快簽了字，現然後去交錢！”
護士催促道，“沒時間了，快簽字，不然院長不會給病人做手術的！”
就這樣，趙小慧匆匆忙忙簽了字，當時她人都像是一朵漂浮在空中的雲朵，失去了重心。
簽好字後，癱坐一團，雙腿不自覺發抖，“哆哆啊，你聽清楚了沒有，剛剛護士說的是啥意思啊？你阿爹他是不是快死了啊？”
畢竟夫婦一場，又孕育了三個娃兒，在面臨這麽大的事後，趙小慧做不到置身事外。
“死應該還不會，估計會受點罪！”張哆哆如實道，“阿娘，你快去看看要交多少錢吧？我怕等下我們沒交錢，他們不給阿爹治療！”
“好，好，我們去交錢。”
在張哆哆的攙扶下，趙小慧來到了繳費處，一聽到費用，她差點暈倒，“怎麽會要這麽多錢？你再仔細查查看，是不是醫院搞錯了？”
待繳費的費用整整21萬，老天爺，她去哪兒搞這麽多錢去？這不是要活活把她給逼死嗎？
“女士，我們醫院不會弄錯的，因為病患的盆骨斷裂，這人造盆骨普通材質的都要15萬，再加上各種醫療以及手術的費用，這個是費用清單，您先看看？沒問題再來繳費吧！”
護士遞過來一張清單，張哆哆忙接了過來，這上面的收費項目也很明朗，自然不會有假，可是這昂貴的費用，才是砸到人的大石頭。
“哆哆，你讀過這麽多書，你說說看阿娘要怎麽辦？你說啊，阿娘要怎麽辦啊！”
趙小慧哭成個淚人兒，一個勁兒搖晃著張哆哆的身體，張哆哆只覺頭暈目眩，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病人在手術室整整待了20多個小時，這段時間對整個家庭來說都是非常難熬，而最難的莫過於要去湊齊這麽多的醫療費。
能借錢的親戚幾乎都借了一遍，加上趙小慧用來周轉的資金也才8萬多，還差一半。
這還僅僅只是前期的治療費，不包含其他費用。
從手術室出來，張強盛被轉入重癥監護室，每天像個活死人一樣躺在裏面，不能動彈。
隔著透明玻璃看著躺在裏面奄奄一息的人，大家那顆心一直懸著。
突如其來的災難，把這個家徹底擊碎。好不容易好起來的日子，仿若一下子掉入冰淵。
趙小慧就在家待了十來天，而張哆哆也要去學校報道，王秀花在家照顧兩個孩子，張強國又像之前一樣留在醫院照顧病人。
日子又開始過起來，只是這一次讓家裏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張強盛這一躺就在醫院躺了大半年，趙小慧定時往醫院裏打錢，人卻再也沒有回來過。
張哆哆自從去了大學後，也很少回家，一來是因為沒錢，二來也想遠離這個家。
如果這個家沒有阿奶，她壓根就不想回來。
半年後張強盛順利出院，可那條腿還是不能隨意亂動，再加上盆骨的原因，無法受力，每天都只能靠著拐杖練習走路。
張餘跟張志偉也上了小學，各種開銷越來越大，一開始趙小慧還會往家裏寄錢，久而久之就變成好幾個月寄一次。
王秀花年紀越來越大，腿腳不如之前靈便，沒走兩步膝蓋骨鉆心的疼，不得不停下來休息，而頭暈的老毛病也越來越嚴重。三天兩頭就會摔一次，身上總是有各種淤青。
張強盛從這次出院後，脾氣越發暴躁，一有事不順心，就會摔東西，或者是對兩個孩子發火，甚至好幾次還把拳頭伸向王秀花。
王秀花每天默默流淚，坐在門口唉聲嘆氣。
那會兒通訊不發達，即使想聯系趙小慧跟張哆哆也無從聯系。
日子就這樣熬著，熬完一日熬下一日，如此循環往覆。
這天張強盛又像以往一樣，因為煮的飯菜太鹹，摔碎了一個湯碗。
看著那一地的碎屑，王秀花只好佝著身子將碎屑一片片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裏。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不能吃這麽鹹的，你怎麽每次做菜都這麽鹹？你是不是想早點盼著我去死啊？我死了你就稱心如意了是吧？”
張強盛像一頭發怒的獅子，用利爪狠狠地抓著生養自己的快九十歲的阿娘。
“阿盛啊，你不能這麽想，我是你親娘，怎麽可能會盼著你死呢？你要振作起來，等你撐過這段時間，日子就會好起來的！”
王秀花無聲嘆息，心裏的傷痛也在不斷擴大，她雖然嘴上這麽說，可是這看不到希望的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
另外，張哆哆已經離開三個月了，她在外面過得好不好？
不過，也幸好她離開了，不然恐怕張強盛也會天天把脾氣撒在她身上，而自己已經是黃土掩半截的人了，要是哪天死了也就死了吧！
“我現在都成這樣了，誰會希望我活著？誰希望我活著！”
張強盛咆哮不已，還用手拍打自己的腿。
“阿盛，你聽阿娘的，不要折騰了，你這身子骨要好好養著！”
王秀花急得去拉他，誰知張強盛竟一把將人給推開，還把拐杖砸在王秀花身上。
王秀花今年正滿九十歲，一般這個年紀的老人家都在享兒孫的福，可她卻還拖著這副風燭殘年的軀體，照顧一個殘廢的病兒。
這一拐杖，力度不小，王秀花直接倒在地上掙紮很久都沒起來，最後還是被路過的丁香花扶了一把這才起身。
“張強盛，你這樣對阿娘，日後是要雷劈的！你這個不孝子，日後肯定會遭報應的！”
把人扶起來後，丁香花又指著張強盛狠狠罵了一通，接著轉頭問王秀花，“秀花，你感覺身體如何？要不要去衛生所看看？”
“我就是頭暈，沒什麽事，休息下就好了，你快去忙吧！”
“啥？你說啥？我耳背，聽不到！”
丁香花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她只看到王秀花的嘴皮子在動，可是一個字都聽不見，急得上跳下竄。
“我說沒事！我休息下就行。”
王秀花比劃了一番，丁香花這才看到人家要表達的意思，最後又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沒事後這才離開。
王秀花這一躺就是大半天，一直到傍晚才醒，醒來後只覺背部疼得不行，勉強起身給張強盛熱了下飯菜後，又繼續躺著。
張強國從外面賣畫回來時，已經是夜深了，看到張強盛坐在門口，滿臉狐疑，“你坐這幹啥？晚上露重，早點進去休息。”
“你去裏屋看看阿娘吧，她已經躺了很久了，我怕她出事！”
“嗯？啥情況？”
張強國不解地看了張強盛一眼，然後快速進了屋，果然如張強盛所言，王秀花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額頭細細密密一層汗珠，伸手探了探額頭燙的很。
不好，阿娘這是發燒了。
張強國打來一盆冷水，給王秀花擦臉，然後輕輕喚著，“阿娘，阿娘，你快醒醒，我帶你去醫院！”
叫了好幾聲，王秀花都沒反應，張強國本來是想抱著她去醫院，可是他個子太小了，根本就抱不動，最後沒辦法只好去衛生所把熊大夫給叫過來。
熊大夫一開始也以為只是普通的感冒發燒，開了緊急的退燒藥後，依舊毫無反應。
於是他開始把王秀花給扶起來，想仔細檢查檢查，這才發現她的後背有一道血口，而這道血口也因清理不及時，已經開始在慢慢潰爛。
“這口子太大了，需要去醫院處理一下，趕快把人送醫院去，晚了怕來不及，老人家的身體你們這些做子女的，也要多關心下，這傷口都成這樣了。”
熊大夫簡單處理了一下，就幫忙把王秀花給送去了鎮上的醫院，坐在門口的張強盛眼神是如此哀傷。
王秀花在醫院呆了兩天才醒，醒來後就看到自己頭頂上的吊瓶，她忙坐起來，先是一楞，隨後大喊，“誰把我弄這裏來的？我已經沒事了，快把我弄出去，我不要打針，我不要打針！”
隨著老人家的大呼大叫，很快就來不少人，半個屋子都是王秀花的子子孫孫，還有好幾個醫生。
“老人家，你這背上的傷還需要幾天才能愈合，恐怕現在沒辦法出院，還得再待幾天。”
醫生耐心勸解，同時還給王秀花量了下血壓，一切正常後這才松了口氣。
“我不要住，我身體都好了，我現在就要回家，快把這個針管給我拔了，我要回家！”
王秀花從來沒有在住過院，之前有個什麽病痛都是自己硬扛著，十天半個月也能恢覆，如今躺在這，家裏的活沒人做，還有那個殘廢的兒子也沒人照顧。
不行，她不能繼續住院！
老人家與醫生爭執了半日，最後也沒辦法，叮囑張強國跟張強明幾句開了一大包藥，“這些藥一日三次，你們別忘了，另外這是清單，去收費窗口繳費吧！”
兄弟倆看著那張上千元的繳費單楞住了，兄弟二人扭捏了半天，就是沒人去繳費。
“強國，你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子坤他在縣城開了個五金店，我們現在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實在是拿不出來，要不你先墊付，後面我有錢了就給你！”
“二哥，你也知道我的情況，我一個單身老漢，哪一下子就能拿出這麽多錢來？我還想著讓你先付，我後面再給你呢！”
張強國緊緊攥著自己的褲腰帶，兜裏僅有的一張百元大鈔，看上去那麽點單薄。
“你天天在外面畫畫賣，怎麽可能會沒錢，我看你是不想拿錢出來吧！真看不出來你是這樣的人，平時阿娘白疼你了，關鍵時刻都不肯掏錢出來給阿娘看病。”
張強明咄咄逼人，額頭青筋暴起。
“我怎麽可能有錢不給？你說的是你自己吧，大家都知道你家有錢，要是沒錢怎麽可能去縣城買房子呢！現在阿娘病了，讓你先墊一下錢，後面我有了再給你！這樣你都不願意，你良心是被狗吃了嗎？還是在城裏待久了，忘了自己的根了！”
張強國不甘示弱回擊，就這樣兄弟二人在病房裏起了爭執，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
要知道王秀花剛住進來時，那些老病友們可都羨慕過人家子孝孫賢，一個個都圍在老人家身邊。
如今一個個都在看笑話。
張哆哆趕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這次回來是想拿些夏天穿的衣服，打算暑假就在漢江那邊找個暑假工先做著，這樣一來能賺點生活費。
自從上了大學後，趙小慧幾乎沒管過她，而她也只能在學校食堂幫忙擦盤子勤工儉學，偶爾會跟著陸子宸出去吃個大餐。
誰知一進門找了一圈都沒看到王秀花，問了好幾個人才知道人在醫院，這不她馬不停蹄就往醫院趕。
人剛到走廊，就聽到張強國跟張強明鋪天蓋地的爭吵聲，她揉了揉太陽穴，什麽都不說就轉身去了繳費窗戶。
這一千來塊錢，是她這一年省吃儉用存起來的，雖然日子過得很清苦，但為了王秀花，讓她做什麽都願意。
繳完費後，她又折回了病房，越過重重人群，她喊了一聲“阿奶”，然後祖孫兩人抱頭痛哭。
“哆寶兒，你咋回來啦？吃飯了沒有？肚子餓不餓呀？”
王秀花拉著張哆哆問長問短，恨不得馬上就回家給給人家燉個肉湯。
“阿奶，你放心哈，我一點也不餓，倒是你，怎麽好好的生病了啊！”
看著坐在病床日漸消瘦的阿奶，張哆哆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往下流。
這才短短幾個月，就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哆哆，你能不能去跟醫生說說，我不想在這，我想回家，能不能讓我先回家啊？”
王秀花拉著張哆哆的手不放，心中仍是掛念著那個殘廢兒子，也不知道自己不在家的日子，他該怎麽過？吃喝拉撒誰在伺、候？
“阿奶，醫生說您身子骨弱，還要待兩天，我們就在醫院待兩天好不？我在醫院陪你，讓三伯先回家去唄！”
張哆哆怎麽可能不明白，王秀華之所以要這麽急著回家，不就是放心不下張強盛還有兩個孩子嗎？張強國跟張強盛兄弟倆感情一向都很好，而他對強盛那兩個孩子更是視作親生，自然會一並給照顧好的，有他回家去，自然王秀花也能放寬心。
王秀花思考了一會兒最後點點頭，“這樣也行，那阿國，你就先回去吧，跟阿盛說一下我過兩天就回來了！”
此時此刻，也沒有其他的法子，就這樣其他人都離開了，就留下張哆哆一個人。
王秀花在張哆哆的連哄帶騙下，在醫院住了將近三天，而這三天除了每次換藥以及拆紗布有點疼外，其他時間都很溫馨而快樂，每天早上天剛亮，張哆哆就去醫院對面的早餐店買兩個肉包子和一碗稀飯，祖孫倆一起吃，而中午則在食堂隨便對付一頓，雖然跟其他病友相比吃得太差，可對王秀花來說，能與張哆哆在一起的日子，反而恬淡而美好。
醫院環境不是很好，裏面味道較大，各種嘈雜聲不絕於耳，王秀花年紀大了，耳朵也有點背，而張哆哆則往耳朵裏塞了點棉花，忙完一天的事情後就躲在醫院的走廊下開始覆習功課，每晚都只能睡一小會兒，只要病房內有啥動靜，她就馬上回病房。
王秀花每次都會給張哆哆留一個位置，想讓她像在家那樣躺在自己的懷裏休息，可每次張哆哆都找借口拒絕了，王秀花背上的傷需要好好調養，稍有不慎可能會讓傷口再次潰爛，而天氣逐漸變熱，如果擠在一起，只怕會讓傷口再次發炎。
所以她就在走廊上看書，若是困了，就窩在椅子上瞇一會兒。而王秀花也會半夜偷偷起來給張哆哆蓋件衣服。
這三天的時光，過得很快，甚至王秀花出院的那天都沒有其他人來接，張哆哆叫了輛三輪車，慢悠悠地蕩回家。
張強盛依舊坐在門口曬著大陽，雙腿蓋著一層薄薄的毯子，看到王秀花跟張哆哆時，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低著頭說了句，“回來了，回來就去做飯吧，我已經在家三天沒吃過一頓像樣的飯了！”
聽到這話，張哆哆的怒火徹底壓制不住了，她沖張強盛吼道，“你還真的好意思，阿奶是怎麽進醫院的，你給忘了嗎？哪有臉還說自己沒吃飯，你沒吃飯不會自己做飯嗎？你那不是有拐杖嗎？不能自己站起來去煮個飯炒個菜？像你這樣的佛，誰家請得起？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樣把阿奶弄進醫院，我保證不會放過你！”
“張哆哆，你這幾年書都是讀到狗肚子裏了嗎？我是你老子，你憑什麽來教訓我，信不信我現在就打死你！”
張強盛氣急敗壞拿起擱在一旁的拐杖就往張哆哆身上砸了過去，幸好張哆哆眼疾手快順利躲開，見張哆哆成功躲開後，張強盛更是氣不打一出來，又準備再來一下，這時張清華跑過來給拖開了。
“強盛老弟，你別沖動，你家哆哆可是個寶貝，你不能傷害她的，忘了那天我跟你說的話了嗎？收收你這脾氣，好好養這條腿，等你站起來能走路的那一天，我答應你的肯定會兌現！”
這幾句就像是給張強盛吃下一顆定心丸，他整個人都變得柔和了起來，不僅收起了拐杖，還對張清華客客氣氣的，“行，我聽你的，你可別坑我！”
“不會，不會，咱兩可是穿同一條褲衩長大的，騙誰也不可能騙你啊！”
“去你大爺的，誰跟你同穿一條褲衩，你小時候那麽臟，又不洗澡不洗屁股的！”
“你不也一樣，你以為你很愛幹凈啊！”
兩人說著說著，突然笑了起來，張哆哆跟王秀花都看待了，不知道這兩人達成了個什麽交易。
不過也無暇多想，張哆哆這次本來就只有兩天時間，可因王秀花住院又請了一天假，這要是再不回學校，恐怕又要落後一大截，再者她學的是金融管理，專業知識雖然過硬，但對市場的洞悉力還是不夠，而這次暑假工正好是她接觸市場的好時機。
第二天一早，她又叮囑了王秀花一番，最後依依不舍踏上去漢城的車，而王秀花則像小時候送她上學一樣，一直默默跟著親眼看著她上了大巴車才放心。
轉身的兩人，都不約而同摸眼淚，心情也異常沈重。
自從上了大學，張哆哆想闖出更多名堂來，每日不停地學習，只要一有時間就會去找各種兼職，日夜不停地像個陀螺轉動著，可這次回來，王秀花卻已是滿頭銀發滿臉皺子。
再好看的皮囊終究會爬上歲月的痕跡，可她多希望阿奶的那張臉，永遠像年輕時一樣幹凈美麗。
坐在回漢江的大巴上，這個衣衫破舊紮著兩個麻花辮青澀女孩，看著窗外移動的山川美景，讓淚水一次又一次奪眶而出。
她終於背上潦草的行囊離開了這座大山，去向更遠更大的城市，可只要回頭看一眼那個站在路口守望的身影，心裏總是空落落的，眼眶也是莫名酸澀疼痛。
當然，她只是不舍，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回到學校後，張哆哆找了三個兼職，每天六點多就起床去食堂擦桌子，中午就去奶茶店幫忙打包，而晚上則在咖啡廳忙活。
一整天下來早已累得腰酸背痛，再加上飽一餐餓一餐，有點營養不良，才短短幾日就瘦了一大圈。
陸子宸上了大學後，也比之前更努力，除了要考級，還要去自家飯店幫忙，曾經的“蒸蒸日上”飯館，也從那個偏遠落後的山村搬到了大城市來，店面也擴了一倍。
可開飯店從來不是他的夢想，他的夢想一如小時候那樣想做出一款抗老防皺的護膚品，他想讓所有跟他阿娘一樣的美好的女子，能夠永遠定格住美貌。
做到真正意義上的歲月從不敗美人！
所以每天在飯店忙完後，就會去附近的化妝品公司做兼職，一來了解產品，二來洞悉市場。
而更重要的則是他想賺更多的錢，想把這個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親手給自己年少時候就一直守護著的女孩。
這天他下班得有點晚，沒趕上最後一趟公交，只好步行回學校，剛走到漢江路路口時，就看到有個女孩暈倒在路邊，走近一看發現竟是張哆哆。
“哆哆，哆哆，快醒醒，你怎麽了？”
他將張哆哆抱在懷裏，輕輕喚了幾聲，見張哆哆毫無反應，就連忙送去了醫院。
在醫院輸了液後，張哆哆才醒過來。
看到陸子宸的那一瞬，內心仍是充滿了感動，雖說他們在同一個班級，可畢竟兩人都有各自要做的事，見面的次數也不是不是很多。
“子宸哥，我這是怎麽了？我怎麽在醫院啊？”
“你是不是最近都沒按時吃飯，才會營養不良的，幸虧我及時趕到，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以後那些兼職不要做了，隨我一起去化妝品公司上班吧！”
之前張哆哆一人打多份工作時，他雖然擔心但他尊重張哆哆的選擇，可今日不同往日，不能再讓張哆哆這樣拼，比起賺錢，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而他作為男人，理應照顧好自己心愛的姑娘。要是兩人在一個公司，他也能照顧著。
本以為張哆哆會拒絕，沒想到張哆哆竟一口答應下來，這讓陸子宸有一瞬間的錯愕，他不可置信地再次確認，“哆哆，你真想清楚了嗎？願意跟我去同一家公司上班？”
看著陸子宸這副憨憨的模樣，張哆哆忍不住笑了起來，“子宸哥，我啥時候騙過你啊，我之前就有這個想法，只不過怕人家不要我而已！”
若是沒有猜錯的話，這家名叫“欣然”的化妝品公司，將來在國內可是首屈一指，而那位總裁更是江南首富，如今能有這麽一個深入了解的機會，她怎麽可能不要？
“這個你別擔心，我家哆哆這麽優秀，不會有人不要你的。”陸子宸打著包票道，伸手溫柔地揉了揉張哆哆的小額頭，親昵地說道，“走吧，小笨豬，帶你去吃夜宵。”
“好，謝謝我的聰明豬！”
張哆哆甜甜的笑道。
現在的陸子宸已經比自己高出一個頭，那張俊秀的臉上洋溢著青春的氣息，哪怕穿著普通的工服，也掩蓋不住他的帥氣，路燈照在他身上，更添了幾分平易近人。
她就這樣安靜地走在他身側，時不時用餘光瞄著身旁這個高大而英俊的男人。
他側身低頭，與她四目交接的那一刻，有一股暖流在彼此身體裏翻湧，兩人不知覺地羞紅了臉。
大約過了一個星期左右，張哆哆跟著陸子宸進了這個廠，廠裏的環境比她想象中還要差，而且那些原材料並非純植物提取，有些還滋生各種細菌。
實在很難將這樣的化妝品公司跟日後的行業大亨聯系到一起。
才上班第一天就看到不少問題，她用紙一點點記載下來，並做好各種批註。
畢竟是第一天上班，公司並沒有讓她加班，而是早早就讓她回家，與陸子宸走在路上，她十分安靜滿臉都是心事。
“怎麽了？哆哆，是不是上班太累啦？”
陸子宸擔心地問，並默默走在她身側小心翼翼給她擋住過往的車流，在觸到她手心的冰冷後，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過了很久，張哆哆才歪著腦袋問道，“子宸哥，你之前有去車間看過嗎？那些原材料如此不幹凈，若是用在人的臉上，肯定會過敏的。”
“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是我來開這個廠，肯定會想從植物中提取，且還要保證溫差，或許是現在的條件達不到，但辦法總比困難多，肯定是要去試試的。”
“從植物中提取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要看如何提取，但如果這個公司不改革的話，一旦有人用這個產品出了問題，這個公司恐怕也開不下去了。”
陸子宸讚許看向張哆哆，眼裏都是崇拜，張哆哆的才華跟能力，他小時候就見識過，倘若張哆哆能想出更好的點子來，說不定這個公司能做大做強。
可如果真這樣的話，為啥不自己單幹呢？
“怎麽了，子宸哥，是哆哆說的不對嗎？”
見陸子宸一直盯著自己，她有些不明所以，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
“哆哆，我在想，要不我們合夥開一個公司吧？”
“你是在開玩笑吧，開一個公司要花很多錢，這可不比開飯店，何況我們還是學生，哪有那麽多的錢啊！”
人力，物力以及財力可謂是缺一不可，張哆哆搖了搖頭，自己開公司得多累啊，還不如做風險評估師，這樣不需要自己出錢，還能幫助一些企業做大做強，而自己也能獲得豐富的酬勞，可謂是一舉多得。
不過陸子宸並不這麽想，他現在雖然一無所有，但他相信總有一天會擁有一切的。
日子一天天地過，很快就到了暑假，依舊過著省吃儉用的生活，可比起之前來說已經好太多了，再加上她從陸文軍那要回了趙小慧的那筆分紅，足足算下來也有十多萬。
那時候在縣城買一套小居室也才八萬多，但她並沒有買房的打算，而是將這筆錢拿去買了一支基金，開始給自己理財。
而陸子宸也跟著張哆哆買了一萬塊錢，餘下的時間他繼續研究如何從植物中提取精華液，這對他而言是項偉大的事業，如果一旦實驗成功，日後說不定能成為行業巨頭。
兩個人都在不同的領域各自努力著，發工資的那天就相約一起出去吃大餐，好好犒勞自己！
小小的餐館，兩個青澀的大學生點了三個菜，有葷有素，吃得不亦樂乎。
以茶代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哆哆，你放心，只要我將來發達了，所有賺的錢，都給你，全部都給你！”
“別鬧，你賺的錢可是要用來娶媳婦的，我都拿走了，你拿什麽娶媳婦啊？你是不是傻？”
“那你做我媳婦不就好了嘛！”
陸子宸奪口而出的話，讓張哆哆楞了楞，隨後她笑了笑，婉拒道，“那個……子宸哥時間不早了，要不我們先回學校吧！”
雖不知這份情意是真還是假，可他們之間家境相差太大，這樣的她怎麽配得上那個像天使一樣的男孩呢？
陸子宸的出現一直都是來治愈他的，她分不清自己對於陸子宸究竟是何種感情，她甚至也想跟他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可是……他是如此美好，而她還有她的那些家人都像累贅，她不敢拖累他！
雖然遭到拒絕，但陸子宸並沒有氣餒，而是在心裏默默發誓，一定要更努力，給張哆哆想要的幸福。
不顧她的反對，他把她的手攥得緊緊的，溫柔地說，“好，我送你回去，明早來接你上班……”
“嗯”她聲細如蚊應了句。
兩人安靜地走在路上，誰也沒有再開口，可是兩顆心挨得這麽近，心跳聲此起彼伏，濃濃的夜色，溫柔地撒在身上，如此皎潔無暇，一如他們藏在心裏的情愫。
第二天陸子宸特意起了個大早，買了張哆哆最愛的牛奶跟漢堡，甚至還備好遮陽傘，乖乖地站在宿舍門口等著。
而張哆哆也特意梳了個好看的麻花辮，穿了件鵝黃色的長裙，手中提著工作包，面帶笑容款款而來。
就在張哆哆為自己找了個夠養自己的工作而慶幸時，家裏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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