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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我回來了——”
小馬達拎著一兜藥推開門。
郁時南就像抓到救命稻草般, 對他投來求助的目光。
“喲，伯父來了。”小馬達笑著接收，“來看郁郁的吧？放心, 沒什麽大事，就是游泳館太熱, 他又因為霍周奪冠過於激動, 休息休息就行。”
“嗯。”霍爸點點頭。
“來, 這是藥。”小馬達盤腿坐在床上, “趕緊喝吧。”
“哦……”郁時南吸吸鼻子，接過。
“要不要看奧運直播？”小馬達提議, “現在這會應該正準備頒獎。”
郁時南聞言便盡可能快地仰起頭把水喝完了, 而後擦掉嘴角滲出的水珠, 一雙眼睛澄澈明亮：“要看要看。”
霍爸順手將投影儀打開。
熟悉而莊重的旋律自音響內傳出。
鏡頭自下而上，將霍周那張專註的面容完完整整地呈現了出來，他穿著國家隊隊服, 脖頸間是一塊閃亮奪目的獎牌，身上披著國旗, 正在跟著音樂奏唱國歌。
觀眾自發地在彈幕上發著歌詞，一條疊著一條，十分壯觀。
最後的鏡頭定格在三面國旗上, 正中間自然是那面艷紅奪目的五星國旗。
直到國歌迎來尾聲, 解說員激動的聲音才再次出現。
“恭喜霍周，實現了亞洲運動員在400m自由泳賽事中的零金牌突破, 甚至還突破了世界紀錄，甚至於霍周今年才二十二歲, 未來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當之無愧的中距離自由泳之王！”
“是的, 接下來將開啟霍周時代，恭喜！！”
……
郁時南突然有點想哭。
退隊也好停賽也罷被質疑也無妨。
陽光照進來的時候總會感慨一切值得。
數不清的遺憾，縈繞在心頭上的“就差那麽一點”，被零點零幾秒翻轉的命運，每場比賽開始前都要經過萬千準備，最終也不過留下被計時器掐斷的冰冷數字。
大家都喜歡運動員什麽呢？
郁時南莫名思緒茫然。
大概就是……
日覆一日的突破，歷久彌新的重生。
請長長久久地走下去吧。
總有人會記得你滾燙的情感，記得你脖間沈甸甸的獎牌，記得你身披國旗的驕傲，記得你於紛飛彩帶下專註的目光。
郁時南的胸腔漸漸湧上股酸澀感。
他實在太喜歡霍周了。
喜歡到只是看著霍周榮冠傍身也能感同身受過往的艱辛。
在鏡頭沒有拍到的轉身。
霍周背過去，落淚了。
霍爸緩緩起身離開，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
“哎……”小馬達嘆口氣，“真不容易。”
郁時南眼睫低垂，翻湧上頭的情感令他一時半會難以抽離。
“不過，我還以為他會在頒完獎後跟你來一出深情告白。”小馬達向來直言不諱。
郁時南：“……”
郁時南：“大可不必。”
小馬達不解：“為什麽，gay圈玩得都很花，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有素質，知道霍周有對象就放棄的。”
“你也說了。”郁時南跟他講道理，“不是所有人知道霍周有對象就放棄，那公開不公開又有什麽區別？重點還是在霍周自己吧？”
“……所以才需要他在公眾場合承認你的存在。”小馬達恨鐵不成鋼地戳戳他的腦袋，“人類再高級本質也是動物，需要文明的約束，懂嗎？”
郁時南一臉茫然。
“你就是傻。”小馬達說，“他能當著那麽多人的面承認你，以後要想偷腥，就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擔得起身敗名裂的後果，現在懂了吧？”
“……啊？”郁時南為難地摸摸後脖頸，“霍周應該不是這樣對我的吧，退一萬步來說，他就算想，也沒有時間啊。”
“你對他怎麽這麽有自信。”小馬達怒極反笑，“之前在拉薩也是，我都那樣了你還不急不慢。”
“可我就算不急不慢，霍周也主動遠離你了啊。”郁時南誠懇地看著他，“你又不是我，你不知道霍周對我是什麽樣的呀。”
小馬達登時失語。
“如果霍周以後真的真的做了對不起我的事。”郁時南思考良久，最終在小馬達等待的目光下，揚起個明亮的笑，“……想象不出來誒。”
小馬達：“……”
狗情侶好礙眼。
“我們回游泳館吧。”郁時南翻開被子要下床，興致勃勃的模樣，“我想在現場看一次頒獎典禮！”
“下午還有一場1500m的決賽和4x100m的團體賽決賽，你確定要去嗎？”小馬達適時地扶他一把，“別到時候看到他們奪冠再難受一次。”
“哎呀不會的。”郁時南雀躍地穿好鞋子，“我都喝藥了。”
小馬達沒再搭話，順手把買得藥放進包裏，剛打開冰箱準備給劉家樂他們帶幾瓶冰鎮礦泉水，就聽到門口穿來的一聲驚呼。
“怎麽了？”他趕忙跑出去。
以為郁時南因為難受摔倒了，沒成想……
對上得是倉皇抹眼淚、火速站起身、雙手插兜、45度仰望天空、試圖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模樣……的霍爸。
小馬達：“……”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呃……”郁時南又開始磕巴，“我什麽都沒看見！”
小馬達：“……”
此地無銀三百兩。
“真的！”郁時南盡可能讓自己顯得真誠，“我……其實我近視，哈哈，哈哈，所以我剛剛還以為您……您在這邊擤鼻涕，對，擤鼻涕。”
小馬達頭疼地攥住他的手腕，拽著他往前走。
“真的！”郁時南身子往前走，腦袋還不忘扭回去，用那雙真誠澄澈的眼睛，企圖能把用在霍周身上那套覆刻給霍爸。
“哎呀祖宗，你少說兩句吧！”小馬達加快步伐。
***
游泳館。
他們趕到的時候，陳青礬剛結束比賽。
“怎麽樣怎麽樣。”郁時南挨著段谷羽坐下，“成績出了嗎？”
“第一。”段谷羽得意地揚揚眉梢，“可以啊這倆臭小子，總算沒辜負咱們的期待。”
郁時南露出個略帶稚氣的笑：“好棒。”
“不過時間咬得很緊。”段谷羽嘆口氣，“而且隔壁賽道的選手，因為神經線繃得過緊，加上現場嘈雜聲不斷，所以那人搶跳了，應該影響了發揮。”
“啊……”郁時南語調帶上遺憾，但轉瞬又恢覆明朗，“不過對於青礬來說，就是一件幸運的事啦。”
“果然，連哥你也是這麽想的。”劉家樂唏噓地搖搖頭。
“這麽想有什麽不對嗎……”郁時南茫然。
“沒有。”段谷羽笑著拍拍他的腦袋，“先看頒獎吧，這可是青礬第一次登上奧運賽，拿到金牌真的很值得驕傲。”
郁時南使勁點點頭。
一如往常的頒獎、升國旗、奏國歌。
結果在通往後臺的時候，陳青礬卻被層層記者阻攔了去路。
“請問你獲得這塊金牌是否有運氣的成分在內？”
“如果五道的選手沒有因為搶跳受到影響，你這塊金牌是不是會落入他國囊中？”
“有人質疑你的獎牌是‘僥幸’獲得的，這是否是對你努力的一種否定？”
“你認為剛才比賽中自己的表現，真的配得上這枚金牌嗎？還是出於偶然因素，才能收獲勝利？”
……
霍周原本正站在黃指導身邊，等陳青礬過來。
左等右等都沒看到人影，擡眼便看到這幅場景。
陳青礬被層層圍堵，背後是寫滿讚助商名字的背景板。
彼時他的身前已經被各種加長的話筒塞滿，即便有擋板將記者隔離在安全距離之外，也架不住伸長胳膊探著身子的人。
霍周在裏面待過，一句話形容——
身處於一米的魚缸，面前趴著無限放大的面容。
不是可怕兩個字可以形容的。
饒是陳青礬這種能言善辯的人，此刻都有些插不上話。
可笑得是，陳青礬頭發還濕著。
不斷有水珠順著發梢低落。
但就是這樣一個剛剛奪冠的選手，在領完獎後首先收獲得不是鮮花，而是質疑。
霍周皺眉，邁步上前。
“你是專業做體記的嗎？”他不客氣地看向一個勁兒抓著“運氣”兩個字覆述不停的人，“預賽第一的時候沒見你質疑陳青礬運氣好。”
在面向全球的平臺上，能這麽明目張膽的回懟護短，霍周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放在平時，肯定會有人罵他沒有禮貌、狂妄自大。
可眼下他才斬獲一項世界記錄，網友正值溺愛的時候。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好嗎！]
[誰讓他搶跳的？又不是陳青礬給他踹下去的……]
[給我們霍大隊長氣得都想起陳青礬叫啥了]
[哈哈哈笑死，平時一口一個老陳，這會生氣就叫全名]
……
黃指導聞聲也趕了過來。
他僅用了半秒鐘就理清了當下的狀況。
“你倆先下去休息。”他說。
[讓讓，俺們教練要開始懟人了！]
[黃指：不要影響我的發揮OK？]
[完了完了，要放大了……]
霍周跟陳青礬剛走過轉角，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陣的呵斥。
“運氣？你不知道我們運動員比賽前都要經過心理訓練的嗎？搶跳、對手搶跳、預賽發揮失常等等，全都是訓練內容之一，你們是在質疑我們訓練不過關、必須歸功於運氣？！”
“霍周預賽起跳慢了點，你們質疑他的水平，那時候怎麽沒見你們嚷嚷運氣不好了？！”
……
“真暴躁。”陳青礬不由感慨。
“上年紀了唄。”霍周無謂地雙手插兜。
兩人對上視線，繼而一笑。
而後便一前一後地回了後臺。
***
奧運賽的游泳比賽共持續了一周的時間。
最後舉行的比賽是200m蛙泳，中國隊拿了銅牌。
整整一周，囊括了自由泳、蛙泳、蝶泳、仰泳、個人泳；囊括了四枚金牌、三枚銀牌、一枚銅牌；囊括了無數運動員多年訓練的汗水和辛苦。
總體而言，成績還算可觀。
不過最後一場比賽以銅牌收尾，還是稍顯遺憾。
所以觀眾們的熱情也就沒有那麽高漲。
但總有例外——郁時南。
他收到了國家大劇院面試通過的短信。
彼時才結束頒獎典禮，所有的游泳比賽全部結束，工作人員正在進行最後的掃尾工作，也有不少觀眾相繼離席，準備去隔壁的跳水館繼續看比賽。
大家都很淡然平靜。
這就顯得從座位上高興到彈起來的郁時南格外突出。
“我過啦我過啦我過啦！！！”他抓著手機，喜出望外地沖劉家樂嚷嚷，即便已經刻意壓低聲線，那股子雀躍還是掩飾不住。
郁時南憋得一張白嫩的小臉沁出一層粉。
他激動得直跺腳，一會轉身跟段谷羽分享，一會又轉身跟劉家樂開心，一會又沖小馬達雙手握拳表達興奮。
“哇——！！！”劉家樂眼睛差點瞪出來，“哥！你也太——厲害了吧！！！！”
“我終於過了！！！”郁時南被他滿到快要溢出的情緒價值所感染，本就激動的情緒愈發高漲，“以後可以免費看演出啦！！！”
劉家樂蹦起來給了他個熊抱。
段谷羽跟小馬達相視一眼，只剩無奈的笑意。
有人能考上，就有人考不上。
偏偏兩人激動相擁的畫面還被拍到了。
一時間，#國家大劇院面試#的話題熱度飆升。
直接從各種奧運賽事的圍追堵截中殺出一條血路。
[啊啊啊為什麽我還沒有收到面試通知？肯定是官方發晚了吧？系統問題通訊延遲都有可能，總之一定是漏發了我的TAT]
[所以郁時南收到面試通知了？不然會高興到這種程度？]
[前幾天大劇院才因為蘿蔔坑崗位陷入輿論風波，後面出通告說是已經對相關人員進行革職，但具體有沒有執行誰知道呢？]
[就是說，況且以郁時南的名氣和實力，就算不考編也能有很好的出路吧？他媽媽可是大名鼎鼎的沈青柳，北城著名古典舞表演藝術家，前幾天還帶著小女兒露面了。]
[呃……竟然是沈青柳的孩子嗎？]
[是的，沈青柳當年低調結婚，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後來離婚也很低調，所以很多人不清楚郁時南也是她的小孩]
[我也是前幾天看報道的時候，看到有人發十幾年前沈青柳跟郁時南同臺的畫面，才知道這倆是母子]
[有這麽個牛逼的媽，走下後臺是很正常的吧？]
[我要有這關系，早就在國家大劇院橫著走了]
[話說，有誰在北城碰見過郁時南參加面試嗎？會不會就走了個過場，直接內定了？]
[不是沒有可能哦，看他激動的模樣，說不定就是自己的蘿蔔崗被保留後才這麽開心]
[對啊，正常人都應該在家裏戰戰兢兢等待短信吧？我緊張得連奧運會都沒看，整天提心吊膽的，玩也玩不痛快]
[強烈讚同！根本沒有心思做別的，只想趕緊看到結果，是生是死給個準話啊！]
[肯定是因為知道自己肯定能上才這麽放松的啊，筆試前兩周還能出國看商業賽的人，能緊張到哪裏？]
[啊啊啊我恨這些特權，我恨我恨我恨！]
[本來覺得他長得很乖很可愛，現在只覺得娘炮弱雞小白臉，煩死了本來沒收到短信就很暴躁，他還在這裏炫耀！]
[這世界好不公平，有人辛苦十幾年連二面都沒過，有人看著比賽就能收到三面晉級的短信……]
……
網友們的猜測詭異的形成了閉環。
郁時南本來很開心的。
但現在已經不敢開心了。
“……哥。”劉家樂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郁時南十四歲那年生完那場大病後，就寄養在了他家內。
正如同郁時南總喜歡趴在藝術樓A二樓的欄桿處，看霍周游泳一般，他也很喜歡窩在沙發上看郁時南練舞。
他知道他哥的不甘心和不服氣。
所以更覺得網上那些言論有多荒謬。
“高興怎麽了？”小馬達氣得不行，“國家大劇院的編制難道很好考嗎？學藝術的都知道錄取比例低成什麽樣好吧？人範進中舉都瘋了！高興一下還成了錯！”
“就是看不慣別人過得好！”段谷羽憤憤起身，“反正你有沒有走後門，官方比網友知道得更清楚，你就當……”她斟酌了下話語，“就當自己是霍周，然後陷入了打人風波。”
“對！沒錯！”劉家樂打起精神，“沒做就是沒做，身正不怕影子歪，霍周那件事不也過了一年半才正式得到澄清嗎？我們得吃好喝好把身子養好，氣死他們！”
“我真幾把無語。”小馬達暗啐一口，“你之前參加比賽的視頻又不是沒有，你獲得的獎杯也沒有憑空蒸發，怎麽你考上編制，只是高興了一下，他們就能腦補那麽多？”
郁時南吸吸鼻子，努力扯出個笑：“……你們不要因為這件事生氣啊，沒關系的，我不會往心裏去，都開心點吧。”
三個人的臉色依舊難看得要命。
整件事從頭到尾都透著荒唐。
就因為郁時南激動了一下。
“笑一個。”郁時南努力地去扯劉家樂的嘴角。
他扯上去，劉家樂垮下來，他再扯上去，劉家樂再垮。
他沒辦法，又抓著段谷羽的袖子晃晃，嗓音溫和，帶著點撒嬌的意味：“笑一個嘛，段兒姐，你最好啦。”
段谷羽無奈，於是伸出根手指，抵在嘴角的一側，使勁往上一懟：“嘿嘿，嘿嘿嘿，夠了嗎，嘿嘿嘿嘿。”
郁時南被她逗樂了，轉而又看向小馬達。
小馬達很上道地咧起嘴角。
“好！”郁時南挺直腰板，把胸膛拍得咣咣響，轉身帶路，“走！我請你們吃飯！”
三人無奈地來回對視，只得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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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時南就像抓到救命稻草般, 對他投來求助的目光。
“喲，伯父來了。”小馬達笑著接收，“來看郁郁的吧？放心, 沒什麽大事，就是游泳館太熱, 他又因為霍周奪冠過於激動, 休息休息就行。”
“嗯。”霍爸點點頭。
“來, 這是藥。”小馬達盤腿坐在床上, “趕緊喝吧。”
“哦……”郁時南吸吸鼻子，接過。
“要不要看奧運直播？”小馬達提議, “現在這會應該正準備頒獎。”
郁時南聞言便盡可能快地仰起頭把水喝完了, 而後擦掉嘴角滲出的水珠, 一雙眼睛澄澈明亮：“要看要看。”
霍爸順手將投影儀打開。
熟悉而莊重的旋律自音響內傳出。
鏡頭自下而上，將霍周那張專註的面容完完整整地呈現了出來，他穿著國家隊隊服, 脖頸間是一塊閃亮奪目的獎牌，身上披著國旗, 正在跟著音樂奏唱國歌。
觀眾自發地在彈幕上發著歌詞，一條疊著一條，十分壯觀。
最後的鏡頭定格在三面國旗上, 正中間自然是那面艷紅奪目的五星國旗。
直到國歌迎來尾聲, 解說員激動的聲音才再次出現。
“恭喜霍周，實現了亞洲運動員在400m自由泳賽事中的零金牌突破, 甚至還突破了世界紀錄，甚至於霍周今年才二十二歲, 未來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當之無愧的中距離自由泳之王！”
“是的, 接下來將開啟霍周時代，恭喜！！”
……
郁時南突然有點想哭。
退隊也好停賽也罷被質疑也無妨。
陽光照進來的時候總會感慨一切值得。
數不清的遺憾，縈繞在心頭上的“就差那麽一點”，被零點零幾秒翻轉的命運，每場比賽開始前都要經過萬千準備，最終也不過留下被計時器掐斷的冰冷數字。
大家都喜歡運動員什麽呢？
郁時南莫名思緒茫然。
大概就是……
日覆一日的突破，歷久彌新的重生。
請長長久久地走下去吧。
總有人會記得你滾燙的情感，記得你脖間沈甸甸的獎牌，記得你身披國旗的驕傲，記得你於紛飛彩帶下專註的目光。
郁時南的胸腔漸漸湧上股酸澀感。
他實在太喜歡霍周了。
喜歡到只是看著霍周榮冠傍身也能感同身受過往的艱辛。
在鏡頭沒有拍到的轉身。
霍周背過去，落淚了。
霍爸緩緩起身離開，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
“哎……”小馬達嘆口氣，“真不容易。”
郁時南眼睫低垂，翻湧上頭的情感令他一時半會難以抽離。
“不過，我還以為他會在頒完獎後跟你來一出深情告白。”小馬達向來直言不諱。
郁時南：“……”
郁時南：“大可不必。”
小馬達不解：“為什麽，gay圈玩得都很花，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有素質，知道霍周有對象就放棄的。”
“你也說了。”郁時南跟他講道理，“不是所有人知道霍周有對象就放棄，那公開不公開又有什麽區別？重點還是在霍周自己吧？”
“……所以才需要他在公眾場合承認你的存在。”小馬達恨鐵不成鋼地戳戳他的腦袋，“人類再高級本質也是動物，需要文明的約束，懂嗎？”
郁時南一臉茫然。
“你就是傻。”小馬達說，“他能當著那麽多人的面承認你，以後要想偷腥，就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擔得起身敗名裂的後果，現在懂了吧？”
“……啊？”郁時南為難地摸摸後脖頸，“霍周應該不是這樣對我的吧，退一萬步來說，他就算想，也沒有時間啊。”
“你對他怎麽這麽有自信。”小馬達怒極反笑，“之前在拉薩也是，我都那樣了你還不急不慢。”
“可我就算不急不慢，霍周也主動遠離你了啊。”郁時南誠懇地看著他，“你又不是我，你不知道霍周對我是什麽樣的呀。”
小馬達登時失語。
“如果霍周以後真的真的做了對不起我的事。”郁時南思考良久，最終在小馬達等待的目光下，揚起個明亮的笑，“……想象不出來誒。”
小馬達：“……”
狗情侶好礙眼。
“我們回游泳館吧。”郁時南翻開被子要下床，興致勃勃的模樣，“我想在現場看一次頒獎典禮！”
“下午還有一場1500m的決賽和4x100m的團體賽決賽，你確定要去嗎？”小馬達適時地扶他一把，“別到時候看到他們奪冠再難受一次。”
“哎呀不會的。”郁時南雀躍地穿好鞋子，“我都喝藥了。”
小馬達沒再搭話，順手把買得藥放進包裏，剛打開冰箱準備給劉家樂他們帶幾瓶冰鎮礦泉水，就聽到門口穿來的一聲驚呼。
“怎麽了？”他趕忙跑出去。
以為郁時南因為難受摔倒了，沒成想……
對上得是倉皇抹眼淚、火速站起身、雙手插兜、45度仰望天空、試圖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模樣……的霍爸。
小馬達：“……”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呃……”郁時南又開始磕巴，“我什麽都沒看見！”
小馬達：“……”
此地無銀三百兩。
“真的！”郁時南盡可能讓自己顯得真誠，“我……其實我近視，哈哈，哈哈，所以我剛剛還以為您……您在這邊擤鼻涕，對，擤鼻涕。”
小馬達頭疼地攥住他的手腕，拽著他往前走。
“真的！”郁時南身子往前走，腦袋還不忘扭回去，用那雙真誠澄澈的眼睛，企圖能把用在霍周身上那套覆刻給霍爸。
“哎呀祖宗，你少說兩句吧！”小馬達加快步伐。
***
游泳館。
他們趕到的時候，陳青礬剛結束比賽。
“怎麽樣怎麽樣。”郁時南挨著段谷羽坐下，“成績出了嗎？”
“第一。”段谷羽得意地揚揚眉梢，“可以啊這倆臭小子，總算沒辜負咱們的期待。”
郁時南露出個略帶稚氣的笑：“好棒。”
“不過時間咬得很緊。”段谷羽嘆口氣，“而且隔壁賽道的選手，因為神經線繃得過緊，加上現場嘈雜聲不斷，所以那人搶跳了，應該影響了發揮。”
“啊……”郁時南語調帶上遺憾，但轉瞬又恢覆明朗，“不過對於青礬來說，就是一件幸運的事啦。”
“果然，連哥你也是這麽想的。”劉家樂唏噓地搖搖頭。
“這麽想有什麽不對嗎……”郁時南茫然。
“沒有。”段谷羽笑著拍拍他的腦袋，“先看頒獎吧，這可是青礬第一次登上奧運賽，拿到金牌真的很值得驕傲。”
郁時南使勁點點頭。
一如往常的頒獎、升國旗、奏國歌。
結果在通往後臺的時候，陳青礬卻被層層記者阻攔了去路。
“請問你獲得這塊金牌是否有運氣的成分在內？”
“如果五道的選手沒有因為搶跳受到影響，你這塊金牌是不是會落入他國囊中？”
“有人質疑你的獎牌是‘僥幸’獲得的，這是否是對你努力的一種否定？”
“你認為剛才比賽中自己的表現，真的配得上這枚金牌嗎？還是出於偶然因素，才能收獲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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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周原本正站在黃指導身邊，等陳青礬過來。
左等右等都沒看到人影，擡眼便看到這幅場景。
陳青礬被層層圍堵，背後是寫滿讚助商名字的背景板。
彼時他的身前已經被各種加長的話筒塞滿，即便有擋板將記者隔離在安全距離之外，也架不住伸長胳膊探著身子的人。
霍周在裏面待過，一句話形容——
身處於一米的魚缸，面前趴著無限放大的面容。
不是可怕兩個字可以形容的。
饒是陳青礬這種能言善辯的人，此刻都有些插不上話。
可笑得是，陳青礬頭發還濕著。
不斷有水珠順著發梢低落。
但就是這樣一個剛剛奪冠的選手，在領完獎後首先收獲得不是鮮花，而是質疑。
霍周皺眉，邁步上前。
“你是專業做體記的嗎？”他不客氣地看向一個勁兒抓著“運氣”兩個字覆述不停的人，“預賽第一的時候沒見你質疑陳青礬運氣好。”
在面向全球的平臺上，能這麽明目張膽的回懟護短，霍周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放在平時，肯定會有人罵他沒有禮貌、狂妄自大。
可眼下他才斬獲一項世界記錄，網友正值溺愛的時候。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好嗎！]
[誰讓他搶跳的？又不是陳青礬給他踹下去的……]
[給我們霍大隊長氣得都想起陳青礬叫啥了]
[哈哈哈笑死，平時一口一個老陳，這會生氣就叫全名]
……
黃指導聞聲也趕了過來。
他僅用了半秒鐘就理清了當下的狀況。
“你倆先下去休息。”他說。
[讓讓，俺們教練要開始懟人了！]
[黃指：不要影響我的發揮OK？]
[完了完了，要放大了……]
霍周跟陳青礬剛走過轉角，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陣的呵斥。
“運氣？你不知道我們運動員比賽前都要經過心理訓練的嗎？搶跳、對手搶跳、預賽發揮失常等等，全都是訓練內容之一，你們是在質疑我們訓練不過關、必須歸功於運氣？！”
“霍周預賽起跳慢了點，你們質疑他的水平，那時候怎麽沒見你們嚷嚷運氣不好了？！”
……
“真暴躁。”陳青礬不由感慨。
“上年紀了唄。”霍周無謂地雙手插兜。
兩人對上視線，繼而一笑。
而後便一前一後地回了後臺。
***
奧運賽的游泳比賽共持續了一周的時間。
最後舉行的比賽是200m蛙泳，中國隊拿了銅牌。
整整一周，囊括了自由泳、蛙泳、蝶泳、仰泳、個人泳；囊括了四枚金牌、三枚銀牌、一枚銅牌；囊括了無數運動員多年訓練的汗水和辛苦。
總體而言，成績還算可觀。
不過最後一場比賽以銅牌收尾，還是稍顯遺憾。
所以觀眾們的熱情也就沒有那麽高漲。
但總有例外——郁時南。
他收到了國家大劇院面試通過的短信。
彼時才結束頒獎典禮，所有的游泳比賽全部結束，工作人員正在進行最後的掃尾工作，也有不少觀眾相繼離席，準備去隔壁的跳水館繼續看比賽。
大家都很淡然平靜。
這就顯得從座位上高興到彈起來的郁時南格外突出。
“我過啦我過啦我過啦！！！”他抓著手機，喜出望外地沖劉家樂嚷嚷，即便已經刻意壓低聲線，那股子雀躍還是掩飾不住。
郁時南憋得一張白嫩的小臉沁出一層粉。
他激動得直跺腳，一會轉身跟段谷羽分享，一會又轉身跟劉家樂開心，一會又沖小馬達雙手握拳表達興奮。
“哇——！！！”劉家樂眼睛差點瞪出來，“哥！你也太——厲害了吧！！！！”
“我終於過了！！！”郁時南被他滿到快要溢出的情緒價值所感染，本就激動的情緒愈發高漲，“以後可以免費看演出啦！！！”
劉家樂蹦起來給了他個熊抱。
段谷羽跟小馬達相視一眼，只剩無奈的笑意。
有人能考上，就有人考不上。
偏偏兩人激動相擁的畫面還被拍到了。
一時間，#國家大劇院面試#的話題熱度飆升。
直接從各種奧運賽事的圍追堵截中殺出一條血路。
[啊啊啊為什麽我還沒有收到面試通知？肯定是官方發晚了吧？系統問題通訊延遲都有可能，總之一定是漏發了我的TAT]
[所以郁時南收到面試通知了？不然會高興到這種程度？]
[前幾天大劇院才因為蘿蔔坑崗位陷入輿論風波，後面出通告說是已經對相關人員進行革職，但具體有沒有執行誰知道呢？]
[就是說，況且以郁時南的名氣和實力，就算不考編也能有很好的出路吧？他媽媽可是大名鼎鼎的沈青柳，北城著名古典舞表演藝術家，前幾天還帶著小女兒露面了。]
[呃……竟然是沈青柳的孩子嗎？]
[是的，沈青柳當年低調結婚，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後來離婚也很低調，所以很多人不清楚郁時南也是她的小孩]
[我也是前幾天看報道的時候，看到有人發十幾年前沈青柳跟郁時南同臺的畫面，才知道這倆是母子]
[有這麽個牛逼的媽，走下後臺是很正常的吧？]
[我要有這關系，早就在國家大劇院橫著走了]
[話說，有誰在北城碰見過郁時南參加面試嗎？會不會就走了個過場，直接內定了？]
[不是沒有可能哦，看他激動的模樣，說不定就是自己的蘿蔔崗被保留後才這麽開心]
[對啊，正常人都應該在家裏戰戰兢兢等待短信吧？我緊張得連奧運會都沒看，整天提心吊膽的，玩也玩不痛快]
[強烈讚同！根本沒有心思做別的，只想趕緊看到結果，是生是死給個準話啊！]
[肯定是因為知道自己肯定能上才這麽放松的啊，筆試前兩周還能出國看商業賽的人，能緊張到哪裏？]
[啊啊啊我恨這些特權，我恨我恨我恨！]
[本來覺得他長得很乖很可愛，現在只覺得娘炮弱雞小白臉，煩死了本來沒收到短信就很暴躁，他還在這裏炫耀！]
[這世界好不公平，有人辛苦十幾年連二面都沒過，有人看著比賽就能收到三面晉級的短信……]
……
網友們的猜測詭異的形成了閉環。
郁時南本來很開心的。
但現在已經不敢開心了。
“……哥。”劉家樂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郁時南十四歲那年生完那場大病後，就寄養在了他家內。
正如同郁時南總喜歡趴在藝術樓A二樓的欄桿處，看霍周游泳一般，他也很喜歡窩在沙發上看郁時南練舞。
他知道他哥的不甘心和不服氣。
所以更覺得網上那些言論有多荒謬。
“高興怎麽了？”小馬達氣得不行，“國家大劇院的編制難道很好考嗎？學藝術的都知道錄取比例低成什麽樣好吧？人範進中舉都瘋了！高興一下還成了錯！”
“就是看不慣別人過得好！”段谷羽憤憤起身，“反正你有沒有走後門，官方比網友知道得更清楚，你就當……”她斟酌了下話語，“就當自己是霍周，然後陷入了打人風波。”
“對！沒錯！”劉家樂打起精神，“沒做就是沒做，身正不怕影子歪，霍周那件事不也過了一年半才正式得到澄清嗎？我們得吃好喝好把身子養好，氣死他們！”
“我真幾把無語。”小馬達暗啐一口，“你之前參加比賽的視頻又不是沒有，你獲得的獎杯也沒有憑空蒸發，怎麽你考上編制，只是高興了一下，他們就能腦補那麽多？”
郁時南吸吸鼻子，努力扯出個笑：“……你們不要因為這件事生氣啊，沒關系的，我不會往心裏去，都開心點吧。”
三個人的臉色依舊難看得要命。
整件事從頭到尾都透著荒唐。
就因為郁時南激動了一下。
“笑一個。”郁時南努力地去扯劉家樂的嘴角。
他扯上去，劉家樂垮下來，他再扯上去，劉家樂再垮。
他沒辦法，又抓著段谷羽的袖子晃晃，嗓音溫和，帶著點撒嬌的意味：“笑一個嘛，段兒姐，你最好啦。”
段谷羽無奈，於是伸出根手指，抵在嘴角的一側，使勁往上一懟：“嘿嘿，嘿嘿嘿，夠了嗎，嘿嘿嘿嘿。”
郁時南被她逗樂了，轉而又看向小馬達。
小馬達很上道地咧起嘴角。
“好！”郁時南挺直腰板，把胸膛拍得咣咣響，轉身帶路，“走！我請你們吃飯！”
三人無奈地來回對視，只得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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