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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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四天假很快就結束了，這日張哆哆淩晨四點就起了床，將要帶的物品都整整齊齊放入書包。
王秀花比張哆哆要早起半小時，一早就在給張哆哆煮粉條，依舊是張哆哆小時候最愛的那道美食。上面有肉有幹豆腐有排骨雞蛋青菜，滿滿當當一大碗，放在餐桌上。
張哆哆看到這一碗承載著濃濃愛意的粉條，鼻子酸酸的，眼淚不聽話一直往下掉。
“快趁熱吃，吃飽就要去坐車，聽話哈！”
王秀花又端了一大碗玉米排骨湯過來，一並放在飯桌上。
張哆哆知道自己若是不吃的話，王秀花肯定會心裏不好過，所以她二話不說拿起筷子就將粉條勻了一碗給王秀花，像小時候那樣撅嘴假裝生氣道，“阿奶，哆哆要跟你一起吃，你要是不吃，那哆哆也不吃！哆哆就這樣餓著肚子去學校！”
“那可不行，餓著肚子怎麽怎麽能坐車呢，一定要吃東西的呢，你想想那個車速度那麽快，別說是坐上去，我就站在家門口看一眼都要頭暈，你要是不吃飽肯定會暈車的，聽阿奶的話只有你吃飽了，才不會暈車哈！”
其實王秀花並不知道暈不暈車也要看個人體質，跟是否吃飽並無直接關系，而且如果吃得太飽反而會胃不舒服，從而引起惡心嘔吐的情況。
“那阿奶，你陪不陪我吃啊？”張哆哆見自己的計謀得逞，眼底都是笑意。
其實這些小把戲，王秀花怎麽可能不知道呢，只不過她願意什麽都配合著，當然也知曉張哆哆這一番孝心，所以每次她都會吃幾筷子，其他的都會留給張哆哆，而對張哆哆來說王秀花能夠吃幾口也是好的。
王秀花一直都是個自己舍不得吃穿的人，只要有一點點好東西都會省下來留給張哆哆。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其他人也自然知道這些，王秀花那些外甥也好孫女孫子也好，每次來看她從不給她錢，都只是買些水果或者是拿半斤肉過來，所以王秀花的那些零零碎碎的錢都是她平時去幫別人做小工賺來的。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張哆哆這三年一直都是面黃肌瘦，肯定是在學校夥食跟不上，所以她一定要賺點小錢偷偷給張哆哆改善下夥食。
可她現在畢竟上了年紀，腿腳也不如之前靈便，做半個小時的事就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再加上視力不好，天色若是暗了，就看不太清，好幾次用鐮刀割傷了自己。但即使如此，她還是會偷偷去做一些小工能賺一點是一點，哪怕只能賺個十來塊錢，她也願意。
不過講真，這人一旦上了年紀毛病也跟著多了不少，以前一餐要吃一大碗，幹活也是不覺得累，現在走兩步就氣喘籲籲，體力也特別差，更要命的有時候還會心慌頭暈感覺一顆心都要從胸口跳出來了。
而每次心慌時都要馬上坐下來休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然下一秒恐怕就要倒了。
特別是下午，剛吃過午飯頭就疼得要裂開了，好幾次靠在椅子上昏睡了過去，要不是張餘發現把她喊醒，說不定哪天就跟孫荷花一樣去了也不知情。
不過這些王秀花也沒有跟旁人講，她這人很好強，只要自己能解決的事情都會自己做，年輕時候就是如此，即使是年紀大了，也不想成別人的麻煩，更不想遭人嫌棄。所以只要自己還能行動，她什麽事都自己來。
可這些年確實也累了，幹不動來。
“哆哆，快把湯也喝了，等下涼了喝肚子會疼。”
眼看張哆哆把碗裏的粉都快吃完了，可那碗排骨湯確實一動不動。
“阿奶，我喝不了這麽多湯，你也幫我喝一點行不行？你要是不喝，那我就一口也不喝。”
這招從小到大都挺管用，王秀花笑著搖頭道，“你這丫頭從小就用這招，阿奶又不是不明白，只是阿奶已經七老八十，牙齒都掉了，哪裏還能咬得動這些排骨啊？”
其實王秀花不說，張哆哆也能看得出來，於是她馬上用小剪刀把排骨上的肉剔下來剪碎，遞給王秀花，“阿奶，我都給你剪碎了，這下你能吃點肉了。”
這一刻王秀花很是欣慰地笑了，這世界上估計也就只有這丫頭能想得如此周到，也不枉費自己疼她一場。
不過對王秀花來說，把張哆哆捧在手心裏疼可從沒有想過什麽回報，只是打從心眼裏喜歡她疼惜她，僅此而已！
或許是自己小時候淋過暴雨，所以在自己能給張哆哆撐傘時，就絕不吝嗇。
“你這孩子真是長大了，還真拿你沒辦法！”
張哆哆嘿嘿笑了笑，然後把碗筷洗好，這才背起書包帶著沈甸甸地希望踏上回學校的道路。
高考就這樣如期而至！
一大早學校就組織所有學生根據考場信息依次在操場等候，因這次考試的考點較為分散，所以以考場為單位，可因人數過多，導致整隊就花了不少時間。
一起足足有20輛大巴從學校出發，每個帶隊班主任都笑臉盈盈，而學子們更是雀躍不已，坐在大巴上大家都在唱歌聊天，沒有絲毫緊張的氣氛。
“這次考試你們都不要過於緊張，大家只需要認真答題，不要焦慮，另外試卷上的題目一定要看清楚，聽明白了沒？”班主任笑著說。
“聽明白了。”
“你們有沒有信心？”
“有！”
一番鼓舞人心的話在每個大巴車裏依次響起，車內放著的音樂也都在為高考加油鼓勁，就連平時這條非常堵的道路也都被拉上了警戒線，還有交警在一旁維持秩序，一路上可謂是暢通無阻。
快到考點時，張哆哆只覺腦袋嗡嗡疼得厲害，視線開始模糊，起身時不小心撞到了前排座位上，只聽得她疼得啊了一聲，而這一聲也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張哆哆是這個班的希望，一直以來各科考師都非常喜歡她，也是學校重點關註對象，班主任立馬跑到她跟前，關心地問，“哆哆，你怎麽啦？”
“老師，我沒事，我可能就是有點暈車，您別擔心！”
關於這次回家被揍的事情，她並沒有跟任何人提及，就連陸子宸也不知情。
老師見此也沒有多說啥，畢竟暈車也是正常情況，稍作休息就可以恢覆。
就這樣，大家都依次下了車！
剛下車時，陸子宸看到張哆哆手臂上的淤痕，一顆心都懸了起來，他迅速卷起張哆哆的手臂，四五條淤痕就這樣暴露在外。
“陸子宸，你在幹啥？”
張哆哆馬上放下衣袖，警惕的目光向四周看了看，“你放心，這些傷不礙事的，不會影響我考試！”
“除了這些傷可還有其他傷？”陸子宸擔憂地問，把張哆哆拉到一旁就開始仔細檢查了起來。
“沒，沒有了。”
張哆哆支支吾吾道，其實正如張哆哆所言手臂上的傷都只是些外傷，過幾天就沒事了，可真正的傷在頭部，因頭發的遮擋，所以陸子宸並沒有發現。
“不行，我現在帶你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反正明天才考試，現在還有時間！”
不顧張哆哆的反對，陸子宸拉著她就往醫院的方向走。
“陸子宸，你別鬧，我真的要去覆習，你知道的這次考試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張哆哆，你給我聽著，這次考試對每個人來說都很重要，但對我來說你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今天就算是拖，我也要把你拖去！”
走在前面的隊伍，很快發現就後面兩人的動靜，都紛紛側過頭來看個究竟。
最後在大家的勸阻下，陸子宸成功把人帶去了醫院，同時跟著的還有班主任。
一直到下午張哆哆才從檢查室出來，而醫生的表情也很凝重，他看了眼班主任他們，搖了搖頭，“她這情況怕是不能參加高考了！”
“為什麽？怎麽會這樣？她到底怎麽了？”
“就是腦部有血塊未散，再耽誤下去恐怕病情會更加嚴重，依我看應該及時住院治療！”醫生如實道。
聽到這個消息，張哆哆只覺頭皮發麻，眼神渙散，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醫生，還有其他辦法嗎？這次可是高考，對她來說非常重要，再想想辦法！”班主任十分著急。
張哆哆的家庭情況，班主任也略有所聞，這時候讓她放棄豈不是要了她的命？而且高考關於著她的命運，換做誰也不想就這樣放棄！
“醫生，麻煩你想想辦法緩解下我這頭疼的毛病，只要撐過這次高考，我馬上就會來醫療！就當我求你了！”
張哆哆乞求道，高考是她唯一的出路，她不想窩在那座大山裏，也不像一輩子就這樣浪費掉，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
醫生許是被她的真誠所打動，最後點頭道，“我先給你開點止痛藥，等你高考結束後馬上來看病，不得耽擱！”
“好，多謝醫生！”
張哆哆如釋重負松了口氣，只要能順利參加這次高考，不管付出什麽都值得的，對她而言。
從醫院回來後，陸子宸就帶張哆哆去了趟超市，買齊了生活用品同時還給她買了一堆零食，千叮萬囑了一番。
一直忙碌到晚上八點多，張哆哆才打開書本看了起來，雖說所學的知識都已爛熟於心，但關於前途她還是會有些緊張。
看了將就一個小時後，實在是太疲勞了，這才緩緩進入夢鄉。
那晚她做了一個冗長冗長的夢，夢到一向疼愛她的阿奶在她結束高考回家後就已經去世了，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夢中的她是那般痛苦與絕望，以至於醒來後一直溺在悲觀厭世的情緒中怎麽也回不過神來。
天邊已泛起魚肚白，其他同學睡得香甜，而她抱著膝蓋一夜無眠。
次日，天剛亮大家就都起了床，然後去排隊洗漱，學校將他們安排在考點附近的中學，每年都是如此，而那些中學生則是期盼著高考，因為只要高考他們就能放假，將宿舍騰出來給考生暫住。
也正因如此，大家不管是吃飯還是洗漱都要排很長的隊伍。
那會兒的學校條件不如現在，並非有獨立的衛浴，都是要統一到指定地點，所以每個人得拿著洗漱用品去排隊裝水，如此一來早上若是不早點起，很有可能會遲到。
張哆哆抱著洗臉盆邁著沈重的步子跟在隊伍後頭，本來就身體不適再加上一夜沒睡，起床時都差點因為低血糖而暈倒。
在她前頭還有十幾個人，看著長長的隊伍，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誰知這時，前頭的陸子宸提著一桶水跑了過來，“哆哆，這水先給你，你快找個地方刷牙洗臉，我再重新排隊。”
張哆哆本想拒絕，可現在的她頭很沈，實在沒啥力氣，再迎上陸子宸那雙堅定炯炯的眼睛，她鬼使神差點了點頭，“這水有很多，我們可以一起用。”
張哆哆認識陸子宸的時候才只有五歲，一晃她現在都快十八歲了，這十多年都是陸子宸一直照顧著她，理解她、包容她，不管任何時候他都像天使一樣跟在她身邊，用朋友的話來說，張哆哆的世界有很多人，而陸子宸的世界就只有張哆哆。
可即使如此，他也樂此不疲，而陸文軍更是把張哆哆視作自己的親閨女那般看待。
陸子宸看了眼水桶裏的水，然後點了點頭，就這樣這兩人一起找了個空地開始洗漱，等洗漱完畢又一同去吃早餐。
學校的早餐雖然種類繁多，但味道不行，而且還要自費，學校就只包午飯，早晚兩餐都是學生自行解決。
其他同學都會帶一兩百塊錢放在身上，而張哆哆身上的那點錢，是陸文軍給她的，還都給了醫院。
當陸子宸說帶她去吃早餐時，她並沒有拒絕。
“子宸哥，你能不能再幫我加一份炒粉，我太餓了，想再吃點。”
在吃了三個肉包子一根油條後，張哆哆又要了份炒粉。
陸子宸滿臉寵溺地捏了捏張哆哆的小臉蛋，“好，我現在去給你買。”
沒一會兒功夫，陸子宸端了盤炒粉回來了，甚至還拿了杯牛奶，“我還給你要了杯牛奶，時間還早，你慢點吃，先把肚子填飽，不著急。”
這是張哆哆來到這個世界吃得最飽的一次，她滿懷感激對陸子宸點了點頭，將炒粉跟牛奶吃個精光。
正如自己想的那樣，吃飽後整個人也有了精氣神，渾身都是勁兒，頭也不暈了，雄赳赳進了考場。
考場設在教學樓六樓靠東的位置，相對來說較為安靜，而張哆哆的位置正好靠窗，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枝繁葉茂的香樟樹，樹枝延伸很長，不僅能抵擋烈陽，還給世界增添了一抹綠色。
高考三天過得飛快，且不論考得如何，每個考生都是全力以赴，讓自己的青春不留白不留任何遺憾。
而每次從考場出來，自然也會有人歡喜有人悲愁，每個人的神情都不一致。
張哆哆作為學校關註的重點對象，每次考完班主任都會過來閑聊幾句，當時的情況班主任也不敢問考試的情況，只是安慰著她讓她不要緊張，好好準備下一場。
張哆哆都只是很冷靜點點頭，這三天的夥食都全程由陸子宸承包，等高考一結束，張哆哆也如約去了醫院做檢查。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她腦袋裏的血塊竟然散了，就像是撥開雲霧，一切都變得明朗起來。
待張哆哆從醫院回來後，全體師生都坐車回到自己的學校，各班自行舉辦畢業晚會。
那時候的畢業晚會也很簡潔，沒有燈光攝影也沒有舞臺，就只是將教室的桌椅排成一排，有才藝的同學上臺去展示下才藝，唱歌跳舞講笑話演小品都可，那些沒有才藝的就坐在位置上吃點小零食嗑瓜子等。
學生們考完試也都松懈了不少，大家坐在一起談天說地，暢談未來跟理想。
張哆哆並沒有什麽藝術細胞，只好坐在人群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臺上有個學生在唱歌，嗓音溫暖又獨特，像是墜入人間的精靈，安慰著每個人的心，又像是一汪平靜的湖泊，偶然投了一個石子蕩起了層層漣漪。
她唱的是一首民謠，歌詞娓娓道來，“你曾是我暢想的邊疆，偶爾落在我的心房，而我心房之外的地方一片晴朗，未來或許會有很多模樣，與你相識的這一場，不負年少輕狂！”
對啊，與你相識的這一場，從不負年少輕狂。
聽著歌詞，看著同樣在跟同學交談的陸子宸，這一秒張哆哆的心也泛起了陣陣漣漪，看向少年的眼光也變得熾熱。
而那個陽光的少年也正好回頭看向張哆哆，兩人相視一笑，而這份恬淡的笑容都落在彼此心間。
畢業晚會進行到尾聲，大家都開始擁抱在一塊默默流淚，三年同窗不知道未來的方向，更不知以後是否還有機會見面，所有的思念不舍都化成一滴滴滾燙的淚珠。
“哆哆，你想好了自己以後要做什麽嗎？”
有一同學湊了過來問道。
這個同學是班上出了名的“和事佬”，能輕易就化解同學之間的各種矛盾，因此在班上也深得同學跟老師的喜愛。
“我呀，早就想好了，以後想做風險評估師，用自己所學的知識去幫助企業走向巔峰，從而實現自我價值。”
張哆哆從未來而來，對於往後十幾年的事都了如指掌，只要自己能挺過1998年，往後的日子定是一馬平川，再無波瀾。
不過也無需擔憂，距離1998年還有十年，她可以在這十年中她改變自己的命運。
“聽上去就是個不錯的工作，相信憑你的實力一定會成功的！”
“謝謝，你也是，往後會越來越好的！”
張哆哆又抓了一小撮瓜子，正吃的得勁，班主任這時拿起話筒站上了講臺，“大家都靜一靜，我有幾句話想對大家說……”
話才一出口，班主任的眼睛就紅了，聲音幾度哽咽，原本好不容易熱鬧起來的場子瞬間恢覆了平靜。
班主任說不下去，轉過身偷偷摸了一把眼淚。
此時臺下有人哭道，“老師，您別哭啊，看著您哭，我們也想哭！”
就這一句話，將大家的情緒都調動了起來，瞬間教室裏一片哭聲，這片哭聲久久都沒能停息。
約摸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班主任終於調整好情緒，正對著大家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能與大家相識一場是莫大的緣分，很榮幸能擔任你們的班主任，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三年，可我依舊記得你們剛進學校的模樣，有些同學個子就只有這麽點，如今都快比我高了……”
講到這，班主任嘿嘿笑了兩聲，又繼續說道，“你們是我帶的第一屆畢業生，當然也是最調皮搗亂的一屆，你們頑皮但又很聰明，在你們身上我也學到了很多，比如勇敢堅強團結等等，待你們從這個教室離開後，你們就各奔自己的前程，你們若是記得我，街頭路尾碰到我可以喊我一聲跟我打個招呼，若是不記得了，就當我是個陌生人也沒關系，總之一句話不管你們這次考的如何，也不管以後會走向什麽樣的未來，我都希望你們能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班主任這番話直抨心靈，剛剛好不容易止住的哭聲又重新被喚醒，只是這次沒有嚎啕大哭，大家都只是吸鼻子無聲哭泣，而心卻早已哭成海洋。
這場晚會一直持續到淩晨，大家都不肯離開，可人生本就是聚聚散散，而青春又怎麽可能不散場呢？
當晚會落下帷幕，高中生涯也因此而畫下句號，人生的另一篇章重新開啟。
淩晨四點，東方發白，啟明星高高掛在天空，破曉之前的天空竟然是彩色的。
走在那一排法式梧桐樹下，腳下偶爾落下的枯葉也被踩得咯吱作響。
張哆哆走在前頭，陸子宸緊跟其後。四周十分安靜，一片樹葉落下來都能聽得清。
“哆哆！”
走在後頭的陸子宸喚了一聲，張哆哆停下腳步回頭巧笑問道，“子宸哥，怎麽啦？”
她的目光是那麽溫柔，如同這夜一樣溫情，陸子宸不禁看呆了。
見陸子宸不說話，張哆哆便往後走了幾步停在陸子宸跟前，再次溫柔地問道，“嗯？子宸哥，怎麽啦？”
她就這樣站在他的跟前離他如此近，近到呼吸幾乎都快要融合在一起。
兩顆心挨得如此之近，心跳聲此起彼伏。
“哆哆，我……”
陸子宸支支吾吾的，那句“喜歡”到了嘴邊又吞回腹中，遲遲沒能說出口。
“你怎麽啦？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快跟我說啊，你要急死我啊？你再不說，我就生氣了！”
這次張哆哆是真的急眼了。
陸子宸想了會兒這才說道，“哆哆，我想跟你考同一所大學，到了大學我再把今晚沒跟你說的話告訴你，可以嗎？”
張哆哆還不到十八歲，而他自己也才十九而已，關於未來他也是迷茫的，雖然很小的時候就想保護張哆哆，想逗她開心，但他還是想等她再長大一些，也等自己能夠承擔責任後再坦白自己的心聲。
這樣是對他人負責，也是對自己負責！
雖然不知道陸子宸到底想說的是什麽，但張哆哆也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別人想告訴你的事，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你，但倘若他不想也沒必要去逼問，反正遲早都是知道的。
她認真點頭，“嗯，那我在大學等你！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宿舍睡覺了！”
說完，她於黎明前轉身，而他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
“張哆哆，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很久了！”
他在風中呢喃，聲音很輕。他不知她是否會聽到，還是一字一句說得如此認真。
少年心事像詩一般，美妙又堅決，十幾歲的年紀，還處在人生的岔路口，然這岔路口只要有人能陪在身邊，就不算枉然。
回家後的第三天，張哆哆就去了陸文軍的飯店打零工，打算賺點大學的學費。
每天很早她就出門，一直到晚上才回家，有時太晚了陸子宸就會送她，日子過得飛快，馬上就是公布分數的重大日子。
那時網絡並不發達，沒辦法用電腦查分數，要查分數都只能去學校聽消息，張哆哆一早就跟陸子宸約好在鎮上的超市集合，再一同去學校。
這次高考張哆哆勢在必得，她預估的分數也很高，按照以往的分數線應該能進她最喜歡的漢江大學。
漢江大學在國內也是數一數二的高等學府，聽說那裏有世界矚目的法式梧桐以及浪漫的櫻花，是眾多學生都想去的聖地。
若是能進這所學校，也算是光宗耀祖的一件大事。
正如張哆哆預估的那樣，她的分數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多出十來分，就連老師念分數時聲音都隨之顫抖。
因為她不僅僅是他們學校的第一名，甚至還是修江縣的文科狀元。
老師話音剛落，教室裏爆發出一陣歡呼隨後就是排山倒海的掌聲。
而張哆哆也在眾人的掌聲中向各科老師深深鞠躬致謝。
那時師資力量有限，能考上名牌大學都沒幾個，更何況是像張哆哆這種天賦異稟之人。
而更令人高興的是，陸子宸竟與她分數相差無幾，這也就意味著他們能上同一所大學。
“文科狀元”這個頭銜，一時名聲大噪，不僅成功打響了他們學校的知名度，同時也讓旁人了解到在修江縣下面有個圍丘村，這座村莊落於山上，人們勾心鬥角，卻也過得千滋百味。
張家出了個“狀元”，這可是祖墳冒青煙的陰德，雖然這狀元落在張強盛家，但那時只要是張家的人逢人都會誇上兩句。
而背地裏如何就無人知曉了。
“強盛啊，這麽早就起來幹活啦？你這兔崽子命還真好，閨女這麽有出息，要知道我們這個窮山溝裏能出個狀元，可真是不容易啊！”
張清華一早就跑過來沖張強盛笑道，看上去十分熱情。
如今的張家全由張清華一家說了算，張五良也只是掛名的族長，自從兒子出事兒媳也跑了後，他也無心再管家族中的事，每日收集些礦泉水瓶子來賺點家用，養活兩個孫子，才短短幾年功夫就老了一輪。
“考個狀元有啥用，又不是個兒子，這閨女啊遲早也是要嫁出去的，到頭來還不是幫別人賺錢。”
張強盛嘆息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怕是自家女兒再優秀再努力，在張強盛眼裏都不如兒子，一想到自己養大的女兒將來能給夫家賺不少錢，他心裏就越發氣惱。
不單單是張強盛是這麽想的，在當時的社會很多人都是如此，傳統且落後的觀念一直充斥著人們，而這種觀念世世代代影響著。
張清華自然也是這麽想的，當然這也是他主動巴結張強盛的原因。要不然就張強盛家裏這個窮酸樣，他可是一點也看不上。
但此一時彼一時，有張哆哆這個女狀元的頭銜，他即使再看不上，也要來攀上這門親。
“我說強盛老弟，這話也不能這麽說，要是張哆哆嫁到其他地方，那自然就是潑出去的水，可要是嫁到我們本族，那這水不還是流回來了嘛？”
“本族？”張強盛一副有病的神情盯著張清華，“清華哥，你是來搞笑的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族本姓可是不能結婚的！”
“我自然知道，那有什麽關系嘛，你想想我家大陽跟哆哆也算是一塊長大，大家也是知根知底，現在他們倆也都不小了，再過兩年等我家大陽從部隊回來，哆哆也正好大學畢業，你放心只要你肯把哆哆嫁給我家大陽，以後我們家族你說了算！”
張清華拍著胸脯保證，而帶著笑容的面具下藏著的卻是另外一副嘴臉。
這幾句對張強盛來說有著莫大的吸引力，要知道他惦記這個隊長的位置已經很久了，在他心中張五良也好，張清華也好，都是唯利是圖的人，從沒想過真正帶領大家一起發家致富，而他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這個家族因為有了他才喝起了自來水通了電，這些都是可以寫進族譜歌功頌德的大事件，如果能當上這隊長的話，又何樂而不為呢？
想法是挺好的，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不能亂，張哆哆跟張大陽既是本族又是本姓，根上還是同一個祖宗，若這兩人結了婚，那就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張強盛想了想，最後還是搖頭，“這不行，絕對不行，本族本姓的人絕對不能結婚的，我可不能幹欺師滅祖的事情來！”
張清華早就猜到了張強盛的答案，他倒也不著急，畢竟要改變一個人的思想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只見他拍了拍張強盛的肩膀，輕松笑道，“老弟，我也不是讓你現在就決定好，哆哆這才剛考上大學，大陽也還在部隊，不過我也是為了兩個孩子好，我這個提議還是不錯的，你自己也考慮考慮一下哈！”
其實在張強盛心裏能與張清華家攀上親，這是一樁很劃算的買賣，要不是出於對傳統習俗的敬畏，恐怕當場就答應了下來。
見張清華這樣說，張強盛也松了一口氣，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最後才各忙各的。
兩三天後，學校跟縣裏都來了人，大家給張哆哆送來不少禮品，各種奶制品罐頭等，當然還有三千塊錢的助學金。
張強盛顫抖的雙手接過那沈甸甸的三千塊錢，心裏樂開了花，但還是努力保持鎮靜，熱情招待著那些人。
等大家都離開後，張強盛抱著那三千塊錢不肯給張哆哆。
“憑啥這個錢我要給她？她長這麽大不都是我們的功勞嗎？要是我們不養她，不送她讀書，她拿什麽去得這個什麽文科狀元，說到底她能得這個狀元，還不是因為她是我女兒，這都得祖宗的庇佑而已！”
張強盛把錢緊緊攥在手裏，不管別人怎麽說就是不肯拿出來一分。
“你這個雷打的，這錢是政府資助哆哆去讀書的，你好意思拿啊？還不把錢給哆哆！”
王秀花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握著拐杖的手指已然發白，嘴唇也隨之顫動。
“我有什麽不好意思拿的，一句話沒有我就沒有張哆哆的今天，不僅這個錢我拿得，將來她的彩禮我也都能拿，我可是她老子，她命都是我給的，更何況就這麽點錢！”
張強盛眼疾手快，把這筆錢放進了保險箱，鑰匙緊緊拴在自己的褲帶上。
在這件事上其他人都不敢吱聲，就連趙小慧也選擇了沈默，好像張哆哆能不能讀大學，也跟她沒什麽關系。
除了王秀花！
張哆哆像小時候一樣坐在火爐旁，火爐裏只是埋了點火種，鍋裏還裝著沒吃完的剩菜。
此時的她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屋子裏的每一個人，有些嘲弄地笑了。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關系，除了血緣什麽都不是！
冷漠的神色就像是冬日裏凝結在屋檐下的寒冰。
“阿娘，你怎麽說？”
雖然答案顯而易見，可張哆哆還是抱著微乎其微的希望。
“我？”趙小慧指了指自己，像是被老師突然點名回答問題的學生，臉上有一瞬間的慌亂，“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自己看著辦吧！”
張哆哆笑了笑，不再說話。
曾經以為考上名牌大學就能光宗耀祖，最起碼能讓父母對她刮目相看，可如今看來父母並不會因為她會讀書而對她不一樣，既然如此，那麽她也就沒必要在這個家繼續呆著了。
“這件事既然你們都做不了主的話，那就由我這個老婆子來做主，我還是那句話這筆錢是政府給哆哆的，理應全部歸還哆哆，任何人都不得拿她的錢。”
王秀花故意提高嗓門，她的每一個字都在屋內回蕩。
“阿娘，你都八十多歲了，這事不該你管，你就不要管了。要知道你這麽多年跟著我們在一起吃住，也花了不少錢，我們沒問你要錢就算不錯了。”
張強盛已是怒不可遏，不管是誰都要咬兩口。
可他這話一出，張強明跟黃會員就不樂意了。
原來在得知張哆哆考上大學且又是文科狀元後，張強明一家也特意從縣城趕回來沾沾喜氣，前腳剛進門就聽到張強盛這幾句，夫婦倆氣得不行。
黃會員更是當場怒了起來，“強盛，你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這麽多年阿娘一直偏心你們一家，你三個孩子都是她幫忙帶大的，平日別人來看阿娘給的糧食米面這些，還不是你們自己拿了，這麽多年我們也沒計較，想著你年齡小，我們做哥嫂的能幫襯點就幫襯點，現在你們倒打一耙，還不想養阿娘，天底下哪有你這種不孝子！”
“依我看，你每個月還要給阿娘幾十塊錢才對，她為你做牛做馬半輩子，你連感激都沒有！”張強明補充道。
“二哥二嫂你們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雖說阿娘是在幫我們帶孩子，可她這幾十年也是靠我們養著，我從沒短過她吃穿，看病抓藥那一種不要錢，而你們又承擔了多少？你們跟張強國哪個又來負擔過？她是在種菜養豬，可那些菜不都是分給大家了嗎？這麽多年你們從沒給過阿娘什麽，阿娘的各種開銷都是由我們來承擔，我們想著就這一個娘，年齡都這麽大了還能活幾年，我們不去計較，你們倒還把責任推給我們了？你們又是什麽孝順兒媳呢！”
別人不知情的都以為王秀花跟著張強盛一家人生活，張強盛肯定落下不少好處，實則不然。
以前王秀花身子硬朗時，就會在家種點菜養養豬雞鴨等，然後大家一起分點，可現在上了年紀，身子骨也弱了，自然毛病也不少，每次趙小慧回家就會給王秀花買些補藥或者帶她去做下檢查，這一來二去的也花了些錢。
但這些她也懶得去計較！
可張強明夫婦竟拿這個拿做文章，這下趙小慧也忍不下去了。
就這樣雙方你一言我一語吵了起來，吵架時都是話趕話，幾人紅了臉，就開始抄家夥，屋內亂作一團。
這場架打得很兇，要不是張清華等人來勸，恐怕得搞到天亮。
“我說你們也是真是的，就這麽一個娘，有啥好吵的？秀花伯娘年紀都這麽大了，依我看你們應該輪流來贍養老人，要麽就這樣，秀花伯娘一直都跟著強盛生活，這麽多年估計也習慣了，而強明老弟一家子都在縣城，伯娘要去一趟縣城也不容易，就讓她繼續跟著強盛老弟生活，強明跟強國每個月給強盛五十塊錢，當然如果不願意給錢的話，就把伯娘接過去住上一個月，你們大家有沒有意見？要是沒意見的話，就按照我說的做，現在這個家族由我說了算，誰要是有意見也給我憋著”
開始聽到五十塊錢，黃會員臉色都變了，可一想到要把老人家接過去住，她還不如出點錢，且不說現在的王秀花已經做不了事情，即使她還能幹活，他們也不想跟一個老人生活，更不想自己那套房子給弄得臟兮兮的。
相比下來這已經算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而張強盛之前沒人給錢也是一直養著王秀花，現在每個月還多五十更是沒意見，這件事敲定後張強明跟張強國也都回了自己家。張強盛現在在村上租房住，而之前建的房子也就給了張強國。張強明雖然在縣城有了房子，但這鄉下的房子也會隔三差五回來住過幾天。
他們本來打算在張強盛家湊合住上幾天再回縣城，最起碼水電都省了下來，同時還能省幾頓飯，可現在鬧成這樣，他們也不好意思繼續在人家那兒住，就只好打著手電上了山。
大家都離開後，張強盛跟趙小慧帶著兩孩子也回屋睡覺，就只有王秀花跟張哆哆看著這滿地狼藉。
“唉！”王秀花無奈嘆了口氣，心情異常沈痛，都說養兒防老，她養大這麽一群孩子，到老了卻沒有一個想給她養老，怎麽會叫她不心寒？
這一聲嘆息雖然很輕，耳朵很靈敏的張哆哆還是聽到了，她忙走到王秀花身旁緊緊抱住，“阿奶，你別擔心，哆哆會養你的，哆哆一定會努力賺錢養你老的！”
“你這傻孩子，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讀書，其他的不要多想，只是阿奶老了沒啥用了，連你的學費都沒給你保住！”
想到那三千塊錢，王秀花更是氣不打一出來，她知道自己生的這幾個兒子沒啥用，可怎麽也沒想到張強盛竟然窩囊到這種地步，連自己孩子的學費都要占為己有。
不過張哆哆倒是沒想這些，而是默默拿起掃帚開始掃地，然後計劃著買一個大房子，帶著自己的阿奶住進去。
就像她小時候跟阿奶說過的，住大房子，買冰箱，還有彩電等等。
她一定會說到做到！
張哆哆堅定地眼神，已經在想好往後的每一步。
祖孫兩人收拾好屋子後，已經到了淩點，張哆哆像小時候那樣躺在王秀花的懷裏，跟她講述著自己在學校的趣事。
“這樣聽下來，你們學校還挺好玩的嘛！”王秀花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在這個狹小的屋子裏久久回蕩著。
“對啊，我跟你說阿奶，當時那個男孩子就像這樣嗖的一下沖出了教室，還隨手把電給關了，其他同學嚇得哇哇大叫，只聽見那男生說不要叫，我這是做好事，讓你們能休息幾分鐘，等下記得開燈。說完這個他就去演播廳看演出了。”
張哆哆只是隨口講了一段在學校的事情，用來逗王秀花開心。
王秀花自然也知道張哆哆的良苦用心，所以也跟著樂呵呵的，“依我說啊這個男孩子做得對，本來一個元旦就應該讓你們去看演出，好好放松一下，哪有把你們關在教室的道理，你看看你一天到晚都在看書，這眼子遲早要壞掉的，一定要多註意休息才對！”
“嗯，阿奶，我知道的，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眼睛，你也是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讓我擔心啊！家務活你可以不做的，讓我阿爹去做，反正他在家都沒啥事！”
“你那個爹你還不知道啊？現在仗著自己是個殘廢，一天到晚都在外面惹事，最近還偷偷摸摸去打牌，輸了錢就去喝酒，喝醉了就回家發脾氣，我跟你說哦，好幾次要不是我的話，你阿爹都要死在馬路邊上了。”
想起那駭人的一幕，直到現在王秀花都心慌，那天她剛從菜地回來，就聽到旁邊一個外甥家很是熱鬧，一開始她也沒在意，就徑直回了家。
誰知道她剛到家，就聽到張志偉跟張餘兄妹兩個在家裏哭，一問原因才知道張強盛被那個外甥拉過去喝酒了，一直到現在都還沒回家。
這下王秀花急眼了，她馬上抱著兩個孩子就沖到外甥家去要人，“傳富，你到底安的什麽心，你不知道你小舅身子不好，不能喝酒嗎？你這是純心想要他的命啊……”
王秀花一邊哭一邊罵，兩個孩子也跟著哭，而張強盛則躺在地上，手裏還拿著酒瓶，整個人醉的不省人事。
“姥姥，您可要憑良心，不能因為我阿娘不是您親生的，您就可以隨意罵我，今兒這事你可怪不得我，是小舅自己非要來我家喝酒，我又沒叫他來，是他自己跟條癩皮狗一樣，黏了過來……”
“我再跟你說一次，你以後要是再讓你小舅進屋，我這條老命不要也要跟你拼了！”
王秀花帶著兩個孩子就去拖人，張強盛那條腿還沒下鋼板，也不敢亂拖，拖了一陣後躺在地上的人依舊紋絲不動。
王秀花實在是沒辦法了，她開始向旁人求助，可那些人就跟看猴戲一樣，並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張強盛那條病腿本就不能飲酒，可他偏偏就是不聽，還貪酒得很，只要那有酒喝，馬上就去了。
就這樣一直等到張強國下來，幾個人才把張強盛給擡回家，哪裏知道張強盛回家都不老實，還沖著大夥兒發了一通脾氣，甚至還用拐杖不停敲打自己的腿。
折騰了大半日最後昏死過去，要不是熊大夫經過及時搶救，恐怕這命就交代掉了。
以為張強盛經歷過這件事後會有收斂，誰知他竟變本加厲反覆無常！
家裏都沒人治得了他，漸漸的王秀花也懶得管，實在不行就當自己沒生下這麽個玩意來。
再後來就是聽到張哆哆考上大學，家裏不時有人來祝賀，他才安分了下來。
原以為這安分的日子能多過幾日，誰知一個星期後家裏又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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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假很快就結束了，這日張哆哆淩晨四點就起了床，將要帶的物品都整整齊齊放入書包。
王秀花比張哆哆要早起半小時，一早就在給張哆哆煮粉條，依舊是張哆哆小時候最愛的那道美食。上面有肉有幹豆腐有排骨雞蛋青菜，滿滿當當一大碗，放在餐桌上。
張哆哆看到這一碗承載著濃濃愛意的粉條，鼻子酸酸的，眼淚不聽話一直往下掉。
“快趁熱吃，吃飽就要去坐車，聽話哈！”
王秀花又端了一大碗玉米排骨湯過來，一並放在飯桌上。
張哆哆知道自己若是不吃的話，王秀花肯定會心裏不好過，所以她二話不說拿起筷子就將粉條勻了一碗給王秀花，像小時候那樣撅嘴假裝生氣道，“阿奶，哆哆要跟你一起吃，你要是不吃，那哆哆也不吃！哆哆就這樣餓著肚子去學校！”
“那可不行，餓著肚子怎麽怎麽能坐車呢，一定要吃東西的呢，你想想那個車速度那麽快，別說是坐上去，我就站在家門口看一眼都要頭暈，你要是不吃飽肯定會暈車的，聽阿奶的話只有你吃飽了，才不會暈車哈！”
其實王秀花並不知道暈不暈車也要看個人體質，跟是否吃飽並無直接關系，而且如果吃得太飽反而會胃不舒服，從而引起惡心嘔吐的情況。
“那阿奶，你陪不陪我吃啊？”張哆哆見自己的計謀得逞，眼底都是笑意。
其實這些小把戲，王秀花怎麽可能不知道呢，只不過她願意什麽都配合著，當然也知曉張哆哆這一番孝心，所以每次她都會吃幾筷子，其他的都會留給張哆哆，而對張哆哆來說王秀花能夠吃幾口也是好的。
王秀花一直都是個自己舍不得吃穿的人，只要有一點點好東西都會省下來留給張哆哆。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而其他人也自然知道這些，王秀花那些外甥也好孫女孫子也好，每次來看她從不給她錢，都只是買些水果或者是拿半斤肉過來，所以王秀花的那些零零碎碎的錢都是她平時去幫別人做小工賺來的。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張哆哆這三年一直都是面黃肌瘦，肯定是在學校夥食跟不上，所以她一定要賺點小錢偷偷給張哆哆改善下夥食。
可她現在畢竟上了年紀，腿腳也不如之前靈便，做半個小時的事就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再加上視力不好，天色若是暗了，就看不太清，好幾次用鐮刀割傷了自己。但即使如此，她還是會偷偷去做一些小工能賺一點是一點，哪怕只能賺個十來塊錢，她也願意。
不過講真，這人一旦上了年紀毛病也跟著多了不少，以前一餐要吃一大碗，幹活也是不覺得累，現在走兩步就氣喘籲籲，體力也特別差，更要命的有時候還會心慌頭暈感覺一顆心都要從胸口跳出來了。
而每次心慌時都要馬上坐下來休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然下一秒恐怕就要倒了。
特別是下午，剛吃過午飯頭就疼得要裂開了，好幾次靠在椅子上昏睡了過去，要不是張餘發現把她喊醒，說不定哪天就跟孫荷花一樣去了也不知情。
不過這些王秀花也沒有跟旁人講，她這人很好強，只要自己能解決的事情都會自己做，年輕時候就是如此，即使是年紀大了，也不想成別人的麻煩，更不想遭人嫌棄。所以只要自己還能行動，她什麽事都自己來。
可這些年確實也累了，幹不動來。
“哆哆，快把湯也喝了，等下涼了喝肚子會疼。”
眼看張哆哆把碗裏的粉都快吃完了，可那碗排骨湯確實一動不動。
“阿奶，我喝不了這麽多湯，你也幫我喝一點行不行？你要是不喝，那我就一口也不喝。”
這招從小到大都挺管用，王秀花笑著搖頭道，“你這丫頭從小就用這招，阿奶又不是不明白，只是阿奶已經七老八十，牙齒都掉了，哪裏還能咬得動這些排骨啊？”
其實王秀花不說，張哆哆也能看得出來，於是她馬上用小剪刀把排骨上的肉剔下來剪碎，遞給王秀花，“阿奶，我都給你剪碎了，這下你能吃點肉了。”
這一刻王秀花很是欣慰地笑了，這世界上估計也就只有這丫頭能想得如此周到，也不枉費自己疼她一場。
不過對王秀花來說，把張哆哆捧在手心裏疼可從沒有想過什麽回報，只是打從心眼裏喜歡她疼惜她，僅此而已！
或許是自己小時候淋過暴雨，所以在自己能給張哆哆撐傘時，就絕不吝嗇。
“你這孩子真是長大了，還真拿你沒辦法！”
張哆哆嘿嘿笑了笑，然後把碗筷洗好，這才背起書包帶著沈甸甸地希望踏上回學校的道路。
高考就這樣如期而至！
一大早學校就組織所有學生根據考場信息依次在操場等候，因這次考試的考點較為分散，所以以考場為單位，可因人數過多，導致整隊就花了不少時間。
一起足足有20輛大巴從學校出發，每個帶隊班主任都笑臉盈盈，而學子們更是雀躍不已，坐在大巴上大家都在唱歌聊天，沒有絲毫緊張的氣氛。
“這次考試你們都不要過於緊張，大家只需要認真答題，不要焦慮，另外試卷上的題目一定要看清楚，聽明白了沒？”班主任笑著說。
“聽明白了。”
“你們有沒有信心？”
“有！”
一番鼓舞人心的話在每個大巴車裏依次響起，車內放著的音樂也都在為高考加油鼓勁，就連平時這條非常堵的道路也都被拉上了警戒線，還有交警在一旁維持秩序，一路上可謂是暢通無阻。
快到考點時，張哆哆只覺腦袋嗡嗡疼得厲害，視線開始模糊，起身時不小心撞到了前排座位上，只聽得她疼得啊了一聲，而這一聲也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張哆哆是這個班的希望，一直以來各科考師都非常喜歡她，也是學校重點關註對象，班主任立馬跑到她跟前，關心地問，“哆哆，你怎麽啦？”
“老師，我沒事，我可能就是有點暈車，您別擔心！”
關於這次回家被揍的事情，她並沒有跟任何人提及，就連陸子宸也不知情。
老師見此也沒有多說啥，畢竟暈車也是正常情況，稍作休息就可以恢覆。
就這樣，大家都依次下了車！
剛下車時，陸子宸看到張哆哆手臂上的淤痕，一顆心都懸了起來，他迅速卷起張哆哆的手臂，四五條淤痕就這樣暴露在外。
“陸子宸，你在幹啥？”
張哆哆馬上放下衣袖，警惕的目光向四周看了看，“你放心，這些傷不礙事的，不會影響我考試！”
“除了這些傷可還有其他傷？”陸子宸擔憂地問，把張哆哆拉到一旁就開始仔細檢查了起來。
“沒，沒有了。”
張哆哆支支吾吾道，其實正如張哆哆所言手臂上的傷都只是些外傷，過幾天就沒事了，可真正的傷在頭部，因頭發的遮擋，所以陸子宸並沒有發現。
“不行，我現在帶你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反正明天才考試，現在還有時間！”
不顧張哆哆的反對，陸子宸拉著她就往醫院的方向走。
“陸子宸，你別鬧，我真的要去覆習，你知道的這次考試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張哆哆，你給我聽著，這次考試對每個人來說都很重要，但對我來說你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今天就算是拖，我也要把你拖去！”
走在前面的隊伍，很快發現就後面兩人的動靜，都紛紛側過頭來看個究竟。
最後在大家的勸阻下，陸子宸成功把人帶去了醫院，同時跟著的還有班主任。
一直到下午張哆哆才從檢查室出來，而醫生的表情也很凝重，他看了眼班主任他們，搖了搖頭，“她這情況怕是不能參加高考了！”
“為什麽？怎麽會這樣？她到底怎麽了？”
“就是腦部有血塊未散，再耽誤下去恐怕病情會更加嚴重，依我看應該及時住院治療！”醫生如實道。
聽到這個消息，張哆哆只覺頭皮發麻，眼神渙散，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醫生，還有其他辦法嗎？這次可是高考，對她來說非常重要，再想想辦法！”班主任十分著急。
張哆哆的家庭情況，班主任也略有所聞，這時候讓她放棄豈不是要了她的命？而且高考關於著她的命運，換做誰也不想就這樣放棄！
“醫生，麻煩你想想辦法緩解下我這頭疼的毛病，只要撐過這次高考，我馬上就會來醫療！就當我求你了！”
張哆哆乞求道，高考是她唯一的出路，她不想窩在那座大山裏，也不像一輩子就這樣浪費掉，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
醫生許是被她的真誠所打動，最後點頭道，“我先給你開點止痛藥，等你高考結束後馬上來看病，不得耽擱！”
“好，多謝醫生！”
張哆哆如釋重負松了口氣，只要能順利參加這次高考，不管付出什麽都值得的，對她而言。
從醫院回來後，陸子宸就帶張哆哆去了趟超市，買齊了生活用品同時還給她買了一堆零食，千叮萬囑了一番。
一直忙碌到晚上八點多，張哆哆才打開書本看了起來，雖說所學的知識都已爛熟於心，但關於前途她還是會有些緊張。
看了將就一個小時後，實在是太疲勞了，這才緩緩進入夢鄉。
那晚她做了一個冗長冗長的夢，夢到一向疼愛她的阿奶在她結束高考回家後就已經去世了，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夢中的她是那般痛苦與絕望，以至於醒來後一直溺在悲觀厭世的情緒中怎麽也回不過神來。
天邊已泛起魚肚白，其他同學睡得香甜，而她抱著膝蓋一夜無眠。
次日，天剛亮大家就都起了床，然後去排隊洗漱，學校將他們安排在考點附近的中學，每年都是如此，而那些中學生則是期盼著高考，因為只要高考他們就能放假，將宿舍騰出來給考生暫住。
也正因如此，大家不管是吃飯還是洗漱都要排很長的隊伍。
那會兒的學校條件不如現在，並非有獨立的衛浴，都是要統一到指定地點，所以每個人得拿著洗漱用品去排隊裝水，如此一來早上若是不早點起，很有可能會遲到。
張哆哆抱著洗臉盆邁著沈重的步子跟在隊伍後頭，本來就身體不適再加上一夜沒睡，起床時都差點因為低血糖而暈倒。
在她前頭還有十幾個人，看著長長的隊伍，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誰知這時，前頭的陸子宸提著一桶水跑了過來，“哆哆，這水先給你，你快找個地方刷牙洗臉，我再重新排隊。”
張哆哆本想拒絕，可現在的她頭很沈，實在沒啥力氣，再迎上陸子宸那雙堅定炯炯的眼睛，她鬼使神差點了點頭，“這水有很多，我們可以一起用。”
張哆哆認識陸子宸的時候才只有五歲，一晃她現在都快十八歲了，這十多年都是陸子宸一直照顧著她，理解她、包容她，不管任何時候他都像天使一樣跟在她身邊，用朋友的話來說，張哆哆的世界有很多人，而陸子宸的世界就只有張哆哆。
可即使如此，他也樂此不疲，而陸文軍更是把張哆哆視作自己的親閨女那般看待。
陸子宸看了眼水桶裏的水，然後點了點頭，就這樣這兩人一起找了個空地開始洗漱，等洗漱完畢又一同去吃早餐。
學校的早餐雖然種類繁多，但味道不行，而且還要自費，學校就只包午飯，早晚兩餐都是學生自行解決。
其他同學都會帶一兩百塊錢放在身上，而張哆哆身上的那點錢，是陸文軍給她的，還都給了醫院。
當陸子宸說帶她去吃早餐時，她並沒有拒絕。
“子宸哥，你能不能再幫我加一份炒粉，我太餓了，想再吃點。”
在吃了三個肉包子一根油條後，張哆哆又要了份炒粉。
陸子宸滿臉寵溺地捏了捏張哆哆的小臉蛋，“好，我現在去給你買。”
沒一會兒功夫，陸子宸端了盤炒粉回來了，甚至還拿了杯牛奶，“我還給你要了杯牛奶，時間還早，你慢點吃，先把肚子填飽，不著急。”
這是張哆哆來到這個世界吃得最飽的一次，她滿懷感激對陸子宸點了點頭，將炒粉跟牛奶吃個精光。
正如自己想的那樣，吃飽後整個人也有了精氣神，渾身都是勁兒，頭也不暈了，雄赳赳進了考場。
考場設在教學樓六樓靠東的位置，相對來說較為安靜，而張哆哆的位置正好靠窗，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枝繁葉茂的香樟樹，樹枝延伸很長，不僅能抵擋烈陽，還給世界增添了一抹綠色。
高考三天過得飛快，且不論考得如何，每個考生都是全力以赴，讓自己的青春不留白不留任何遺憾。
而每次從考場出來，自然也會有人歡喜有人悲愁，每個人的神情都不一致。
張哆哆作為學校關註的重點對象，每次考完班主任都會過來閑聊幾句，當時的情況班主任也不敢問考試的情況，只是安慰著她讓她不要緊張，好好準備下一場。
張哆哆都只是很冷靜點點頭，這三天的夥食都全程由陸子宸承包，等高考一結束，張哆哆也如約去了醫院做檢查。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她腦袋裏的血塊竟然散了，就像是撥開雲霧，一切都變得明朗起來。
待張哆哆從醫院回來後，全體師生都坐車回到自己的學校，各班自行舉辦畢業晚會。
那時候的畢業晚會也很簡潔，沒有燈光攝影也沒有舞臺，就只是將教室的桌椅排成一排，有才藝的同學上臺去展示下才藝，唱歌跳舞講笑話演小品都可，那些沒有才藝的就坐在位置上吃點小零食嗑瓜子等。
學生們考完試也都松懈了不少，大家坐在一起談天說地，暢談未來跟理想。
張哆哆並沒有什麽藝術細胞，只好坐在人群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臺上有個學生在唱歌，嗓音溫暖又獨特，像是墜入人間的精靈，安慰著每個人的心，又像是一汪平靜的湖泊，偶然投了一個石子蕩起了層層漣漪。
她唱的是一首民謠，歌詞娓娓道來，“你曾是我暢想的邊疆，偶爾落在我的心房，而我心房之外的地方一片晴朗，未來或許會有很多模樣，與你相識的這一場，不負年少輕狂！”
對啊，與你相識的這一場，從不負年少輕狂。
聽著歌詞，看著同樣在跟同學交談的陸子宸，這一秒張哆哆的心也泛起了陣陣漣漪，看向少年的眼光也變得熾熱。
而那個陽光的少年也正好回頭看向張哆哆，兩人相視一笑，而這份恬淡的笑容都落在彼此心間。
畢業晚會進行到尾聲，大家都開始擁抱在一塊默默流淚，三年同窗不知道未來的方向，更不知以後是否還有機會見面，所有的思念不舍都化成一滴滴滾燙的淚珠。
“哆哆，你想好了自己以後要做什麽嗎？”
有一同學湊了過來問道。
這個同學是班上出了名的“和事佬”，能輕易就化解同學之間的各種矛盾，因此在班上也深得同學跟老師的喜愛。
“我呀，早就想好了，以後想做風險評估師，用自己所學的知識去幫助企業走向巔峰，從而實現自我價值。”
張哆哆從未來而來，對於往後十幾年的事都了如指掌，只要自己能挺過1998年，往後的日子定是一馬平川，再無波瀾。
不過也無需擔憂，距離1998年還有十年，她可以在這十年中她改變自己的命運。
“聽上去就是個不錯的工作，相信憑你的實力一定會成功的！”
“謝謝，你也是，往後會越來越好的！”
張哆哆又抓了一小撮瓜子，正吃的得勁，班主任這時拿起話筒站上了講臺，“大家都靜一靜，我有幾句話想對大家說……”
話才一出口，班主任的眼睛就紅了，聲音幾度哽咽，原本好不容易熱鬧起來的場子瞬間恢覆了平靜。
班主任說不下去，轉過身偷偷摸了一把眼淚。
此時臺下有人哭道，“老師，您別哭啊，看著您哭，我們也想哭！”
就這一句話，將大家的情緒都調動了起來，瞬間教室裏一片哭聲，這片哭聲久久都沒能停息。
約摸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班主任終於調整好情緒，正對著大家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能與大家相識一場是莫大的緣分，很榮幸能擔任你們的班主任，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三年，可我依舊記得你們剛進學校的模樣，有些同學個子就只有這麽點，如今都快比我高了……”
講到這，班主任嘿嘿笑了兩聲，又繼續說道，“你們是我帶的第一屆畢業生，當然也是最調皮搗亂的一屆，你們頑皮但又很聰明，在你們身上我也學到了很多，比如勇敢堅強團結等等，待你們從這個教室離開後，你們就各奔自己的前程，你們若是記得我，街頭路尾碰到我可以喊我一聲跟我打個招呼，若是不記得了，就當我是個陌生人也沒關系，總之一句話不管你們這次考的如何，也不管以後會走向什麽樣的未來，我都希望你們能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班主任這番話直抨心靈，剛剛好不容易止住的哭聲又重新被喚醒，只是這次沒有嚎啕大哭，大家都只是吸鼻子無聲哭泣，而心卻早已哭成海洋。
這場晚會一直持續到淩晨，大家都不肯離開，可人生本就是聚聚散散，而青春又怎麽可能不散場呢？
當晚會落下帷幕，高中生涯也因此而畫下句號，人生的另一篇章重新開啟。
淩晨四點，東方發白，啟明星高高掛在天空，破曉之前的天空竟然是彩色的。
走在那一排法式梧桐樹下，腳下偶爾落下的枯葉也被踩得咯吱作響。
張哆哆走在前頭，陸子宸緊跟其後。四周十分安靜，一片樹葉落下來都能聽得清。
“哆哆！”
走在後頭的陸子宸喚了一聲，張哆哆停下腳步回頭巧笑問道，“子宸哥，怎麽啦？”
她的目光是那麽溫柔，如同這夜一樣溫情，陸子宸不禁看呆了。
見陸子宸不說話，張哆哆便往後走了幾步停在陸子宸跟前，再次溫柔地問道，“嗯？子宸哥，怎麽啦？”
她就這樣站在他的跟前離他如此近，近到呼吸幾乎都快要融合在一起。
兩顆心挨得如此之近，心跳聲此起彼伏。
“哆哆，我……”
陸子宸支支吾吾的，那句“喜歡”到了嘴邊又吞回腹中，遲遲沒能說出口。
“你怎麽啦？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快跟我說啊，你要急死我啊？你再不說，我就生氣了！”
這次張哆哆是真的急眼了。
陸子宸想了會兒這才說道，“哆哆，我想跟你考同一所大學，到了大學我再把今晚沒跟你說的話告訴你，可以嗎？”
張哆哆還不到十八歲，而他自己也才十九而已，關於未來他也是迷茫的，雖然很小的時候就想保護張哆哆，想逗她開心，但他還是想等她再長大一些，也等自己能夠承擔責任後再坦白自己的心聲。
這樣是對他人負責，也是對自己負責！
雖然不知道陸子宸到底想說的是什麽，但張哆哆也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別人想告訴你的事，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你，但倘若他不想也沒必要去逼問，反正遲早都是知道的。
她認真點頭，“嗯，那我在大學等你！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宿舍睡覺了！”
說完，她於黎明前轉身，而他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
“張哆哆，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很久了！”
他在風中呢喃，聲音很輕。他不知她是否會聽到，還是一字一句說得如此認真。
少年心事像詩一般，美妙又堅決，十幾歲的年紀，還處在人生的岔路口，然這岔路口只要有人能陪在身邊，就不算枉然。
回家後的第三天，張哆哆就去了陸文軍的飯店打零工，打算賺點大學的學費。
每天很早她就出門，一直到晚上才回家，有時太晚了陸子宸就會送她，日子過得飛快，馬上就是公布分數的重大日子。
那時網絡並不發達，沒辦法用電腦查分數，要查分數都只能去學校聽消息，張哆哆一早就跟陸子宸約好在鎮上的超市集合，再一同去學校。
這次高考張哆哆勢在必得，她預估的分數也很高，按照以往的分數線應該能進她最喜歡的漢江大學。
漢江大學在國內也是數一數二的高等學府，聽說那裏有世界矚目的法式梧桐以及浪漫的櫻花，是眾多學生都想去的聖地。
若是能進這所學校，也算是光宗耀祖的一件大事。
正如張哆哆預估的那樣，她的分數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多出十來分，就連老師念分數時聲音都隨之顫抖。
因為她不僅僅是他們學校的第一名，甚至還是修江縣的文科狀元。
老師話音剛落，教室裏爆發出一陣歡呼隨後就是排山倒海的掌聲。
而張哆哆也在眾人的掌聲中向各科老師深深鞠躬致謝。
那時師資力量有限，能考上名牌大學都沒幾個，更何況是像張哆哆這種天賦異稟之人。
而更令人高興的是，陸子宸竟與她分數相差無幾，這也就意味著他們能上同一所大學。
“文科狀元”這個頭銜，一時名聲大噪，不僅成功打響了他們學校的知名度，同時也讓旁人了解到在修江縣下面有個圍丘村，這座村莊落於山上，人們勾心鬥角，卻也過得千滋百味。
張家出了個“狀元”，這可是祖墳冒青煙的陰德，雖然這狀元落在張強盛家，但那時只要是張家的人逢人都會誇上兩句。
而背地裏如何就無人知曉了。
“強盛啊，這麽早就起來幹活啦？你這兔崽子命還真好，閨女這麽有出息，要知道我們這個窮山溝裏能出個狀元，可真是不容易啊！”
張清華一早就跑過來沖張強盛笑道，看上去十分熱情。
如今的張家全由張清華一家說了算，張五良也只是掛名的族長，自從兒子出事兒媳也跑了後，他也無心再管家族中的事，每日收集些礦泉水瓶子來賺點家用，養活兩個孫子，才短短幾年功夫就老了一輪。
“考個狀元有啥用，又不是個兒子，這閨女啊遲早也是要嫁出去的，到頭來還不是幫別人賺錢。”
張強盛嘆息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怕是自家女兒再優秀再努力，在張強盛眼裏都不如兒子，一想到自己養大的女兒將來能給夫家賺不少錢，他心裏就越發氣惱。
不單單是張強盛是這麽想的，在當時的社會很多人都是如此，傳統且落後的觀念一直充斥著人們，而這種觀念世世代代影響著。
張清華自然也是這麽想的，當然這也是他主動巴結張強盛的原因。要不然就張強盛家裏這個窮酸樣，他可是一點也看不上。
但此一時彼一時，有張哆哆這個女狀元的頭銜，他即使再看不上，也要來攀上這門親。
“我說強盛老弟，這話也不能這麽說，要是張哆哆嫁到其他地方，那自然就是潑出去的水，可要是嫁到我們本族，那這水不還是流回來了嘛？”
“本族？”張強盛一副有病的神情盯著張清華，“清華哥，你是來搞笑的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本族本姓可是不能結婚的！”
“我自然知道，那有什麽關系嘛，你想想我家大陽跟哆哆也算是一塊長大，大家也是知根知底，現在他們倆也都不小了，再過兩年等我家大陽從部隊回來，哆哆也正好大學畢業，你放心只要你肯把哆哆嫁給我家大陽，以後我們家族你說了算！”
張清華拍著胸脯保證，而帶著笑容的面具下藏著的卻是另外一副嘴臉。
這幾句對張強盛來說有著莫大的吸引力，要知道他惦記這個隊長的位置已經很久了，在他心中張五良也好，張清華也好，都是唯利是圖的人，從沒想過真正帶領大家一起發家致富，而他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這個家族因為有了他才喝起了自來水通了電，這些都是可以寫進族譜歌功頌德的大事件，如果能當上這隊長的話，又何樂而不為呢？
想法是挺好的，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不能亂，張哆哆跟張大陽既是本族又是本姓，根上還是同一個祖宗，若這兩人結了婚，那就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張強盛想了想，最後還是搖頭，“這不行，絕對不行，本族本姓的人絕對不能結婚的，我可不能幹欺師滅祖的事情來！”
張清華早就猜到了張強盛的答案，他倒也不著急，畢竟要改變一個人的思想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只見他拍了拍張強盛的肩膀，輕松笑道，“老弟，我也不是讓你現在就決定好，哆哆這才剛考上大學，大陽也還在部隊，不過我也是為了兩個孩子好，我這個提議還是不錯的，你自己也考慮考慮一下哈！”
其實在張強盛心裏能與張清華家攀上親，這是一樁很劃算的買賣，要不是出於對傳統習俗的敬畏，恐怕當場就答應了下來。
見張清華這樣說，張強盛也松了一口氣，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最後才各忙各的。
兩三天後，學校跟縣裏都來了人，大家給張哆哆送來不少禮品，各種奶制品罐頭等，當然還有三千塊錢的助學金。
張強盛顫抖的雙手接過那沈甸甸的三千塊錢，心裏樂開了花，但還是努力保持鎮靜，熱情招待著那些人。
等大家都離開後，張強盛抱著那三千塊錢不肯給張哆哆。
“憑啥這個錢我要給她？她長這麽大不都是我們的功勞嗎？要是我們不養她，不送她讀書，她拿什麽去得這個什麽文科狀元，說到底她能得這個狀元，還不是因為她是我女兒，這都得祖宗的庇佑而已！”
張強盛把錢緊緊攥在手裏，不管別人怎麽說就是不肯拿出來一分。
“你這個雷打的，這錢是政府資助哆哆去讀書的，你好意思拿啊？還不把錢給哆哆！”
王秀花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握著拐杖的手指已然發白，嘴唇也隨之顫動。
“我有什麽不好意思拿的，一句話沒有我就沒有張哆哆的今天，不僅這個錢我拿得，將來她的彩禮我也都能拿，我可是她老子，她命都是我給的，更何況就這麽點錢！”
張強盛眼疾手快，把這筆錢放進了保險箱，鑰匙緊緊拴在自己的褲帶上。
在這件事上其他人都不敢吱聲，就連趙小慧也選擇了沈默，好像張哆哆能不能讀大學，也跟她沒什麽關系。
除了王秀花！
張哆哆像小時候一樣坐在火爐旁，火爐裏只是埋了點火種，鍋裏還裝著沒吃完的剩菜。
此時的她像個局外人一樣看著屋子裏的每一個人，有些嘲弄地笑了。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關系，除了血緣什麽都不是！
冷漠的神色就像是冬日裏凝結在屋檐下的寒冰。
“阿娘，你怎麽說？”
雖然答案顯而易見，可張哆哆還是抱著微乎其微的希望。
“我？”趙小慧指了指自己，像是被老師突然點名回答問題的學生，臉上有一瞬間的慌亂，“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自己看著辦吧！”
張哆哆笑了笑，不再說話。
曾經以為考上名牌大學就能光宗耀祖，最起碼能讓父母對她刮目相看，可如今看來父母並不會因為她會讀書而對她不一樣，既然如此，那麽她也就沒必要在這個家繼續呆著了。
“這件事既然你們都做不了主的話，那就由我這個老婆子來做主，我還是那句話這筆錢是政府給哆哆的，理應全部歸還哆哆，任何人都不得拿她的錢。”
王秀花故意提高嗓門，她的每一個字都在屋內回蕩。
“阿娘，你都八十多歲了，這事不該你管，你就不要管了。要知道你這麽多年跟著我們在一起吃住，也花了不少錢，我們沒問你要錢就算不錯了。”
張強盛已是怒不可遏，不管是誰都要咬兩口。
可他這話一出，張強明跟黃會員就不樂意了。
原來在得知張哆哆考上大學且又是文科狀元後，張強明一家也特意從縣城趕回來沾沾喜氣，前腳剛進門就聽到張強盛這幾句，夫婦倆氣得不行。
黃會員更是當場怒了起來，“強盛，你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這麽多年阿娘一直偏心你們一家，你三個孩子都是她幫忙帶大的，平日別人來看阿娘給的糧食米面這些，還不是你們自己拿了，這麽多年我們也沒計較，想著你年齡小，我們做哥嫂的能幫襯點就幫襯點，現在你們倒打一耙，還不想養阿娘，天底下哪有你這種不孝子！”
“依我看，你每個月還要給阿娘幾十塊錢才對，她為你做牛做馬半輩子，你連感激都沒有！”張強明補充道。
“二哥二嫂你們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雖說阿娘是在幫我們帶孩子，可她這幾十年也是靠我們養著，我從沒短過她吃穿，看病抓藥那一種不要錢，而你們又承擔了多少？你們跟張強國哪個又來負擔過？她是在種菜養豬，可那些菜不都是分給大家了嗎？這麽多年你們從沒給過阿娘什麽，阿娘的各種開銷都是由我們來承擔，我們想著就這一個娘，年齡都這麽大了還能活幾年，我們不去計較，你們倒還把責任推給我們了？你們又是什麽孝順兒媳呢！”
別人不知情的都以為王秀花跟著張強盛一家人生活，張強盛肯定落下不少好處，實則不然。
以前王秀花身子硬朗時，就會在家種點菜養養豬雞鴨等，然後大家一起分點，可現在上了年紀，身子骨也弱了，自然毛病也不少，每次趙小慧回家就會給王秀花買些補藥或者帶她去做下檢查，這一來二去的也花了些錢。
但這些她也懶得去計較！
可張強明夫婦竟拿這個拿做文章，這下趙小慧也忍不下去了。
就這樣雙方你一言我一語吵了起來，吵架時都是話趕話，幾人紅了臉，就開始抄家夥，屋內亂作一團。
這場架打得很兇，要不是張清華等人來勸，恐怕得搞到天亮。
“我說你們也是真是的，就這麽一個娘，有啥好吵的？秀花伯娘年紀都這麽大了，依我看你們應該輪流來贍養老人，要麽就這樣，秀花伯娘一直都跟著強盛生活，這麽多年估計也習慣了，而強明老弟一家子都在縣城，伯娘要去一趟縣城也不容易，就讓她繼續跟著強盛老弟生活，強明跟強國每個月給強盛五十塊錢，當然如果不願意給錢的話，就把伯娘接過去住上一個月，你們大家有沒有意見？要是沒意見的話，就按照我說的做，現在這個家族由我說了算，誰要是有意見也給我憋著”
開始聽到五十塊錢，黃會員臉色都變了，可一想到要把老人家接過去住，她還不如出點錢，且不說現在的王秀花已經做不了事情，即使她還能幹活，他們也不想跟一個老人生活，更不想自己那套房子給弄得臟兮兮的。
相比下來這已經算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而張強盛之前沒人給錢也是一直養著王秀花，現在每個月還多五十更是沒意見，這件事敲定後張強明跟張強國也都回了自己家。張強盛現在在村上租房住，而之前建的房子也就給了張強國。張強明雖然在縣城有了房子，但這鄉下的房子也會隔三差五回來住過幾天。
他們本來打算在張強盛家湊合住上幾天再回縣城，最起碼水電都省了下來，同時還能省幾頓飯，可現在鬧成這樣，他們也不好意思繼續在人家那兒住，就只好打著手電上了山。
大家都離開後，張強盛跟趙小慧帶著兩孩子也回屋睡覺，就只有王秀花跟張哆哆看著這滿地狼藉。
“唉！”王秀花無奈嘆了口氣，心情異常沈痛，都說養兒防老，她養大這麽一群孩子，到老了卻沒有一個想給她養老，怎麽會叫她不心寒？
這一聲嘆息雖然很輕，耳朵很靈敏的張哆哆還是聽到了，她忙走到王秀花身旁緊緊抱住，“阿奶，你別擔心，哆哆會養你的，哆哆一定會努力賺錢養你老的！”
“你這傻孩子，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讀書，其他的不要多想，只是阿奶老了沒啥用了，連你的學費都沒給你保住！”
想到那三千塊錢，王秀花更是氣不打一出來，她知道自己生的這幾個兒子沒啥用，可怎麽也沒想到張強盛竟然窩囊到這種地步，連自己孩子的學費都要占為己有。
不過張哆哆倒是沒想這些，而是默默拿起掃帚開始掃地，然後計劃著買一個大房子，帶著自己的阿奶住進去。
就像她小時候跟阿奶說過的，住大房子，買冰箱，還有彩電等等。
她一定會說到做到！
張哆哆堅定地眼神，已經在想好往後的每一步。
祖孫兩人收拾好屋子後，已經到了淩點，張哆哆像小時候那樣躺在王秀花的懷裏，跟她講述著自己在學校的趣事。
“這樣聽下來，你們學校還挺好玩的嘛！”王秀花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在這個狹小的屋子裏久久回蕩著。
“對啊，我跟你說阿奶，當時那個男孩子就像這樣嗖的一下沖出了教室，還隨手把電給關了，其他同學嚇得哇哇大叫，只聽見那男生說不要叫，我這是做好事，讓你們能休息幾分鐘，等下記得開燈。說完這個他就去演播廳看演出了。”
張哆哆只是隨口講了一段在學校的事情，用來逗王秀花開心。
王秀花自然也知道張哆哆的良苦用心，所以也跟著樂呵呵的，“依我說啊這個男孩子做得對，本來一個元旦就應該讓你們去看演出，好好放松一下，哪有把你們關在教室的道理，你看看你一天到晚都在看書，這眼子遲早要壞掉的，一定要多註意休息才對！”
“嗯，阿奶，我知道的，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眼睛，你也是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讓我擔心啊！家務活你可以不做的，讓我阿爹去做，反正他在家都沒啥事！”
“你那個爹你還不知道啊？現在仗著自己是個殘廢，一天到晚都在外面惹事，最近還偷偷摸摸去打牌，輸了錢就去喝酒，喝醉了就回家發脾氣，我跟你說哦，好幾次要不是我的話，你阿爹都要死在馬路邊上了。”
想起那駭人的一幕，直到現在王秀花都心慌，那天她剛從菜地回來，就聽到旁邊一個外甥家很是熱鬧，一開始她也沒在意，就徑直回了家。
誰知道她剛到家，就聽到張志偉跟張餘兄妹兩個在家裏哭，一問原因才知道張強盛被那個外甥拉過去喝酒了，一直到現在都還沒回家。
這下王秀花急眼了，她馬上抱著兩個孩子就沖到外甥家去要人，“傳富，你到底安的什麽心，你不知道你小舅身子不好，不能喝酒嗎？你這是純心想要他的命啊……”
王秀花一邊哭一邊罵，兩個孩子也跟著哭，而張強盛則躺在地上，手裏還拿著酒瓶，整個人醉的不省人事。
“姥姥，您可要憑良心，不能因為我阿娘不是您親生的，您就可以隨意罵我，今兒這事你可怪不得我，是小舅自己非要來我家喝酒，我又沒叫他來，是他自己跟條癩皮狗一樣，黏了過來……”
“我再跟你說一次，你以後要是再讓你小舅進屋，我這條老命不要也要跟你拼了！”
王秀花帶著兩個孩子就去拖人，張強盛那條腿還沒下鋼板，也不敢亂拖，拖了一陣後躺在地上的人依舊紋絲不動。
王秀花實在是沒辦法了，她開始向旁人求助，可那些人就跟看猴戲一樣，並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張強盛那條病腿本就不能飲酒，可他偏偏就是不聽，還貪酒得很，只要那有酒喝，馬上就去了。
就這樣一直等到張強國下來，幾個人才把張強盛給擡回家，哪裏知道張強盛回家都不老實，還沖著大夥兒發了一通脾氣，甚至還用拐杖不停敲打自己的腿。
折騰了大半日最後昏死過去，要不是熊大夫經過及時搶救，恐怕這命就交代掉了。
以為張強盛經歷過這件事後會有收斂，誰知他竟變本加厲反覆無常！
家裏都沒人治得了他，漸漸的王秀花也懶得管，實在不行就當自己沒生下這麽個玩意來。
再後來就是聽到張哆哆考上大學，家裏不時有人來祝賀，他才安分了下來。
原以為這安分的日子能多過幾日，誰知一個星期後家裏又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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