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秀成走了, 日子還是一樣要過。

不管在什麽環境中, 趙麗芳都不喜歡傷春悲秋，她相信只要自己肯努力, 一切都會變好。當初在後山村那樣的環境裏，她剛來的時候，晚上偷偷在被窩裏哭，白天還不是咬著牙拼命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做好？

和那個時候相比, 在軍區大院的生活條件要好多了。孩子們長大懂事了, 環境更安全，供應更豐富，手裏的存款也更多, 趙麗芳自己也有了考大學的目標，對殷秀成大反派的恐懼也徹底消失, 從物質到精神都比原來更豐富了, 她為什麽要頹喪呢？

殷秀成選擇了那條危險的路, 是為了一家人的未來。趙麗芳也隱隱感覺, 他是害怕自己的一些秘密被人發現, 才想要擁有強大的力量，好護著她不讓她被人傷害。那樣的話，她就更應該努力奮發了！

趙麗芳在心裏修正了一下自己以前的人生規劃。以前她只想要考上大學, 找個好工作, 早點占據好位置和資源，過著自由富足的生活。現在她的想法也改變了，她要成為一個有價值的人, 一個有分量的人，讓有心人在對她出手之前必須考慮再三、最後覺得付出代價太大而不得不放棄的人。

殷秀成一到駐地，就給趙麗芳寄了信，在信中簡單描述了駐地與北方差別極大的氣候環境，也表達了對趙麗芳和孩子們的思念。趙麗芳拿著信，突然有了一種和筆友通訊的覆古感覺。要不是殷秀成所在的地方隨時可能爆發戰爭的話，其實這也是一次不錯的體驗。

如果不是殷秀成在信末委婉地暗示，每次通信都會有組織專門檢查的話，趙麗芳說不定就真的給他寫一封甜蜜的情書了。

即使如此，趙麗芳還是在信裏詳細描述了三個孩子聽說了爸爸又不能跟他們一起生活的反應。對三個孩子來說，剛剛和這個爸爸建立了感情，爸爸就走了，這讓他們很是情緒低落了幾天。

至於她，趙麗芳含蓄地說，總覺得家裏空落落的，很不習慣。但是想起他在外保家衛國，就覺得非常自豪。她也會努力學習，好好提高自己的。

在信中還附上了三個孩子一起寫給爸爸的信。

冬雪的字娟秀工整：爸爸，你在部隊要註意身體，好好照顧自己，我們都很想你。

小鳳的字還不太成型：百戰百勝！

小虎的字最大，張牙舞爪：爸爸，我想你，你早點回來！

後來，小鳳又拿過去那張紙加了一句：我們會照顧好媽媽。

殷秀成看見這封信的時候，已經曬黑的臉上笑意無法掩飾。他把信反覆看了好幾遍，直到外面哨聲響起，才把信仔細裝好，放在抽屜裏，抓起軍帽大步走了出去。

只是來回幾封信的時間，春天就過去了。趙麗芳已經把《數理化自學叢書》中的數學部分基本吃透，知識點全都了然於胸。

每天收聽新聞，關心時事，寫一篇作文；做數學習題，背誦史地知識，溫習自己默寫出來的經典文學篇章。閑暇無事的時候，她還有興致去畫兩筆國畫，寫幾張大字，從容地等待著高考的消息傳來。

暑假來臨，蟬鳴聲中，趙麗芳聽見半導體收音機裏傳來了期待已久的報道：“十屆三中全會召開……恢覆D的工作和一切黨內外領導職務……”

趙麗芳手中的毛筆一揮，在桌上那幅《荷花圖》上塗上了一點秾麗的紅色。她勾起嘴角，換了一支筆，細細勾勒出一朵重瓣盛放的荷花。

八月份，教育座談會召開，武大教授提出恢覆高考制度，得到與會者的熱烈支持。

十月份，□□批準通過了教育部《關於1977年高等學校招生工作的意見》，向全國宣布，從1977年開始，恢覆高考！

這個消息讓全國翹首以盼等待最後結果的人們歡呼雀躍，奔走相告。就是軍區大院中，大部分人見面的話題也都是圍繞著高考展開的。十一年沒有舉行高考，哪家哪戶沒有個符合條件的考生呢？

為了不耽誤寶貴的時間，今年的高考就定於冬天舉行，距離宣布恢覆高考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

而且考慮到很多老三屆畢業生此時都已經三十歲左右，成家生子，國家還特意放寬了這次考試的限制，“對實踐經驗比較豐富並鉆研有成績或確有專長的”，年齡可以放寬到三十歲，婚否也不限制。

殷秀成專門打電話給趙麗芳，告訴她自己已經托了徐長輝，讓他找人給趙麗芳開了證明，把她列入這種“實踐經驗豐富”“有專長”的人群中，並請五六二電廠子弟小學的範校長和方玉萍以領導和同事的身份寫了證明書信，加上她與勇於與敵特鬥爭、保護集體利益的事跡，和她的省級優秀軍屬榮譽，絕對能夠光明正大地參加高考。

“你還操這個心呢？”趙麗芳嘴裏調侃他，心裏卻暖暖的，這個男人就是遠隔幾千裏，也還在關心她的高考呢。她只以為去報名參加考試就行了，殷秀成卻早就在考慮如何應對，以防萬一。

殷秀成在那頭笑：“自己的媳婦兒自己不操心能行？”他可不是那種害怕媳婦兒飛高了失去控制，就把媳婦兒翅膀掰斷的笨蛋。那麽做的男人該有多缺乏自信？媳婦兒飛得高，才能和他並肩翺翔，不比那些每天都在井底斤斤計較的蠢婦好得多嗎？

趙麗芳去照相館照了證件照——照相館生意太好了，排著長隊，一大半都是來照照片準備報名參加高考的考生。趙麗芳也不是沒想過提前去照，但是跟著殷秀成時間長了，她也學了一些東西，細節暴露秘密。平時沒事的時候照什麽證件照呢？等到通知出來和大家一起擠一擠，免得被有心人發現破綻。

拿著照片去距離最近的報名點報了名，領了準考證，趙麗芳就回家準備高考了。

三個孩子都知道媽媽要考大學，小虎在家裏說話聲音都小了，走路都輕手輕腳的，趙麗芳看著他的樣子樂得笑出了聲。我家的三個寶貝怎麽這麽可愛啊！

考點距離不近，但是幸好軍區大院出來就有公交車，趙麗芳穿得厚厚的，去參加了考試。三個孩子都暫時在朱大姐家裏吃飯，談振華和談愛國兄弟兩個對此表示十分歡迎。

趙麗芳報的是文科，要考政治、語文、數學、史地四門。坐在簡陋的考場中，趙麗芳心情平靜、認真細心地把自己的答案一一寫在了考卷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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