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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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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張清華今天的心情本來就不怎麽好,這幾日出門跟沒看黃歷一樣,怎麽走都是狗屎運,本來在程志剛家就憋了一肚子火,可沒想到最終栽在這飯桌上,當然他可從沒懷疑過程小小對自己不忠,可聽到張富財當著大夥兒的面說起自己的媳婦,心裏頭的火就瞬間就噴發了,他抄起一根長板凳就朝張富財的背上砸了下去,除了張清華外,這個張大發也趁機加入了戰鬥,他又何嘗不是忍張富財很久了?

於是混合雙打,張富財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張清華還有張大發給打趴下了,要知道他一直都自稱是村裏的惡霸,如今竟被這兩人給打趴下,這面子往哪兒擱?於是他拿起一個酒瓶朝著張清華的後腦狠狠地砸了下去。瓶子裏的酒以及碎屑順著張清華的後腦往下流,同時流淌著的還有鮮紅的血液,而這一瓶子只差不將張清華給砸懵,當然這個張清華也不是好欺負的,他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反手抓起一個碗就倒扣在張富財的腦門上,很快張富財的腦門就浮現一個很大的血包。

一向好惹事又喜打架的張強盛此時都插不上手,只是在一旁出謀劃策指手畫腳,“我說張清華,你可真沒用,張富財這個一個小流子你都打不過,你這個隊長有啥好幹的,還不如直接把這個老板還有隊長的位置都讓給張富財好了。”

然後他又轉過頭對張大發說道,“我說大發這時候你正好上場,你再不上場就遲了,等張富財發起總攻,你們一個個都跑不了,我跟你說你這樣打人家是沒用的,你得先用腳將人家跟絆住,然後用給他掣肘,接著像我這樣一個左勾拳就能把人給打趴下,那樣不對,要像我這樣,我做你來跟著學,對,就是這樣,打!”

張強盛指揮得繪聲繪色,而另外的幾個人也打得熱火朝天,一桌的菜也都撒了一地,還有那些沒吃完的酒水菜等,已然是一片狼藉,陸文軍看了張強盛一眼,特別是那句“左勾拳”說出來時,陸文軍都震驚了,他一開始以為張強盛只是個半吊子,沒想到他還真學過兩招,甚至連左勾拳都知道,只可惜這人的心思用不到正途上,若是能用到正途上來,說不定也是個好苗子。

不過......陸文軍下意識看向張哆哆,發現此時的張哆哆非常冷靜地在一旁觀看,臉上的表情也是冷冷的,看不出什麽情緒上的變化,這個女娃子明顯不一般,像這種場面換做其他女娃子估計早就嚇得當場大哭,而她不僅沒有半點懼色,好像還有點期待,當然這也只是陸文軍的猜測而已。

“你就閉嘴吧你,你還嫌事情鬧得不夠大啊!”張強國把張強盛拉到一邊,怕他們打架時誤傷了他,而張富貴看著自己弟弟被兩人聯合雙打,也開始擔心起來,於是開始去拖架。

見大夥兒都打累了,陸文軍朝跛子使了個臉色,隨後跛子就把自己豢養起來的狗給放了出來,這可不是一般的狗而是訓練有序的軍犬,只不過現在隨著跛子一起退役了而已,這狗是聞著血腥味去追逐的,很快那幾個打架的人都像瘋了一樣四處逃竄,一個個跑得滿頭大汗,卻只有張強盛依舊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他沖狗嚷道,“你不過就是一只狗嘛,有種你就過來啊,你過來啊,你敢過來,我就咬死你!”

這狗似乎從沒見過像張強盛這麽厲害的人,竟被嚇得楞了一下,然後咧嘴朝張強盛大喊大叫,張強盛也不遜色對著狗大叫,就這樣一人一狗相互看著對方叫了十來分鐘,十分鐘過後狗也累了,人也累了。

其他的人只知道張強盛有點子戾氣在身上,喜歡惹事也喜歡挑事,但還從沒見過他跟狗吵架的場面,一個個都瞪大眼睛,生怕錯過了這精彩的瞬間,而這狗可能是叫累了,最後灰溜溜的回了自己的窩,等狗一走後,張富財對著張強盛哈哈大笑,“張強盛,我墻都不服就服你,我還沒想到你跟狗吵架都能吵贏,我甘拜下風,以後你是我大哥,我是你小弟,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你說什麽我就做什麽!”

傳下去,張強盛跟狗吵了一架。

那天很多人都喝得差不多了,等酒醒後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個人身上都綁了紗布,有的是手,有的是額頭,當回到家已經是下半夜了,家裏人都還沒睡,一直坐在火爐旁等著。

火爐裏就只剩下幾個火種,王秀花一個人坐在火爐邊,半靠在碗櫥上,眼睛微瞇著,想睡又不敢睡,豎起耳朵一度聽著外面的動靜,只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她就馬上起身去門縫觀察情況。

就這樣一直等到下半夜,終於聽到有人敲門,王秀花騰地起身開門,“哆哆崽,你們怎麽這麽晚才回家啊?這是怎麽了啊?”

“阿奶,我想死你了!”張哆哆撲進阿奶的懷裏,甜甜地撒起嬌。

王秀花香了張哆哆一下,這才看著張哆哆身後的張強盛,張強盛的額頭跟手臂編著紗布,就連呼出來的都是濃郁的酒氣,“還有沒有吃的,餓死老子了,草,以後這種事再也不參加了!”

“你看看你滿嘴胡言,別人是看得起你才請你去的,不然就你在村子裏混成這樣,誰想請你去啊?鍋裏有點紅薯飯,我去給你們熱點吧!”王秀花在竈裏燒火,鍋裏裝了水開始熱飯熱菜,隔水熱雖然比較慢,但這樣比較方便。

張強盛吃好後,就把碗往竈臺上一扔,滿身酒氣就回屋睡了,張哆哆則像之前一樣坐在火爐邊等王秀把家務事忙好,這一等又是將近大半個小時。

當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張哆哆的腿就跟廢了一樣,膝蓋骨頭處傳來鉆心的痛,但是她不想讓王秀花擔心,強忍著眼淚不停用她那只小手拼命地揉著膝蓋,可即使這樣,那鉆心的痛也並未減輕。

“哆哆,膝蓋又疼了是不?”王秀花擔心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她給張哆哆掖上被角,然後開始給她揉著膝蓋。

這兩年來張哆哆不知道是啥情況,總是膝蓋痛,走不了太遠的路,痛起來就跟用刀在削裏面的骨頭一樣,常常半夜疼醒,然後一個人抱著被子哭。

雖然她看過不少書,可是沒有一本醫書上有關於這方面的記載,好幾次她也想跟家裏說去衛生所瞧瞧,可是就她家這個情況,估計說了也沒用,於是就這樣強忍著。

王秀花的力道比張哆哆要大,所以揉了一會兒後,膝蓋就沒那麽疼了,張哆哆就開始一五一十跟王秀花講起今天發生的事。

“哎,可憐啊,其實志剛這個娃子也不算太差,只不過家裏窮了點而已!”說到窮,王秀花心裏也不好過,就比如拿張強國來說,不也是吃了窮跟矮的虧,不然怎麽可能四十歲了還打單身!

“其實阿奶,我倒是不這麽認為,你想啊,清華大伯已經做出很大的讓步了,可是那個志剛家依舊不饒人,甚至還想什麽彩禮都不給就想人家把閨女嫁過去,這種想法本身就是不對的,沒錢可以少給點,但不能說一點也不給,這就跟我們平時種田一樣,你都不去插秧,怎麽可能收貨稻谷呢,只是覺得阿鳳姐挺倒黴的,她長得那麽好看,怎麽就看上這麽個沒主見又沒本事的男人!”

很明顯王秀花被張哆哆這番話給震驚到了,這番如此深奧又很有道理的話,竟是從一個幾歲的孩子口中說出來的,王秀花朝張哆哆豎起大拇指,“還是我家哆哆聰明,以後肯定沒人能欺負得你了,這樣阿奶就放心了。”

“那是,也不看看張哆哆是誰一手帶大的,她可是世界上最溫柔最善良最聰明的阿奶帶大的!”張哆哆縮在王秀花的懷裏甜甜的笑道,“阿奶,我跟你說,今兒我們去下館子了,我吃了好幾塊紅燒排骨,那個味道真的絕了,真的是太好吃了,我還從來沒有下過館子,今天是第一次,可是我吃得太急了,還把舌頭給咬了。”

張哆哆說完有點不好意思,把頭埋進王秀花的懷裏,雖然夜色太深,根本就沒有人發現她的小表情。

只是王秀花聽完這些話,鼻頭酸酸的,她在想,如果張哆哆是出生在有錢人家裏,說不定就能養的更好些,可是她命不好,沒投個好胎,“哆哆,等以後阿奶賺錢了,阿奶再帶你下館子,我們好好搓一頓!”

雖然大家都是生活在一個家庭,但人與人的生活境遇還真是各不相同,就拿黃會員來說她也沒下過館子,可是每次周末她收攤後都會帶張子坤去鎮子上搓一頓,只是她坐在旁邊靜靜看著,給張子坤點上最貴的一碗豬腳粉,一碗大份的豬腳粉要15塊錢,買給想子坤吃她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是她自己卻連一碗兩塊錢的白米粥都不舍得。

再看看張強盛,他隔三差五就去館子裏搓一頓,哪怕是去賒賬也不會在吃的這方面委屈自己,而張哆哆跟趙小慧卻從來沒有去過館子。

此時的王秀花緊緊的摟著張哆哆,心裏想的是下次一定要帶哆哆出去吃一頓好的,從明天開始她就去山裏砍柴或者是去河裏抓魚,再拿去鎮子上賣,相信總有一天能賺到一頓飯錢。

“阿奶,我以後帶你下館子,你想吃啥都行,哆哆請客!”小哆哆拍著胸脯保證,那副認真的模樣把王秀花都逗樂了。

“行,沒問題,那阿奶想吃紅燒豬腳,粉蒸肉,還要吃紅燒排骨,還要喝鯽魚湯,到時候我就跟老板說,老板把你店裏最貴的菜都給我端上來,我孫女請客,我孫女可是很有錢的哦!”王秀花一本正經道。

“好呀,阿奶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把老板都吃窮去,然後我自己當老板!”張哆哆伸出小手摸了摸王秀花的已開始長褶子的臉,那深淺不一的褶皺就像是山中溝壑坑坑窪窪,歲月終究是在王秀花的臉上留下了痕跡。

“就怕等哆哆長大,阿奶就老了咯,到時候阿奶牙齒都掉光了,骨頭也咬不動!”

“阿奶要是牙齒掉光了,哆哆就給你了種個牙齒!”

“像那個王大爺一樣黑色的牙齒?”王秀花嫌棄道,“那可不行,阿奶不要那種黑色的牙齒,要不到時哆哆就給阿奶補個金色的牙齒吧,金燦燦的很好看,一看就是有錢人。”

“哈哈哈……阿奶說金牙齒就金牙齒,給你種一排的金牙齒,要是沒錢花了,就賣掉一個金牙齒,嘿嘿。”

“你這個小兔崽子,想得還挺美!”王秀花把手伸進張哆哆的咯吱窩,癢得張哆哆像條蚷在床上蠕動。

“阿奶,阿奶,我錯了,我錯了,不要,哆哆怕癢!癢啦!”

“咯咯咯……”

笑聲傳遍了整個屋子,整個世界都是如此溫暖而美好。

可就在這時,聽到有人在急促地敲門,張哆哆乖巧地躲進被窩裏不說話,而王秀花一邊穿衣一邊問,“大晚上的誰在敲門啊?”

“阿娘,阿娘,小慧發動了,你快來看看,小慧,她發動了……”敲門的不是別人,正是張強盛,此時的他酒意未消,一張嘴都是酒氣。

王秀花連上衣的盤扣都來不扣,直接披著衣服就開了門,雖說趙小慧也生過好幾個,可一想到上個難產時的場景,還是不由自主冷汗直冒,“你現在馬上去把你二嫂喊上來,小慧一直都是她接生的,她對這些比我有經驗。”然後又轉頭對張哆哆說,“哆哆,你也起來幫忙,幫我燒一鍋熱水,裏面擱點姜片,聽到了沒?”

“好,我知道了。”張哆哆馬上穿好衣服,就開始生火燒水,她看過趙小慧生娃,當時難產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如今再想起曾經的畫面,張哆哆的小手都在哆嗦,她再次默默打開小黑屋的門,給祖宗還有裏面的菩薩都上了香,虔誠禱告,希望這次趙小慧能順利誕下孩子。

很快趙小慧住的屋子傳來殺豬般痛苦的慘叫,叫聲劃破寧靜的夜空,張哆哆坐在竈門口,用吹火筒不停地吹火,她吹得很急,巴不得鍋裏的生姜水馬上就能燒開。

約摸十多分鐘,黃會員急匆匆地來了,因為她比較胖,走起來來氣喘呼呼,可片刻都不曾耽誤,打上一盆熱水拿著剪刀跟酒精就去了裏屋。

王秀花看到黃會員後馬上就讓出了位置,“胎位不太正,有點難產,你看看要怎麽正胎位。”

黃會員二話不說挽起袖子把手用生姜水擦幹凈後,就伸入了趙小慧的□□,然後另外一只手按壓在趙小慧的小腹,然後一邊按壓一邊想辦法正胎位,不過肚子裏的小孩也很配合,知道有人在幫助,很快就把頭轉了過來,這樣一來胎位就正好了,接下來就是想辦法生下來。

因為前期胎位不正,小孩是肩膀抵在產道,而王秀花不敢強行正胎位,所以讓趙小慧耗費了不少力氣,如今已是累得筋疲力盡,好在人是清醒的。

“二嫂,孩子情況怎麽樣了?這孩子能保住嗎?”趙小慧擔心地問。

其實上一胎的難產,趙小慧險些丟了命,心理上也造成了很大的創傷,現在又生了這麽久還是沒能瞬間生下來,沒來由的就開始擔心,生怕孩子在肚裏缺氧而夭折。

“你說什麽傻話,孩子健健康康的,而且性格很活潑,你現在要做的就是保存體力,等下要跟著我的節奏來用力,保證你能順順利利誕下一個小胖子!”黃會員溫柔地安慰著,而王秀花則用手帕給趙小慧擦拭額頭上的汗珠。

“強盛,你去廚房沖個雞蛋花來給小慧喝,小慧現在體力不行,沒啥力氣,速度要快!”黃會員道。

在這生死攸關之時,張強盛不敢含糊,馬上就沖進廚房去沖雞蛋花,不到一分鐘一碗雞蛋花就送過來了。

他叮囑趙小慧把那一碗雞蛋花都喝個光,滿心期待著他這個胖兒子的到來。

張哆哆站在門口不敢進屋,雖然心裏很擔心,可她一句關心的話都說不出口,只是祈禱著自己的阿娘能順順利利度過這一關。

喝了滿滿一碗雞蛋花後,趙小慧又恢覆了體力,隨著黃會員“一、二、三,呼起,吸氣”的節奏,很快伴隨著一聲清亮的啼哭,一個娃娃呱呱墜地,而黃會員則是用柔軟的布給嬰兒擦幹凈然後剪臍帶一氣呵成,最後把娃娃放在簸箕裏稱體重。

雖然是個剛出去的嬰兒,可遺傳了趙小慧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頭濃密烏黑的頭發,個子也高高的,體重足足有六斤四兩。

這也是村子裏第一個出生六斤多的嬰兒,雖是這樣,可大夥兒心裏還是不太高興,原因很簡單:這個小娃子是個女娃。

這對張強盛而言無疑是當頭一棒,要知道他盼星星盼月亮總算盼到趙小慧懷孕,而且各種孕反都從側面證實了這一胎絕對是個男娃,可怎麽生出來又是個女娃呢?

這老天莫不是想跟他開玩笑,此時的張強盛站在一旁呆若木雞,王秀花喊了他好幾句,他都沒聽到。

看到他這幅鬼樣子,趙小慧心裏也不是滋味,可事實就是這樣,天總不隨人願,她也無能為力。

不過唯一的安慰就是這個女娃子長得不賴,五官立體,除了頭經產道擠壓有點扁長,其他各方面也挑不出任何錯處。

趙小慧抱著剛出生的小嬰兒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眼神如此溫柔,這一刻趙小慧的身上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張哆哆默默回了屋,她知道此時此刻熱鬧是他們的,而她什麽都不會有,一個人乖巧脫下衣服上了床,用被子蓋住臉,整個人躲在被子裏小聲哭了起來,她的聲音很低很低,生怕被人聽到。

隨著這個小嬰兒的到來,讓大夥兒都累壞了,也沒有顧及張哆哆,裏屋的人幾乎是一晚上都沒睡,而那個剛出生的小嬰兒沒事就會哭幾句,似乎是在用這種方式宣布她的到來。

很快趙小慧平安產女的消息不脛而走,次日一早鄉裏鄰裏有不少拿著兩個雞蛋來看望她,然後還會一個勁兒誇那個小嬰兒有多麽多麽秀氣漂亮,甚至還誇人家比張大鳳出生時還要好看。

張哆哆就像是被人遺忘了一般,沒有人在乎她,就連一向最在乎她的阿奶,此時也都是圍繞著那個小屁孩轉。一向與她不親的趙小慧也拿她當工具人使喚,一時刻就會喊她,“張哆哆,拿尿布過來,張哆哆打點開水過來,張哆哆你在做什麽,喊你你都聽不到啊?”

她坐在門檻上,腦子一團漿糊,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麽重要。

在村裏有個習俗就是出生後的小孩第三天要做三招(所謂的三招,就是指小孩子出生第三天要洗澡換幹凈的衣服,然後還要吹鑼打鼓放鞭炮,家裏需得準備喜蛋,但凡上門來的看望小孩的都要給人家準備喜蛋,當然還要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取名)。

這天張哆哆像平時一樣很早就被吵醒,然後趙小慧就喊她去洗尿布跟小衣服,十一月的山泉水冰涼刺骨,她坐在石板上,用洗衣錘不停地錘衣服,一邊錘一邊流眼淚,這一刻她好像是這個世界上最多餘的那個人,所有人都在歡呼雀躍,可唯獨她與周遭的熱鬧是如此格格不入。

“這水是不是好冷?要不我來幫你洗吧?”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自己頭頂響起,張哆哆一擡頭就看到陸子宸就站在自己身側,第一縷晨光透過樹枝溫柔地撒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很溫暖,他快速挽起袖子拿過張哆哆手中的尿布就開始來回搓了起來。

“子宸哥哥,你怎麽來我們這了?”對於陸子宸的到來,張哆哆很是驚訝,就像她一直以為像子宸這樣的有錢人的小孩肯定是不需要自己洗衣服的,可沒想到陸子宸洗得有模有樣,甚至還洗得很幹凈。

“我是跟我父親一起過來的,好像是你阿爹去請他過來作客,今日是你妹妹的三招,我父親怕我在家一個人無聊就帶我一起來了,我一到你家沒看到你,就問你阿娘,你阿娘說你在這洗衣服,我就過來找你了。”陸子宸兩下就洗幹凈了三塊尿布,用手臂擦了下額頭的汗,而他的手也被冰冷的山泉水凍得發紫。

“要不你休息吧,我來洗就好,你看你的手都動紫了,你來我們家就是客人,我是不能讓客人幹活的,不然我阿爹又要罵我了!”張哆哆神色暗淡了不少,她還以為不會有人想起她,沒想到陸子宸竟會一路找到這裏來,還幫她洗衣服,這樣的哥哥就是像上蒼賜給他的禮物,只是不知道這份禮物會持續多久?

會不會像阿奶一樣,有了新的寶兒,她就不是那個最重要的了。

想起這些,張哆哆的眼眶紅了,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淌,她快速擦掉,生怕被陸子宸看到,誰知心細的陸子宸還是看到了,他溫柔地拍著張哆哆的肩膀,“別哭啊,我沒事的,我是男孩子,這手凍不壞的,倒是你,你的手還要寫很多字,可千萬不要凍壞了哦!”

張哆哆破涕為笑,這份寧靜是如此美好,山泉中溪流低窪處有幾只小魚小蝦歡樂地游來游去,而樹上不知名的鳥兒也愉快唱著歌,陽光很溫暖,微風也很溫柔,張哆哆甚至就想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她不想回到那個不歡迎她的家,她害怕面對那樣的家人。

“哆哆,你是不是不想回家啊?”陸子宸已經看出了張哆哆的小心思,於是故意放慢洗衣服的速度,很溫柔地看著張哆哆。

他的目光很柔和,這也讓張哆哆放松了警惕,她點頭道,“我家裏人不喜歡我,他們都恨不得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你知道麽這個世界上有一種關系除了血緣之外再無關系。在我很小的時候,我阿爹就把我賣了,要不是我三伯偷偷把我帶回家,我恐怕早就死了,後來我就一直跟著阿奶生活,可是現在家裏有了新的寶寶,阿奶也不喜歡我了!”

這些話張哆哆鼓足了勇氣才說出口,她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角,低著頭害怕別人看不起自己。

“哆哆,你知道嗎,其實你比我幸福很多很多,而我什麽都沒有。”陸子宸那雙溫柔的眼逐漸變得冷淡與深邃,那種冷是刻在骨子裏的,“我出生時就沒見過我阿爹,那時我阿娘帶著我東奔西走,因為阿娘是沒成親就把我生下來的,所以遭受了太多的冷眼,她在她那個村子裏壓根就待不下去,那些人對她指指點點,說的話非常難聽,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罵我是沒人要的孩子,你知道那些人有多過分麽,他們說我阿娘背地裏跟鬼子勾搭在了一起,我是鬼子的孩子,從小到大我跟我阿娘遭受了太多冷眼,我阿娘最後不得不換個地方生活,可村子就那麽大,幾個村子又都挨著,有點什麽事都能傳遍十裏八鄉的,我阿娘帶著我換了好幾個村,可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都會被人無情的趕出來,就這樣我阿娘得了抑郁癥,我親眼看著她在我面前死去,在他死後我姥姥才找到了我,他們將我帶了回去,你知道嗎?那時候我怎麽都想不明白,我姥姥為啥要在我阿娘過死了後才來找我,等我稍大一些我才知道,原來是我父親打了勝仗封了官有了出息回來找我娘,我姥姥這才把我領回去的。”講到這陸子宸的眼淚一直在眼眶裏打轉,但他只是緊緊攥著拳頭,指甲都要嵌入肉中,即使如此也絕不讓眼淚落下,他長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父親給了我姥姥一筆錢,讓我姥姥帶我,而我父親也為了彌補我跟我阿娘,給我買各種好東西,讓我比同齡的孩子吃得好穿得好,沒事就會帶我出去玩什麽的,我們家住著大平層,裏面寬敞明亮,就像一座城堡,而我也被養成了金絲雀,可我一點也不開心,我甚至很討厭我父親,我有時候在想,如果不是他的話,或許我阿娘就會活得好好的,而我也就不會被人嘲笑,現在我與我父親生活在一起,可我卻總是離他遠遠地,我們之間看似有血緣,實則跟沒關系一樣,哆哆,你阿爹跟阿娘雖然不疼愛你,但你最少有一個完整的家,可我卻連一個完整的家都沒有了!”

聽完陸子宸說的這些,張哆哆心裏越發難過,她曾羨慕過陸子宸的生活,卻從不知陸子宸有過這樣的過往,她用自己的小手給陸子宸擦眼淚,“子宸哥哥,不要怕,哆哆會一直陪伴著你,做你的家人!”

陸子宸沖張哆哆擠出一個溫暖的笑容來,然後伸出手指,“好,那我們來拉鉤,我們要做一輩子家人!”

“好,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了誰就是小狗,小狗!”

兩根小小的手指緊緊地勾在一起訴說這個世界最真誠的誓言,也見證著兩顆童心緊緊依靠。

等衣服洗好,陸子宸提著木桶拉著張哆哆一起回家,家裏鑼鼓喧天鞭炮不斷,張強盛站在門口迎客,只要是進來的人張強盛都熱情地招呼著,而趙小惠坐在屋子裏頭烤火,小嬰兒就放在火爐旁邊坐在米籮裏,小嬰兒一點也不怕生,不管是誰進屋來,她都睜大眼睛仔細地看,而王秀花則是燒水泡茶,都記不清泡了多少杯茶水了,一個人忙得手忙腳亂,不過幸好黃會員今日沒出攤來老屋幫忙,而張連英自然也跟著一起。

張哆哆回來後就在院子裏把衣服給曬好,這才進屋,誰知這一進屋就看到姥姥跟姥爺,她很小去姥姥家,而姥姥似乎也不喜歡她,每次只要她過去了,姥姥都會黑著個臉,生怕自己吧他家裏的那點風肉跟吃完了,自然她看到姥姥也懶得打招呼,就徑直去了裏屋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著。

誰知這時趙小惠叫住了她,“哆哆,你這孩子是怎麽回事?怎麽看到姥姥跟姥爺你連招呼都不會打了?送你上了幾個月學,都越讀越傻了,快過來喊姥姥姥爺。”

張哆哆只是看了這一屋子的人,裏面還有好幾個人叫不出名字,可此時他們就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張哆哆,都在等著張哆哆開口喊人,這時候的張哆哆心裏難受得很,感覺比全世界拋棄了一樣,哪裏還叫的出口,於是她一個字都沒說,而是轉身就回了屋。

“這孩子,真的是越大越不懂事了,還沒小時候乖!”姥姥責怪了幾句,然後又去看米籮裏的小寶寶,輕輕捏了下小寶寶的小鼻子,“我跟你說哦,你將來長大可不要像你姐姐一樣,都不知道喊人,你嘴巴要甜哦!”

而米籮裏的小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竟還朝姥姥點頭,甚至還調皮地吐口水,一屋子的人被她可愛的模樣給逗笑了,火爐旁的歡聲笑語就像一根刺一樣,狠狠地紮進張哆哆的小心臟,讓她疼得難以自拔,可她卻什麽都做不了,只能任由這根刺紮進心臟裏最柔軟的地方。

張哆哆找了幾坨棉花塞入自己的耳朵,讓自己能靜下心來不去理會外面的熱鬧,也不去聽一聲聲誇讚小嬰兒的話,更不去聽張強盛的笑聲,可是越不想聽到的偏偏就越聽進了心裏,哪怕是塞著棉花都無濟於事。

她好像從沒聽過張強盛笑過,更不知道張強盛還會笑,這一刻當張強盛的笑聲傳入自己的耳膜,竟發現他的笑聲也挺好聽的,可這笑聲對張哆哆來說更像是諷刺,以前她一直以為張強盛只喜歡兒子,所以肯定也會對這個小嬰兒跟對自己一樣,可沒想到張強盛似乎很喜歡這個小嬰兒,除了剛出生的那會兒臉上有一絲的嫌棄外,這幾日他白天在做事,晚上還會哄娃,給娃沖米糊。

或許父母從來就不是不喜歡女娃,只是不喜歡她而已!

“哆哆,你回家了啊,阿奶還以為你出事了,剛跑到山溝那邊找你來。你這丫頭啊,嚇死阿奶了!”王秀花走進屋看到張哆哆就蜷縮在床上時,終於露出笑容來,她把張哆哆摟在懷裏,用手給張哆哆把額前淩亂的頭發給理順,“哆哆啊,你是不是不高興啊?”

“阿奶,你高興嗎?你要是高興,哆哆就會跟著高興的!”張哆哆在看到王秀花時心中五味雜陳,她很想像之前一樣撲進阿奶的懷裏撒嬌,可一想到阿奶現在不喜歡她喜歡更小的那個,心裏頭就不很不是滋味。

“你這傻孩子,你是阿奶一手帶大的,你什麽性子阿奶怎麽會不知道?哆哆啊,你不要怪阿奶,是阿奶不好這幾日冷落了我的哆哆,這個月你阿娘做月子,阿奶要多照顧下你阿娘,你現在還小阿奶跟你說了,估計你也聽不懂,女人啊坐月子是很重要的一件事,這月子做得好,病痛就少,等你以後生娃娃時,阿奶要是還能行動自如,阿奶就照顧你月子,絕對不會讓你受一點涼風,也不會讓你吃不飽穿不暖,更不會讓你累著。”

聽到這些話,張哆哆還是動容了,或許真的是自己過於敏感了,阿奶對她那麽好,她怎麽可能生阿奶的氣呢,她只是跟自己生悶氣而已,覺得自己不夠優秀,不像小妹妹那樣討人喜,她真的只是氣自己啊!

“哆哆,阿奶跟你保證,你在阿奶心目中最重要,任何人都比不了,你永永遠遠都是阿奶的心頭寶,你是阿奶最重要的寶兒!哆哆乖,不生阿奶的氣了,好麽?也不要跟自己生悶氣,今日家裏有很多小孩,今天你是小主人,你要學著去招呼小朋友,是麽?”王秀花耐心地哄著張哆哆,她太了解哆哆了,知道這丫頭肯定是在跟自己較真。

“阿奶,好,我答應你,我現在就去招呼其他的小朋友,那阿奶也去忙吧,今天客人比較多,阿奶莫要為了哆哆而冷落了其他客人!”張哆哆催促道,其實她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家裏這麽多人自然顧不上她,但她心裏還是覺得委屈而已,而王秀花這幾句話,讓她將心中的委屈也一並給抹去了。

“我不去,什麽客人?我可一個都沒看到,我這老太婆啊眼睛不好使,我的眼裏就只有我家張哆哆,除了張哆哆外,其他的人我一個都看不到!”王秀花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一樣撅著嘴,然後香了哆哆一個。

“哈哈哈,阿奶,你快去忙啦,哆哆也去幫你忙,我們一起去招呼客人!”張哆哆突然開懷了起來,人一旦開懷,發現整個世界都是五彩斑斕的。

“哆哆,你待在這裏先不要出去,阿奶先去給你盛碗鯽魚湯來喝,我聽別人說這鯽魚湯可是大補,多喝魚湯的小孩子會很聰明的。”王秀花放開張哆哆,就去了廚房,然後從鍋裏裝了滿滿一大碗鯽魚湯送了過來,奶白色的鯽魚湯看著就很鮮美。

她對張哆哆說道,“哆哆,快趁熱喝,這魚湯味道很不錯的。”

原來阿奶從來都沒忘記過自己,原來阿奶還是那個阿奶,只要有吃的第一時間都是想著哆哆,看著這滿滿的一大碗魚湯,張哆哆的眼淚忍在眼眶,她用小手揉了揉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阿奶,我們一起喝,好不好?你要是不喝,那哆哆也不喝。”

“好,好,好,那你先喝,等你喝好剩下的阿奶再來喝。”

就這樣祖孫倆共喝一碗魚湯,喝的是魚湯,承載的卻是濃濃的偏愛,就像這碗魚湯一樣是王秀花給張哆哆的偏愛。

“阿奶,我能不能再要一點魚湯啊?不用這麽多,就這麽小一碗,可以麽?”張哆哆小聲地對王秀花說,這碗魚湯她是想給陸子宸的,想到陸子宸說的那些話,她就想著自己有的東西也要跟陸子宸分享,而這一碗魚湯就是她現在能給陸子宸的關心。

“好,那阿奶就再去偷偷給你裝一碗來......餵,哆哆,你去哪兒啊?”

王秀花話都還沒說完,張哆哆就跑了出去,她沖王秀花說道,“阿奶,你裝好就放那,我馬上就回來了。”

王秀花雖然不知道張哆哆要去做什麽,但她還是照樣給裝了滿滿一大碗魚湯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而自己則去忙著好幾桌的午飯。

張哆哆找到陸子宸時,陸子宸正坐在院子裏發呆,他與張哆哆一樣,性子很安靜,他的安靜跟周圍的熱鬧形成鮮明的反差,“子宸哥哥,你快過來,去我家,現在就去!”

陸子宸聽到張哆哆的聲音那張冷峻的臉露出笑容,他跟在張哆哆身後,兩個人就像兩只小貓一樣,貓著身子偷偷回了屋,張哆哆指著床邊小桌子上的魚湯對陸子宸道,“子宸哥哥,這是阿奶給我們準備的魚湯,你快喝掉,阿奶說多喝魚湯的小孩會聰明的!”

“你喝了嗎?”陸子宸端起碗然後看著張哆哆問。

“我已經喝過了,這是給你準備的,你快喝掉,等下我們就去幫阿奶擺碗筷,幫阿奶做事哦!”張哆哆一臉認真盯著陸子宸,“阿奶說了,要全部喝掉,一滴不剩!”

“好!”果然陸子宸很乖的把一碗魚湯都給喝完了,還把碗倒過來,“你看,我都喝掉了,那我們現在就去幫阿奶做事吧,不然阿奶一個人好累的。”

“嗯。”張哆哆趁別人不註意偷偷把碗放到竈臺上,然後帶著陸子宸出去了,今日來的客人加上自己本族的人估計有七八桌,鞭炮放了一巡又一巡,祠堂門口都是一地的鞭炮碎屑,張哆哆拿著掃帚把那些鞭碎屑掃到一旁,然後開始幫忙搬小椅子鋪桌子。

等桌子跟碗筷擺好,很快就開席了,來吃席的人他們看到張哆哆忙上忙下的,就當著張強盛的面誇讚張哆哆,“你家這個閨女聽說好會讀書,小小年紀就能背很多書,你是怎麽培養出來的啊?”

而張強盛聽到這種誇讚的話就只會撓頭,不在意地說,“哪有這回事,這孩子皮實的很,一點也不聽話,惹急了跟狗子一樣還咬人,而且咬人啊又兇又狠,小小年紀天天在家頂嘴,什麽聽話啊乖巧啊,這都是她阿奶吹出來的。我這倒黴的命啊,誰能想到有一個這麽調皮的女兒就算了,怎麽這第二個還是個女兒,想想真是頭大,家裏那麽多良田林地,也沒個兒子出來繼承!”

“那你這第二個女人叫啥名字啊,名字取好了嗎?”又有人問道。

張強盛沒好氣的回了一句,“取了,叫張餘,跟她姐兩人合在一起叫多餘!”

額......一院子的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在這時程小小突然肚子疼了起來,黃會員大喊,“張清華在哪兒,他媳婦要發動了,還不快過來幫忙燒熱水!”

啥?怎麽就發動了,不是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嗎?張清華急的不行,連飯都顧不上吃,直接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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