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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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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

天未大亮, 風攏著霧,吹得人遍體寒涼, 蒼茫的草原像是還未醒。

剛掀開蒙古包的門簾,一眼就看見坐在不遠處的男人。

沈逸清坐在昨晚眾人看星星的地方,冷峻又憔悴的臉,指尖一點模糊的猩紅,散開一圈稀薄的煙霧,地上滿是煙頭,不知道是不是坐了一夜。

兩人沈默的對視一眼,蘇棠低下頭來,即便一瞬, 沈逸清也看清那雙灰白的眼,了無生氣。

周圍靜靜的, 只有呼嘯的風。

她提著行李, 身後跟著段軟文、鐘意和小阿布, 眾人都神色淒淒, 不用說,自是知道了那消息。

壓抑的沈默裏,女人路過他時,連一句話都沒有, 仿佛當他是空氣。

猝不及防,他伸手拉住她一截衣袖。

“我說不是我,你信嗎?”

真悲哀, 她的信任需要他來求, 還不一定能求到。

他也不知道, 這事會發生得那麽巧,早不出事晚不出事, 偏偏是今天,偏偏是昨晚自己偷聽兩人的談話後,還那麽及時,生怕她不誤會似的。

她會怎麽想他,他一清二楚。

手被狠狠的甩開。

模糊的天色中,他看著一行人上了公路上的一輛小車。

——“沈逸清,你現在應該跪在寺廟祈禱。”

她語氣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眼神像刀要把他淩遲處死。

——“木木如果真發生什麽意外,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女人臨別時的話仍舊像兩把槍抵在他的心口。

為了那個男人,她在向他宣戰嗎。

可是他真的什麽都沒有做。

遠處的車子晃著尾燈走了,喉嚨裏潮起一股酸澀感,難以下咽,沈逸清一動不動盯著那處,直到車子消失盡頭。

她質疑他的樣子像在他靈魂的額頭開了一槍。

不被心愛的人信任的感覺真的太糟糕了,糟糕到這一次,他甚至沒有勇氣追上去。

高原的風像一場車禍,將他一顆心吹得七零八落。

....

十個小時的飛機,蘇棠幾乎如坐針氈,她苦苦熬著,一刻也沒有合眼。

北極的海那麽冰,那麽冷,人呢,找到了嗎,情況怎麽樣,他還好嗎。

她腦中一刻不停,全是這些問題,旁邊有同行的人遞來紙巾,蘇棠才後知後覺,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已經滿臉淚水。

到達挪威機場的時候,早有人在那裏候著。

人不認識,帶來的消息卻是好的。

人在醫院了,沒有大礙。

蘇棠推門而入的時候舫舟一楞。

“你怎麽來了?!”

他看向一旁的人,男人為難的笑笑。

“你昏迷不醒,手機裏的緊急聯系人是她,我就打了個電話,沒想那麽多。”

蘇棠看他還怪罪起別人了,頓時有些生氣。

“我怎麽就不能來了,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我。”

她咄咄逼人。

“深海失蹤是什麽小事嗎!你就打算一直不讓我知道?”

舫舟氣勢一下矮了半截。

“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昨晚那通視頻後,他一直耿耿於懷,今早下海,連牽引繩半路掉了也不知道,忙著去追一個罕見的‘冰天使’,以致於發現時已經與陸地守候的人失去聯系,還好氧氣夠足,他迷路一陣又重新游了回來,只不過深海壓強大,他脫力嚴重。

“哪有失蹤,說得那麽嚇人。”

說完這句,舫舟一下楞住。

蘇棠一言不發的看著他,眼底一片猩紅,兩行淚就這麽不受控的流了下來。

他沈默兩秒,走過去,指腹抹去眼淚又親了下額頭,將人抱在懷裏。

“真沒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愛哭鬼。”他曲起食指勾了下她鼻梁,“就是這樣才不想告訴你,知道嗎?”

蘇棠破涕為笑,什麽都沒有他安全來得重要。

可他企圖大事化了的做法蘇棠心裏又氣不過,伸手輕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男人‘唉喲’一聲,她又緊張起來。

“怎麽了。”她忘了,他還是個病人。

舫舟沒接話,微微彎著腰,蘇棠仔細看,雙肩抖著,他分明在笑。

“騙子!”

氣得她又打了一下。

做完檢查,兩人出了醫院。

挪威整座城市都在飄雪,黑藍的天空配上路邊暖色調的路燈,仿佛一個巨大的水晶球,美得像是動漫裏的國度。

車壓過一地的雪面,駛向專家組入住的小鎮,吃過晚飯,兩人在酒店餐廳外的陽臺上閑坐,不少來旅游的人,其中不乏東亞面孔,大多都帶著架著相機,拍星軌、等極光,相談甚歡。

興致正濃時,蘇棠被人勸著喝了幾口白葡萄酒,坐在壁爐旁,整個人燙得像只蝦子,正好有電話進來,她起身趁機走到玻璃門外面吹吹風。

一聽她在挪威,秦詩不小的驚訝了一把。

“怎麽突然跑這麽遠。”末了又掃了眼跟前的幾個人,拿著電話走得遠了些,小聲道,“舫舟真出事了?”

她也才知道的消息,這事沒上新聞,要不是跟著時越來酒吧見著沈逸清買醉,她也壓根不知情。

“沒。”蘇棠嘴邊散開一圈熱氣,淡淡出聲,“有驚無險,但是把我嚇了一跳。”

秦詩倚在吧臺邊沿,眼神落在時越那邊。

“第一次見你這麽擔心一個男人,怎麽,你跟他認真的?”

兩人官宣以來,那些高調的熱搜,她是一個不落的全看了,但卻總覺得這事快得有些不太真實。

蘇棠一聽這話,倒是笑了。

“以前是誰勸我,戀愛還是要談一談的,現在又不作數了?不認真難道我是玩玩嗎,我是那種隨便的人?而且,我這個年齡了,談個戀愛不過分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秦詩急了,“這不是你挺突然的嘛,我擔心萬一......”

蘇棠知道她想說什麽。

“你放心吧,他不是那種心思深的人,也不壞,還挺好的。”

“你知道,濱州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工作,兩年,我們一起拍《候鳥》,他人什麽樣,我最清楚,而且.....而且我覺得我已經沒有精力去認識一個全新的異性,從頭去了解一個異性,更別提經營一段全新的感情,我挺疲憊的。”

秦詩沈默著,靜靜的聽她說。

“其實他表白的時候我也挺意外的,但是我想了想,我覺得我不想失去這個朋友,況且,談戀愛的話,他也挺合適的。”

性子好,人溫柔,還很尊重人。

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愛情,蘇棠當然知道,可雙方都情投意合的概率實在太小,從未被愛過的人,一旦動情,就像經歷一場風暴,會失了控的著魔,曾經,她也有這麽一次,所以被卷進漩渦傷得體無完膚。

這一次,她只求適合安穩就好,最好別有什麽波瀾,最好像死水那樣平靜。

她也大概懂了什麽是愛,不是性,不是吃飯擁抱,不是約會親吻,而是他看過你最狼狽的樣子,見過你嚎啕大哭的樣子,也見過你最脆弱的樣子,在你最不得意,最黑暗無光的時候堅定的遞給你一把遮雨的傘,毫不保留的誇讚你身上所有的平凡,最信任你,最忠誠於你。

舫舟就是這樣的人。

蘇棠握著電話,和秦詩說得認真,絲毫沒註意到背後的門邊,那抹停留了許久的背影。

良久,舫舟握緊了手裏的酒杯悄無聲息的離開。

原來,是合適。

原來,是不想再失去他這個朋友。

所以,他沖動之下的表白還是勉強了麽。

....

蘇棠再次回到位子,四周的人散了不少,有的帶著三腳架去了戶外,有的已經回房。

她重新在舫舟旁邊坐下來。

“泰盈搜救隊的專機明天會走,你可以和他們一起離開。”

猝不及防的一句話令蘇棠一楞。

如果沒聽錯,他在趕她走。

她沒說話,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京貿和泰盈的搜救隊自然白飛一趟,可....

“這次真的只是意外嗎?”

舫舟一楞,沒懂她什麽意思,倒想起什麽似的把手機摸出來,獻寶一樣往她面前放。

小小透明生物,不是水母也不是螢火蟲,而是一種生活在北極深海流動區域內的一種軟體動物,因為在水中飄動,兩翼如半空中的天使,因此而得名‘冰天使’。

“就為了追它,我沒發現身後的牽引繩散了,就一直追啊追啊,就....”後面的話他沒說,又問她,“美嗎?”

“嗯。”

蘇棠盯著那東西看得入神,中間一團火紅,像燃燒的心臟。

“它們被認為是幸福的t象征,如果情侶們看到它們的紅心,就可能帶來浪漫的愛情和美滿的婚姻,寓意也很好,是吧。”

可他看得透這只水母一樣的生物,卻看不透她的心。

昨夜的話還猶在耳邊,他問她訂婚的事怎麽看。

蘇棠就簡單一句話。

她說。

“如果你想的話,我都可以。”

好天衣無縫的話,他差點就要當真了,可仔細一想,卻聽不出她的高興或者期待。

這不是他想象中的樣子。

他沒經歷過,可一個答應進入婚姻的女人至少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今晚,他終於知道原因。

四周靜靜的,蘇棠盯著那東西,身旁的男人突然又開口。

“你迫不及待的來,是真的很擔心嗎?”

他今晚的話都令蘇棠很意外。

這話冷不丁令她有些傷心。

“你想說什麽?”

舫舟偏過頭,認真的和她對視。

“我想說、是作為男朋友的關心還是作為朋友的關心。”

不都是他嗎,蘇棠有些不解。

“這有什麽區別嗎?”

“區別很大。”

舫舟看著人,他想過逃避,假裝沒聽剛才那些話,可沒辦法,他就是忘不掉。

沒有一個男人,聽到自己的女朋友說出那樣的話還能冷靜分析。

蘇棠沈默著,把頭偏開,下一秒,就被他強硬的扳過肩頭與他對視。

“不想回答嗎,還是不敢回答。”

蘇棠不知道他怎麽一下那麽反常。

“男朋友的關心。”

舫舟一動不動的看著人,半晌,松開按著她肩膀的手。

“那我還有一個問題問你,你別撒謊,我想聽真話。”

蘇棠心忽的一緊,不知他什麽問題,卻沒來由的心慌緊張,心虛一般。

“我突兀的表白,是不是勉強你了?”

面前的人看了他兩秒,慢慢的低下頭去,室內冷白的燈光照在她的側臉上,纖長的睫毛在抖。

四周靜靜地,只有風雪的聲音,遠處傳來模糊的人聲,是那群戶外的攝影愛好者在攀談。

這小團地方明明隔著玻璃,卻像和外面一樣冷。

壓抑的沈默在兩人之間無邊的蔓延。

良久,久到蘇棠不知道過去了過久。

“訂婚的事先放一放吧,不急。”

舫舟突然開口。

“不早了,好好休息,明天跟著泰盈的人回去。”

蘇棠緊咬著唇,他沒見過這麽冷淡的舫舟,心裏下意識有些害怕。

很奇怪,她從未對他產生過這種感覺。

“你在趕我走?”她試探的看著人,“你在生我氣嗎?”

突然,男人嗤笑一聲,自嘲開口。

“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氣,與你無關。”

他明明當初就不該開口表白,他有他的驕傲,也有他的自尊,他寧願她當時拒絕他,也受不了她的敷衍對付。

對她不公平,對自己也不公平,怪自己太過心急。

還後悔事業心太重,非得跟這次的專家組,如果不是出事,他也猜不到後面的人是沈逸清,因為忌憚他,所以處心積慮的把他調走?。

他想起什麽又看向女人。

“這次雪城拍攝還順利吧?”

“一切都挺好的。”

蘇棠看著他,幾乎沒有猶豫。

舫舟聽完,盯著她眸色沈了沈,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問。

蘇棠還在作最後的掙紮。

“不可以留下來嗎,反正雪城的拍攝已經完了。”

“奇異果那邊催的急,還等著你回去面談。”

男人的態度不容拒絕。

好一會兒,舫舟離開,上了樓,只留給她一道消失的背影。

可最後的話還在蘇棠的腦中盤旋,令她感到一種不安。

他說,他想一個人靜靜。

....

第二日,蘇棠是被敲門聲吵醒的,門口站著的人不認識,只說是舫舟打了招呼帶她離開。

她想去隔壁告別,卻被告知,男人一大早就跟著破冰船去海上了。

他甚至都不再見她一面。

飛機落地京北,段舒文來接,正好她開車,蘇棠可以在車上休息,工作室裏還約了奇異果那邊的制片人,下午又有一場硬仗要打。

《你好,醫生》是一部寫實類紀錄片,地方主要放在京北附屬人醫內,選取具有代表性的科室及醫護人員,聚焦拍攝患者和醫院最常發生交集的場景,從多個視角、多個方面全面呈現醫生這一特殊職業的不同面向,用最真實的鏡頭展示醫生們救死扶傷之路上的悲歡離合。

蘇棠不是沒拍過人,但是沒拍過這個題材,她有些猶豫。

對方似乎早料到她的遲疑,豪不猶豫。

“其實我是看中了你的《窺邙》,與其說是對你的信任,還不如說是對《窺邙》背後導演的信任,你能把那種小人物題材拍的如此獵奇和新穎,拍出俠氣,拍出一種另類的江湖,我相信,這種民生題材你也可以的。”

說完又沖她笑笑。

“蘇導演,要有自信。”

她手裏已知的三部作品,都是上乘之作,真不知道,私下裏,卻是個那麽謙虛的女人。

雙方簽完合同後已經是傍晚,工作室裏又做東請了客,吃晚飯才散去。

段舒文和蘇棠站在路邊打車,突然說。

“你知道嗎,紅林資本的董事長一個月前跳樓自殺了。”

這個名字蘇棠很陌生。

“沒聽說過。”

段舒文一下有些驚訝,下一秒說出了一個她熟悉的名字。

“鮑柔家裏的公司,就是鮑柔他爸。”

一下,蘇棠楞在原地,吃驚的看她。

“據說是信托暴雷,資金池的鏈條斷了,付不起投資人的本息。”

蘇棠聽不懂這些,只是覺得真是報應,當初風光無限的時候,仗著給學校捐錢,鮑柔幾乎橫著走了,同一個師門,誰沒被她搶過作品。

“據說還查出來別的東西,鮑柔這幾年拍片子,幫著人洗了不少錢,背後的關系盤根錯節,警察要找她問話,可是人已經失蹤好久了。”

遠方車燈閃著過來,是段舒文的車先到了。

她止住話頭,和蘇棠再見。

說不清楚是痛快多還是唏噓多,蘇棠一路心情很覆雜,直到回到小區心裏都還在盤旋段舒文的話。

驀的,她頓住腳步,走廊盡頭,自家門口竟然有一只狗。

準確的說,不是她家門口,是沈逸清家門口。

小小的軟糯一團,一堆雪似的趴在那裏,軟絨絨。

比當初她養的時候胖了整整一圈,狗繩拴在門鎖上。

蘇棠看了片刻,慢慢挪步過去。

似乎還記得她身上的味道,小博美擡頭看了她一眼,滴溜溜的眼睛不住的瞧,認了認人後竟然站起來,拿頭蹭她的小腿。

小可憐樣兒。

蘇棠鑰匙插入孔內,擰開門卻未立刻進去。

終是不忍,她原地蹲下來。

“怎麽就把你放這裏,你爹地呢?”

她摸著它的頭,一人一狗專註的對視,剛說完這話,走廊那頭就出現道急匆匆的人影,沈逸清聽著那話在原地楞了一秒,隨即又往這邊走,邊解釋。

“我送去驅蟲,寵物店才送回來,別擔心,那人剛走。”

蘇棠沈默的看了他一眼,慢慢的站起來,也不接話,下一秒,進了屋子,關了門。

從頭到尾竟沒和他說一句話。

迫不及待避他的樣子讓沈逸清剛剛亮起的眸色又回落於灰暗。

屋裏還是一個月前離開的樣子,那浴室門依舊破著,蘇棠勉強洗了個澡,窩在沙發上找修門師傅。

沒過一會兒,門被敲響。

“誰?”

蘇棠站在門後,透過貓眼往外看,只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襟。

“我。”

沈逸清牽著狗,後退兩步以便讓她看清後心安。

“能幫我給lucky洗個澡嗎,我的手....不太方便。”

說完舉了舉那纏著紗布的雙手。

門裏面沒有回答,很久,可能有半分鐘,當沈逸清以為計劃落空的時候,那總對他緊閉的房門突然打開了。

她頭上還包著幹發帽,一身的卡通睡衣,才洗完澡的室內飄著一股濃郁好聞的依蘭香。

“進來吧、”蘇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道,“別關門。”

那語氣,就像不放心什麽似的。

沈逸清抿抿唇,照做。

lucky還算聽話,蘇棠牽著狗繩它也不掙紮,她拉了把椅子進浴室,把它前爪放在椅背上,以前她便是這麽給它洗的,只是現在胖了些,圓滾滾的身體塗了沐浴露,時不時就打滑,不過又很快站正,乖乖讓蘇棠給它洗肥嘟嘟的肚子。

沈逸清倚在門邊,沒說話,只是默默的看。

小小的浴室裏安安靜靜,只有窸窸窣窣的流水聲。

半晌,蘇棠側過身看到男人手。

“還沒好嗎?”

突然的關心令沈逸清楞了一下。

“快了、醫院說別沾水,再等一t個星期就可以拆線。”

蘇棠低低的嗯了一聲沒有其他的表現,扯過他手腕上的浴巾給lucky擦毛。

恍惚間,沈逸清突然感覺到了一種溫馨的美好,仿佛兩人還是在禦景臺的那個別墅,一切都還是從前,沒什麽改變。

但他知道,這只是他剎那間的錯覺。

“舫舟沒事了是吧?”他小心翼翼的看著人,“真的....不是我做的,能別生氣了嗎?”

蘇棠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

男人倚在門框上,聲音低低的,眼神有些討好,剎那間與剛才蹲在門口的小狗還真有幾分像,有些可憐,說不出是委屈多還是不滿多。

想起她在草原臨走前給他放的狠話,蘇棠一下倒有些過意不去。

她當時也沒多想,甚至連懷疑都沒有,幾乎肯定那就是他做的,條件反射一樣。

但是要道歉,似乎也犯不上,他敢說這次派出的專家組沒點其他的心思?還不是為了把舫舟從自己身邊調走。

“我知道了。”

好半晌,蘇棠才這樣開口。

簡單的話,沒什麽情緒,聽不出來原諒,也聽不出來生氣不生氣,話畢,她抱著狗塞到他懷裏。

沈逸清一看,當然明白,這是洗完了,讓他離開的意思。

可還是依依不舍。

“烘幹籠不在這邊,我可以借你的吹風機用用嗎?”

手機突然響了,蘇棠走到客廳,對著儲物櫃上面的臺面遙遙一指,示意他在那裏。

沈逸清拿到東西回頭,人已經去了陽臺上。

蘇棠握著電話,有些意外。

“怎麽了嗎,舒文?”

大晚上這個點,沒有工作上的急事,她一般不會給她打電話。

不知為何,那頭的段舒文語氣支支吾吾,半晌才開口。

“你....你和舫舟老師吵架了嗎?”

蘇棠一楞,沒懂她什麽意思,她又說,

“舫舟老師的主頁把關於你的微博全部刪除了。”

‘轟’的一聲,蘇棠像被一塊大石頭砸中,耳邊盡是雜亂紛擾的蜂鳴聲。

她久久的握著電話不說話,持久的沈默令那頭的段舒文逐漸心慌。

“沒吵架的話,你們是分手嗎?”她聲音一下變得十分激動“怪我,一定是怪我!對不起。”

蘇棠楞了一秒,靜靜的聽她說。

原來,在挪威那晚,她出去打電話的時候,舫舟在工作群裏報過平安,也和段舒文有一段私聊,她嘴沒收住,調侃他們不愧是情侶,連拍攝出事都是一樣的有驚無險。

什麽事,蘇棠當然知道,舫舟追問的一定那車禍的事。

既然說到車禍,就必然說到沈逸清。

難怪,她問自己雪城拍攝順不順利,自己說挺好後,他那眼神意味深長。

他不信任她。

一時間,蘇棠竟不知道說什麽好,握著電話,呆呆的,心裏五味雜陳。

那頭的段舒文不停的道歉,蘇棠什麽也沒說,只回了句‘沒分’便把電話掛了。

她翻著今早發給他報飛機落地的消息,石沈大海到現在也沒回,蘇棠以為他還在海上沒信號,結果,只是不愛搭理她嗎。

他甚至能上線刪除微博,怎麽會沒空回她的消息。

赤裸裸的忽視,他從未這樣過。

蘇棠鼻子酸酸的,咬緊了嘴唇,擰著股勁兒,又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回來沒?今天順利嗎?】

她不信,他還不理他。

果然,很快,對方回了消息。

小小的特殊備註,一顆藍色的心在閃,跳動一下,消息框的話卻令蘇棠無助。

【嗯。】

幾乎等於沒說任何話,蘇棠一下楞了,不知道怎麽回。

沈逸清拿著吹風機,開著最小檔,人卻不專心,視線大部分停留在玻璃窗外女人的身上,lucky眼睛周圍被忽左忽右的狗毛遮擋,慢慢的開始發脾氣,伸手去撓他手。

沈逸清回神,最後的視線裏是女人失魂落魄的一張臉。

不知道是誰的電話。

或許是那個男的。

陽臺上,楞了半晌的蘇棠再也忍不住,有些崩潰,舫舟再也不發任何消息來。

終於,她主動開了口。

【都刪除了嗎?你為什麽那樣?】

滿滿的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舫舟立刻回了信息。

【沒有,只是隱藏,個人可見。】

蘇棠剛放下心,信息又來。

【我想了很久,我覺得我們還是暫時分開吧。】

一下,蘇棠的眼淚落了下來,這消息看得她心碎,渾身力氣像被什麽瞬間抽走一般。

她抖著指尖打字,短短三個字卻花了半分鐘。

【為什麽?】

明明昨天在病房裏他們還那樣正常的相處,短短兩日,竟然面目全非,像斷崖一般割裂。

良久,對面發來一句話,像一把槍,抵著蘇棠的太陽穴發射了一顆子彈。

【大概....因為我們只是‘合適’吧。】

每一個字都像在她心臟敲了一錘,瞬間,蘇棠大腦一片空白。

莫名熟悉的話飛快在腦中閃過。

可是、她慌張的想,可是自己和秦詩打電話時在戶外,他怎麽聽得見。

她當然不知道,舫舟是為了去問他雪城車禍的事,那時他心裏滿是擔憂,相比沈逸清這人膈應的出現在雪城,無意中聽到的話更讓他心碎。

蘇棠放下電話,雙手無力垂下來,面無表情的進屋,那樣子像極了一個游魂,無意識的走到沙發坐下,再也不動分毫,像被冰凍住的一個雪人,沒表情、沒動作,死了一般。

沈逸清手中的吹風機早在她進來時就停了。

屋裏靜悄悄,兩人一狗,都沒什麽動靜。

大門還開著,穿堂的風猛烈的在客廳刮過,帶著女人幽微的嗚咽聲。

微博上的事上了熱搜,他早在進門前就看見。

“他.....和你分手了?”

良久,沈逸清看著傷心的女人,突然出聲。

不說還好,蘇棠簡直忘了屋裏還有個人,這一下,她猛的擡起頭來瞪著他。

“關你什麽事!”

沒由來的火氣,她蹭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走過去將吹風機插頭取下來,一把塞他懷裏。

“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女人滿臉淚痕,指著門口趕人,態度尖銳。

他似乎猜對了,沈逸清心裏隱隱有著一股激動,有些高興,可看著那雙淚眼,又很快平靜下來。

他滾了滾喉結,似乎在糾結,沈默了兩秒,還是起身抱著狗離開。

回到屋內,沈逸清立刻去了陽臺,還能隱約聽見模糊的哭泣聲,大約到了半夜,安靜下來,他猜,她估計是哭累了。

第二天他刻意守在門後,聽到隔壁傳來開門聲,立即也出去。

“好巧。”

蘇棠看他一眼,很快忽視,不再理人。

沈逸清註意到那雙大大的杏眼腫的不能看。

忽的,蘇棠的眼前多了兩個小冰袋,像是刻意為她準備的一樣。

“腫了。”

沈逸清提醒。

不敢冒犯她,只能對著自己的眼睛指了指。

蘇棠看著人,沒說話,也沒接,下一秒,沈逸清看她從包裏掏出來一個墨鏡,酷酷的帶上,對他手裏的東西,那是一個不屑一顧。

走廊上的背影走遠了,沈逸清自嘲的悶笑一聲。

這性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又冷又倔。

蘇棠與《你好,醫生》策劃團隊約在上午九點,工作室見面,她站在電梯裏往合作群裏發消息,對追進來的人視而不見。

不到七點半的時間,周末的清晨,街道明顯比平時空曠不少,蘇棠打了車,屏幕顯示司機還有2公裏。

忽的,手機頂端彈出來一條短信。

【賤人。】

一個陌生的號碼。

莫名的辱罵令她怔了一秒,緊接著不遠處‘啪’!的一下打開一盞刺眼的遠光燈,她還來不及看清人,一輛黑色的大眾就直直的朝她沖過來,速度驚人。

蘇棠驚叫一聲,後退一步,後腳跟踢在路邊的花壇,重重的摔在地面,有驚無險,車頭擦著她的腳尖飛馳而去。

手掌蹭出了血,人還沒來的及起來,遠處傳來一聲輪胎和地面摩擦的刺耳聲,見第一次失敗,那車在十米遠處又踩著油門,噴著氣筒氣勢洶洶的倒退而來,一股狠勁完全不輸剛才,勢必要把她碾壓才罷休。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蘇棠不能思考,剎那間,她大腦一片空白反應過來時,那車牌已經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猛地,她死死的閉眼,像是認了命。

可意料中的痛苦並沒有到來,突然一道猛烈的剎車聲後,她耳邊傳來炸開一樣的驚天巨響,緊接著有車輛慢慢遠去的聲音,慢慢的,她聞到一股汽油的味道。

她仿佛身處在戰場,起了濃煙,風裏有焦臭味。

蘇棠尚有餘驚,緊閉的雙眼t這才慢慢松開,視線裏是一個熟悉的車牌,那輛在自駕之旅上跟了自己一路的庫裏南車尾已經被撞得不成樣子,尾燈面目全非,露出裏面黑花花的內臟。

蘇棠還坐在地上,雙目因為巨大的驚恐還在失焦,透過車輛底盤,從車頭那方跑過來一串急切的腳步。

“棠兒!”

沈逸清驚慌的扶起地上的人。

蘇棠的眼神死死的盯著那道逃竄到道路盡頭、快消失的黑色大眾。

她看清了。

就在摔倒的一瞬間,她看清了駕駛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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