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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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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魘三

淡青色的雪片像羽毛一般從低矮陰沈的夜空中飄落,被刺骨的寒風吹過空蕩蕩的長廊。

閃動的火光中,裏德爾低垂著頭疾步走過,忽明忽暗的影子迅速掠過一個又一個大理石廊柱。

突然,一個很細微的動靜吸引了他,像是薄薄的冰碎裂的聲音,輕得仿佛像雪夜的幻覺。

他頓了頓腳步,側頭望向廊檐外面。

天鵝絨般濃黑的夜幕中,一片經過精心修剪的低矮灌木的輪廓在勁風中獵獵震動,分散在各處的鏤花石凳上已經結起了厚厚的積雪,光禿禿的玫瑰花枝剪影朝著天空戳起,顯得生冷而僵硬。

他應該繼續頭也不回地離開,但是那抹隱約隨暗風飄來的熟悉香水味觸動了某處記憶,像枚微小的石子打碎了水面的平靜,漣漪便止不住地在心中撩撥。

筆直的腳步猶豫了片刻,轉而向廊外走去,穿過灌木叢間的蜿蜒小徑。

他在心裏琢磨著,這是不是鄧布利多的又一個詭計,又一個誘餌。老頭再也不能靠燃燒的衣櫃嚇住他,便又想出了另一個法子。

如果鄧布利多覺得一個女巫能牽制他,那就太愚蠢了,蠢得離譜,裏德爾面無表情地想,緊緊抿著的嘴唇擠出了一個冰冷的弧度。

然而他也不知道讓心裏猝然升騰起怒火的究竟是鄧布利多的詭計,還是她可能幫著老頭對付他的猜想。

潔白的雪片落在花圃中,細碎的反光化開了點濃郁的陰影,他瞥見一縷纏在枝椏上的黑色長發,抽動時輕輕拉動桿子,枝葉上的些許積雪簌簌地落下。

女巫靠坐在花叢邊上,她仍舊穿著那條露肩短裙,修長的雙腿放松地屈起斜伸著,望著花圃的目光杳渺而悠遠,仿佛在看往昔的歲月。手邊的小精靈雕塑腦袋上擱著一只香檳杯,旁邊是裝著琥珀色液體的水晶酒瓶。

如果忽略掉黑色的頭發和睫毛上綴滿的像絨毛樣的細軟白雪,她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像是在陽光明媚的草地上小憩的樣子,

“卡萊爾·亞克斯利,”裏德爾很輕地叫道,雖然長久以來只聽過一次這個名字,但他還是準確地念了出來,仿佛在不經意間,這個名字曾經被反覆記憶過。

他敢肯定她早就聽到了自己的腳步聲,甚至更有可能,她早就知道了他今晚會來這兒。

這是次私人的預約談話,誰透露的消息不言而喻。

“你來這裏做什麽?”他垂眸望著她,風裏的聲音冷了一些。

“反正……”她懶洋洋地擡起下巴露出修長的脖子,兩手支在後面,仰面道,“不是來給你做生理測試的。”

他想起上一次不歡而散前的場景,喉結上下微動,“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裏德爾盯著她目含迷離的眼睛片刻,還是忍不住多嘴,“孤身一人在陌生人面前喝得半醉,你不該這麽不謹慎。”

“我們現在已經都是陌生人的關系了?”她靠在小精靈收起的翅膀上,懶懶地扭過頭望著他,眉毛挑起一個略顯憂郁的弧度。

“就見面次數來說,是的,”他伸手扶住踉踉蹌蹌爬起來的女巫,詫異地發覺手下的皮膚冷得跟那尊變成酒托的精靈大理石雕塑一樣。她竟然沒有用保暖咒。

“鄧布利多不喜歡你,”我借著手上的力道站穩,全身在酒精作用下懶洋洋的,迷蒙的目光慢慢聚焦在兜帽陰影外的曲線優美的下巴上

“我當然知道,”裏德爾冷冷地嗤笑了聲,“打從11歲,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

“如果可以,他肯定希望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你。”

“聽起來像個特別傳統,且保護欲過度的討厭鬼大家長,”他沒什麽溫度地彎了彎嘴角,帶著點刻薄地譏笑說。

“這不能怪他,”我皺著眉說,“鄧布利多覺得跟你一起的女人都會變成那種……”大腦努力抵抗酒精的作用,搜尋著合適的詞匯,“因被深深傷透心而變得悲傷、怨恨又極度瘋狂的女人,”我擡起雙手在他臉前比了個誇張用力的動作,身子因失去承重猛地撞在了他的左肩上。

“穿短裙在寒風裏醉酒,你變得這麽瘋,可不能怪我,”他伸手托住卡萊爾的腰,自己都沒發覺這動作谙練得仿佛做過無數次,“這麽多年來,跟你在一起的可不是我。”

“我們昨天不是才見過嗎?”我有點迷糊了,下巴嫻熟地擱在他的肩膀上,嗅著熟悉的氣息含含糊糊地嘟囔。

經年累月,仿若昨日檐下初逢。

他的手緊緊圈著她的腰,頸間的脈搏因違背本心的克制而快速突突跳動著。

“你那天離開是正確的,”兜帽陰影下的聲音低沈沙啞了些。

“這樣你就不用因為故意說的那些話而感到愧疚……”我像耳語般輕聲說著,擡起下巴湊近他,鼻尖觸著低垂的帽檐,雙手展開抵在他的胸膛上,仔細感受著手心下平穩有力的心跳。

“那不是故意說的,”他的聲音依然喑啞,“鄧布利多大多時候瘋癲,但有時候也會說些正確的,難道你想變成一個悲傷又瘋狂的怨婦嗎?”

“不敢相信你們竟然也有統一政見的時候,”我吸了口氣,學著他擡高音調冷笑了聲,手仍然放在他的胸膛上,能感受到從他身上釋放出來的逐漸焦躁不安的氣息,但這遠遠不夠,我希望他能抱住我,緊緊地攬入懷裏,“鄧布利多要是知道了該有多吃驚。”

“亞克斯利,”他輕聲說,“你很清楚我們不是一路人……”

“我看不出來諾特,羅齊爾或者你那群朋友裏的哪個是比我更好的同伴,”我回憶著食死徒中的老牌成員,嘲笑說,“除非你的挑選標準是貪婪的鬣狗或者愚蠢的巨怪……”

“他們都有勃勃的野心,都有想通過我實現的野望……”他的聲音卡了卡,像錄音帶跳針那樣,“……但你沒有,亞克斯利,你最終只會因這條路的漫長、無趣而倍感折磨。”

“你們的路確實無趣,”我的指尖按住他的嘴,低語道,“但我確實有想從你這裏得到的東西……當我邁進那棟陰氣森森的孤兒院時,你不知道有多少個驚惶的日夜,我聽著你隔墻的聲音入眠。”

“故事編得不錯,”裏德爾的聲音陡然冷了下去,抽開手,“可惜那間房間的隔壁沒有人……自從上一個孩子意外身故後。也許鄧布利多忘記跟你說這回事了?”

他顯然覺得我說的是一派漏洞百出的胡諏謊言。

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從前的晚上你就總是睡不著,會整宿整宿地看書,我能聽著翻頁的聲音,一直到睡意朦朧,”我一邊回憶,一邊壓近他低語,“你失眠的晚上不會輾轉反則,而是安安靜靜地躺著,但呼吸會格外焦躁急促,”鼻息噴著他的嘴唇,屈起手指沿著他下巴的弧度滑動,“就像你明明脾氣壞得要死,偏偏要做出一副冷靜自持的樣子。”

我再也無法忍受他的這幅平靜冷漠,無動於衷的樣子,滑動的手指猛然掀開了他的兜帽。

裏德爾擡手抓住她的手,可惜陰影下藏著的臉已經隨著濃影退去顯露在夜色中。他從沒有在意過毀去的容貌,此刻卻急迫地想藏起來,生怕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一絲畏懼或者厭惡。

他甚至開始反思如此輕易毀掉容貌的決定是否太過草率了,原先的臉很多時候更能適合一些特殊的場合,比如,現在。

然而他思慮的並沒有發生,卡萊爾掃過像被燒過,蠟一樣扭曲的面孔時,目光很平靜。

她專註地盯著他的眼睛,仿佛撇去了裹在外面的表象,審視著他的靈魂,手指慢慢地拂過灼燒過的傷痕。

“我以為我會死在孤兒院裏,因脆弱無助的絕望溺死。是你讓我知道,掙紮並非是無望的,是你教會了我如何堅強起來面對未知,從此你的這部分也流淌在我的身體裏。我們不分彼此,你就是我在此世的歸宿,”我感受著彼此的心在緊貼的胸膛中猛烈跳動著,沈迷其中,不由自主地貼上眼前的薄唇,一邊吻一邊說,“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救你,哪怕為此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他驚訝地低吟一聲,同樣沈溺在雙唇相觸的剎那震顫中,沈溺在身體緊密相貼燃起的熾熱中,沈溺在她的輕撫中。

然後更用力地回吻著,長長地,纏綿地吻著,像是要把心臟裏的全部空氣都抽出來的那樣窒息,將心裏覆雜矛盾的思緒都一股腦地融進這一深吻中,摟在腰上的手控制不住地陷入她濕漉漉的衣服裏,感受到皮膚下蔓延上來的,火熱溫度和激烈脈動。

兩張被融化的雪水沾濕的面頰輕輕摩挲著,他抽身開來,雙手仍然放在她腰上,呼吸不穩地調笑,“你打算怎麽拯救我這個失足青年?”

我仰著頭,沾了碎雪的睫毛下,黑色的眼睛閃著光,慢慢說道,“殺了你,發自內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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