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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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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

天剛過曉,薄雲溢金,裴府的周遭安靜無聲,唯有葉抒苒的小院子有些許響聲。

兩個體型健壯的幫工和小廝阿芹正用著獨輪車幫她將裝有顏料的大木箱子運往陶記灰匠鋪。

這灰匠鋪卻叫陶記這個名字,實在有些特別。

之前她就問了一下老辛這個問題:“老辛,為什麽你姓辛,這家鋪子卻叫陶記呢?”

老辛垂眸一笑,說:“早年間我與妻子一同在京城打拼,而她卻意外病逝了,隨後我便將這牌匾寫成她的姓氏,以作念想,就如同她還在與我一起打拼一般。”

回想了一下,還有些動容。

半個時辰之後,幾個大木箱子都運到了陶記的鋪子中。

“多謝二位匠人大哥,多謝阿芹相助。”葉抒苒向兩個搭手幫忙的幫工和守門小廝阿芹道謝。

還分別給了些銀子,只是兩位匠人都沒收。

阿芹笑嘻嘻地拿了他的那份銀兩,便往裴府回去了。

“姑娘不必客氣,或許之後有需要姑娘幫忙的地方。”那兩個匠人說道。

他們爽快一笑,還朝老辛揮了手,打了招呼,便往自家鋪子走去了。

“老辛,所需的材料備好了嗎?”葉抒苒邊問邊往鋪子的中院走去。

院中擺著兩口大缸,旁邊放了好幾捆禾桿子。

“葉姑娘,東西倒是備好了。只是……”老辛正準備問,卻見她遞過來幾張寫了內容的紙,上面正是灰批所需石灰水的制法。

老辛接過制法的紙張,仔細看了幾遍,最終瞇著眼,笑著點了點頭。

“東西都備齊了,我們可以開始制石灰水了。”葉抒苒等老辛看完,便說道。

她與老辛將那禾桿子截成幾段,用水浸濕後放入缸中鋪底,鋪到約一指厚度。

接著,老辛制作了些石灰膏,攪動了幾下,往那鋪底的面上倒下去鋪滿。

隨後兩人再度鋪上禾桿後,再倒入石灰膏,直到將這缸中鋪得半滿。

葉抒苒搬來一桶清水,勺起來往大缸的內壁緩緩倒入。

慢慢地,水逐漸漫了上去,比底下鋪面高了大致六寸。

“接下來就需要密封一個月左右,讓裏面發酵。一個月後,發酵後的稻草禾桿和石灰悉數沈澱,我們便可以取出上層的石灰水和下層的發酵石灰了。”她說著。

接著用布封住缸口,再用繩子牢牢捆住,隨後再封上泥,將缸封閉得嚴嚴實實。

“葉姑娘,那我們便靜候佳音了。”老辛望著這壇,十分的期待。他已經好久沒有為這種事感到興奮了。

“老辛,我們得先做幾個樣式,以鐵絲制作成骨架。”葉抒苒說道,現在便要為之後做準備了,“有什麽樣式是貴客們最喜愛定制的?”

“接近年末的時候,婚禮定制與壽禮定制最多,我曾一個月內接到二十餘個五蝙臨門的石雕花窗以及楹聯雕花的定契。”

老辛此時已經取出了筆墨,正在記之後會制作的主題意象。

“那便弄個五蝠臨門的紋樣,以及鴛鴦戲水的紋樣。或者可以作年末需要的喜慶紋樣,錦鯉與年獸紋樣那些?”她問道。

葉抒苒戴上特制手套,從大木箱子中抽出鐵絲,二三條並著扭動,比較輕松地制成了雲紋。

隨後需要放置在一板子上,用輕重二三次錘入底板。

她將鐵絲按著底板上的筆墨放入,塑成立體狀。

“原來灰批前一半的工序與普通的塑像有共通之處。”老辛了然地點了點頭。

老辛也幫著她一起以鐵絲置入底板,進行塑形。

這次塑的便是五蝠臨門的紋樣,小蝙蝠的形狀不算好弄,只是二人都熟悉這制作的工序,動起手來倒是很順暢。

這一個月中,葉抒苒與老辛制作各種紋樣,為下個月開壇取水制灰批作準備。

在此之外,葉抒苒幫著老辛制作其他貴客在鋪子中下定的東西。

多半貴客只是要石塑像,她的顏料便一直存放在鋪子的倉庫中。

在熟悉勾骨的流程中,她也學習了許多京城灰匠的手藝。

這些是與南越灰批不同的精巧,要是能將兩者融合起來,那制成的塑品便可以兼有色彩上的亮眼與形態上的精致。

轉眼間過去一個月了。

氣溫逐漸轉冷,雖還未至霜降,但初晨的枝頭偶見結霜。

距離上次釀制入缸已經過了一個月,葉抒苒換上了厚些的衣裳。

她如往常一般去到店裏,卻看見晟徐站在陶記鋪裏,正與老辛說著些什麽。

“晟徐兄,早啊。”葉抒苒自然地走進鋪中,還朝晟徐打了個招呼。

上次見到晟徐與裴宴秋已經一個月之前的事了。

沒想到在這裏見到晟徐,不知道裴宴秋要定制些什麽呢?

“早啊,葉姑娘,你、你...”晟徐吃驚地看著她,一時間有些許口吃,說不出下半句話來。

“晟徐兄來此,是裴大哥要定制些什麽呀?”葉抒苒柔和一笑,有些隨意地問道。

“並非,是工部侍郎林大人讓我來東街幫他看看有沒有哪一家的雕花最為精巧,他要置一處新院落,需要些影墻作飾。”晟徐搖了搖頭。

“而他還在與裴大人商量要事,就讓我先來了。”他接著說道。

“那就是等會兒兩位大人也要過來嗎?”葉抒苒壓住心中的欣喜,還掩飾著輕咳兩聲。

好機會呀,要是能用灰批做一次影墻給林大人。

指不定就此打開銷路了。

“聽那兩位大人說的是這麽個意思。”晟徐點了點頭,嘴裏碎碎念著:“怎麽還沒來,小的可拿不住主意啊。”

“好,我知曉了。”葉抒苒唇邊漾出淺笑,接著與老辛對視一眼,悄悄地通了個氣。

“那抒苒先去忙了,晟徐兄可在鋪子裏看看。”葉抒苒說罷便走去院中。

她得繼續制些飛鶴紋樣的骨架。

“哦,好。沒想到葉姑娘居然會在工匠鋪裏幫工,實在少見。”晟徐感嘆道。

怪不得之前葉姑娘幫他一起背裴大人的時候如此有力氣,比男子還不逞多讓啊。

“不過是想賺些閑錢。”葉抒苒含笑著回答道。

現在不過重操舊業罷了,順便賺點錢。

老辛在一旁慈祥地笑,眼紋條條的。若是他與妻子能有個孩子,估計也與葉姑娘一般大啦。

“老板,我跟你說啊。葉姑娘力氣可大了!”晟徐與老辛繼續聊天,話題卻在她的身上。

“那是,葉姑娘頗有天賦。而我們這些幹工匠活的,力氣就沒不大的。”老辛說著擺了擺手,輕嗐了一聲。

接著老辛便招呼著晟徐去看看店鋪中的其他紋樣。

又過去半個時辰。

晟徐有些急切地走到陶記的鋪子門口,往大街周圍東張西望著,仿佛望見了誰,立馬揮動著雙手:“二位大人!這邊!”

街上二位錦衣配著玉環的男人正並肩行走著,兩人的容貌上佳,只是這神氣風貌各不相同。

裴宴秋與工部侍郎林逾冬一前一後地走到陶記。

裴宴秋與晟徐微微頷首,便擡腳踏過石階,進到了鋪子裏。

“草民見過二位大人,請二位大人跟我來。”老辛連忙來到他們身邊,為他們講解自家鋪子的紋樣。

院中的葉抒苒正開著壇,倏然聽見某人那沈沈又悅耳的聲音,似乎在詢問老辛些什麽。

她解繩的動作有些頓住了,在這微寒的溫度下,她的手指有些泛紅。

心中莫名泛起圈圈的漣漪。

開壇到一半,她還是得繼續幹完這件事。

她將粗大的麻繩解了下來,將封著缸口的布拿了下來,裏面發酵了的氣味溢出,有些許稻禾發酵後的醇香味以及混雜著些酸氣。

聞到這些氣味,她便知道這是釀制成了。

葉抒苒連忙去取瓢子來,將石灰水勺到另一個空缸中,可這樣取水的速度有些慢了,便又提了一木桶來,將石灰水勺入桶後再倒入另一空缸中。

通過分缸,完成了石灰水和發酵石灰的存儲。

鋪子裏。

裴宴秋原本隨著林逾冬走走看看,偶然間餘光瞥見鋪子通廊之後是一處庭院。

期間一閃而過了一個妙曼而熟悉的身影,裙擺飄飄,那位姑娘似乎在院中忙碌。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立馬轉身往庭院中走去。

“宴秋,你看這紋樣甚是細致。感覺這家店還挺不錯的.....誒,宴秋呢?”林逾冬說著等了好久沒人回應。

他才註意到身邊某人早已不見,他環繞一周,還是沒見著。

這鋪子就丁點兒大,這人能跑到哪兒去呢。

老辛一直在朝林大人介紹他鋪子裏的紋樣,聞言之後擡眸問道:“怎麽了,林大人?”

“剛剛裴大人是有與我一同進來的吧?”林逾冬一時之間竟有些懷疑剛剛二人是不是一同進店得。

“是的呀,林大人。”晟徐回道,眼中掠過了然的神色。

“嗐,這人怎麽忽然就不見了?”林逾冬還疑惑著呢。

院中的葉抒苒正勺取石灰水倒入旁的木桶中,再轉入另一處缸裏。

石灰水淡黃而清澈,成色與氣味上佳,她對此十分滿意。

她正朱唇含笑著哼哼,在轉身後笑容卻僵住在唇邊。

只見某位俊美郎君正饒有趣味地盯著她看呢,又不知道在這裏盯了她多久了。

這是來了多久了,她怎麽沒註意到咧?

“咳,裴大哥早呀。”葉抒苒清咳一聲,淺紅在她雙頰暈開。

“葉姑娘平日裏就在陶記幫工?”裴宴秋淺笑著,含笑的眼眸盯著她,裏面又帶著絲縷不斷又別樣的情緒。

“是呀,抒苒好像還未曾同裴大哥說起過。以前在南越時,我家裏便是從事這個的。雖說祖父曾經是京官,但到我爹那一輩倒是對這些手工藝情有獨鐘。”葉抒苒說道,與他對視著。

“嗯,我只是以為裴家薄待你了,讓你出來幫工。”裴宴秋眸子暗了一瞬。

隨後他便笑道:“原來如此。梁朝工匠組織甚多,雖說這灰匠極少有女子從事,但做出好的成品,入組織卻是不難。”

他修長的指微扣在臉龐,秋風拂來攜起了他幾縷烏發,看著對她頗有期待。

“嗯,抒苒會的。”葉抒苒心裏一動。

倏然想起那只赤色的麒麟,每一鱗片栩栩如生,鱗片上還有些特別的紋路。

只是每一回夢到它,都是短暫的出現然後卻消失了。

“那裴某便不打擾葉姑娘幹活了。”裴宴秋望著那姑娘這麽認真去做這件事,便不願打擾了。

“嗯,裴大哥,我們回見吧。”葉抒苒也只是客套說一下。

裴宴秋應該是個大忙人,一個月也不知道能見到他多少次。

“回見。”裴宴秋楞怔了一瞬,便往外走去,找林侍郎去了。

人剛離開,地上卻遺落了一只玫紫色香囊,上邊繡著淡黃雅白的桂花,裏邊是桂花香。

後面便被她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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